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之地,白骨遍地。
死人所留下的怨力正如地府黄泉在浇灌这片恶土。
骨肉分离,血肉之躯,融入地穴,化为此地的土壤。白骨为物,点缀在这血肉之上。
一条血河自无边黑暗之上降下,冲起散落的白骨。
正是血流漂杵,血埋枯骨的炼狱之景。
血河汇入血海,一页小舟立于海上,漂浮不平,很是惊险。
那页小舟真如一片绿叶一般,船身是绿色的,随着浮起的血浪沉浮,随时都有浪打船翻的危险。
若是能从海之上端看着叶小舟,更能看出它的奇特,尾端圆润,船头尖尖,船身似是由碧玉做的,含着碧色,在血中飘飘,甚是不容。
尖尖的船头,也有血流淌过,只是那血水,入了船上,就去了血气,化作最纯净的水归于海内。
这页小舟虽然看起来奇特,但舟上的那个人更显得神异。
舟上的那个人穿着的应是一袭青色的衣衫,绿色的小舟,碧绿的颜色,在这血景中自然奇异。
可那个人穿着的衣衫却没有小舟的颜色那么亮,异宝之上的淡色,更是无味,令人实难想象小舟的主人穿着会是如此简单。
简单的还不只是那件衣服,简单的更是那个穿着衣服的人。
那个人无发,只有一颗光滑的圆头,头圆圆,无发,无痕,无迹,颜色淡淡,还带着荧荧的一点微光,如一颗太阳下最原始的石头。
其实不光是那颗头颅如石头,头颅中的想法,也和石头一样顽固,那个人的心,也如磐石一般坚。
更怪的是头下那一张脸,那是一张安详的脸。
眉毛轻轻,没有一皱,含着慈悲,闭目合眸,鼻梁挺挺,嘴唇稍稍一弯,面入白玉,不染一尘,即便是在这等怖景之下,看上去仍很是秀气。
再往下观,白手在胸前合十,久久不动,还有一双白足立在漂浮的绿舟之上,稳稳不动。
不动,亦不动。
不动的身,不动的是心,不动的更是愿。
唯愿一人身在地狱,所渡者,无怨,他亦无悔。玉一般的还不止他的面上,他的脖颈更白,也很细,看上去不经一折,身体单薄,被青色的僧衣所笼盖,只有一双玉手在
血流伴身,但经历此人周身,便化作了最纯粹的水,回馈天地。
血骨地狱,苦海无渡,但有一人为愿,渡终生,平灾厄之怨。
血海浩瀚,不知边际,又有无数血河自暗中垂下。
无边血景,无边怨景,又有何人能度化?
何况一船之功,一人之心,面对无尽黄泉,又能如何?
无用之功,谁人不知?
以身渡怨的无奈,佛陀自知。
古佛圆寂,数不可数,然而人世之怨渡尽之景从无人,从无佛能从大道窥见。
是谁要人世有怨,是谁要佛来渡世,无答之问也曾浮在那个人的心间。
身入鬼府,渡化众鬼,一往无悔,是坚持,是愚昧,还是安慰?
心中应有百味,但佛心纯净,所想无物,只有渡尽眼前景,终其一生,不求得,只求闭目所祈,能成眼前之景,纵知无望,从来不求。
身是玉佛身,船是菩提舟。
菩提化作一叶,浮于鬼狱,玉佛化作一身,沉于九泉。
......
夜雨中,灯火通明的章台柳院,沉沉的迎雨楼。
听不到打更人的锣鼓,只有寂寂无声。
因为连打更的巡城人,也不愿自己手中破锣,扰了万一一现的潇潇曲。
迎雨楼的烛光仍未熄,因为迎雨楼在这深夜又迎来的雨,还有雨中的客人。
雨中的人,带起水意森寒,惊了院中楼阁的清静,扰了深夜楼中人的安眠。
打扰的人,是顾青山,还有莫公子。
当然带来莫公子顾青山并没有请求莫公子的同意。
当雨儿打开迎雨楼的暗门之时,她不是被眼前被雨淋湿的顾青山惊住的,而是被顾青山背上狼狈的莫公子所惊住。
莫公子这般的贵公子,雨儿见到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她对莫公子本没有太深的印象。
若不是今日才在迎雨楼中见过,现在身上又是如此凄惨的模样,雨儿也是没有在意的。
莫公子在顾青山的身上一动不动,吓的雨儿看着顾青山的眼神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你...他!.....”眼前之象让雨儿讶然,更是把她心中的恐惧放大了。
夜来打扰,本就让雨儿的心中有一种沉在心底的怕,又遇到顾青山在雨中背着身上带着血痕的莫公子,不明的情况,让雨儿心中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
“雨儿姑娘,好巧啊。”声音带上的还有一人的苦笑。
面对雨儿,这样的态势,多有打扰,顾青山也不知从何解释,只好先出言缓和一下局面。
可他带着受伤切被绑住的莫公子,身上又完全被雨打湿,就算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在这夜色中也很是渗人。
“这...”心中顾虑潇潇姑娘此刻应在楼中伤景伤情,又因不明情势的惶惶,雨儿有心出言拒绝,却又恐惹恼了顾青山,万一顾青山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来,情况岂不更加糟糕。
章台柳院暗门向来有藏在不知处的护卫高手,顾青山能无声无息地穿过此地来到迎雨楼,自己若是惹得顾青山,恐怕今夜遭殃的不只是雨儿,更是潇潇姑娘。
心中犹疑,雨儿不定,顾青山的心中又有几分急了,刚刚的景象,还不断闪在顾青山的眼前,根据他方才调查所找到的证据,那名手持铸剑山庄所铸剑的人,并不是杀他那人的目标。
真正被盯上的人,是顾青山。若是杀手得知自己杀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目标,回返此地,那顾青山今夜将绝命。
也因为这样,顾青山也赶忙通过章台柳院的暗门来到这座他唯一算得上熟悉的迎雨楼。
能从暗门进入章台柳院,不是因为顾青山的修为高到能悄无声息的进入此地,而是因为他手上持有徐莺莺留下的谕令牌。
在暗中看守章台柳院的人,自然是徐莺莺极少数的心腹之一,这名护卫的修为更在明道境之上,达到了通灵之境。
以顾青山的实力,想要从此人眼中溜入此间,当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