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五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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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村的改变

小小的村子,因为矿山的发展建设而日新月异,不断变化着。

七岁的梅紫到了读书的年纪,要上小学了。因为矿山开发建设征用了村中大量的土地,土地被征用了,小村的村民再也没有水田种水稻了,就连种菜和种花生、玉米的山坡地也所剩无多。村民遥身一变从农民变成了城镇居民,粮食变成了配给制,每家每户定人定额配给粮票,村民洗脚上田,告别了插秧割稻晒谷的日子,开始了每个月凭定额粮票去粮所买米吃的日子。每次到粮所买米的时候,梅紫就跟在挑着一担箩筐的母亲身后,拿着粮票,一起去粮所买米。

小村里可以插秧种稻的土地没了,村子里原本用来晒谷的两个长长的晒谷场便被闲置了,成了孩子们平日里玩耍的好场所。晒谷场是小村里最平坦而且是唯一铺了水泥的地方,是小村生产队的集体公有资产。以前晒稻谷的季节,每家每户都在这个晒谷场里晒稻谷。这个干净宽敞的水泥地,每天都聚集了很多孩子,家家户户的小孩子,只要有空闲的时间,都会跑来晒谷场里玩一玩。跳皮筋、老鹰捉小鸡、丢沙包、玩弹珠、跳格子、捉迷藏,所有孩子们喜欢的游戏,都能在这里找到,只要你愿意加入游戏的队伍,没有人会拒绝的,小村的孩子都能在一起玩耍的。每天的黄昏时候,晒谷场里就会响起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每个孩子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喜欢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到天色完全昏暗起来,孩子们才在自家大人的叫唤声中,一身汗水地小跑回家吃晚饭去。

夜幕降临,吃完晚饭后的孩子们又会再次来到晒谷场。昏暗的月色中,晒谷场里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晒谷场周围都是好藏人的地方。游戏中负责找人的孩子,捂着眼睛,站在晒谷场的围墙边,大声地数着数字,还没数到十,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四散开来躲藏好了。然后,找人的孩子和被找的孩子,彼此之间开始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漆黑的夜色里,玩捉迷藏比白天更刺激更好玩,而孩子们也更乐于在夜晚玩这个游戏。朦胧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孩子们爱玩的天性完全发挥出来了。捉迷藏游戏中,如若找人的是个女孩子,那她定会被调皮的男孩子吓个半死。躲在暗处即将被找到的男孩子,总会在她即将发现他之时,突然就装神弄鬼的怪叫一声,快速地从隐藏的暗处窜出来,只要是个女孩子,必会被他吓一跳,尖声大叫起来。被捉的男孩子就会因偷袭吓到女孩子而纵声大笑,游戏的高潮出现了,这个游戏的刺激好玩之处就在于此。

夏天炎热的晚上,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吃过晚饭,左手拿一把大葵扇,右手捧着一大搪瓷杯的茶水,也陆续来到晒谷场里乘凉。大人们坐在晒谷场边缘的水泥围栏上,三三两两的聊着家常话,任由自家的孩子们尽情地在昏暗的晒谷场里追逐打闹、尖叫高呼,时不时地吆喝上两句,把玩得兴高采烈一头汗水的孩子叫过来喝口茶水。月上中天,孩子们玩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大人们才一个一个的把自家的孩子叫回家洗澡睡觉。空置的晒谷场,成了小村里孩子们的乐园和游戏基地,谁家想要找孩子,首先会去晒谷场里找,多半都能找着。

小村里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征用,各家各户除了极少一部分菜地留了下来,其余的水田和山地都被征用了。作为征用土地的补偿条件,矿里给了招工的指标给每一户人家,小村的村民,很多年轻人都招工进了矿里的工厂,村民世代务农的身份发生了改变,从农民变成了工人。每天顶着大太阳肩扛锄头下地干活的日子,变成了按时在工厂上班下班工作的日子。梅紫的父亲也招工进了矿山的一个下属工厂,成为一名矿山工人。。父亲成为工人后,每个月固定的工资收入,相比往日时有时无的打散工赚钱方式,好了很多。对梅紫这个处处急需用钱的大家庭来说,固定的收入让家里捉襟见肘的生活状况改善了很多。

同时作为优待征地农民的一个附加条件,村中的小孩也能在矿里开办的学校就读了。以前,梅紫的大姐姐,读小学是要到山脚下镇上的小学读的,上一次学得走上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一大早,天亮没多久,大姐姐就要出门上学了。每天学校和家来回四趟,走路也能把人累得够呛的。大姐姐读书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为了省点钱,懂事体贴的大姐姐只读了小学便没再读书了,大姐姐是年纪很小就出来赚钱了。那时,也没有什么童工不童工的说法。如果生活窘迫,连吃饱都成问题,一切都只能靠边站。只有先解决了最基本的温饱问题,才有其它的可能。到了梅紫二姐读书的时候,小学已经可以在矿里的学校读了。梅紫的二姐,比大姐晚生了六年,也比大姐幸福多了。到矿里开办的学校读书,只要走十五分钟的路程就可以了。到了梅紫上小学的时候,矿里原来的学校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入学新生需求,新建了一幢教学楼。梅紫作为新教学楼的第一批学生,开始了小学的读书生涯。

除了这些好处,矿里的水电也通到村子里了,村民用上了自来水和电,水电费也相应的对村民实行了些许的优惠。通了电,小村家家户户必备的煤油灯失去了作用。梅紫家的几盏煤油灯也被父亲收了起来,放去了阁楼里,梅紫再也不用被父亲叫去杂货店里买煤油和灯草了。那昏暗如烛火般微弱的煤油灯的灯光,曾经是小村黑夜里每家每户照明的基本配置。通电后,只有在突然停电时,父亲才会重新把早已粘满灰尘的煤油灯拿出来使用。小村通电后,那明亮的电灯,让小村的人家不再漆黑一片。那家家户户从屋子里透出映照到院子里的电灯的光亮,让夜晚出来串门和玩耍的孩子们,感到温暖而安定。

村子铺了自来水管道,村民用上了从西江输送来的自来水,梅紫的母亲和大姐姐,还有爷爷,再也不用去小溪里挑水了。梅紫的父亲在院子里筑了一个大水池蓄水,父亲说这叫有备无患,什么时候自来水停水了,家里也有水,能吃上好一段时间。通了水电,是小村里最大的改变。曾经的小村,世代务农,村民吃得是稻米加粗粮,生活穷困。现在的村民,粮食定量供应,蔬菜自给自足。年轻人上矿里工作,每月工资固定,家里每月的开销也有了保障。村里没通电之前,家家户户照明用得都是蜡烛和煤油灯,家里客厅的饭桌上即使放了两盏煤油灯,屋里也都是漆黑一片,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上学要做作业的孩子,都会赶在天黑前把作业做完,因为煤油灯的光亮,在黑夜里实在是太暗了,眼睛必须凑到很近,才能看清书本上的字。凑得太近了,那煤油灯燃烧发出的烟味,闻起来有些呛鼻。这些缺陷,用电灯就不会存在。只要一拉那控制电灯开关的绳子,昏暗的屋子立刻就会明亮起来,那明亮的灯光,让整个屋子充满温馨。

以前村子里没通自来水时,家家户户都得去小溪里挑水,每家每户必备的大水缸,每天都要挑好几担的水才能挑满,挑水是繁重的体力活,没点力气是完成不了的。小村到小溪的村道并不好走,路上石子多,如若遇上阴雨天气,满地泥泞,脚上必定是满脚的泥巴。每年清明时节,整月下个不停的阴雨,让挑水成为一件苦差事。挑水是每天必做的事情,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都要挑水,纵然辛苦也无可奈何。小村通了自来水,没了挑水的辛苦,用水时,一打开水笼头,随用随有,方便的很。通水通电,改变了小村千百年来固有的生活方式,为村民的生活带来了便捷,极大的改善了村民的生活。

这些林林总总的改变,小村背后付出的却是日益减少的土地,山上茂密的树林没了,菜园子没了,宅基地也几乎没了。而村子千百年来赖以饮用的唯一水源,在大金山上流淌了无数岁月的小溪,那清可见底的小溪,也因矿石的开采而彻底污染,再也无法饮用了。还有,在那大金山上曾经随处可见的满山盛开的粉红色山稔子花也消失了。曾经一大片一大片茂密生长的山稔子,变得零星可见。那洁白带着香气的栀子花和野蔷薇,还有那可以晒干泡茶的金银花和野菊花,梅紫曾经在每年的花季上山采摘。而今,以前的随处可见的野花再也没有了。菜园里,油菜花花开满园,彩蝶飞舞,孩子们在园中奔跑捉蝴蝶的情景也不复存在了。大金山上,清澈见底的溪水变得浑浊,没有了小鱼,更无小虾,孩子们再也不能在小溪中捉蟹摸虾了。

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口充斥在小村的周围,并且不断极速的膨胀着。小小的村子以日新月异的改变,接纳了所有出现的新鲜事物。小村的改变既带来期望,也夹杂着很多的无奈和不满。最直接的就是对原生环境造成的严重破坏和污染,对原住居民的影响是很大的。所有的原住居民,包括年幼的梅紫,都是喜欢从前那个宁静的小村。但现在的小村,像一头沉睡中被唤醒的雄狮,正昂首阔步的大步向前发展,而村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赶上它飞快发展的步伐。

大金山带给梅紫的快乐是无可替代的。年少的梅紫,更喜欢看到满山的野花和漫天飞舞的彩蝶,更喜欢光着脚在清澈的溪水中捉鱼摸虾。每天听着山谷里传来清脆的鸟鸣,看着眼前绿油油的大山,闻着各种野花带来的诱人清香,迎着山风在山坡上自由自在的奔走,这样的情景才是梅紫最喜欢的最舒服的场景。梅紫不愿意看见小村周围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开发,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喧闹嘈杂。梅紫更不愿意小村原本的田地和菜园,一块一块地变成各种厂房和建筑。还有那一年四季青翠的大金山,被采矿工人从山顶开挖变成采矿场。大金山是有生命的,被开挖的大金山如同被人从头顶开了一个洞。开洞的人觉得自己是在洞中取宝,只有梅紫知道,大金山受到了伤害,它在无声的抗议,无声的哭泣。你听见山风吹过山谷的声音吗?那就是大金山无声的哭泣。只有真正爱大金山的人,才会听见。梅紫是听见的,但梅紫只能为大金山无奈的命运叹惜。在大时代的滚滚潮流中,梅紫小小的意愿,微不足惜。但是,不管梅紫愿不愿意,村民是否喜欢,小村还是在矿山的各种侵蚀下不停的改变着。

矿山在小村的周围建起了工厂、仓库、饭堂、职工宿舍楼、医院、消防队、幼儿园,还有学校,一个城镇该有的建筑都有。各种建筑一个接着一个,纷纷拔地而起,比小村竹林里雨后冒头的春笋还要快的多,小村的土地就这样一寸一寸的被夺走。

除了这些林林总总该有和不该有的建筑,矿山还在消防队驻地的附近,盖起了一个冰室,就是夏天制造雪糕和冰棍的地方。就在这个神奇的冰室里,梅紫第一次吃到新鲜制造出来的冰棍。冰棍就是简简单单地只有甜味,无其它添加材料的,梅紫叫它雪条。冰棍加上绿豆或是红豆,那叫绿豆雪条或是红豆雪条。在那炎热的夏天,吃上一口冰凉冰凉的绿豆雪条,那感觉,只有一个字形容,爽!冰室里没有雪糕,只有四个口味的雪条,甜味的雪条、绿豆雪条、红豆雪条的和牛奶雪条,最好吃的就是香甜绵软的牛奶雪条了。因为奶粉价格贵,牛奶雪条相应的比其它雪条要更贵一些。

夏天时,梅紫的父亲经常让梅紫带上一个铝制饭盒,去冰室买冰棍。甜味的雪条只要五分钱一根,绿豆雪条和红豆雪条则要壹毛钱一根,牛奶雪条稍贵一点,要壹毛伍角钱一根。冰室里的冰棍很受欢迎,梅紫每次去买冰棍,都要排队。排队的队伍中,很多都是像梅紫一样,被家长打发来买雪条回去的小孩子,手里拿着饭盒眼巴巴地等着。有时去到冰室,碰巧卖完了,要重新制造,需要等上一段时间,许多没买到的孩子,为了大夏天的吃上一口冰凉的雪条,也会愿意在冰室等着。去冰室买雪条是梅紫最乐意做的事情,父亲经常会让梅紫去买各种东西,梅紫在家里是个勤快的小跑腿。梅紫买了雪条,会先在冰室里把自己的那份雪条快速吃完,再拿着装有雪条的饭盒飞快的跑回家,慢了,雪条就会融化掉。有时,爷爷也会偷偷地给两毛钱梅紫,让她自己去买雪条吃,不要让其它哥哥姐姐知道了。梅紫拿了钱,高兴地飞快跑到冰室里,买上一根最好吃也最贵的牛奶雪条,在冰室里很享受的吃着冰冻的牛奶雪条。那带着牛奶甜香的雪条,每一口都甜入心扉。自从有了冰室和牛奶雪条,整个炎热的夏天,在梅紫眼中,都是冰凉美好和值得期待的。

矿山的职工饭堂,也有很多好吃的,只要拿着职工发的饭票,就可以买回来。星期六日的早上,父亲会给梅紫一些饭票,让梅紫去饭堂买一些早点回来。职工饭堂里的包子、馒头和花卷做的都很好吃,那瘦肉粥也是美味无比。矿山职工饭堂的早餐供应还是挺丰富的,而且实惠美味。梅紫家里从来都不做包子、馒头和花卷,更不包饺子。以前是家里穷,对吃没那么讲究,现在有现成的,当然是买现成的方便多了。对于这些买冰棍、买早点的任务,梅紫都是很高兴的跑着去的,从不推脱。

梅紫对吃的东西,最感兴趣。在肉菜市场的最尾处,开了一间面包铺,铺子里只有最简单的无馅面包和豆沙、莲蓉、椰蓉馅三种馅料的面包,无馅的面包卖一毛钱,有馅的面包卖两毛钱。面包铺只在每天的下午四点半后开店,梅紫放学之后,会特意从面包铺前绕道回家。即使梅紫的衣兜里一分钱也没有,梅紫闻着那面包铺里飘散出来的香味,也愿意多走几步路。为了吃上一个新鲜出炉的小面包,梅紫会存零用钱,存了很久才能存到一毛钱,拿去买面包。梅紫就是个“小吃货”,好吃的东西对于梅紫极具诱惑力,吃美食对梅紫来说就是幸福的滋味。

离小村没多远的地方,就在大金山的山溪水流经的一处山洼里,矿里建起了两个长方形的游泳池。一个是约两米深的深水池,一个是深度从一米到一点五米深的浅水池,池边还建了冷水洗澡间,方便游完泳的人冲洗和换衣服。游泳池在夏季是定时免费开放的,大约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开门,这段时间内游泳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南方的夏天是极为炎热的,酷暑难耐。所以,夏天的游池是最受人们欢迎的地方。傍晚去泳池游泳,那可是夏天消暑的最好方式。只要是夏天,泳池里虽然说不上人满为患,但也差不多了,两个池子里都是前来消暑的大人和孩子们,热闹的很。

梅紫和小村的孩子们以前只在山间的小溪里玩水打闹,有了游泳池,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瞒着家里的大人们,带着两个旧汽车内胎做成的救生圈结伴去游泳了。夏天冰凉的池水对孩子们的诱惑实在是很吸引人的,平时跟梅紫要好的阿宜和阿凤也来怂甬梅紫去游泳。尽管梅紫的父亲几次三番告诫梅紫不能去游泳,但梅紫还是抵挡不了这种诱惑,瞒着父亲,偷偷跟了去。梅紫便是用那个汽车内胎做的救生圈学会了游泳,梅紫最好的游泳成绩就是在泳池里游一个来回,还有就是潜入池底捡起丢下的五角硬币。这是去游泳的孩子们每次都会进行的比赛,把一枚五角硬币丢入池底,然后潜入池底捡起来,谁用的时间最少便是赢了。梅紫从来都没有赢过,能把硬币捡起来,梅紫也是练了好多天才做到的。

这种瞒着大人偷偷去游泳的行为是不好的,梅紫后来听说,有一个瞒着大人偷偷去游泳的少年,在浅水池里因为脚抽筋没人发觉,死在池子中,他的家人伤心欲绝。有了游泳池,梅紫的父亲总在告诫梅紫和哥哥们,不能偷偷跑去游泳,欺山莫欺水,那看似平静的池水却是暗藏凶险,没有大人的看顾,很容易出事的。父亲还凶神恶煞地说:“你们要是敢偷偷溜去游泳,让我知道了,我把你们的腿都打断了。”梅紫看父亲说话时凶狠的样子,心想,不就是游泳吗,有那么严重吗,游个泳还要打断腿,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吗,我就不信了。那我就不让你知道,不就相安无事了吗。父亲说的话,梅紫一直都不当一回事。直到出事了,梅紫才明白,父亲说的有道理。但游泳带给梅紫和孩子们的快乐却胜过了对池水的恐惧,梅紫还是会偷偷瞒着家人跟着小伙伴们去游泳。胆大妄为和不知深浅,或许是所有孩子的共性,所幸梅紫和小伙伴们都安然无恙的度过了那些偷偷在池中戏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