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三娘冷静下来后,辗转难眠。
她仔细分析了当下的情势,决定暂时与金菩提及其背后的势力虚以逶迤,只等孩子生下来后,便要找机会带着孩子逃走,再图它计。
金菩提的来历及其背后的这股势力让她着实心惊不已,从他们的谈话中,展三娘大概也能猜到了当年陈家被灭门的始末原由。
想来,当年真定府中大乱,师尊身为宋人,即便如何掩藏行迹,也终究还是与北地汉人有些区别,也因此才被这些有心人盯上。
而师尊当日碰巧躲入了陈家的后宅,这应该也是机缘巧合,这些人便着意的做了这个局来诱师尊入局。
但这局做的也当真的毒啊,能让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大派门主看走了眼,心甘情愿的入其彀中,这份心思现在想来也不觉让人心胆俱寒啊!
这陈家作为金菩提背后势力的一个主要财源,却依然是说灭就灭了,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为的却只是让金菩提潜入唐门,这些人的手段、心思毒辣至此,却如何不让人心惊呢。
每想到此处,展三娘便觉得这些人行事诡异,且手段毒辣,自己非得打起十分的小心才行。
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展三娘小心应对,表面上与往日无异,但暗中却极为留意自己的饮食及周围的人的言行。
金菩提不疑有他,每日里依然对展三娘百般呵护、有求必应,端茶送饭、捏腰捶腿,侍奉的让展三娘都有些怀疑那日夜里听到的难不成是一场噩梦。
但现实是残酷的,经过仔细的观察,展三娘发现这慈幼院里的女尼之中,有一个女尼极不寻常。
慈幼院中有很多即将临产的女人,多是家中贫苦或是与人私奔的命苦之人。
但这女尼似乎对展三娘格外的照顾,而且来她栖身的院落中的次数明显的较其他女尼多。
且慈幼院中男人来的并不多,常住的只有金菩提与另外两个男人,都是有家室的人。
似这样有男人陪着妻子同来的,都自住一个独立的院落。
但这女尼对其他两家都不是很在意,却只是极为留意她们住的这一间,这让展三娘对这女尼的行为起了疑心。
这一日正是三月初三,展三娘从昨日开始,便觉腹中阵阵疼痛,那女尼一天里来了好几次。
到得子时,展三娘已然疼的受不了,这女尼又带来了庵中专门负责接生的小尼姑。
那小尼姑一番检查之后,对金菩提说娘子这是马上要生了,需要赶紧做准备了。
金菩提显得极是紧张和兴奋,展三娘看向他时,金菩提眼中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展三娘看在眼中,心里便也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众人此时已将接生的物什都准备齐全,就等着那即将出世的孩子降临人世了。
恰在此时,展三娘在疼痛中,却瞥见院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
展三娘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可能就是那天夜里与金菩提在窗下说话的男人。
但其时恰值深夜,展三娘只是瞥了一眼,待要仔细看时,却见院子门口却是空无一人。
明月当空,丑时将至,恰在此时,慈幼院的这座小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声。
但仅过了片刻,又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声。
那女尼十分祥和地看着展三娘,告诉她生下来两个女孩,都极是平安康健。
闻听喜讯,此时的展三娘心中已经被初为人母的喜悦所充盈,看着这平日里行为十分可疑的女尼,忽然感觉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此时,另有两个小尼姑将两个孩子抱了过来,果然是一对双胞胎女孩,此时这一对小姐妹却是不哭也不闹,正睡得香甜。
待到过了一个时辰,站在外面一直焦急等待的金菩提才被那女尼放进屋里来。
此时,金菩提眼泛泪光,一把抓住展三娘的手,哽咽着道:“三娘,让你受了这许多苦,我当真...当真觉得对你不住啊。”。
展三娘被他抓着手,心中也是百味杂陈,虚弱地说道:“劳金郎挂心了,我总算没让你们金家绝后。”。
听了这话,金菩提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像是感动的无以复加一般,立时便痛哭流涕,泪如泉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金菩提便服侍展三娘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金菩提的精心照料下,展三娘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加之她常年习武,身体本就精健,只是月余便已恢复了七八分,两个孩子也长的极是壮实。
但奇怪的是那个让展三娘极为留意戒备的女尼却似消失了一般,在她生产后却再也没见到,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安宁平静。
但平静的日子终究是要结束的。
一日夜里,展三娘刚刚奶完两个孩子,正准备睡一会,却忽听院门外似乎有脚步声,她警觉的穿上衣服,将两个孩子裹在被子里。
此时,已经熟睡的金菩提也被惊醒了,他抬眼一见展三娘的面色,再侧耳听了一下,立时便警觉起来。
他悄声让展三娘看护好孩子,自己便转身穿衣、提着刀轻轻出门。
可哪知他刚出门去,一心只盯着院门外的动静,却忽觉身后屋脊上一道劲风袭来。
金菩提立时便知不好,身子一扭,堪堪躲过了自房上疾射而来的飞刀,此时院门已经被踹开,三个黑衣人持刀便向他砍来。
金菩提竭力护住自己,但已经是勉力支撑了。
此时展三娘在屋里已经知道外面的情状,这对她来说正是一个天赐良机,正当她准备带着两个女儿逃走之际,却从后窗又翻进来一个黑衣人。
这人还未等站稳,抬手便甩出一柄飞刀,展三娘的武艺本就在金菩提之上,临敌经验更是极为丰富,一抬手竟是抓住了来袭的飞刀。
她心知唐门中人迟早会找到此处,但却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这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的同时,展三娘已经抬手将飞刀回射了过去。
室内本就狭小,那人也未料展三娘手下功夫如此强悍,一个躲闪不及,立时被飞刀穿透咽喉而死,展三娘立即掀开被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便翻窗而出。
此时慈幼庵中众女尼已经被惊动,纷纷举着灯火蜡烛前来查看。
展三娘翻出窗外,只见后园中早就站着一个黑衣人,这人虽看不清脸面,但身形看上去却有些熟悉,只是情急之下展三娘却又想不起这人是谁。
此时,展三娘双手各抱着一个孩子,强敌当前,她不得不将两个孩子先放在脚边的一块青石之上。
就在她刚刚放下孩子的那一刻,那人却已经出手了,两道寒光正向青石之上的两个孩子袭来。
展三娘心下大惊,一抬手打出一柄柳叶飞刀,铛的一声将其中一柄来袭的飞刀打落。
与此同时,又本能地伸手去挡那另一柄飞刀。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那飞刀已经穿透了她的左手手掌,牢牢的钉在了她的左手之中。
这只是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展三娘还来不及转身,那人的刀就已经到了。
展三娘一闪身的瞬间已经将一个孩子抱在怀中,那人的钢刀铛的一声便剁在了方才孩子所在的青石上。
那人见一击不中,便要举刀砍向另一个尚在青石上的孩子。
恰在此时,那些拿着灯火的女尼已经赶到了后园,这些女尼只看到这黑衣人的背影,以为进了贼人,便一拥而上。
其中一个小尼姑跑在前面,大声呼喊着,那黑衣人看到有人来袭,立即回身一刀便将那小尼姑砍倒在地。
那小尼姑手中的烛火立时便掉在了青石之上,恰巧烧着了孩子身上的裹布,那小娃立即便疼的大哭了起来。
展三娘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抬手便打出一柄飞刀,直奔那黑衣人的面门而去。
趁着黑衣人举刀拨挡之际,展三娘便想着蹿过去救下自己的孩子,但那黑衣人动作极快,挡开飞刀后,顺势一刀便向着展三娘斜劈了过来。
正在此时,一个人呼地从房上跃了下来,直扑那黑衣人,正是方才在前院厮杀的金菩提。
而与此同时,之前那三个黑衣人也从房上蹿了下来。
那黑衣人立时转身挡开了金菩提的刀锋,一时间六人便混战在一起。
此时那一众女尼手持火把灯烛已是来到近前,见这几人都手持兵刃,便都吓的不轻。
趁着六人混战的当口,一个女尼越众而出,疾步来到了青石前,拍灭了孩子后背的火苗,将孩子抱起紧紧地搂在了怀中柔声安慰起来。
展三娘一直记挂着青石上那个孩子的安危,听着孩子的哭声,心中心疼不已,根本无法专心迎敌,当她看见那女尼将孩子抱起来后,心中立时便觉安心了不少。
可是她借着火光看清了那女尼的脸面之时,一股焦虑又袭上了心头,原来那人正是之前她谨慎提防的那个女尼。
此时,那些尼姑见六人已经拔刀相向,打斗间离她们越来越近,都吓得四散奔逃,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尼也趁势跑得不见了踪影。
展三娘心头焦急,攻了两招便退出战团向着那女尼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金菩提见她退出,也虚挡了几下,便也蹿了出去,但四个黑衣人却不依不饶,在后面紧追不舍。
展三娘追了一阵,却并没有追上那女尼,又见后面那些黑衣人追得紧,只得抱紧怀里的孩子,向着慈幼庵外逃了出去。
此时天色见亮,城门已开,展三娘便向着钱塘门(1)外跑去。
此时街上行人渐多,都是些赶早出门的游商,展三娘料想那些黑衣人也不敢手持利刃在白日里于街上公然追杀,便打算出了钱塘门找一处地方先躲一躲。
却在此时,只见城门外的官道上金菩提追了上来,他此时已是满身满脸的血污,手中的钢刀也已经不见了。
但展三娘并不想与他相见,只想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于是便向着路边密林中钻了进去,金菩提远远地见她钻入路边的密林,于是也追了上去。
注释(1):钱塘门为南宋时临安西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