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清抹了抹眼泪,她心疼地为自家主子受伤的膝盖上好了药,打抱不平说,“小姐,云后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她是后宫的主人。”松照玥倒是心平气和。
“可小姐是舜华娘娘,是云帝最宠爱的人。”翠清跪着身子扬起头说。说罢,她又低下头朝松照玥的膝盖上轻轻呵气,想让药油干的快一些,“小姐为何不向云帝告她一状?这样也太委屈了,我只是希望小姐能过的好些……”
“翠清,你是我的陪嫁丫鬟,你若再在此事上再不能想明白,就不要开口说话了。你说的这些,除了让本宫对云后生出怨恨,根本于事无补。记住了,怨恨这种没用的情绪只会让你我将性命白白断送在此。你想看见我们主仆沦为后宫中茶余饭后的笑话么?”
“这……”翠清不吭声了。
“给本宫换上轻便衣裳,去找些香辛料来。”
“小姐今日还要给云帝制作膳食么?云帝有些日子没来了,前几日做的都叫奴婢们吃了。”
“少说话,多做事。快去。”
“是。”清儿嘟着嘴点点头告退了。
清儿啊,昭凤宫的背后有整个幽枳氏族,揽曦宫除了有几缕清辉和云帝的宠爱还有什么?爱是最反复无常的了,舜华娘娘还没被云帝的宠爱冲昏了头,你反倒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么?哎……
松照玥看着翠清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在心中默默想,“这丫头七八岁就跟着自己了,像自己的妹妹似的。我嫁给了这座冰冷的云宫,她又何尝不是呢……”
松照玥换下一身华服,膝盖的痛让她走路都有些不然。云后中毒状况明明逐渐好转,却还躺在她那空空荡荡的寝殿里,为的就是堵住那些想要为御风公求情的悠悠众口吧。多么拙劣的手法,可御风公受此等欺辱,他对云帝的忠心竟还能一丝都不为所动?真沉得住气啊……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揽曦宫的小膳房,松照玥专心致志地开始忙起来。这些日子,她做的菜式比往常都要多很多,云帝不来,便赏给了宫里的奴婢们。“一个人的心里头的困惑越是多,就越该专注地做些什么。有一天,当你完成了手头上的事,你心中当初的困惑,说不定自然就能解开了。”
到了傍晚,云帝毫无预兆地就来了。只见他眼皮无力,眼角有些下跨,不如平时那样精神。
“孤有日子没来了,舜华你可会心生不快?”
松照玥一边盛汤,一边笑道,“女子对心爱的男子朝思暮想却不得见,自然会心生不快。不过,正因为这样,现在看见圣上,臣妾心里格外地开心。”
云帝对这番话很是受用,他尝了口汤,愈加赞赏,“得遇卿卿,孤真是三生有幸。”
松照玥笑而不语,云帝又说,“听闻云后近日总是刁难你,孤明日起便教她别再让你去请安了。哎,真是……孤当初为何要答应她。”
“圣上言重了,臣妾并没有觉得被刁难了。再说云后也是为了臣妾体面,免去后宫那些闲言碎语。况且,云后为了圣上连命都可以不要,臣妾不过每日去请请安,有什么大不了的。圣上莫要为臣妾多虑了。”
“你能这样想,孤很是欣慰。”
二人相谈甚洽,云帝又问,“今日这汤喝起来,略带辛辣,孤喝完只觉得,十分畅快。这几日膳房做的实在太过清淡,孤看了就不想吃。”
“今日天气闷热,臣妾就先想起这汤来。”
“这汤好,这菜也好。舜华的手艺真是日有精进,妙,很妙。”云帝笑着说。
松照玥的脸上,笑容却消失了。她突然有些战战兢兢,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爱妃这是怎么了?”云帝眼看不对,忙不迭问道。
“臣妾不敢。”
云帝一听,更加奇怪,连忙追问起来。
松照玥犹犹豫豫说道,“臣妾不敢独自居功,其实这些食谱大都是一位故人所教。只是,只是这故人……”说着,便起身跪了下来,诚恳对云帝说道,“还请圣上饶恕臣妾的隐瞒,臣妾是无心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快起来。”
“圣上每次夸赞臣妾的手艺,臣妾心里总是又高兴又内疚。高兴合圣上胃口,内疚臣妾做的不够好,不够梅生细致周到……”
“梅生……”云帝一惊。
“这些都是梅生过去向臣妾透露的。还是她对圣上最为体贴……”松照玥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讲述着梅生对云帝的用心良苦,末了说道,“前些日子有个服侍医官的小太监,说起梅生病了,自己如何欺侮那孩子,臣妾听了真不落忍。就算他的母妃出身不显赫,可他终究也是皇子啊,岂容一个小太监这么放肆。”
云帝不禁伤感,松照玥立刻又说,“圣上若是觉得不妥,就当臣妾多事了。”云帝摇摇头。当年,那灾星之说还是他默许的,为的,就是将梅生从左右丞相的争斗之中拉出来。“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一个人为她们母子求过情。”
“圣上,臣妾只是不敢一人居功。圣上宠爱臣妾,臣妾不想对圣上有半点欺瞒。”
云帝只是不住点点头,松照玥便不再多说,又将话题绕回饮食。翠清忍不住说,“有圣上在,娘娘胃口可是好多了。前几日……”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圣上还以为本宫照顾不好自己呢。不过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觉得今日吃的有些多。”
云帝听了,笑道,“能吃是福。你啊太瘦了,多吃点好。”
“谢圣上关怀,圣上若不介意,臣妾想走走消消食。”
“孤陪你走走。”
说话间,二人携手来到庭院,松照玥仰头看着天空,和颜悦色,怡然自得。
云帝感慨道,“月色照舜华,美不胜收。”二人谈笑间循着月光出了揽曦宫,没带半个侍从。走着走着,看到一处幽僻的廊桥下,漂游着星星点点亮着烛火的纸船,很是新奇。云帝便问,“这是什么?今日可是什么特殊日子?”
“臣妾也不知道,不过月色下看,真是美啊。说起来,宫中传闻,这汪湖水连着仙池,想必宫人们有什么愿望,便会来放放灯花灯船,以求心想事成。”
“后宫应当小心火烛。”
“管事的公公应当不会姑息的,这也就是后宫中奴才婢子们聊以慰藉的一点念想吧。圣上劳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今日就当是银河落下了璀璨的一角,且让它去吧。这船,好像还在变多呢,真美啊……看的臣妾也想对着它们许个愿呢。”
云帝笑笑,牵着舜华娘娘的手,二人沿着湖走去,逐渐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将一个个灯船放入水中,竟然是一个小孩。“你在做什么?”云帝问道,口气中带着与生俱来般的威严。
小孩并不知面前是何人,忙着自顾自放着灯船,嘴里应着,“在为我的母亲祈福。”
“你母亲是何人?你是何人?”云帝问道。
“你又是何人?”男孩抬起头,眉目清秀,一双眼睛烁亮烁亮看向云帝,舜华娘娘不禁说,“这孩子生的简直是落入凡间的星星。天这么黑了,本宫送你回去吧。你的娘亲是哪个宫的?”
许是这温声细语让男孩放下了戒备,“我是冷宫夫人的孩子,母亲卧病在床,听说这条湖水可以让愿望成真,我好几天了都在这儿放灯船,求神仙让娘亲赶快好起来,可是,神仙好像没有听见……”说着,男孩落下泪来。
“可怜……”舜华娘娘倍加忧伤地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后,便静静看着自己编排许久的重逢悄然发生。
良久,云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摩诃。”
“摩诃……是个好名字。”云帝喃喃自语。
“谁说不是呢,这是我为他起的名字......摩诃,便是我的愿望,大、多、胜......”松照玥默不作声地在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