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默默泪流满面的道星，李涵丞抬头望了望天，眼睛也有些微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总有一天瞒不住，可是我还是有些心存幻想，想着你也许会忘记，不，想着你会忘记的。”
低头苦涩的笑了笑又瞥了他一眼。“可是你多倔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除了练兵习阵，就是去佛堂陪着她，不娶妻生子，不游山玩水，将自己禁锢在这里，就算抗旨也再没回上京一次。”
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看着他问，“可是，值么？”
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也不过数十载，而且直到霍月身份曝光，他们俩之间的感情从未说破过，为了这段从未说破的感情，值么？
道星没有看他，脸上的泪水渐干，表情淡淡的没有焦点的望着远方，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涵丞，你当初为什么跟我来西北？”
在李涵丞犹豫着开口时又说，“别说为了你的理想，我不信，也别说为了我，当时我们也就两面之缘，交情没有到那个地步，没有那个实力让你死心塌地。”
李涵丞低头摩擦着衣角没有说话。
“是因为她吧。”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良久。
“是。”李涵丞坦荡承认，既然决定要说了就不必再隐瞒。
道星收回视线，将茶杯放下，看向他，“你问我值么？那我也想问问你，值么？我和她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可你呢，只跟她有几面之缘吧，却背井离乡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待了七十年，值么？”
李涵丞愣了愣，摩擦着衣角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道星转头看向远处桂花树缓缓落下的落叶，继续说“‘情’这个东西，从来就没有值不值得，值不值得的只有人，那个人，值不值得。”
笑容散开，“月霖，她是值得一切的人。”
李涵丞也释然的笑开，“是啊，她值得一切，一切的美好。”
虽然，命运却让她遭遇了所有的不幸。
她的人生，那么幸福；她的结局，那么不幸；她的周围，充满着爱；她的最后，却只有冰冷。
李涵丞还是将当年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当年，身份被发现之后，她被打入天牢，当时的她，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被喂了药，全身无力地被扔进了一间最穷凶极恶的牢房。而那牢房里住着的是几个没有情感以虐杀为乐的杀人犯。
没过几天，我受父亲所托去牢房看了她一眼，那时，她的双脚脚筋已被全数挑断，膝盖被打碎，身上的伤口无数，脸已经被毁的看不清原样，我差点没有认出来，可是当时的她听到我来的时候还是微笑的，微笑着说她没事，拜托我去看看她父亲。
再后来，霍将军奉命代罪出征，我父亲因为霍月求情，被下令在家关禁闭一个月，但是还好她被单独关在了一个牢房，我以为，没有那些极恶之徒，她会好一些，等她有一线生机之后，那些伤，慢慢养着总会好的，命总归是还在的。
可是，我高估了那些人的慈悲之心。他们当时竟然想让她招认霍将军通敌卖国，到时就算霍将军打胜仗回来也会被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处死。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一些了，可是我宁愿那时的她是看不见的。
从小看着她长大是亲人一样的嬷嬷和管家，当着她的面，一个个的被凌迟处死，又当着她的面把尸身尽数喂给了野狗。
到最后她流的眼泪都是红色的。可是她活了下来，她们又给她喂药，喂腐蚀粉，喂罗刹杀，她的内脏慢慢腐蚀，器官慢慢退化。
那种疼痛，是无法想象的，可是，却不至死。
但是，无论多痛苦，她从未自裁过，其实在你回来之前，我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先皇驾崩那天晚上，我正在请脉。窗外闪过一道红光，她从天而降，停在半空，一身红衣，长发纷飞，美的让人惊艳。
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还有新出的嫩芽，翠绿翠绿的，很是有生机，她蔑视众生一样的眼神扫向了那人，淡淡地将手中的树枝扫向他，在他开口求饶之前就结束了他的性命。
我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从未见过她那样美，她像是一片树叶一样飘下来站在殿中央，看着我笑了笑，像是很久不见的老友一样，走过来虚虚的坐在旁边。好像刚刚杀人的不是她一样。
微笑着唤我，涵丞兄，好久不见。
依旧洒脱，依旧张扬。
跟我说，那个人以最痛苦的方式带走了她身边的一切，包括她自己。所以她只是想来拿走她应有的，但是因为她放过了道星你，所以她让他没有痛苦的走了，这是她最后的慈悲。
你，是她心中最后的坚持，她想让你有个温柔良善的一生，记得她，也忘记她。让我不要告诉你，让你释怀，让你忘记。
天渐渐已经暗了下来，月亮圆圆的挂在那里，像是在审视着地面的一切，道星毫无波澜安静的听完了所有，倚着椅背，抬头看了看月亮。
沉默了很久，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回吧，天色晚了。”然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向佛堂。
李涵丞看着那个背影，一滴泪落下，抬头看向清亮的夜空。
道星拄着拐杖，走进佛堂，走到用红布包着的盒子旁边，伸出手抚摸上去。
一滴泪，两滴泪，三滴泪，不停的落下，浸湿了红绸。
良久，声音颤抖，缓慢的说，“月霖，你不想我么？为什么连我梦里都不来一趟呢？我很想你呢。”
笑了笑，“你那么想让我有一个温暖良善的一生，都不来问问我么？”
“可是，我好想问问你啊，你现在在哪里啊？过的怎么样了啊？是不是重新有一个平凡幸福的一生了？是不是如你所愿当了个谁都管不了你的牵媒神仙？”
“你来见我一面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好么？”
抱着盒子坐在躺在佛堂的软榻上，来回抚摸着上面的红绸，“对不起，没能太早的跟你表明心意，对不起，没能陪在你身边。对不起，让你等了我太久。对不起。”
西北镇国将军去世，享年85岁。
玉帝看着一身铠甲的道星，“你在凡间守国护家，为了避免战争做了无数的贡献，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功德无数。特此封为‘武神’。”
“陛下，请慢。”
在众人哗然之下，玉帝虽不解却也念他劳苦功高就如他所愿。
‘月老’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仙位。管理人仙界姻缘婚姻。
‘月老’便成了他的名字，每天一身红衣，腰间带着一块蓝色桂花样玉玦。手里拿着一支树枝样拂尘，少年脸庞却一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