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三里都来赶热闹,陈家庄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锣鼓喧天,炮竹声声。众人正沉醉于欢歌暖语之中,忽然一声惊雷,声裂时空,闪电伴随山崩地裂般的雷声击向桑园,众人这一震,胆小的早吓破了胆,还有许多酒杯掉落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胆大者围观过去,只见桑园里那棵桑神,已一劈为二,树干中空,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带着翅膀的蚂蚁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地飞向东边去了。桑树本就寿命不长,一般也不会长得很高大,但是这桑神却是不按照世俗的规矩,偏偏就长得那是枝繁叶茂,高枝大干,足足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长在这桑园里,村民们都很尊敬他,经常祭拜他,如今却只剩下狼藉一片。
“这可是桑园的镇园树,桑神啊!”守园的英氏颤抖的抓起散落一地的桑叶,感到痛心无比。这棵树寿命比陈家庄这个名字还要大很多,他和丈夫相识也是在这棵树下。
这还是陈家村的父母出生孩子后来祭拜,家中孝子在老人过世后祭拜的神树啊,就这样毁了,庄里人纷纷表达了惋惜之情。
雷声过后,酒宴继续,一震之威,不过是成为酒客们的下酒话题而已。
宾客中有个蚕丝商人叫刘定康,席间就一直在东张西望,还和他人窃窃私语:
“据说当年揆相造反不成是因为贿赂的赃款被某位前朝将军卷走了。”
他传播这个消息的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喝了酒嘴上无德。陈强看在眼里,显然是说,那个将军就是在这惊梦县里甚至庄里,听了心里感到不适,却又在席间不好发作。
“唉,莫谈国事,我们做好本分商人就行了,不该好奇官场的事。”商人们本来就身份卑微,胆小如鼠,不敢搭腔,直接帮他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
原来这刘却不是普通商人,他本是太后党派,只因七年前在对揆相残余围剿表现得踌躇不决,因太无能被贬为民。
做民不比当官,人都黑廋了不少,七年历经沧桑,当年的年轻将官早已是油腻大叔,样貌也改变了不少,陈强已经是认不出他来了,正好奇是哪方来的瘟神。
刘定康一直待到席散人尽,他虽作商人,穿一身花纹长袍,依然看起来极其彪悍,毕竟是武将出身,穿着宽大的长袍看起来反而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的心不在焉,总是左顾右盼,不知在探寻什么。
不一会,陈强的青衣卫卫青霜过来作揖道:“我家庄主想见一下你,尊驾随我前来。”刘定康也做了个请的手势,卫青霜把他引进后院,陈强早已经在那等他。
刘礼貌地作了揖还未及开口,陈强先道:“阁下席间似乎心不在焉,客散还不走,莫非是找我?莫非却是我旧时的相识好友?”
“不敢,我原本只是觉得大人像我为官时的一位仰慕的大将军,我多次想求见大人,都因为太忙没见到尊身。”做了商人他还是改不了开门见山的性格。
“请坐,来人哪,奉茶!”陈强一时难以回答他,他不回答是还是不是,只是把注意力转移一下。
陈强今日要好好和他谈谈,首先要先摸清他的底细。
既然化作商人,如今早没有当将军时的架子和脾气,再加上这里平静的生活,给他的全是平静祥和的心境,让人觉得俨然他天生就是一副的样子。
刘定康也不吃惊他的举动,毕竟将军应该对他有所警惕,他倒也不客气,顺势来声:“谢大人相见,好友不敢当,小的之前对大人只有仰望,没有福气结交大人。”
入座,陈强摈退左右。
刘定康拱手到:“傅将军,小人刘达,今日再见尊颜,不甚荣幸。”见对方一来就拆穿自己老底,陈强虽惊不惧,喜怒不形于色。
“在您和夏侯将军北征北漠时,小人有幸跟随夏侯将军曾任参将时见过大人。后来因为不忍心追杀揆相残党,开罪太后,被贬为民,没想到大人如何竟也落户在此偏僻之地?”
看对方能说得这么详细,看来只有是军中故交了,看来隐居的事不需在瞒着他了。
原来这陈强不过是他的化名,他就是原欣国主力大军骁军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骁军六大将之一傅安邦,当然,当时腿还没断。没想到隐居在东境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故人相识。
“原来是骁军军中故人,那就是是我兄弟!”傅安邦依稀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当时作战勇猛,身先士卒,符合自己的脾气,印象还可以。
看到军中故交,陈强又想起当年劝夏侯柯一起退隐的情景,不免心中唏嘘。忙问道:“却不知夏侯将军近来如何?”
刘受宠若惊,他有很多话没人愿意听他唠叨,这些年他真是憋坏了,接着道:“我虽退隐,化作商人,但这些年也算行走大江南北,对朝廷的事倒也颇为知晓,夏侯将军宝刀未老,太后前年启用夏侯将军,征伐荆国布勒城立下大功,威震天下,这里地处偏僻,想来是没有消息传来,现夏侯将军已官拜大将军,赐锡城候。”
“太后其实也算是有雄才大略的女中豪杰,先皇打下的莫大基业硬是被她守住了,想当年我也只是一心效忠于凌氏天下,小人曾疑心揆相事件的背后必有隐情,也是对太后干预军队,提拔亲信不满,一时糊涂就放过了丞相府后宫的娘家人。现在想来也不知究竟对与不对。”傅安邦没搭话,静静地接着听他吐露心声。
“如今新皇帝已经亲政,太后功劳已成,而我等将默默无闻,却要老死他乡了,我已年过五十,但大丈夫没有功名实在是不甘心!”说的激动,他仰起头,然后抚着他已经夹杂有灰头发的头,言语里满是唏嘘。
不知不觉,已谈至晚上,筵席早就散了。前程往事,历历在目,要不是先帝驾崩,傅安邦恐怕现在已经名震天下,功成名就,说不定还能谋个封妻荫子,列三公,入太庙。真是前事不可追,两人都老泪纵横,心中感慨万千。
刘定康留下来和老将军秉烛夜谈,第二天才告别离去,这次刘带来了老友依然雄健的消息,还升官封侯了,傅安邦虽然已残,但内心的火花又被点燃了,昔日生死之交拜将封侯,不禁心里乐开了花,陈强十分欣慰。
刘走后,陈强依然幕幕回忆尽展脑中,想当年在骁军六大将领中夏侯柯和自己最好,两人还定下儿女婚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直到现在大儿子陈星龙都尚未敢张罗婚配的事。
当初夏侯柯也颇为动心想要和自己一起退隐山林,要不是他们家族过大,家中百来口人实在不易转移。二来骁军六大将老将邢江、蔡格已经告老还乡,六大将统领军队多年,如果再出走,则骁军营一下就离去那么多将领,恐怕会引起新将无法驾驭旧部,部将争权的混乱,为国家计,骁军那可是先皇的全部心血,先皇对骁军六大将那岂止是知遇之恩,提拔保护,恩同父母,只能留在军中安定军心。
想到这些,陈强也觉得自己以前所坚持的是不是太过于迂腐了呢?她看看自己这双为了自由狠心被自己斩断的双脚,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