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庸闻言欣然一笑:“壮士谬赞,瞿某愧不敢当,但愿我们已经为后方百姓和大帅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韩青沉声道:“历史会铭记瞿明府为大周所做的一切!我们向你保证,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大周!”
瞿庸听后无比欣慰,笑得也充满了希望,向他二人郑重一揖:“一切拜托诸位了!”
曲靖一听,拧眉道:“瞿明府不同我们一起走吗?”
瞿庸放眼望向满目疮痍的战场,苦笑一下:“瞿某乃一介书生,他们却肯追随我拼死一战,我不能负了他们。直到最后一刻,我都希望跟他们同生共死。”
曲靖看了一眼韩青,韩青没有应声,而是依旧沉默地看了瞿庸许久,而后朝瞿庸深深一揖,道:“既然瞿明府心意已决,我等便不强求了,就此别过。”
曲靖见状也只好拱手与瞿庸作别。
瞿庸淡淡一笑,回礼道:“请转告大帅和使君,瞿庸没有辜负他们的托付!为守护大周疆土和百姓,瞿某死而无憾!”
韩青和曲靖同时点头,而后同时转身冲天而起,朝着西南方向飞去。随着一声口哨响,散布在战场中的数十道身影亦纷纷紧跟他们而去。
瞿庸抬头望向那残缺的战旗,满怀希冀道:“真遗憾,看不到大周一统天下的那一日了……”
闭目聆听,进攻终于停止,战声也渐归于宁静,直到城墙上终于只剩下他一个还站着的周军时,他终于睁开了双眼,忽而望向南方悲呼道:“陛下,您一定要让大周强盛起来,让百姓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臣先走一步了!”
瞿庸提起那把他一度怎么也拔不出来的剑,这次倒是很轻松很自然地就拔出来了。
然后,他将那寒光闪烁的剑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不见一丝犹豫地一剑划过,在敌军赶到他这个主将身边之前果断而决绝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英魂注焦土,浩气满乾坤!
倒下之际,他的脸上仍挂着笑意,他的眼中仍充满希望的亮光。
满目疮痍、伏尸遍地的县城,烽火漫天、狼烟四起的战场,他含笑闭目,一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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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当魏军扫荡了战场,浩浩荡荡地朝锦州杀去,天地间唯留满目疮痍的空城时,鲜血染就的城楼上终于出现了两道扎眼的身影。
楚天承一袭明黄战甲,楚昭仍是从头裹到脚,两人的画风跟这血腥惨烈的战场不是一般的不协调。
楚天承轻蔑地瞅了一眼倒卧浴血战场却仍面带微笑的瞿庸,跨过他的尸体走到垛口旁,眺望烽火未熄、狼烟依旧四起、城池浴血、无比惨烈的战场,他的脸上却未见丝毫怜悯,反而一脸的怒气和肃杀。
“区区四千府兵竟如此顽抗,白白浪费了我两天时间!”
楚昭一身严实的黑袍和严丝合缝的飞鸿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唯一可见的双眼还看不真切,完全无法捕捉他的情绪。
只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了瞿庸许久都没有出声,楚天承发觉不对回头来看,瞬间脸上又露出了那熟悉的邪笑。
“怎么,你又动恻隐之心了,为这些壮烈殉国的周军?”
“收起你那些无意义的挑衅。”楚昭抬头看向楚天承,那双眸子映射出清晰而又克制的怒意。
“也不必刻意提醒,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反倒是你,到时不要忘了你的承诺!若是交不出人来,或是不小心让他死了,那这笔帐我一定会记在你头上!”
楚天承笑意更浓,面对楚昭如此犀利的回答,他竟然只是耸了耸肩,还做了个无所谓的鬼脸。
楚昭狠狠地甩了他一个白眼,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倒卧战场的瞿庸,冷冷道:“对我来说,他们都是阻碍我达成目的的绊脚石,我怎么可能对他们动恻隐之心!”
“如此最好不过。”楚天承如是道。
楚昭又冷眼看向他:“我们选的这条线的确是周军防御最薄弱的,弃城不失为上策,事先转移百姓更是明智之举,以最小的牺牲争取最多的时间虽是残忍,但却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
楚天承鹰眼一眯,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夸奖敌人吗?”
楚昭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接道:“而昨夜我们向盂县发起进攻时,瞿庸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刻发出了紧急军报,好在羲庭军府辖地内的驿站都已被我们控制,北境军情一时还送不出去,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大梁迟早会收到消息。”
他这才将视线转向楚天承,不怀好意道:“种种迹象都表明,司过盟一定有插手,这回我确定不是我的问题,九门上上下下我都已进行了严密的封锁,不可能走露消息。”
楚天承眼中投射出危险的邪光,问:“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身上?”
楚昭双眼露出毫不掩饰的冷嘲:“楚天承,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啊~从前一向都是你在别人身边安插眼线,而今终于也轮到你了,而且你竟然还对此人毫无察觉,说明他一定隐藏得很深,若非王府旧人,只怕他是办不到的。”
面对楚昭露骨的挑衅和嘲讽,楚天承虽怒,却无言以对。
他率八千前锋部队抵达长河谷后,严禁喧哗和炊烟,就地秘密扎营,一边打探槃水南岸的情况,一边等待主力部队的到来。
原本他是打算让前锋部队就地休整两天,待主力部队和竘漠盟军赶到、时机成熟再进攻,谁知两日前楚昭突然收到他那个神秘暗桩的密函,告知他们慕荣不知从何处得到锦州有危险的情报,正单枪匹马朝锦州飞马而来,只是这个神秘暗桩并不知慕荣的具体计划是怎样的。
当时楚天承就暴怒,不知他们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情报。恰好同一时刻,探子回报锦州八县的撤离布防情况,如此一来他们原先打好的突袭算盘便落空了。
于是,楚天承一怒之下便决定改变计划,提前发起夜袭。
既然对方已知他的计划,那他便在主力部队赶到之前清除拦在锦州城前面的障碍,给后续攻取锦州节省时间。
他有信心,面对盂县四千多府兵,他的八千禁军精锐不消多久的功夫就能攻破这道防线。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盂县这四千多未受过系统训练的府兵竟拼死抵抗,拖延他们直到现在,还让他损失了近千人,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到底是谁,竟然在我眼皮底下潜伏了这么久,隐藏得这么深,还破坏了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楚天承眼露浓烈的杀气道。
楚昭却仍是一副冷静的模样道:“你也不必大动肝火,论起来算是扯平了。我们因奸细泄密而导致突袭计划落空,而他们也因奸细泄密导致我们的行动提前了。我估计独孤仇此刻一定也跟你一样暴跳如雷,非常想立刻将这个人揪出来。”
楚天承瞄了楚昭一眼,知道他分析得有理,但还是按奈不住怒火。
“可恨的独孤仇!若是让我揪出此人来,我必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楚昭却是摇头:“此人不可能是独孤仇安插在你身边的,否则癸酉之乱发生前,此人便会提早告知独孤仇,如此一来,慕谦就不会领兵出征了,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楚天承低眉一沉思:“有理。”
楚昭又道:“所以,此人应当是连独孤仇都不知道的存在。”
楚天承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么说,除了司过盟,还有不明势力在暗中帮助慕家?”
楚昭点头,而后疑问:“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此人既知我们的密谋,却为何不提前告知独孤仇或者慕谦,任由惨剧发生。”
楚天承蹙眉凝思许久方道:“或许,他有不能阻止的理由?”
楚昭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理由能比挽救那场浩劫和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更重要。”
楚天承看着他又露出了那种邪魅的阴笑:“你似乎动怒了。”
也不知楚天承究竟是如何能看穿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楚昭的情绪的,被看透了的楚昭因此也更添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此时,白衣追风一阵风一样突兀地出现在楚昭身后,见楚天承也在,便先后向他二人行了礼。
随即,追风递给楚昭一个细小竹筒,道:“启禀掌门,刚刚收到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