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其实早在慕荣踏入旭方军府辖地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对于慕荣始终没来找他,也不曾跟他有过任何联系,他很快便参透了慕荣的想法,不由摇头叹气,暗骂慕荣死脑筋。
既然对方固执己见,那只有他主动联系了。
仿佛在慕荣身上装了追踪器一般,他在乘风归来、汇报调查结果的这一晚,他也适时送来了消息,告知慕荣,朝廷正在集结讨伐大军,预计下月初便可开到南境。
此外,秦苍还在密函中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此次讨伐安戢武,慕谦早已决定,要让他做这个讨伐大元帅,有意让他再立军功,特意提醒他务必小心谨慎地处理与白崇之间的关系。
慕荣看后依然默不作声,转头就将密函对准油灯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既然安戢武之叛父亲已有安排,那么他便安心处理赈灾之事即可。
对于他的举动,在场的乘风、欧阳烈、陆羽都面面相觑,却谁也没有多问。
次日,慕荣便以慕谦赐予的特权,凭借手中掌握的证据将泗州刺史就地免职,押入大牢等待押解赴京。查封所有倒卖官粮的无良米行,将所有缴获的粮食全部发放给灾民,同时快马加鞭传令到怿州,依样照办。
唯有沄州,慕荣暂时不能拿安戢武怎么样的。
不过,他安戢武在暗中蓄积力量,可朝廷也正在集结讨伐大军,现在就看谁的动作更快了。
之后,慕荣将调查及处理结果上报朝廷,并请朝廷另行委任得力官员补泗州和怿州之缺。
就在慕荣惩治了贪官污吏、开仓放粮的次日,久旱的南境大地突然天降甘霖,且这一下便是整整一天一夜未歇,让快要枯死的大地和生灵瞬间都活了过来,持续了近三个月的旱灾终于终于结束了!
百姓陷入狂欢,纷纷冲进雨幕里欢歌畅舞呐喊,那场面真的是比过年还要热闹,人人都称颂是长平侯惩治贪官、抚恤百姓的仁心感动了上苍,老天爷才终于肯降雨了,少不得又对慕荣歌功颂德一番,只是功德之主却早已悄然踏上了南下之途。
在处理完泗州的问题之后,慕荣便将一州之长重任暂时授权给长史,待朝廷委任刺史到任后还政,怿州亦依样照办,他则带着所有随行人员即刻赶往旭方军府以南的窑州。
窑州,人称窑城,乃是大周南境边关重镇,与镇阳关紧密相连,紧临沭阳河,是大周防御南齐的重要关口,朝廷在此派驻边军三万,号镇阳军。
和大周其他边军一样,镇阳军亦不隶属于任何军府,而是直接听命于枢密府的独立军备。
此次旱灾,窑州也有数个县城受灾,慕荣之所以先赶到旭方军府,只因旭方军府辖地内受灾面积最大,灾情最重,灾民也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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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旱灾影响,沭阳河沿线各支流河道皆干涸,虽经前日一天一夜甘霖滋润,但水位尚未完全恢复,故慕荣一行人只得沿河道走陆路,绕开沄州直奔窑州城。
暗夜荒郊,在窑州城北郊约三十里外一处还算空旷的原野,慕荣不愿再像上次一样,让镇阳军的人兴师动众迎接他,遂刻意选择在野外宿营,待天亮之后再进城。
月华掩面,荒野幽静,但见旷地上,所有人马呈圆形围绕着中央一辆马车,乘风、欧阳烈、洛倾鸿、陆羽四人自然是在距离马车最近的地方。
乘风几人武者的天生警觉让他们连睡觉都紧抱随身武器,靠着马车打盹的姿势明显也都时刻竖着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
随行的五百亲兵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虽三三两两地扎堆背靠背歇着,看似散漫,实则也是有章法的,且手也都紧攥着各自的武器。
这大约是习武之人的通病,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武器便不能离手。
而在这所有人中,大概只有洛倾鸿是最特立独行、也最没心没肺的那一个,竟然用枯草败枝在马车边铺了张临时的席,正一脸满足安稳地睡着。
也不知他究竟梦见了什么好事,那张妖孽的脸上竟然正露着颇为陶醉的笑容。
一片枯叶飘飘扬扬打落在乘风头上,乘风的耳朵动了动,最先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大约是白天赶路时雨未停的缘故,乘风到此时竟还穿着那身蓑衣戴着个斗笠,整个人裹得看不清脸。
就在他这么微微一动的同时,离他最近的欧阳烈和陆羽也都醒了,虽不曾动作,但几人都默默地抓紧了怀里的剑。
再看周围,所有亲兵也都瞬间清醒了,个个摩挲着手中的武器,警惕着四周。
忽闻头顶一片窸窣,便见后方林中数十道阴冷的箭光朝着包围圈中央的马车破风而来!
然而,也几乎是在同时,坐镇马车四角的乘风、欧阳烈、陆羽以及亲兵营都尉赵光翼几乎同时站到了利箭飞来的方向,亲兵们也都冲了过去,乍一看仿佛是一道人墙,挡在了利箭不断飞来的方向,欧阳烈、陆羽以及赵光翼还都好似有意无意地挡在乘风身前。
片刻之后,箭雨停,随即便见无数黑衣蒙面人从林间飞出,一个个手中凶器仿佛都是渴血的煞器,叫嚣着要喝敌人的血!
转眼之间,两方人马便混战成了一团,慕荣这边的人将所有刺客都死死阻隔在了马车之外。
混战之中,依旧有那么一个扎眼的碧色身影,几乎是贴在马车周围,左突右闪地躲避着不停朝他飞来的不明飞行物或者人,还一脸嫌弃,洁癖相当严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林中杀出的这一帮人吸引了去,却不料马车后方突然冲出三人,寒光闪闪的三道剑锋直指车中之人!
洛倾鸿一见便冲车里惊恐大叫:“君侯小心!”
危机间,马车里的人突然冲破车盖飞身而出,迎面与举剑刺来的一人短兵相接。
而几乎与此同时,前一刻还在全力对付箭雨的陆羽和赵光翼转身飞起,一人一个将其余两个黑衣蒙面人杀开了,马车内冲出的人便与那明显是首领的黑衣蒙面者在车顶交起手来,两人战得难舍难分,其人半张脸都被面罩遮住。
大约十招过后,那黑衣蒙面者突然叫停:“都停手!”
混战的场面瞬间为之一静,纷纷看向车顶两人。
只见那人收剑入鞘后撤了一步,盯着对面之人冷冷道:“你不是长平侯!”
“慕荣”嘴角一扬,冷笑道:“既知你们还会再来,我们又怎会毫无防备!”
随即,他抬手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乘风的脸。
那黑衣蒙面首领没怎么意外,反倒是慕荣这边的人一个二个纷纷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全都瞄向那个始终被欧阳烈小心翼翼地护着的穿蓑衣戴斗笠的人。
慕荣也不再掩饰,取下了斗笠,解下了蓑衣,仰头看向那个黑衣蒙面首领。
即便人于高台我处低,他浑身上下的气场竟还是令那首领没来由地咽了咽口水。
而在这间隙,乘风已跳下了马车,走到了慕荣身边。
其实依照慕荣的性格,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只是在他们从泗州出发前夜,乘风不知为何突然提出了这个调包计划,并且无论他怎么说,乘风都坚持己见。
最终,慕荣拗不过他,便只好随他了。
然后,他又想把自己贴身穿的金丝软甲给乘风。
这金丝软甲乃是慕谦特意命人为他量身打造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只是在慕荣这里,它似乎并没有那么珍贵,竟如此轻易地就能让与他人。
哪知乘风竟依然不肯受,坚持要慕荣务必贴身穿好,尤其是离开鄢都地界后,就算是睡觉也要他必须穿着。
自打来到自己身边后,在慕荣印象里,乘风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待人温和、脾气很好、连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人,何曾见过他这般执拗倔强,以至于慕荣好似又重新认识了乘风一样,他哪里知道乘风的恐慌和忧惧。
自打泗州汇合,听闻慕荣在来的路上遇刺之后,乘风便一直紧张得都快神经质了,从泗州出发之前,他就一遍遍地提醒慕荣务必要多加小心,可他却不能告诉慕荣堤防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