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之后,道星请命去西北驻军。
霍王爷府前,三皇子来送他,看着他手里抱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方正盒子,皱了皱眉走进。
“世人都知道霍家独女以皇室身份葬入皇陵,却不知皇陵里只是她的衣冠冢,你这是准备带她去西北?”
道星低头看着那盒子,轻轻的摸着手里的盒子,眼神中带着温柔的笑意,“西北太远,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是将她带去稳妥些,还能离将军近一些,他们父女说下辈子还要重新做父女的,还是离得近些好。”
三皇子看着虽然笑着却表情伤神的道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苦涩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曾经一起在战场上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无话不说的人,此刻却只能无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保重!”。
二字一出,三皇子没想到,这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谢三皇子,臣告辞。”
看着远去的马车,三皇子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看这刚刚翻新不久霍王爷府,如今却又空无一人。
皇宫,刚刚登上皇位的新皇,和坐在旁边的三皇子,此刻已是王爷的霍宗源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了快一盏茶的时间。
良久,将茶杯里的茶喝尽之后,霍宗源放下茶杯,“皇上,听说李涵丞也去了西北?”
“叫我皇兄,宗源,以后不管什么时间场合,都叫我皇兄。”他看着坐在旁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语气有些急躁。
因为这是他觉得能保持初心的最后的温暖,他有家人,有兄弟,不仅仅是个冰冷的皇帝。
霍宗源看着他,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情绪,说不出是温暖还是心酸,眼眶有些热热的,抬头笑了笑,“是,皇兄!”
相视一笑,有些话不言而喻。
“李涵丞去西北是我批准的,我问过他原因,他只说,他欠那个人的,使她怨恨成魔,灵魂不安而没能帮上她。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也想过劝他留下,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霍月?”。
“嗯”
“我们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上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门口。
“父皇驾崩那天晚上,李涵丞守在旁边,他说,他看到了霍月,是她,带走了父皇。那个屋里所有的下人也都说看见了,可是第二天所有看到的人全部暴毙,死因不明,仵作也查不出来,除了李涵丞。”
“那个时候的霍月不是已经......皇兄,你相信?”霍宗源总觉得这种东西不可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皇兄说的时候,又好像有一种力量要他去相信。
“我相信。”皇帝淡定开口。
三皇子抬头看他,有些诧异。
皇上看着他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不该信,我竟然也相信这些东西。”
“可是,我信,我看到了她的悲惨,她的怨恨,她的不甘。也看到了她用那个不应该还活着的身体坚持到了你们胜仗归来。太医说,那不应该是个活着的躯体,身上明明已经没有活着的气息,可她就是那样活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宗源怎么也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场景。
没有回答。
霍宗源沉默了很久,说“霍月这个人,我只是见过一面,没有什么印象,大部分都是从道星那里听来的,说是个很明朗,很聪明的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
“那些事李涵丞都知道?那,道星知道么?”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能回答他。
七十年后,西北‘道将军府’。两个花甲老人坐在院子里喝茶。
“入秋了,来到这里之后好像每个秋天都不一样。对了,涵丞,我听说你的孙子出生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呢。叫什么名字?”
李涵丞笑了笑,“嗯,半个月前生了,名字我没管,他们小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订,到时候和我知会一声就行。”
道星眯着眼睛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感叹到。“你都有孙子了,时间可真快啊,我们来了多少年了?”
李涵丞也拿起茶杯笑着回忆,“到下个月就整整七十年了。”然后抿了一口茶。
道星透过正在落叶的桂花树看着远处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又看向身边的人。“都已经七十年了,你竟然也在这里陪了我七十年。”
李涵丞抬眼佯瞪了他一眼,“你好好说话,什么陪了你七十年,我有老婆有孩子好不好。说的好像咱俩过了七十年一样。”
道星看着他跳脚的样子,笑了笑,“你一个有老婆孩子的人,天天往我家跑,你在我家住的时间比你自己家都长吧。”
李涵丞摩擦着茶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又沉默良久。
“涵丞,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有话要跟我说吧,你再不说我可能就没有时间听了,我的身体你最清楚了。”
“说什么呢!”李涵丞脸上的笑渐渐僵硬,摸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
道星笑了笑,没再说话。
良久,“阿木”,一个久违的称呼传来。
道星拿着茶杯的手僵硬了一下,整个人都愣了愣,缓缓转身看向声音出处。
李涵丞也看向他,眼睛有些微红。
“除了她没有人这么叫你了吧,其实就连‘星木’这个称呼都很少有人叫了吧。”
道星继续盯着他,呼吸都变得缓慢,怕自己听不清,等着他继续说。
“是她告诉我的,皇帝驾崩那天晚上,我在那里遇见了她。”
“不可能!”道星声音有些嘶哑。
李涵丞笑了笑,“是吧,你觉得不可能吧,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觉得那是不是一场梦了。”
手摩擦着茶杯边缘,“可是,将军,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长,那天晚上的记忆却越是清晰,越是记忆深刻,甚至连那天桌子上的茶杯是什么颜色的都记得很清楚。”
“你记得来到这里一年之后,你问过我,她在牢里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她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当时我说不知道么。”
抬头看向远方有些灰暗的天空,“其实我知道,她遭受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想过告诉你,但是我答应过她不会告诉你,因为她说,想要你有一个温暖良善的一生。”
道星有些僵硬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那涵丞,你觉得我这一生过的温暖良善么?”
李涵丞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开,叹了口气,“将军,你这一生的温暖良善都是给外人看的,可是,稍微懂一点你的人都知道那个人并不是你,就连我儿子都说你看起来内心孤独太多,温暖不达心底。”
“所以呢,涵丞,你还是不准备说么?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着几十年的老友虽然已经变得有些沧桑的脸,可是一提到那个人,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脸上带着一丝生涩却明朗的温柔。
不忍心道“将军,都已经过去了七十年,你现在再知道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她,并不想让你知道。”
不知何时眼泪已不自觉的落下,看着他。
“涵丞,不需要什么意义,我只是想知道,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经历了什么,我想知道,然后告诉她,我都知道,我都懂,我陪着你,陪着你痛,陪着你伤,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声音中渐渐带着一些颤抖,“那样的话,她走的时候心中会有些温暖,有些牵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