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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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预言之劫(下)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关好门窗!子时!”

时已三更,深夜无人的榆林巷,漆黑一片的整条大街上唯见枢相府仍亮着灯火。

一样的匾额一样的宅邸,只不过较从前地盘大了些,也气派了些,少了些岁月的斑驳。

天启帝曾一度想兴建一座更大、更富丽堂皇的新宅赐给慕谦,被慕谦以“不敢因私废公”为由拒绝了,于是天启帝便在原址上另赐了一块地给他,用以扩建翻修相府。

好歹是堂堂开国功勋,大魏护国柱石,朝廷股肱重臣,若他还住着上了年岁的狭小旧宅,会让人议论皇帝苛待功臣,慕谦自然担不起这个罪名,只能奉旨办事。

更夫拿着吃饭的家当一边敲打一边吆喝着路过相府时,习惯性地朝高墙内望了望,随即摇摇头叹叹气,而后又敲着喊着从这里走过了,留下了静立道旁的高墙深宅。

新邸是一座坐北朝南、多跨并联的深宅,前三分之二为南北向、前后串联的两进院落和一座面积等同于两进院落大小的花园,后三分之一为东西向、左右并联的两进院落,后院则是府中家丁仆役的居所,各院之间既相对独立,又相互串联。

串联南院一般空着,通常用来接待外客,北院则为慕谦与柴素一的起居之所。

并联西院乃慕荣与刘蕙夫妻俩的起居之所,东院便是慕篱之居所,与相府花园相连,小院门上挂着清雅素绿的“离忧居”匾额。

串联北院书房,修远斋。

木刻高足莲花灯台上,萤烛之光在油纸灯罩中无精打采地扑闪着,映照出窗前一个望月沉默的妇人身影。

其人一袭素锦,手中念珠不断转动着,尽管已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却浑身都彰显着节俭之风。虽衣着朴素,却仍掩不住昔日巾帼的英姿和风采。

窗外冷月高悬,对月的人愁眉不展,两个儿子先后遭逢命劫,难道真的是苍天不佑?

上月初,紫耀军奉旨赶往边境处理北狄竘漠军队连番滋事扰边之事,慕荣却不幸于途中染上时疫,一时性命堪忧。

急报传回京城,一家人都慌了手脚,连一向不肯踏出府门的慕篱也不顾父母阻拦,死活要随父母一同去前线看望兄长。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慕荣到底是逃过了死劫,可谁也没料到,紧接着慕篱就迎来了命劫。

柴素一无语问苍天:是我夫妻二人过去所造的杀孽太多,以致报应临身了吗?若是如此,老妇恳求各路神佛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孩子,也请宽恕我的夫君,所有血债,我柴素一愿一肩担下!

外间传来开门声,一个端庄秀丽、妆容素净、眉间英气的少妇端着一碗夜宵轻步踏进书斋,她便是慕荣之发妻刘氏。

刘氏,名蕙,字玉贞,也是将门之女,世家之后,与慕荣乃是少年夫妻,成亲已近十载,育有一儿一女,长子慕坚白,时年七岁,次女慕依风,时年四岁。

刘蕙如今虽已为人妻为人母,但曾经也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有功名在身,是天启帝亲封的彭城县君。

只粗略扫了一眼,刘蕙便知柴素一大概又是一夜未眠。

她将夜宵轻轻放在书案边,这才对柴素一道:“母亲,您今日都没怎么进食,我熬了点粥,您多少吃点儿吧。”

柴素一闻声回头,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手中转动的念珠始终未停,仰头对刘蕙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四娘,既要帮我打理相府,又要照顾一家老小。”

刘蕙轻轻摇头,温婉大气道:“不苦,这都是媳妇该做的。”

柴素一拉住刘蕙的手满目慈祥道:“荣儿能娶得如此贤妻,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刘蕙略羞涩,轻轻摇头道:“能嫁与大郎为妻,才是四娘此生最大的福气。”

柴素一含笑点点头,刘蕙将如意粥端到柴素一面前,道:“母亲,趁热吃点儿吧,您若是累垮了身子,待大郎回来,我要如何向他交代呢。”

这些日子来,公公每日早出晚归,朝廷里有忙不完的军国大事,有时直接就宿在了枢密府官署里,故而相府里里外外基本都是靠柴素一撑着。自己年轻,苦点累点熬点夜倒没什么,可公婆毕竟上了年纪,如此劳心劳力又伤神下去,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然而,她对慕篱的病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为公婆分忧,并在心底日夜祈祷夫君能早日归来。

在当下这艰难的时期,她是那么地需要丈夫的肩膀,她也害怕自己哪天撑不住倒下了,那公婆该怎么办,二郎该怎么办,还有他们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柴素一听刘蕙的劝接过了瓷碗,却是拿着汤匙愁眉不展,完全没有要动口的意思。

“荣儿来信说去药谷请老神医,算算日子,他差不多该回来了……”

刘蕙贤淑地绕到柴素一身后,一边替她按摩颈肩一边道:“母亲且宽心,药谷济世活人名满天下,相信顾老神医一定能医好二郎的。”

柴素一苦笑一下:“但愿吧。”

而后,她默默端起了那碗粥,看似是在一匙一匙地吃着,实则根本感觉不到她吃的是什么,满副心思都是她那苦命的孩子。

如果这次连顾老神医都无能为力的话,那他们恐怕就不得不考虑舞阳巫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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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门房里,老管家陈庭以手撑面伏在桌上打着盹儿。

自从知晓慕荣南下请百草神医起,他便住在了门房里。

就在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时,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双耳动了动,他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旁值夜的两名小厮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尚未等小厮们反应过来,陈庭已脚下生风冲出门房直奔相府侧门,紧跟而来的小厮们都一脸茫然,但很快他们也听见了榆林巷彼端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当慕荣那金灿灿的铠甲出现在深夜寂静无人的巷口时,陈庭激动地对身后小厮连连招手道:“快!快去禀报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一名古灵精怪的小厮得令,应了一声“哎!”便一溜烟飞进府里去了。

陈庭三两步跑下台阶,在五匹飞马停下前便已迎了上去:“大公子,您可回来了!”

慕荣尚未待马停稳便利落翻身下马,同时随手把缰绳向迎上去的另一名小厮一扔便急奔向陈庭问:“陈总管,小篱怎么样了!”

相府的灯笼映出他修长挺拔的英姿,宛如一棵屹立不倒的劲松,金漆明光甲在灯火辉映下显得更加耀眼夺目,连日奔波劳累仍盖不住他扑面而来的英气。

久经沙场让他的皮肤呈现出古铜色,面部轮廓有棱角却不犀利,眉宇间有傲骨却不张扬,写满坚毅沉稳,一双摄人心魄的眸中好似藏着利剑,烁光跳动,炯炯有神,却又锋芒内敛。

他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觉得无比踏实、心安,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能压垮他,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任何艰难坎坷便都不足为惧。

陈庭也顾不得行礼了,一边将慕荣往府里引一边答:“二公子还是老样子,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

二人说话间都已抬脚进府,身后四人亦随之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