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绮园中,云纷看着公主筱日日与母亲卓璃耳形影不离,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不知公主筱究竟打什么主意。
一日趁着卓璃耳午休,云纷独自找到公主筱,将心中疑问尽数和盘托出。公主筱听完,也不生气,只笑笑说,“云纷妹妹,你比你外表看上去的要直爽太多了。”
“公主,我母亲是个性情淡泊的人,否则她也不至于在磐礴城被一个丫鬟弄成那样。不管公主有什么打算,还请据实以告。”
公主不以为意,喝一口茶问道,“在你看来,本宫的地位高不高?”
“公主殿下贵为西逻长公主,西逻王待公主宠爱有加不在话下。公主的母后貅摩郁,貅摩氏族的另一个女儿,是南岭的先王后。小女子实在不知公主殿下的疑问从何而来。”
“那你又可知你自己的地位呢?”
“公主是何意?”
“在寻常富贵之家眼中,妹妹乃磐礴城主此等忠义之后,又是御风者卓璃氏族的血脉,地位又是何其尊贵。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公主若是若是觉得小女子心直口快对公主有所冒犯,大可直说。公主是君,小女子的氏族不过是一介臣下。”
“南岭的民不必应承西逻的君。本宫不是云帝的女儿,不过是区区西逻王的女儿。怎么,本宫的话让你不自在了?本宫从小就不明白,为何男子为天,女子要为地,为何男人可以打天下,女人只能绣花衣?这是什么道理?聪慧如你,倒是给本宫讲讲。”
“公主殿下,小女的娘亲常说,这世上的事情,只要存在便是合理的。不合理的事情,就不会存在。”
“那你怎么不留在磐礴城,与拓达家的公子成婚呢?大可让你的母亲独自离开磐礴城,本宫看你的主意很大,不像是个俯首帖耳的乖女儿。”
“公主高看小女子了。”
“你既然能来找我,想必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答案。你想我开诚布公,本宫绝不是有话喜欢藏着掖着的人,但是你先来找的本宫,你得先有个态度。”
“好。不才以为,公主殿下想要将母亲变成自己的势力,从而成为西逻的王。公主想要反。”
“大胆!”公主筱一声呵斥,云纷不为所动,一如先前一般淡定,公主筱的怒容转瞬即逝,她哈哈大笑道,“好啊,真不愧是御风者的女儿。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本宫的确迫不及待想要将你的母亲变成自己人。”
“这么说来,公主不想反?”
“本宫不会反自己的父亲。在你们眼中,西逻王是王,在本宫眼中,他就是个和蔼可亲的父亲。我为何要反一个这样的父亲?云纷,本宫不会害你的母亲,这点你放心。在本宫眼里,她比我那位母后可靠多了。”
“公主殿下为何这样说。”
“你很幸运,诚如你所说,你的娘亲是个性子淡泊的人。你该知道,一个人无欲无求就会无懈可击,更何况她是御风者呢。本宫到底也是个公主,像你母亲这样的人,本宫既然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何不抢先一步笼络她?我不过做了每一个王族都会做的事情。并且,这个机会,是上天给我的。”
“可是公主既然承诺要找回太子廖,为何反倒好像藏身在此?”
“驸马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母后就更不用说了。你若是能明白云帝为何囚住你的外祖父,就会明白本宫在做什么。”
“还请公主明示。”
“等。等着看每个人在这事后有什么样的表现。要知道,深入了解一个人的机会不是常常有的。看,有时候比听和想更重要。区区一个月三个月算什么?云氏一族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云宫里,可是盯着四域看了近千年。站得高看得远,哪里有不对劲,他们可明白着呢。”
“公主,恕臣女愚昧。”
“云纷,本宫知道你担心母亲。但是你放心,你的母亲对于本宫而言,就像是你的外祖父对于云帝一样。云帝绝对会让御风公毫发无伤。”
云纷自然不再多言。公主筱却突然说,“有时候,你会不会羡慕你的妹妹?在这屋子里坐着的你和我,机关算尽,她成日在园子里捕风捉蝶,还觉得忙不过来呢。我这追绮园,是关不了她多久了。”
“公主殿下,臣女这便告退了。”
“霓缳总叫我公主姐姐,你就一定要如此拘束么?”
“臣女觉得,自己只有这样谨言慎行,才能让妹妹活着多叫公主几声姐姐。”
这边正说着,外面吵嚷起来,二人推门出去一看,是霓缳掉进了庭院的池塘里。云纷急切地上前去,所幸妹妹已经被婢子们拉了上来。云纷免不了将她一通数落,霓缳被她扯着回了屋里。
一关上门,云纷便斥责她说,“这是什么地方,你每日不能老老实实待着么?”
霓缳和婢子们玩的起劲,落了水,已经觉得丢了面子,姐姐上来一通批评,让她心里的火一股脑就冒了出来,“老老实实,老老实实,就会让我老老实实。整天就这样待着,待着,待着,有什么意思!我本就一天都待不下去,你看看这都待了多少天了,还要我怎么样?我想念芦荻溪,想念磐礴城,想念……”
“好了,你们姐妹俩又在吵些什么?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卓璃耳听着动静越听越不对劲,起身来一看,霓缳一副狼狈相。
“娘亲!我不待了!”
“当初要跟着公主的人是你,现在呆不下去了的人也是你。”云纷提醒她说。
“我以为公主要带我跋山涉水去寻人玩,我当然高兴了。一路上有吃有喝有玩,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霓缳啊,不怪你姐姐说你几句。我们现在的情况跟过去不同,过去在边斋你是磐礴城主家的小姐,打交道的都是城里的百姓,你自然无拘无束惯了。现在,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卓璃氏族的命运是未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这时候,怎么还能一味希望自己逍遥痛快呢?”
“娘亲!够了,为什么你和姐姐什么都是接受?父亲续弦纳妾,你接受,沈翴儿骑到你头上,你接受,就算你是御风者你不还是就是接受么?你们整天接受这个接受那个,忍耐这个忍耐那个,结果呢?还不是成天愁眉苦脸的!我跟这样的你们在一起,你们以为逍遥快活很容易吗?我也累死了!好不容易找个乐子,还掉水里……”
云纷也急了,“你到底懂不懂?你动动脑子,你之所以在边斋能过得快活,是因为我们的爹是城主,而我们的娘亲是娘亲。如果我们的爹是城主,而我们的娘是御风公,别的不谈了,他们整日里忙的连人都看不见,命悬一线,朝不保夕,你怎么快活?”
母女三人都不说话了,过了半晌,霓缳说道,“娘亲,不如让我离开这儿吧。我不想每天待在一个地方,过着这样的生活。”
卓璃耳大吃一惊,“你不过就是和姐姐拌拌嘴,有必要这样么?”
“不是的娘亲,我真的受不了了……”
“缳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娘亲实在不明白……”
霓缳鼓起勇气边哭边说,“反正我不想跟你们待在一起,我不喜欢你们的世界,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过去我讨厌沈翴儿,讨厌的要死,现在我觉得,如果能回到那种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我知道我讨厌的是谁,讨厌的是什么。现在呢,都不知道讨厌谁,就觉得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躲在背后,让我们不能做自己,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不过是想晒晒太阳,趟趟芦荻溪,娘亲,姐姐,这难道是多么大的罪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