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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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长夜漫漫乱世殇(三)

裴清为何会来到槐城镇“剿贼”大军驻防营地传召呢?

事情还得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两个时辰前,皇宫大内,长宁宫。

这里是太后刘氏的寝宫,位于皇宫最北,紧邻皇宫后苑。此地远离皇宫所有热闹街巷和宫殿,像极了一个繁华闹区中的清修之所。

刘太后住在这里倒并非楚隐安排,而是她自己刻意挑选的。

自楚隐登基以来,刘太后便如幽禁深宫的废妃一样,几乎不怎么在外走动,与少帝也几乎不联系,少帝亦从来不到这里向她请安。

不过,长宁宫一应生活起居供应,楚隐还是命六尚局好生伺候着,好歹人家也是天启帝正式册封的正室,名正言顺的太后,就算楚隐再恨她,与她再不亲,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该尽的义务还是得尽的,否则“不尽孝道”的他就会为天下人所诟病。

暗夜幽静,凛冽寒风呼啸着略过长宁宫墙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厉鬼在空旷的宫院中四窜一样,听得人毛骨悚然。

仇正盔甲宝剑玄袍来到长宁宫门前时,早奉命候在门口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道:“大将军可来了,太后正在殿内等候大将军呢。”

不久前,仇正突然接到长宁宫传来的口谕,太后听闻大梁城被围很是不安,因整个皇宫的兵权都在仇正手里,故而宣仇正去问话。

仇正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楚天承信号了,而他之所以肯在这个关键时候听太后传召来长宁宫,只因他对这位独锁深宫的老妇人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刘氏与楚天尧的这门亲事显然是皇权的牺牲品。当时楚天尧已有一子,乃楚天尧之嫡长子,其生母乃楚天尧结发妻子,在生下长子后不久就患病而亡,因此楚天尧总是要再续弦的,何况幼子也需要有人照顾,所以昌盛帝便为楚天尧订了这门亲事。

刘氏之父本也是开国功勋,追随昌盛帝征战多年的一员悍将,楚天尧虽对刘氏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因那时的他尚未遇到容妃,没有特别钟爱的女子,故而与刘氏也算相敬如宾。

然而,这种情况持续到刘氏父亲过世,紧接着容妃突然出现,刘氏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好不容易容妃走了,哪知又冒出来一个环妃,楚天尧对这位正宫皇后再不复当年的关心,甚至可以说是冷落,但刘氏似乎从没跟她们争风吃醋过,只安安分分地做着她的皇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仇正对刘氏既有怜悯又有同情,更有敬重。

不过不受重视被冷落,这些说起来倒也不算太出格,最令正直的仇正不能忍的是,天启帝宠妾室也就罢了,连带对庶出之子也另眼相看,致使皇后膝下的嫡子纷纷被冷落。不仅如此,后来皇后膝下两子接连离奇死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有猫腻,然而楚天尧非但未深究,反而立了楚隐为太子,这就让他难以接受了。

再后来楚天尧驾崩,楚隐顺利登基,刘氏便自此几乎等同于禁足长宁宫。

是故,仇正对这位老妇人一直都还是比较上心的,平日里宫廷巡查时,他都会特别留意关照,对这位一直独居深宫的老妇人几乎没有任何戒心。

来到长宁宫门口,仇正守规矩地解下随身武器交给身后的亲兵,小太监将他往宫门里迎:“大将军请。”

仇正跟在小太监身后朝宫内走去,眼看就要抵达正殿时,那小太监却突然逃也似的飞进了殿内,与此同时长宁宫各宫门几乎同时关闭,殿内则飞快地冲出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转瞬就将仇正团团围住。

他正疑惑时,刘太后从殿内走了出来,而她身后居然跟着杨慎!

一见杨慎,仇正瞬间便明白自己被骗了,中了埋伏。

他是明白人,很快认清自己已无路可逃,所以并未打算做无谓抵抗。

刘太后问:“大将军,你原本前途无量,却为何自甘堕落,选择这条路?”

刘太后的问话很是平静,听不出她有任何情绪。

仇正毫无惧色道:“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仇正愿伏诛,却绝不认错,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

“我呸!”杨慎不忿道:“做出这等背君叛主之事,你竟还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仇不渝,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毕竟曾是同袍啊,毕竟曾是一同保卫京师的战友啊,为何他会变成这样,为何他会走上这条路,杨慎不理解,也为他痛心。

仇正笑得云淡风轻:“输了便是输了,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杨慎知道,再说多少都没意义了。

和伍尚一样,杨慎在见了云清之后也立刻金蝉脱壳,摸黑潜入长宁宫见刘太后。是时,刘太后已经熄灯就寝,但面对蓦然闯入的他,刘太后竟未表现出一丝慌乱,反倒是平静地问本应关押在羽林军屯营里的他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寝宫里。杨慎遂将楚天承的阴谋和仇正的叛变一一告知于她,并请求她以太后的身份诱仇正入圈套,他会负责制伏叛贼。

刘氏虽恨楚隐,可她毕竟是楚家的媳妇,自然不希望魏室江山就此断送,这才同意杨慎的方法,下旨引仇正入彀。

“如何处罚大将军,陛下自有公断,我等不敢逾矩。走吧,带他去崇华殿面见陛下。”刘氏如是道。

杨慎连忙道:“此事交给臣即可,岂敢再劳烦太后凤驾。”

刘太后却是淡淡道:“老身正好有事要说与陛下,无妨。”

于是杨慎再不多言,命人捆了仇正,在禁军的护送下一路前往崇华殿。

就在杨慎和刘太后制伏仇正的同时,伍尚也带着秦苍的令牌暗中召集了留守的羽林军诸营将官开了秘密会议,然后带着一队羽林军摸黑潜入城北羽林军屯营,先悄悄控制了马匹,然后快刀斩乱麻地制伏住了那留守的五十名玄甲军亲兵,重点制伏住了仇正的副将蔡笙。

如此一来,京城禁军控制权便又回到了他们手里,或者说,又回到了少帝手里。

与此同时,长宁宫掌事太监常安奉刘太后懿旨,在鸿明左军将军璩华和一个羽林军小队的护送下前往崇华后殿太监总管姚辅仁的独辟院落传召,宣因偶染风寒告假的姚辅仁到崇华正殿问话。

因为云清他们早料准了武德司的人必定会暗中看死唯一没有“失去自由”的璩华,故而秘密计划就让杨慎和伍尚去办,明面上的事则由刘太后明旨宣他去办。

然而,令他们没料到的是,姚辅仁见势不妙,便借口回屋更衣时趁机从他很久以前就已挖好的地道逃跑了!

这地道直通皇宫后苑,到了后苑就能从东北的角门逃出皇宫了。原来姚辅仁也知自己是日夜活在刀尖上的人,到底给自己留着后路呢。

禁军发现地道后便立刻封禁后苑地毯式搜捕,却在靠近东北角门的假山中发现了已经咽气的姚辅仁,到死他都还保持着怀抱满满一包裹金银财宝的姿势。而在他的脚边有一枚在黑夜里也依然闪闪发光的金锭,显然他这是为捡掉出来的金子才不慎失足摔下假山,头磕到尖石才不幸身亡,让人无限感慨。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他却为了一枚金锭将自己这条命给搭了进去,何苦来哉!

同一时间,就在璩、杨、伍三人内外配合夺回大梁城禁军控制权时,裴清也正奉诏在崇华正殿答话,是时殿内只有代替因病告假的姚辅仁侍奉御前的齐豫和数多侍立殿内外的宫女、太监。

安排好了槐城防线事宜,与仇正又交代了许多皇城防卫的事,楚隐这才想起来楚天尧留给他的那道密诏。慕谦大军就要杀来了,而自己灭了他全家,面对这个只要想反就随时有能力反的护国柱石,父亲留给他的护身符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于是他便立刻命人去宣裴清进宫,谁料裴清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说密诏已经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