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手里拉着马缰绳,带头往之前那道火光指引的方向走去,穆羊人在其旁边跟着,后面商队的其他人紧跟其后,所有人都压低头部,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旁还在进行的厮杀,他们当作像是没看见。
虽然如此,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是忐忑的,因为如果这般人砍杀过来,他们这些人可能将无一幸免。
“看来这小商队也有明白人。”
大胡子商队的动向,山坡上的两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边应该快结束了,按照计划进行,不留痕迹。”
“是。”
这时,大胡子一行人已经通过了那片战场,扎进了一片林子。入了林子后,大胡子便立即让所有人纵马驱车,一路静默急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期间谁也不说话,都神经紧绷,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直到到达安全区域后,大胡子才下令让大家停下,在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驻扎下来。
“老安,小伞,你们两是前半晚的守夜人,后半晚和羊人兄弟来替换你们。”说着,大胡子望一眼穆羊人。
穆羊人给了大胡子一个坚定的眼神,这后半晚的守夜人,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听到大胡子的吩咐,老安和小伞便分头行动,两人都爬上了附近最高的树,居高临下,将商队的四周都尽收眼底,一旦有异动,他们会第一时间给商队发出信号。
老安和小伞是大胡子商队的两个极端,老安年纪最大,无儿无女,无妻室,孤身一人,小伞年纪最小,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姐妹,小伞年纪比穆羊人年长两岁,是个哑巴,但是能吹口哨,在商队中他的口哨是吹得最响的。老安当年捡到小伞的时候,他身边有一把破伞罩着他,为其遮挡风雨,因而老安便给他取名叫小伞。老安和小伞如同父子,整日形影不离。
老安和小伞领了任务,其他人安置好马车,拴好缰绳,给马匹投放些豆食后,便围坐在一起,不过没有像往常一样生篝火,然后开始谈论起方才那起事件来。
“我们算是逃过一劫。”大胡子率先开口,穆羊人坐在他身侧。“对方有意放我们过去,那道火光便是放行的信号,也是在给我们指明离开的方向。”
“头儿,那两拨人都不简单,这件事情很奇怪,按说在距离天殷城这么近的地方是不大可能存在什么山贼的。”
“那伙人肯定不是山贼。”大胡子脱掉自己的靴子,在地上敲了敲,敲掉了鞋底一层厚厚的污泥。“这些年我们遇见的大大小小那些的山贼,大部分都是一群莽夫,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那伙人绝对不是山贼,那般身手的人,怎会落草为贼。”
“那他们为何会在此处截杀一支商队?那支商队看来也不简单。”大胡子商队的另一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虑。
大胡子点了点头,表情依然凝重。“那支商队自然不是普通商队,那是天殷城第一大家族的商队。”大胡子望着众人,沉重地说出了三个字:“谷梁家。”
“谷梁家?”
“谷梁家?”
众人皆是一惊。穆羊人也是极为震惊,谷梁家可是号称天殷城势力最大的家族,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截杀谷梁家的商队,而且还在离天殷城如此之近的地方。
“头儿,你确定?”商队中一个清瘦的青年有些怀疑地望着大胡子,他实在无法相信谷梁家的商队会在此地被人截杀。
“我看到了他们的袖标,醒目的弯弓图案,不是谷梁家又是谁?”大胡子肯定地说。“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山坡上的人显然是有意不为难我们,但是他们既然敢截杀谷梁家的商队,为何会放过我们呢,留下我们这些目击者。”
“没错,没道理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谁也不说话。
穆羊人望向大胡子,开口说道:“胡子叔,他们会不会是冲着那车押送物去的?”
大胡子怔了怔,望着穆羊人,随即又摇了摇头,陷入了他自己的沉思之中。“敢在这对谷梁家动手的一定不是一般人,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是我们需要去追究的,更不是我有能力去追究的,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所有人给我听好了。”大胡子一脸严肃地扫视一眼众人,眼神最后停留在穆羊人身上。
“包括羊人兄弟你。”
“羊人定当听从。”穆羊人肯定地回应道。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再谈论起今晚的事情,都把它给我烂在肚子里。”大胡子望着众人,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
众人都一一点头。
接下来大胡子令众人分食了一些干粮,然后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今夜商队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谈笑风生直至深夜,吃完后,大家便摊开铺盖,席地而睡,穆羊人能感觉到,其实能真正入睡的没有几人。
穆羊人也是躺着,望着夜空,陷入了沉思。一想起方才的事情,他心里就有些后怕,倘若山坡上的人不是对他们放行,而是发难,那他以及大胡子商队的众人可能就都得把小命留下,倘若就这么死了,那他得有多么的不甘心,家中的父亲、母亲又该如何?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活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正在沉思之际,穆羊人感觉到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肩膀,随即一个粗狂又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
“羊人兄弟,没睡吧,来陪我聊聊。”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大胡子。
穆羊人侧身起来,点头望着大胡子。
大胡子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跟自己来。
于是大胡子带着穆羊人悄声离开商队营地,然后在离营地不远处的一处山岩下靠坐着。一大一小,两人紧挨着,大胡子手提一个酒袋,他猛灌一口,然后递给穆羊人。“你也来一口,提提神。”
穆羊人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并喝了一小口,酒很烈,比上次在洛山院偷喝的酒还要烈,想想,他一直没弄明白张卧那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那坛子酒。
关于张卧,这个视自己为己出的朋友,自从分别后,穆羊人便会时不时地想起他,想他会在哪?过得怎么样?
”见穆羊人喝了酒,大胡子满意地拿回自己的酒袋,然后望着夜空,淡淡地道:“夜很静。”
“是呀!”穆羊人惆怅地微微叹气,多愁善感本是他的强项。
“今夜之事你怎么看?”大胡子问。
穆羊人怔了怔,望着大胡子,欲拱手施礼再作答。
见状大胡子眉头一皱,一只大手按住穆羊人欲要施礼的双手。“你很有涵养,但大胡子乃一俗人,吃不惯这些繁文缛节,所以。”说着大胡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穆羊人。
穆羊人自然明白,于是便收回双手,微笑着低声说道:“我不谙世事,更无经验可谈,今夜之事,我不知如何置评。”他说得很诚恳,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道如何置评今晚的事。
大胡子习惯性地拍了拍他肩膀,自从和大胡子商队同行以来,穆羊人的肩膀不知道被大胡子拍了多少回了,这是一位长辈对一位小辈的鼓励,或者安慰,也可以说是关怀。
“两日后我们便能进入天殷城。”大胡子缓缓说道。“不要让今夜之事影响到你的心绪,对于灵者而言,天殷城确实有着诸多的可能。这世界很复杂,需要你一点一点地去认识它。”大胡子又是一口猛酒灌了下去,并且顺手往穆羊人面前递。
穆羊人连忙摆手摇头,同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酒太烈,他真喝不惯。
大胡子没有再坚持,收回酒袋又继续说道:“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活着,每个人呢,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命数,今夜之事,你不要太过于放在心上,这些个争斗再正常不过,只不过是恰好被我们碰见。”
“胡子叔,谷梁家您了解的多吗?”穆羊人忽然问道。
大胡子有些错愕地望着穆羊人。“你想入谷梁家?”
穆羊人微微颔首,并不否认自己的想法,谷梁家确实值得他考虑,虽然对谷梁家了解得不多,但是世人皆知谷梁一族乃天殷城第一权贵,势力遍布中原各地。
大胡子长叹一口气,眼神有些游离,一些不堪的往事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曾几何时,他也曾试图入谷梁家,以求大好前途,那会儿他还很年轻,真的很年轻,虽然不是灵者,但是习得一身不错的武艺,厮杀起来不输那些低级别的灵者,他心想着凭借这身本事能在谷梁家做个底层打手,然而,现实是他被谷梁家以不收废物为由拒之门外,之后他阴差阳错地以押送货物为生,虽然没能入谷梁家,但是大胡子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见大胡子有所踌躇,穆羊人以为他在顾虑自己不能保守今夜的秘密,于是郑重地对大胡子说道:“胡子叔,您放心,无论将来我能否入谷梁家,今夜之事,我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大胡子笑着摆摆手,望了望穆羊人,他在告诉穆羊人,他根本不是在顾虑这个,他完全信任穆羊人。
看到大胡子的那个眼神,穆羊人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他心里感到一阵惭愧,大胡子如此坦荡之人,自己有这个想法,不但显得多余,而且显得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