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紫夫家在高要一个盛产大米的小村庄,世代务农,经济条件一般,家里有一口一亩多大的鱼塘,一年中也能有一两次卖鱼的时候,算是有额外的经济收入,补贴家用。引用梅紫婆婆颇为骄傲的话,就是夫家是靠种稻谷和养鱼,养活一家六口人,供四个子女上学,鱼塘是功不可没的。
梅紫的婆婆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读书不多,没什么文化,会写几个字,但擅长各种农活,种水稻、种菜、养猪、养鸡、养鱼,样样拿手,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庄稼地里一把好手。但她在厨房里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她不会做菜。平时家里做菜的是婆婆的丈夫,据阿正说,他父亲以前在村子里是做会计的,在还是生产队那时,土地还未分田到户,村民都在生产队开工拿工分的。他父亲并不需要时常下地干活,做会计就能拿工分了,所以田地里的活,他父亲并不太在行,但是一把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钱款使用算计得很清楚。
阿正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梅紫跟阿正结婚时,夫家的两个大姐早已经外嫁了,嫁得也不远。大姐夫是做房屋装修的,做得一手好木工活,平时接一些房屋装修活干,倒也能赚些钱。夫妻俩生了个女儿,一家三口住在肇庆城里一套小房子里,日子过得也可以。梅紫在乡下婚房里的大床、衣柜和一张书桌都是大姐夫亲手做的,虽然样式简单,倒也挺实用的。二姐夫没有什么好手艺,平时只是打些小散工赚取家用。二姐生了个儿子,因为孩子还小,就没外出打工,亲自照看,一家三口就依靠二姐夫打散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收入维持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梅紫的小叔子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也是时不时打些小散工,平时没活干时就呆在家里做做农活,二十几岁的人了,就这么吊儿郎当的过日子。
夫家的这些详细情况,梅紫一开始是并不了解的,阿正并没有向梅紫提起过。而结婚后,知道不知道也就不甚重要了。梅紫心想,婆家家境不好,计较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夫妻同心,努力拼搏,以后何愁没好日子过。没了工作的梅紫,带着结婚前自己工作时存下的约两万块私己钱,一心一意的与阿正开始了全新的婚姻家庭生活。虽然丈夫的冷漠和轻视也令到梅紫有所不满,但既然两人已经结婚,还是要尽自己的努力好好过日子。不为谁,就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拚弃不满这种不利家庭和谐的因素。梅紫想着,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丈夫自然知道谁是真心待他的,将心比心,或许自己将来能换来一个好日子。
梅紫的丈夫在通信公司工作,干的是通信工程,经常要在全市的各个乡镇流动作业,下乡是常有的事。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梅紫婚后就搬到了丈夫的单位宿舍。宿舍在县城临街的一幢四层楼房的顶层。一楼因为面朝大街,人流量大,所以整层都是营业厅,对外营业。二楼是单位仓库,里面存放着各种通信材料。三楼和四楼则是员工宿舍。宿舍极为简陋,是在一个大房间内用夹板隔开的十几个格子间,每个格子间分给一个员工,同一块夹板的另一面就是别人房间的墻。格子间内空间狭窄,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后,勉强再放一张小茶几,然后就没有多少可以走动的空间了。最尴尬的是格子间没有顶的,隔音效果极差,毫不夸张的说,相邻的格子间,邻居放个响屁,自己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住在格子间里,平时说话要压低嗓子轻声细语,怕吵到别人。也不能随意说话,怕隔壁旁人听了笑话自己。
住在宿舍里,用水要到公用的水龙头打水,上洗手间也要到公用的洗手间,洗衣服到公共阳台上洗,洗澡则是自己提着一桶热水,到三楼公共洗手间内一个改造过的厕所位置里洗。人多时,洗澡也经常要排队。冬天时,提着一桶热水去排队,轮到自己时,热水都快变凉水了。而煮饭烧菜则是在公共走廊,宿舍有家属同住的,都会在公共走廊里占一个位置,放置各种厨房用具。一条十来米长的公共走廊,紧捱着放置了四、五家的炉灶,锅碗瓢盆的应有尽有。梅紫也在走廊找了个小角落,用一个亲戚送的旧不锈钢柜子放置用品,柜顶则放了一个煤气炉灶烧菜,做起饭来倒也没什么问题。每次到了开饭时间,大家一起做饭炒菜时,走廊里净是油烟。谁家炒了什么菜,谁家煲了什么汤,闻闻那飘满走廊的味道就一清二楚了。炒好菜,各家端回各家吃。
即使是这样简陋的居住条件,宿舍内也居住了多户夫妻,还有带着小孩一起,一家三口住在格子间的。小小的两层宿舍,每天里也是很热闹的。早上去菜市场买好菜回来的女人们,会带上孩子来到天台的公共水龙头处,清洗、收拾好要煮的菜,再拿回走廊炒。吃完的碗筷,也是拿到天台去洗的,每天的换洗衣物更是少不了。天台也是大家晾晒衣物的地方,几根长长的铁线每天都挂满了各家各户晾晒的衣物。天台永远都是宿舍里最热闹的地方,各家各户的女人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各自干着自家的活计,孩子们则在一旁相互间一起玩耍。大家的男人都是同一个单位里的,大家彼此认识,又住在同一幢宿舍大院里,自然是要相互迁就包容,面子上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三楼住了一对夫妻,男的是单位的保安,女的叫阿红,夫妻俩生了个女儿,阿红没出去工作,在家带小孩,闲来无事时经常来找梅紫闲聊,梅紫有时也会去她家里聊天。阿红的宿舍比梅紫的好上很多,她不住格子间,住的是一个有四面墻壁的小房间,这样的宿舍有几套,都是有关系才能申请到的。阿红住的房间较为宽裕,中间用夹板分隔,前面是客厅,可以放下柜子沙发,还留了一个位置做厨房空间,后面则是睡觉的区域。她们一家子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老房客了。几年来他们家添置了不少的家用电器,电视、冰箱的都有,而且还安装了电话。一家三口,生活倒也挺舒适温馨的。
梅紫和阿正的宿舍,相对简单很多。一张床,是用两张长木凳,上面放两块床板,再用几根竹杆撑起一个蚊帐,就是睡觉的地方了。一张破旧的书桌,是上一任房客留下不要的,凑和着也可以使用。还有一张小得可怜的折叠茶几,茶几一半用来放电饭锅,一半用来放煮好的饭菜,两张小矮凳,一人一张,吃饭刚刚好。衣柜是那种拉链式的塑料布衣柜,放两个人的衣物勉强也可以。加上那套放置在走廊里的厨具和一个塑料水桶,便是梅紫和阿正婚后的全部家当了。
或许是手头上没钱,又或许是阿正并没有重视这个刚娶回来的新婚妻子。阿正并没有为这个新家添置什么新的家当回来,一切都是极为简陋的。梅紫并不清楚丈夫的经济状况,丈夫没说,梅紫也没有细问太多详情。只是当初听婆婆说过,自己和阿正的婚宴,是借了亲戚的钱的。所以,亲戚在梅紫婚宴上送的贺礼红包,统统要交回给阿正的父亲,梅紫是不能染指的。婆婆以为梅紫会觊逾那一点贺礼礼金,其实,那原本也不多的贺礼礼金,梅紫根本就看不上眼。宿舍里的简陋,梅紫也没有过多的计较。因为想着即将出世的孩子会用到很多钱,即使梅紫有点私房钱,梅紫也没有想过要添置什么物品。梅紫心想,肚子里的孩子即将出世了,以后用钱的时候多了去了,现在能将就就将就吧。
关于丈夫的工资,梅紫听三楼的阿红说,自己的丈夫是外勤岗位,经常下乡工作,工作相对辛苦,每个月的工资有一千元左右,每过三个月还会有一千伍佰元的季度奖发的。但阿正每个月只给三、四百元钱梅紫做生活费,其余的钱不知所踪。梅紫问阿正拿钱,阿正总说没钱,梅紫觉得阿红没必要对自己说假话,隐隐约约觉得阿正瞒着自己什么。问多几次,阿正就说钱用去还打麻将输的钱了。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老婆怀孕了即将生产,也没有存上一些钱备用,更没有多交点生活费让老婆吃好点多补充些营养,对老婆孩子的将来,是一点考虑也没有的。当初结婚时对梅紫承诺,婚后会照顾好梅紫和孩子的,但现在看来,那只是一句空口白话。梅紫婚后的生活陷入了连伙食费也不充裕的生活状况里,而嗜好打麻将的丈夫,宁愿将工资拿去赌,也不愿多给些梅紫。刚结婚没多久的梅紫,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撕破脸皮与丈夫争执,只好不时的拿点私己钱出来使用。
阿正并没有告诉梅紫每月的工资是多少,也没有将工资卡交到梅紫手上,只是在每个月会给一些钱梅紫做伙食费。当然,这些钱是不够每月开销的,甚至到月底时会连买菜的钱也没有了,其实梅紫是相当节俭,从来不会大手大脚花钱的。怀孕了要多加营养,想吃个水果,也是挑最大众化最便宜的应季水果买的,还不敢多买。价格昂贵的水果即使想吃,也不舍得买。平时丈夫下乡工作,中午不回来吃饭,梅紫就随便吃点,晚上等丈夫回来才多炒点肉。梅紫有时会买上一些小鲫鱼回来,细心的清理干净,用小火慢慢煎干,然后留着煮饭时蒸来吃,下饭又能少花钱。或者,像以前家里小时候那样,买上小半斤的猪腩肉,细细剁碎,拌上剁碎的梅菜做梅菜肉饼。小时候在苦日子中长大的梅紫,大手大脚花钱不会,省吃俭用的法子倒是挺多的。即使是这样省吃俭用的,每个月也是入不敷出。
梅紫想问丈夫拿多点钱做伙食费,梅紫找了个时机跟丈夫说:“我听楼下的阿红说,你们每个月的工资挺多的,基本都在一千元以上,每三个月还有一千五百元的季度奖发,为什么你只给那么少的钱做伙食费呢?每个月只有这么三、四百块钱,根本就不够用啊!你的钱去哪啦,能不能多给点生活费?”
阿正听了不高兴的说:“阿红说有一千,你问她要去,我说没有。你是信你老公还是宁愿相信外人啊!人家说什么你就当真,是不是人家放个屁也比你老公放的屁香呢?你现在是跟她过日子还是跟我过日子呢?怎么就不相信自己的老公呢?那你当初就不应该嫁给我。”
梅紫委曲地说:“钱不够用,你有钱就多给点吧!现在我怀孕了,要花钱的地方多了。为了胎儿发育好,要增加营养,吃这方面不能省。还要添置些孩子出生后要用的东西,婴儿用品也少不了。还有,产检也要钱。这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钱。你给我的钱,我也没浪费,也没乱花,可是每个月还是入不敷出啊!”
阿正发火了,不高兴地说:“每个月发的工资就这么多,没钱怎么给。银行倒是有很多钱,难道你想让我抢银行?我就是那么穷,谁让你嫁个穷鬼呢!当初有有钱人追求你,你又不嫁。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穷鬼每个月的伙食费就这么多了。你不想过穷日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梅紫见丈夫不高兴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再问了,反正问了也白问,还给他反过来说了自己一通,梅紫心里有点不高兴,忍着没表露出来。其实,梅紫相信阿红不会骗自己的,阿红她老公赚的钱,工资卡都是全部交给她保管的,她每个月再给零用钱她老公花。所以。单位发多少钱的工资,阿红是了如指掌,绝对不会含糊的。人人有份的季度奖,阿正也有的。但自己的老公偏不承认,还反咬一口说自己不相信他,梅紫心里实在是有点不舒服。再联想到阿红的老公,人家是把工资都交到老婆手里,梅紫的心里更加的不高兴了。阿正的空口说白话,也真是脸皮够厚的了。
梅紫无奈之下,只能每个月拿出自己婚前存下的私己钱来补贴家用。本来这笔钱梅紫另有打算,本想留到孩子出世后用的。很快的,这笔将近两万块的私已钱,也没能在梅紫的手里放多久。阿正说要考个驾驶证,自己没钱,要梅紫拿九千块钱出来给他报名考证。梅紫不知道当时考个驾驶证要多少钱,但考驾驶证的确是个好事,还是应该支持的。尽管梅紫感觉考驾驶证应该不用那么多钱的,因为当时的物价水平不高,一个月一个三口之家的生活费,五百块钱就差不多了。当时一个餐馆服务员的月工资只有四百来块钱左右,商品房的房价一平方米只要三、四百块钱左右,九千块钱用来做生活费可以用一年多了。
梅紫就问丈夫:“现在考个驾驶证真的需要那么多钱吗?九千块钱,数目也不算少了,做生活费,够我们家用一年多了。”
阿正崭钉截铁的回答说:“就要那么多钱!你怀疑我骗你吗?现在考个驾驶证不便宜,除了办证的费用,平时去练车,要请驾教老师吃个饭喝个饮料啥的,还要孝敬些香烟什么的,没那么多钱,能行吗?我考了驾驶证,还不是为了可以开车,赚钱方便。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和这个家吗?九千块钱是多点,你的眼光能不能放远一点,你也头发长见识短不明理吗?”
梅紫听了丈夫振振有词的话,想想如果再问,必不欢而散。反正钱总是要给的,还不如少说为妙。梅紫不再说什么,把这笔钱给了丈夫。至于考驾驶证要不要那么多的钱,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了。阿正不久之后也考了个驾驶证回来,算是对这笔钱有了一个圆满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