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文估量不出面前这些丹药的确切价值,干脆当作最贵重的东西,将童哥儿的心意记下了。
而后两日,甄姑娘接连跑来与右文作伴。道门典籍虽有些艰深晦涩的地方,但读来读去总还是有长进的,况且每一本都不算厚重。霸先生说,从作者的角度而言,编制书薄最重要的是得传承下去,因此大多不会是鸿篇巨著,这样才方便人们记忆。更何况文字一事有许多说不准的情况,每过十年、每换一处地方,同一个字都可能写成不同的样子。关乎修行证道,一字之别便可能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那些字数精简、且同道之间能互相印证的典籍才好被留存到后世。
这日又轮到右文进入三羊石窟里修练。在草园外与书伯会和后,二人骑着驴子往山下走去。
路上,书伯问道:“听说甄姑娘总跑来你这里。如何,葛仙人的藏书还算有趣吗?”
右文:“有趣倒是有的,只不过太杂乱了一些。什么《贯山记》、《草算子》这一类无关修行、单讲山河湖海、术数心算的书本也都在架子上。至于大师兄吩咐过的关乎乾清灵气的书籍,却基本不适用于我……”
书伯:“葛仙人算无遗策。你这一次可好好向他请教请教。”
——一路闲话——
天芒书院的正门前,二人下了驴子跨过门槛,还未能往里间走多远,便见身旁时而掠过三五成群的学子,均朝着三羊石窟的方向奔去。书伯自言自语道:“今年的花开得倒算快的。”便也催促右文加紧脚步。
进来绿草茵茵的广场,果见许多学子与教习分散在各处。右文好奇道:“这又是搞什么名堂?”
书伯:“恐怕是哪个书院的学子将要进入存念于法的境界了。”
右文:“存念于法?”
书伯:“羚门修行的最初两个阶段,分别叫作‘存想’与‘思神’。存想又分为三个步骤:存念于法、存灵于识、存气于行……这么与你解释吧,你可知晓盛行于当下、名叫作五诀四境的修行路数?”
右文:“我大师兄曾提过。”
书伯:“五诀当中,最初三关被称为小三诀。若能将存想的功夫修练圆满,便相当于达成了小三诀的层次。”
右文:“小三诀指的是识诀、体诀与法诀吧?”
书伯颔首道:“正是。存念于法、存灵于识、存气于行分别对应着法诀、识诀与体诀的境界。虽然在修行方式上差别巨大,但结果上类似于相同的境界层次,不过换一个称谓罢了。”
右文:“那又怎么能看出来有人的修为将要精进了呢?”
书伯指着三羊石窟前的草坪道:“宝阵当中,若有谁的修行更进一步,石窟外间便会相应地开出花来。你瞅西面那片红牡丹含苞欲放的模样,说明有人即将证入‘存念于法’的境界了。除此外,黄桂昭示着‘存气于行’、白玉兰则是‘存灵于识’的象征。”
说罢,右文果见石窟西方原本一片绿草滢滢的坪地上如今竟长着两团牡丹花苞。紧围着花苞则站了一圈天芒书院的学子。右文一眼望见袁琴笙的身影,遂与书伯告了别,跑向同窗身旁。
刚临近,便听几人交谈道:
“成师兄昨日出来,说隐隐有些体悟,所以与我换了洞府的次序,今早才又下去石窟里呢。”
“这也过了大半个时辰了罢?怎么还没有动静。”
“第二次存想便能从青帝道统里学来一门法术,已经够快的了。你行你上?”
竟然是成秋奎?右文忍不住心中讶异,插嘴道:“已经能学法术了?太快了罢……”
袁琴笙解释道:“只是从道统里学来法术的口诀,又不是能完完全全施展出来……成师兄真是好天赋……”说完,叹了一口气,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
右文从一位学友那边拿到了牌符,按道理,随时可以下去石窟内修行。但见广场上围聚的人越来越多,她便也立于一旁,边与同学说封霍的坏话,边等着成秋奎的消息。
正巧此时,南边路口走来岁仓书院一众人影,胡臻俭领头在前,封霍则紧随其后。右文瞥见了,一刻也不放松狠狠瞪着他。袁琴笙瞧出些异样,细细探问了一番。右文只说是封家遣了几个下人前几日故意捉弄于她。袁琴笙听了也不答话,眼神里隐隐藏着一股锋利。
又过了小半刻,不知谁喊了一句“开了”,众人纷纷向草坪上的花苞投去目光,惊喜、疑虑、艳羡,神情各异。只见一圃的牡丹红红火火,衔着缕缕清香舒展开身子,露出中心的花蕊。一片惊呼声中,洞府内走出成秋奎——
“咦,怎么是两个人!”
袁琴笙一句“成师兄”刚到舌尖,却见三羊石窟里迈出两道人影,成秋奎在左,另一边则是青皞书院的首席谭承志。
“改日再与成师兄详谈罢。”谭承志走出石窟,未想竟撞上这么多人的注视,声音立即软了下来。
“谭师兄再会。”成秋奎拱手一礼,便见谭承志低着头走开了,心想此人如此害羞,也是个异类。
右文扒在袁琴笙身后揣摩着成秋奎的样子,虽然说不透彻哪里有变化,但好像的确不太一样了。未等自家首席走近,天芒诸人一副翘首期盼的模样,错落不齐道:“怎么样?”、“存念于法了吗?”、“成师兄,如何?”
成秋奎微一点头,笑而不语向诸人走近。只听一阵欢呼,却不是从天芒书院这边传来。四下张望出去,竟是青皞书院的学子正吆喝得起劲。
“青皞的谭师兄,也步入存念于法的境界了。”成秋奎解释道。
袁琴笙惊道:“你二人竟同时破境了么?”
成秋奎摇头道:“只是证入了第一道修行的境地,离突破还远着呢。”言毕,众人紧紧围上前去,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若说王右文在成秋奎出洞以前还悬着一颗好奇心,现下却越发沉静下来。她只觉得原先还齐步并肩的伙伴如今已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一言不发,右文从天芒书院的学员中抽身而出,向着三羊石窟走去。
洞口前,右文与灵威书院的邹有德不期而会,二人脸上透着相似的心情。
“王师妹。”
“邹师兄。”
二人一先一后走进石窟。拾阶而下,熟悉的震荡过后,邹有德的牌符亮起光来。将牌符举至木盒中间,面前的石门自然敞开阻拦。
无需多言,邹有德回头致意,王右文颔首回礼,二人便即分开了。
“也不知这次能不能用得上这木牌?”右文攥紧拳头静待自己的石室落下——
牌符果然没有亮光,石门旁也没有放置牌符的器物!
深吸一口气,右文将牌符收进袖囊,抻手一推,两扇石扉中间便开出一道等身宽的口子。
(注:此章标题第一句摘自《广化大帝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