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五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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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村的苏醒

少不更事的梅紫渐渐长大,平静安宁的小村子,也在悄悄的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村子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仿佛一夜间,涌进了无数的人。除了早已经在此地驻扎了许久的地质队外,还出现了很多戴眼镜、穿工作服的人。小村的村民并没有什么人是戴眼镜的,淳朴的村民,总认为戴眼镜的人都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村民管这些戴眼镜的人叫文化人。渐渐地,小村里出现的文化人越来越多,村民从一开始的稀罕变得习以为常。然后,接踵而至的是一大批村民从未见过的大型设备和机械,各种运送物资的大型车辆开始在小村日夜穿梭往来。

村子不再安静,似乎在一夜间被一种神秘力量唤醒了。进山的山路被修成两车道的柏油马路,去县城不用走弯曲的泥路了,也不用担心雨天路滑了。很快,如雨后春笋般,村子附近的山坡上立起了一幢一幢的平房。顺着山势,在山坡平缓处,陆续建起了很多的房子。办公大楼、仓库、饭堂,各种工厂也陆续出现在村子周围。紧接着,学校、医院和幼儿园也开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商店和肉菜市场更是不甘落后的开了起来,银行和邮局也进驻了小村。随之而来的,是从全国各地陆续涌进来的带各种各样口音的外地人。

村子以很快的速度发展成一个小型的城镇,仿佛一眨眼之间,就形成了。形成的原因只有一个,小村后面的大金山上,发现了一个高品位的大型矿山,硫矿石储量世界第二,发掘价值惊人。也就在那时,梅紫和村子里的村民才发现,原来祖祖辈辈守着的是一座沉睡的宝山。大金山果然名如其名。那座梅紫几乎每天都爬的大山,除了满山的野花和野草,小溪和鱼虾,原来地底下还深藏着满满的不为人知的宝藏。而它的发现者,便是驻扎在村旁的那支地质队。

地质队驻地就在村子旁边,梅紫和小伙伴经常跑到那儿玩。那里建有两幢两层的楼房,既是办公的地方也是宿舍。楼房的旁边,还修建了一个小型的篮球场,晚饭之后经常见到年轻的地质队员在那打篮球。除此之外,还建有一个烧锅炉的热水澡堂和一个小饭堂。热水澡堂每天下午五点后便会有免费的热水供应,村民经常结伴去澡堂洗澡。

傍晚时分的澡堂热闹极了,围了一大群人,有老有少的,还有络绎不绝的村民提着水桶往澡堂赶来。澡堂分男女两个,男女澡堂里各有五个卡位可同时洗澡,人多的时候,澡堂里经常会出现排队等候洗澡的人群。有免费的热水供应,梅紫也会跟小伙伴们一起去凑热闹。澡堂前建有几个水泥洗衣台,把衣服摊在洗衣台上搓洗很方便。所以,洗完澡,梅紫和小伙伴们还会在那里洗完衣服才回家。特别是在那寒冷的冬天,在澡堂里可以打些热水来洗衣服,比起用冷冰冰的水来好很多。或许是因为地质队占用了村中的土地建房,所以地质队的人见到村民成群结队的上澡堂来洗澡,也不会说些什么闲话。而村民们,也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每晚心安理得的提着水桶,拿着衣服出现在澡堂里,洗完澡接着洗衣服,洗完衣服再挑桶热水回家用,每个来洗澡的村民都像是在自家里一样,从来没有当自己是一个外人。村民和地质队员,大家相安无事地相处。地质队建的篮球场,也成了梅紫和小伙伴们闲暇时骑自行车的好地方。小小的地质队,小村却因它的到来,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还是那座山。以前只是村民们打柴割草的好地方,是梅紫和小伙伴们玩耍的乐园,是小村千百年来赖以生存的根本。地质队的到来,令它今非昔比。大金山掀开了它神秘的面纱,人们发现了它深藏的宝贵价值。大金山从此华丽变身,像一个贫穷的小女孩,忽然变成一个富可敌国的公主。从此,大金山,不再寂寂无名。而小村,也开始远近闻名了。

村子里的土地开始被征用,陆续建起了很多建筑,因为有许多加入矿山建设的外地人来此安家落户,小村很快变成了一座矿山式的小城镇。商店多了起来,物资丰富了,各种各样的商品都有。粮店、副食品店、杂货店、肉档、鱼档,一间接一间的开了起来,菜市场每天人来人往,无比的宣嚣。小村的土地一块一块的被矿山征用,一幢一幢的建筑在被征用的土地上拔地而起。一条弯延的公路一直通向大金山的采矿场,运送设备上山和运输矿石下山的大型车辆来往频繁。最让梅紫惊叹的是,那些车辆不仅非常大,它的轮胎更是大的惊人,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整辆车看起来更像是一辆装甲车。这些装甲车一样的车辆,每天繁忙地从小村旁的公路上来回经过,小村的安宁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兴起的大型矿山出现了。

除了必备的工厂、办公大楼、工人食堂、职工宿舍和各项生活设施外,还搭建起一个露天的大篮球场和一个小型溜冰场。溜冰场的周围是一个平坦的小广场,广场右边用水泥建了一个长长的大象型滑梯,滑梯有两条楼梯从大象的屁股上去,大象的鼻子就是长长的滑道,从滑道上一溜而下,是很多孩子最爱的玩乐。广场的左边是一个小花坛,花坛里种满了洁白的茉莉花,茉莉花开的季节,整个广场都洋溢着茉莉花的芬芳。小广场里放置了几套大理石制造的桌椅,炎热的夏夜,坐满了拿着大葵扇出来纳凉的人们。溜冰场里常常聚集了很多溜冰技艺高超的少年,他们穿着旱冰鞋,在溜冰场里飞快的滑来滑去,像一只优雅的鸟儿,轻盈地从观看的孩子们面前掠过,引来一阵阵的惊叹喝采声。

小广场每天晚上都热闹极了,而篮球场同样也聚集了不少的人,下了班的年轻男职工,在饭堂吃过晚饭,便会三五成群的来到篮球场打篮球。篮球场平时除了打篮球,每个月矿里还会请放电影的人来矿里放上几场电影,丰富职工的业余生活。放电影时,篮球场就会变身成为一个热热闹闹的大放映场。每次放电影,都是矿里最热闹的时候。只要到了矿里通知说放电影的那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会提早吃晚饭,然后早早扛着自家的小板凳涌去篮球场,平时热闹非凡的溜冰场和小广场,就会瞬间变得冷清。

看电影在当时是很奢侈也很吸引人的一件事。当时的县城里还没有电影院,看场电影并不容易,所以谁也不想错过。傍晚时分,天还没黑,心急的大人和孩子们就会陆续出现在放映场里。大家都扛着一张小板凳,赶着去占一个靠前一点的好位置。前面的位置坐满了,后来的人就会坐在篮球场后面的台阶上。整个放映场,板凳捱着板凳,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除了小村的村民,就都是矿里的职工家属,前后左右坐着的人总能见着相熟的人,而孩子们也能见到很多认识的小伙伴。早来的人们,大家就一起家长里短的互相闲聊,而孩子们则相互追逐玩耍。人们像开什么誓师动员大会一般坐在放映场里,耐心等候影片的开映。

梅紫和爷爷都很喜欢看电影,从不会错过每一场电影的放映。电影开映前,梅紫必和爷爷一起出现在篮球场。放电影时的篮球场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有人发现商机,在放映场边缘摆小摊档,卖炒葵花子和一些腌酸木瓜、腌酸李子、腌酸黄瓜之类的小零食。小摊档里的腌酸木瓜、腌酸李子、腌酸黄瓜分别用一个个的玻璃罐子装着,卖的时候就用一根削好的细长竹签串好,一串两毛钱,买的人也不少。炒葵花子则是预先用裁好的旧报纸卷好的纸筒装好,一个一个的摆在一个竹箩筐里,装满一纸筒也是两毛钱。每次看电影时,爷爷总会从上衣衣篼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两毛钱,让梅紫拿去买些炒葵花子。梅紫每次来到小摊档,都是随意选一个纸筒,给钱,然后用手捂着纸筒飞快地跑回爷爷处。爷孙俩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电影。瓜子嗑完,电影也就放到一半了。尽管嗑瓜子会有一点小噪音,但梅紫还是觉得嗑着瓜子看电影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那时放映的电影,是用投影仪把电影投映到前面几十米外的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上,画面是黑白的影像,并不太清晰,电影的配音放出来的效果也不算太好,与现在色彩艳丽画面逼真的3D电影相比,相差很大。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看电影的热情。那时的人们,对电影的画面、音质和色彩要求并不高,就算是黑白画面的电影,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即使在炎热的夏夜,露天的篮球场里热浪逼人,也依然坐满了前来看电影的人。人们手持一把大葵扇,悠闲的扇着风,时不时的拍打着叮在手上或是腿上的蚊子,再瞧上一眼幕布上放着的电影,转头再与认识的人闲聊上几句无关重要的话。就这样坐在小板凳上,看得兴致勃勃,直到电影散场。与现在开着空调的封闭电影院相比,梅紫更喜欢以前在露天篮球场里看电影的感觉。那种热闹而亲切,舒服而自在的感觉让人很放松。你总能在露天篮球场里遇到不少相熟的人或是同学,一个不注意,坐在你身旁或是身后的人,或许就是你的熟人。你摇着葵扇嗑着瓜子吃着腌酸黄瓜看电影,没人会嫌弃,也不用担心有人指责你没素质。相反,你会发现有很多人和你一样,吃得不亦乐乎看得也过瘾。电影看到精彩时你失声叫出来也不用担心失礼于人前,你的声音会淹没在同一片叫声中没人认出来。看到精彩处跟小伙伴们讨论讨论也没人嫌你吵闹,前后左右坐着的都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们。小凳子坐累了,起身到篮球场外走走再回去看也没问题,放映场里有的是不安分跑来跑去的小屁孩,没人会在意你起身是否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放着电影的放映场虽然喧闹不堪,而且更像是一个热闹的大市集,但每个人似乎都很享受这样轻松自在的环境,梅紫更是觉得舒服自在的很,看电影对梅紫来说,实在是美事一桩。

那段梅紫认为十分美好的日子,是梅紫一生中看电影最多的时候。那时放映的每一部电影都堪称中国电影界的经典之作,其中的很多主角让梅紫至今记忆犹新。《茶馆》、《骆驼祥子》、《雷雨》、《阿Q正传》、《城南旧事》,每一部都是经典。还有很多很多影片。有时,偶尔也会放上一两场外国的影片。梅紫记得,那一部印度的《大蓬车》就很精彩,印度的风土人情和片中轻快的印度舞曲,让梅紫大开眼界。每一次电影放映,梅紫都不会错过。所有梅紫看过的影片,印象最深的剧中人物是《阿Q正传》里的阿Q,滑稽搞笑、盲目乐观而且喜欢自欺欺人。扮演阿Q的演员简直是把人物演活了,朔造了一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神形兼备、个性鲜明的社会底层人物形象。阿Q那贴近生活的接地气表演,仿佛是人们身边曾经认识的某一个人,很容易就引起了人们的共鸣。无疑,阿Q这个角色的塑造是非常成功的。梅紫很佩服这些演员的精湛演出,有深度、有灵魂,与角色融为一体。

篮球场定时放免费电影的职工福利一直都存在,直到后来矿里建起了自己的电影院,人们就变成了买票进电影院,坐在舒服的椅子上看电影了。梅紫也进过矿里的电影院看电影,里面宽敞明亮,一排一排标着座号的椅子整齐排列着,还有升级的音响,但梅紫总觉得不如在露天篮球场看电影来得舒服自在。电影院里没人嗑瓜子吃腌酸黄瓜,没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也没有跑来跑去的小屁孩,每个人都正正经经的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看着,露天篮球场看电影的热闹和接地气在电影院里找不着,那种快乐是无法替代的。梅紫很感谢在露天篮球场里放映过的每一场电影,看电影不仅是梅紫少年时的一种重要娱乐,更是一种思想层面的提升,个人眼界也得到了很好的拓宽。每一部看过的电影,都是梅紫的另一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