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庚戌(二十四日),城北主战场。
寅卯之交,黎明将至,初闻鸡鸣,正是睡意正酣时,对即将交战、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的敌我双方将士来说也是最困倦、最易懈怠之时。
但见夜色未央的天际突然飞起数团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灭世之威向锦州城直扑而来,大战终于开始了!
顿时,锦州城北杀声一片,火流箭矢满天飞,这一方天地间的飞禽走兽惊得四下逃窜,城中更是一片鸡飞狗跳,各家禽畜乱叫不止,却不见任何慌乱逃窜的人影。
全城三十多万军民,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各自岗位上做着力所能及的事,造饭的,帮忙运送守城器械的,收治照料伤员的,甚至连孩子也都跟着各家长辈忙前跑后,不哭不闹,整座锦州城都沉浸在一派紧张有序的忙碌中。
郑淳望着城外的敌人,目光睿智而有力。
敌人果然还处在观察阶段,完全没有靠近攻城的意思,看来是在等城西的信号。
他不由也朝西方望了望,目光虽沉,却是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他相信慕荣定不会让敌人的阴谋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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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西北门外,梁山中。
望着城北忽明忽暗的天际,听着遥遥传来的隐约的喊杀声,朱煦眉头皱起。
副将问:“大将军,城北战事起了,咱们还不进攻吗?”
朱煦不言,副将急道:“大将军,您到底在等什么,再不行动,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奇袭什么的就没有意义了。
在这山中行了一夜,又埋伏了一天一夜,朱煦也正着急上火,不由朝副将怒吼道:“你以为我不想立刻进攻嘛!”
他巴不得早点进攻,早点拿下这该死的锦州城,可那个人还没来,他能怎么办!
那副将见他罕有地发火了,而且火气似乎还不小,于是赶忙识趣地闭嘴了。
就在这时,面具黑袍的楚昭出现了,其人浑身凛冽的寒气让周围的人都不由地脊背发凉。
楚昭并没有看他们,只是对朱煦冷冷地说了一句:“可以行动了。”
朱煦本来还想问点什么,可楚昭说完便又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朱煦等了他一天一夜的怒火无处发泄,逼得他快要发疯,于是他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虎吼一声,便朝旁边一棵树猛挥一剑,仿佛那棵树便是可恼可恨的楚昭。
虽然他的剑并没有切切实实地砍到那树,可那树却自他剑气扫过之处干净利落地应声而断,随即轰然倒下!
周围的亲兵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都屏住呼吸等着他发泄完。
朱煦砍了那棵树后,心中的火气好像平复了一些,这才将剑收回鞘中,然后对副将命道:“传令下去,即刻整军,准备进攻!”
“是!”副将嘹亮地应了一声便立刻去传令了。
朱煦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城楼,眼中闪耀着即将捕获猎物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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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寂静的西北城楼上气氛诡异,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尚未消退的夜色中,几处烽火微弱地燃烧着,却不足以照亮城楼。若是火光充足,又若是恰好有人来巡查,则必定会发现颇为惊悚的一幕。
只见矗立在城楼上的周军将士们虽还保持着站岗的姿态,甚至连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可若是走近看便会发现,他们其实早已是不会呼吸的躯体!
不知何人、不知何时、又是如何对这些将士们下的手,他们个个脸色发青,嘴唇乌黑。
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且是短时间内就会致命的剧毒。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欧阳烈才来巡视过,并对守城将士们训话鼓励,再三交代他们务必要睁大眼睛,时刻保持高度警惕,那时他们都还是好好的。
所以,就算有人下毒,也必定是在欧阳烈巡视后的这半个时辰之内。
而眼下的情况是,离下一批轮岗放哨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也就是说,至少在半个时辰内,是不会有人发现什么不对的。
而瓮城内的议事厅,明剑和欧阳烈正与七八名将领例行军议,部署天亮之后的防御。
议着议着,突然就有人出现了剧烈腹痛现象,当即便倒地打滚,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正当所有人不明所以时,其余人也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包括明剑和欧阳烈在内,所有人都捂着肚子痛不欲生,集体在地上打滚,哀嚎一片!
而就在这时,但见门外一束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转瞬便在天际炸裂,将整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璀璨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紧接着,门外便响起了穿透夜空的呐喊声。魏军好似有穿云眼般,抓准了议事厅出事的这一刻突然发起了进攻。
因敌人是突然发起攻击,且是在大多数人尚未起床时,加上城楼上早已毙命的士兵们事先未能发出一丝警告,而主将们又集体“阵亡”,没有一个可以立刻发号施令、组织有效反击的将领在,故而守城的周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更糟糕的是,城门不知何时、又是被何人悄然打开了,敌人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瓮城内的血战来得既突然又猛烈残酷!
然而,镇守城西的这两千羲庭军大多与盂县壮烈牺牲的那四千多士兵是同袍,多少个日夜一同走过来的生死兄弟,可就是因为眼前地敌人,他们昔日的战友、同胞、兄弟为了保卫后方的国土和父老乡亲不得不去往通向死亡的战场!即便他们知道自己注定会埋骨他乡,可他们却不曾有过一丝犹豫!
当战友、兄弟、同胞身陷敌军包围孤军奋战时,可有人能体会到他们眼睁睁看着前方浴血奋战的弟兄注定有去无回的悲恸与愤怒?
后来,他们好不容易盼来援军,可他们还是一直处于防守状态。他们一直都渴望着出城迎敌,和那些杀了他们的战友、同胞、兄弟的敌人战个你死我活,替死去的英魂们报仇雪恨!
今天,他们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所以,即便这战事来得突然、猛烈又残酷,他们毫无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一直憋着口气的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一个个都勇猛凶悍,红着眼嗷嗷叫着杀向冲进城来的敌人,好似要将憋了许久的仇恨和怒火一股脑宣泄出来。
所以,即便魏军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也占得了先机,却还是被这两千周军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气魄生生阻住了脚步!
高阁之巅,楚昭俯瞰着瓮城上下硝烟一片笑里藏刀道:“独孤仇,但愿你会喜欢我送你的这份见面礼。”
与此同时,刺史府邸别院。
慕篱负手立在廊下,遥望西北方冲天而起的信号和烽火,干净透彻的双眼中浮现一层晶莹的波光,那是他对无辜苍生无限的悲悯。
今日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陨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