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位公主,”她说着,“如果我是位公主——公主们就算被赶下宝座,穷困潦倒——她们也会和别人分享——和平民们分享——如果她们遇到比自己更穷更饿的人。她们总是和别人分享。圆面包一便士一个。如果这是个六便士,我也能把六个都吃下去。现在这点儿,我们中一个人吃都不够。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等一会儿。”她对小乞丐说。
她走进店里。里面十分温暖,香气四溢。那个女人正要把更多的热面包放到窗台上。
“请问,”萨拉说,“你是不是掉了四便士——一个四便士硬币?”她把那枚可怜的小钱币递过去。
女人看了看那硬币,又看看萨拉——看着她认真的小脸,拖着的又湿又脏的裙子看得出曾经是上好的。
“哎呀,没有,”她说,“是你捡到的?”
“嗯,”萨拉说,“从排水沟里。”
“那你就留着吧,”女人说,“它也许在那儿躺了一周了,天知道是谁丢的。你不可能找得到失主。”
“我明白,”萨拉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来问问你。”
“其实不用。”女人说,她一下子变得疑惑又好奇,看上去心肠不错。
“你想买点什么吗?”看到萨拉的目光瞥过面包,她又问道。
“四个圆面包,劳驾,”萨拉说,“那种一便士一个的。”
女人走到窗边,用纸袋装了些面包。
萨拉发现她放了六个进去。
“我说的是四个,不好意思,”她解释道,“我只有四便士。”
“我放两个补重,好过秤,”女人说道,面带善意,“我猜你总有时候会想吃的。你不饿吗?”
萨拉眼中蒙上了一层泪雾。
“嗯,”她回答,“我很饿,我很感激你的好心;并且”——她本来还想说——“外面有个孩子比我还饿。”可是,这时有几个顾客走了进来,看上去都很匆忙,萨拉只好再次向那女人道谢,然后走了出去。
那个乞丐女孩仍然蜷缩在台阶的一角。她披着那身又湿又脏的破布,看上去让人害怕。她呆呆地看着前方,苦难让她的表情麻木。突然,萨拉见她举起粗糙肮脏的手,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流出来,这似乎让她自己也吃惊。她正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
萨拉打开纸袋,取出一只热腾腾的圆面包,光是这样,她那冰冷的手已经觉得温暖了一些。
“瞧,”她说,把面包放到那破布遮盖的膝上,“这个又好吃又暖和。吃吧,你就不会觉得这么饿了。”
那孩子惊了一下,抬头望着她,不可思议的好运气突然降临,这似乎把她吓了一跳;然后,她一把抓过面包,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塞进嘴里。
“哦,天呐!哦,天呐!”萨拉听到她哑着喉咙叫,声音里透出狂喜,“哦,天呐!”
萨拉又取出三个面包,放到她膝上。
那沙哑贪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
“她比我饿,”萨拉对自己说,“她快饿死了。”不过,在放下第四个面包时,她的手开始颤抖。“我还没饿到要死。”她说——然后又放下第五个。
直到她转身离开,那狼吞虎咽的伦敦小野人仍然抓着面包贪婪地大嚼着。她太饿了,就算她有礼仪方面的教养,此时也顾不上说谢谢——更何况,她没有。她不过是只可怜的野生小动物。
“再见。”萨拉说。
走到街道对面,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拿着一个面包,呆呆地望着她。萨拉向她微微点头,那孩子继续盯着她看——久久地盯着,眼里充满了好奇——也猛点了一下乱发丛生的脑袋,当做回应。她没再咬另一口,连刚才那口都忘了吞下去,一直望到萨拉从视线中消失。
这时,那位女面包师正从橱窗里往外看。
“啊,真想不到!”她惊呼,“难道那个孩子把她的面包给了一个小乞丐!唔,唔,她看上去饿得很呢。真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花点代价也愿意。”
她站在窗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走到门口,开口问那小乞丐。
“谁给了你那些面包?”她问。那孩子朝着萨拉渐渐消失的背影点点头。
“她说什么?”女人又问。
“问俺饿不饿。”那沙哑的声音回答。
“你说了什么?”
“说俺饿。”
“然后她进来拿了面包,又给了你,是吗?”
孩子点点头。
“给了多少?”
“五个。”
女人想了想。
“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她低声说,“本来她可以吃整整六个的——从她眼里就看得出来。”
她望着那个拖着湿裙子渐渐远去的小身影,一贯平静如水的心里竟有一种很久不曾有过的不安。
“真希望她没走得这么快。”她说,“没给她一打面包,真是过意不去。”她转向那个孩子。
“你还饿吗?”她说。
“还是饿,”孩子回答,“不过比刚刚好多了。”
“进来吧。”女人说,一边开了商店的门。
那孩子站了起来,拖着步子走了进去。竟然会受邀进入放满面包的温暖之地,这让人难以置信。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甚至根本不关心。
“暖和一下,”女人说,指着狭小里屋中的炉火,“看这儿,没面包吃的时候,你可以来这儿要。看在那孩子的分上,我如果不给你面包吃,就太过意不去了。”
萨拉在剩下的那个面包里找到些安慰。不管怎样,它还是热的,而且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一边走着,一边她掰下一点点,慢慢地吃,这样可以吃得久些。
“假设这是个魔法面包,”她说,“一口就抵得上一顿饭。这样吃下去的话,我就会吃得过饱了。”
抵达精英女校所在的街区时,天已经黑了。房子里的灯都亮了。“大家庭”房子的百叶窗还没拉下来,透过其中一间房间的窗户,她总能瞥见“大家庭”的成员。通常在这个时候,能看见她称为蒙特默伦西先生的那位绅士坐在一张大椅子里,一群小人儿围着他,有说有笑,有的坐在椅子扶手上,有的坐在他膝上,有的将身子靠着他。今天晚上,那群小人儿还是围绕着他,不过他却没有坐在椅子上。相反,有许多激动人心的事儿正在发生。显然有人要出门旅行,而那人就是蒙特默伦西先生。一辆四轮马车等在门口,上面绑着一只大旅行箱。孩子们蹦蹦跳跳,唧唧喳喳,紧紧缠着他们的父亲。那健康漂亮的母亲站在他身边说话,似乎在问最后的问题。萨拉停了一会儿,看着那父亲抱起小一些的孩子们亲吻,又弯下身亲吻那几个大的。
“不知道他会不会离开很久,”她想,“那只旅行箱真够大的。哦,天啊,他们会多么思念他啊!连我都会想他——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门打开时,萨拉转身离开——想起了那枚六便士硬币——却看到那个要出远门的人走了出来,身后是明亮温暖的大厅,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仍然跟在他身旁。
“莫斯科是不是被雪覆盖着?”珍妮特问道,“是不是到处冰天雪地?”
“你会不会坐那种俄国敞篷马车?”另一个孩子嚷着,“你会不会见到沙皇?”
“我会写信告诉你们的,”他回答,大笑起来,“还会给你们寄俄国农夫和其他东西的照片回来。快回房子里去,今晚天气真糟,又潮湿。我宁愿和你们在一起,不去莫斯科。晚安!晚安,宝贝儿们!上帝保佑你们!”他跑下台阶,跳上了那辆马车。
“如果你找到那个小女孩,替我们问好。”盖伊?克拉伦斯喊着,在门垫上跳上跳下。
然后,他们进屋去,关上了门。
“你看见没,”走回房间时,珍妮特对诺拉说,“刚才那个‘不是乞丐的小女孩’经过?她全身湿透了,看上去很冷,我见她转过头望着我们。妈妈说,她穿的衣服看上去都像是哪个有钱人给她的——因为太旧了不能再穿,所以才给了她。不管白天晚上,那所学校的人总是在最恶劣的天气让她出来跑腿。”
萨拉穿过街区,抵达明钦女士房子的地下室台阶,头晕目眩,浑身发抖。
“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谁,”她想——“他要寻找的那个小女孩。”
她提着篮子走下台阶,觉得篮子十分沉重。这时,“大家庭”的父亲正在匆忙赶往火车站的途中,他要搭乘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尽最大努力寻找克鲁上尉失踪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