天地之初,人并非万物灵长。但人族不断繁衍、进化,随之而来是一代又一代心智的开发,人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念,这些散乱的念,凝成了像咕噜这样的精灵一族。
之前提过,咕噜是一个年幼的羽衣精灵,本身没有什么灵力,才会稀里糊涂地落在霓缳身上。它本该好像一滴小的水汇入江河湖海那样,在霓缳身上消溶掉。现在能成为人眼看到的绒球模样,是因为赤墨滴血现了它的“形”。它的形乃是血灵而成,与霓缳的血肉之躯不同,由此从霓缳的形体中剥离了出来。
对咕噜来说,赤墨是无所不能的。它无法理解,什么困扰能将主人折磨得如此不安,竟然想要做个精灵,便认真说道,“主人,比如我们羽衣精灵,一生就想依靠附着在花草树木之类上,图的也就是有个形体。可即便成了花草树木精,还是只能停留在它们身上。多少精灵想要像人一样,自由自在啊。更何况像主人这样厉害的人。”
可赤墨眼中的自己与咕噜认为的他,就大大的不同了。赤墨知道,自己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自己与别人十分不一样,别人花十几年才长成的模样,他不过一百天就长成了。而收养他的卓璃耳一家,现在陷入了麻烦,自己却什么也不能为她们做。
咕噜见他不说话,便又说道,“主人,不就是要将那位大人救出来么?我们偷偷溜进去,再将他偷偷带出来,交给娘亲和姐姐不就好了。”
“偷?”
“没错,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
“可是,怎么偷呢?”
“主人,放心吧,我会飞啊。”
赤墨一听,“对啊,你会飞,这是了不起的本领。嗯,一定是因为娘亲她们是好人,不能偷东西。那她们不能做的事情,我来做便是了。”
“就是就是。我们今天先睡上一觉,明天就出发去云宫,将那位大人偷出来。”
现在好歹有了主意,如此赤墨心里踏实不少,没多久便睡着了。但毕竟脑子里惦念着事,天不亮就醒了。他醒了之后,推开房门看了看,其他人都还在睡觉。他想了想,留书一封,写着,“娘亲,姐姐,午婆婆,既然已来了西逻,我便自寻生路了。你们对我的照顾,我永世难忘。一定相报。赤墨留。”
之前说过,赤墨是月亮神玄婵与时间之神赫韶的儿子。因为赫韶担心父亲的预言成真,自己的儿子会嗜杀自己,所以一心想要将他弄死。玄婵护子心切,隐去了他的气息,宁可将他在神册中除名,也要留他活着。玄婵亲手将他放逐到人间,才有了后来卓璃耳母女与赤墨的相遇。
现在,这个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养子,觉得自己是个怪异的、不受人待见的孤儿,无论如何也想要做点什么,好教收养自己母亲和姐姐因他而高兴。怀揣着这样的念想,他毅然决然地要离开西逻,去远在帝都的云宫,偷出养母的父亲。
天亮之后,卓璃耳醒来,与午婆一起备好了饮食,然后一一要将孩子们喊醒。到了赤墨那屋,敲了半天门,却听不见动静。
“赤墨,娘亲进来了啊,是不是不舒服?”她边说边推开门,一看,屋里空空如也。正寻思赤墨是不是去了哪,看到了桌上有封信。
她看完信,大惊失色,立马喊来了午婆。再回自己屋里翻找半天,昨日筵席上西逻王赐给她的通行令已经不见了。她本来走的匆忙,就没从伯府拿通行令,一路上大费周章,翻溥苔峰,过拱螺脊,才到了西逻境内,碰巧救了大祭司曾孙曳鸽。幸好在坎勒村古里出卖她们,她才遇到父亲的旧部播仙镇大人霖萧。在霖萧的护送下,才顺利来了尤布。就因为得了父亲的消息,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安顿赤墨,他就偷拿了通行令走了。
云纷霓缳听见娘亲屋里的动静,也来了。得知赤墨走后,霓缳不乐意了。她劈头盖脑朝着姐姐一顿指责,“都是你,好端端地跟他提那些做什么。他还不够可怜么,他是个孤儿啊……你不能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就处处嫌弃他……”
霓缳说个没完,就这么哭闹着伸张起她心中的正义来。云纷悉数受着,也不辩驳。
卓璃耳只好劝道,“好了好了,你姐姐也有你姐姐的道理。你现在就是将她说服了,赤墨也还是走了。”
“我要去找他。”霓缳嚷嚷说。
卓璃耳反问,“你去哪儿找?他既然决心要走,怎么会轻易被找到?眼下娘亲也顾不了他了,而且你看他,学习的能力特别强。这才多少日子,说话写字,没有他看着不懂还学不会的。再说,他呆在西逻,挺安全的。”
“是啊,二小姐,再说,你看他,生的相貌好,力气又大,就像夫人说的,我们现在深陷麻烦,还不知何去何从,他走了也好。”午婆也跟着安慰道。
霓缳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过去和赤墨打打闹闹,拌嘴逗趣的场景,好不留恋说道,“可是他是我们一手带大的,而且,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美男子,他比爹爹舅舅还有外祖父什么,强不知多少。”
卓璃耳见她胡搅蛮缠,便说,“你从小就爱养东西,正好,现在你也该知道了,不管什么东西,养大了都是要走的。”
霓缳愣住了,她一下子不吭声了,无比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问,“那么,不必伤心的事情,就真的不会伤心了么?”
卓璃耳也愣了,只听云纷缓缓说道,“别闹了,习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