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的神树与太阳鸟神话有关系吗?
《山海经》中有很多关于太阳鸟的神话,如《海外东经》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屈下枝,一日屈上枝。」《大荒东经》则说:「有谷曰汤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结合这两处经文,可以说明东方的汤谷是一处温度很高的水域,并位于深谷之中。这处汤谷上长着巨大参天的「扶木」或叫「扶桑」,神树上住着十个太阳。每天都会有一个太阳升到天上(即扶木的枝顶),而其它九个太阳则住在枝上,轮流每天为世界带来白昼。这种观念的起源十分古老,甲骨文中的「东」字写作,就表现出住在东方神树上的太阳。
关于十日「皆载于乌」的说法,从现今的考古数据可以看出,这种将太阳与鸟结合的观念起源是很古老的。在距今八千年前的河姆渡遗址中发现的象牙雕刻「双鸟朝阳」,就体现了鸟与太阳结合的神话思想。而仰韶文化庙底沟遗址(距今六千年)的彩陶残片中,则出现太阳中有「三足乌」的形象。《淮南子·精神训》中说「日中有踆乌」,高诱注「踆犹蹲也,谓三足乌」。汉代王充《论衡》也说:「儒者曰,日中有三足乌。」一九七二年在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中出土的T字型帛画,画出了区分天界、人间、地下的分层世界。彩绘的帛画上有一棵树,弯曲的树干表明它是桑树,树枝间有九个太阳,与《海外东经》中的描述完全一致;而树枝顶端的那个太阳里,还有一只黑色的大鸟,正是「日中有踆乌」的写照。
从这些材料中可以看出来,太阳鸟的神话起源不但很古老,而且流传的时间很长,传播范围也很广,从浙江到湖南、河南都有这样的材料。这些都证明了《山海经》中的描述并非无所本。那些轮流去照亮人间的太阳,其实就是太阳神鸟。法国人类学家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中说:神话时代的古人,往往将两种完全不同的事物,画上模糊的对等关系。即A可以等同和转化为B,B也等同于A。这正是太阳鸟这种神话动物的来源。
二○○一年在成都市金沙遗址中出土的太阳鸟金箔饰上的纹饰,引起我们对《山海经》神话的联想。太阳鸟金箔饰外径有十二·五公分,内径五·二九公分,厚○·○二公分,重二十克,很可能使用了精湛的切割技术。内层为一个圆圈,周围有十二道等距离分布的象牙状弧形旋转芒纹;外层有四只逆向飞行的鸟,在太阳下转动会有很真实的视觉效果。这表明三千年前的古代蜀国,不但有太阳崇拜的宗教信仰,而且也有把太阳与鸟联系的神话观念。
那么,在三星堆出土的那株高达四公尺的青铜神树,是否也符合这个神话体系呢?
这株青铜神树的枝蔓形象,与马王堆T字帛画中的神桑之枝十分相似,表现得弯曲而扭动。树的底座是类似山丘形状的突出物,一条龙沿着树干蜿蜒朝向地下。
实际上,在古人心目中,特别是萨满教的观念中,宇宙的中心是一座神山,而通天的神树也是生长在这座山上的。《淮南子》中说:「扶木在阳州,日之所曊(照)。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众帝所自上下」,意指天帝就是顺着这通天的建木,在人间、天庭之间来回上下。
龙、蛇、乌龟这些动物,往往被古人视为是生活在地下、水中,喜爱幽暗的动物,而能够沟通天界、地界与地下的,只有那株生长在神山之上的神树。因此,那条龙正是朝山底的深处爬去。
甲骨文中的「西」写作,很像一个鸟巢的形状。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西,鸟在巢上也,象形。」段玉裁注解说,「西」是「栖」的假借字。这样看来,正如「东」字是「日在木中」,表示太阳鸟从扶桑神树升起;「西」字表示一个鸟巢,是太阳鸟夜间栖息的树。
甲骨文中的「昔」字写作,即太阳在水的底下,表示昨天。在区分为天、人、地三界的宇宙观中,只有神山底下才会是幽冥的水和黄泉世界,这里栖居着龙、蛇与玄龟。那太阳怎么会在水底下呢?我们可以做此理解:每天早上,从东方「扶桑」树顶升起一只太阳鸟,牠飞越整个天空,于中午飞到宇宙中心之山的「建木」上;然后又飞往西,于傍晚落日,便在西方「若木」的鸟巢中栖息;然后顺着地下黄泉之水,又游回到东方的扶桑树下。这就说明了「扶桑」、「建木」、「若木」三株神树,虽不是都能供「众帝」上下,但它们的根都可通往地下黄泉。因此,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龙爬向地下也就可以理解了。
三星堆的青铜神树上只有九只鸟,分布在每个扭动的枝头上方。剩下一只到哪儿去了?很显然,有一只太阳鸟正在值班,牠已经飞离这扶桑神树,给人间带去了阳光。由此可见,《山海经》中的记载,与三星堆神话是可以对照印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