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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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访客 (1)

可以的话,想象一下,那个夜晚剩下的时光会是怎样。她们就蹲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小小壁炉里明亮的火焰不停跳跃。她们揭开碟子盖儿,发现了美味的热汤,光是这汤便已足够一餐,另外还有够她们两人食用的三明治、烤面包片和松饼。脸盆架上的大杯子用作贝基的茶杯,茶很香,完全不需要假装它是其他什么东西。她们肚子填得饱饱的,感到温暖又快乐。发现自己奇特的好运完全是真的,便要全心全意最大限度地享受这一切,这正是萨拉的风格。她一直过着充满想象的生活,因此不管发生怎样奇妙的事情,她也能完全接受,并且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不再感到疑惑。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她说,“不过确实有这样的人存在。我们现在就坐在他们生的火旁——而且——而且——这是真的!不管是谁——不管他们在哪里——我有了一个朋友,贝基——有人是我的朋友。”

无可否认的是,当她们坐在燃烧的炉火前,享用着营养又美味的食物,她们都有一种既喜悦又敬畏的感觉,带着怀疑的眼神互相对望。

“你觉不觉得,”贝基支支吾吾地说,声音很轻,“你觉不觉得这些都会融化不见呐,小姐?咱们是不是最好搞快点?”她急急忙忙地把三明治往嘴里塞。要是这只是个梦,那么,厨房那一套礼仪都可以忽略不计。

“不会,它们不会消失不见,”萨拉说,“我正在吃这块松饼,而且还能品尝到味道。在梦里,你从不会真正吃到东西。你只会想着你要吃它们。而且,我一直在掐自己,刚才我还有意碰了一下一块很烫的煤。”

最后,极度的舒适感让睡意席卷而来,那感觉真是太美了。那是在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童年时代才会有的一种困意。她们在火堆前坐着尽情享受温暖,萨拉忍不住朝那张变了样的床望过去。

床上的毯子多到可以和贝基分享。隔壁房间那张窄床今晚也可以非常舒适,床的主人做梦也没想过的舒适。

贝基走出房间时,在门槛上回过头来,用贪婪的眼神环视房间。

“如果明天一早这些东西都不见了,小姐,”她说,“不管咋说,今晚它们都在,俺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一样一样地看,似乎要把它们全都印到记忆里。“火在那儿,”她手指着炉火,“桌子在火前面;灯在那儿,那个光像玫瑰花一样红;你的床上有缎子床罩,地上有暖和的地毯,每样东西都好漂亮;还有,”——她停了一下,把手轻轻放到肚子上——“有过汤、三明治和松饼——都有过。”确定这些都真实存在之后,她便离开了。

在学校里和佣人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秘密的信息传播方式,因此,到了早上,大家都知道了萨拉昨晚做了十分丢脸的事,厄曼加德受到了惩罚,贝基本来在早餐之前就要被打发走,不过洗碗女佣是没法马上解聘掉的,所以暂时留下来。佣人们知道她被允许留下,是因为她如此无助又卑微,像卖身奴隶那样工作却一周只能领取几个先令,像这样的人,明钦女士很难再找到一个。学校里的大女孩们知道,明钦女士之所以没把萨拉赶走,有十分现实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她发育得很快,又学了很多东西,”杰西对拉维尼亚说,“她很快就可以给班级授课了,明钦女士知道她必须得在这里无偿工作。你可真够卑鄙的,拉维尼亚,去告发她在阁楼里寻开心的事儿。你怎么发现的?”

“我从洛蒂那儿打听出来的。那个幼稚鬼,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跟我说了。把这事儿告诉明钦女士,没有什么卑鄙的。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她颇为自负地说,“萨拉是在欺骗。再说,她穿着破衣烂衫,还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被高高在上地捧着,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明钦女士逮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在做什么?”

“正在假装些傻里傻气的事情。厄曼加德把她的篮子提上去跟萨拉和贝基分享。她从来不邀请我们和她分享。那个我倒不关心,不过她竟然去和阁楼里的小女佣们分享,这就太没教养了。不知道明钦女士会不会把萨拉赶出去——虽然她确实想让她做教师。”

“如果被赶出去,她会到哪里去呢?”杰西问道,显得有一点点担心。

“我怎么知道?”拉维尼亚呵斥道,“我想,今天早上等她来教室时,看上去一定会很古怪——经历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之后。她昨天就没吃午饭,而且今天一顿饭也吃不到。”

杰西虽然愚蠢,心眼儿却并不很坏,她拾起自己的书本,手微微有些颤抖。

“唔,我觉得很可怕,”她说,“他们没有权利把她饿死。”

那天早晨萨拉走进厨房时,厨子斜着眼看她,其他的女佣也一样;她却只是匆匆从她们身旁走过。事实上,她稍稍睡过了头,贝基也是一样,所以两人没有时间碰面,都匆匆赶下楼来。

萨拉走进洗碗间。贝基正在使劲擦着一个水壶,喉咙里还咯咯地哼着一支小曲儿。她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狂喜的表情。

“俺醒的时候,它还在那儿,小姐——那毯子,”她兴奋地小声说道,“和昨晚上一样,是真的呐。”

“我那边也是,”萨拉说,“一切都还在那儿——所有东西都在。我穿衣服时还吃了一点昨天剩下的冷食。”

“哦,天哪!哦,天哪!”因为极度的喜悦,贝基的惊叹变成了一种类似呻吟的声音。这时厨子从厨房里进来,她急忙低下头看着水壶。

明钦女士希望萨拉出现在教室时的样子跟拉维尼亚希望的差不多。对明钦女士而言,萨拉一直是个让人心烦的谜,因为不管对她多么严酷,她从来不哭,也从不露出害怕的样子。挨骂时,她只是动也不动地站着,神情庄重,礼貌地听着;受惩罚时,她完成多加的任务,或者饿着肚子出门去,从不抱怨,也不露出一点反抗的痕迹。事实上,她从不放肆顶撞,这件事本身就让明钦女士感到很放肆。不过,昨天白天就没吃上饭,又经过晚上的激烈场面,再想到今天会饿一整天,她一定已经垮了。如果今天她下楼来不是两颊苍白,眼睛通红,脸上带着哀伤卑微的神色,那就太奇怪了。

明钦女士第一眼看到她时,她正走进教室来听小法语班背课文,指导她们做练习。她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色红润,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这是明钦女士见过最惊奇的事情。她十分震惊。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立刻把萨拉召至桌前。

“看上去你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很丢脸,”她说,“你已经完全麻木了吗?”

其实,对于一个孩子——甚或对于一个大人——要是吃得饱足,又在温暖柔软的床上长长地睡了一觉;在童话故事中睡着了,睡醒之后却发现这童话原来是真的,那不可能感到不快乐,甚至不可能装得不快乐;就算再努力,也没办法让自己的眼睛不透出一丝欢乐的光芒。萨拉毕恭毕敬地给了明钦女士一个完美的回答,她眼中的神采让明钦女士惊得目瞪口呆。

“请原谅,明钦女士,”她说,“我知道自己很丢脸。”

“规矩一点,不要忘了形,看上去像是发了财似的。这很无礼。记住,你今天可没有饭吃。”

“是,明钦女士,”萨拉回答。转身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她的心怦怦地跳。“如果不是魔法及时救了我,”她想,“那该是多么可怕!”

“她不可能很饿,”拉维尼亚小声说,“看看她吧。也许她在假装自己刚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杰西说,一边望着正在辅导学生的萨拉,“有时我有点怕她。”

“真是可笑!”拉维尼亚突然嚷道。

一整天,萨拉脸上流动着光彩,两颊泛着红晕。佣人们向她投来不解的眼神,窃窃私语着,明钦女士那双蓝色的小眼睛也带着困惑的神色。受到如此不愉快的严酷惩罚,竟然还胆敢摆出一副健康快乐的样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明钦女士实在弄不明白。不过,这确实像是萨拉独特的顽固作风。她也许正决意顽抗到底。

萨拉考虑了很多,最后只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只要可能,要让发生的奇迹成为秘密。如果明钦女士又爬上阁楼来,当然一切都会被发现。不过,看上去至少有一段时间她不会这么做,除非她起了疑心。现在,厄曼加德和洛蒂会被严加看管,她们再也不敢偷偷跑下床。可以跟厄曼加德说说发生的事儿,她是值得信任的,不会泄密。如果洛蒂不小心发现了,也能想办法让她保密。也许魔法自己就能帮忙将这一切奇迹隐藏起来。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萨拉一整天都在跟自己说——“不管发生什么,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有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就算我永远不知道是谁——永远没法感谢他——我也再不会觉得如此孤单。噢,魔法对我真好!”

本来已不可能有比昨天更糟的天气,可是今天,天气确实更糟——更湿、更泥泞、更冷。有更多差事要跑,厨子更加易怒,而且得知萨拉丢了脸,她就愈发凶狠起来。不过,一个人要是遇见魔法显灵成了自己的朋友,那其他的事情还有什么大不了呢。昨天的晚餐给了萨拉力量,她知道自己可以睡得又暖又香,而且,虽然到了傍晚时分很自然地有了饥饿感,她也觉得自己能撑到第二天的早餐时间,那时她一定会有饭吃了。得到许可上楼时,已经很晚了。因为她被要求到教室里学习到十点钟,而且她对学习产生了兴趣,于是又多看了一会儿书。

等她爬上楼梯的最高段,站到阁楼门前,必须承认她的心跳得很快。

“当然,可能一切都被收回去了,”她轻声说道,试着勇敢一点,“也许只是借给我度过那一个可怕的夜晚。不过,确实曾经借给了我——我曾经拥有过。那一切曾经是真的。”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她轻轻喘息起来,背靠门站立着,环视着房间。

魔法再次光临了。它确实来过,而且比之前做的事情更多。炉火快乐地燃烧着,可爱的火焰不停跳跃。又有几件新东西被带进了阁楼里,大大改变了阁楼的面貌,如果不是萨拉已经过了怀疑阶段,一定会难以置信地揉眼睛。一顿晚餐又摆上了那张矮桌——这次不仅有她自己的杯子盘子,连贝基也有了一套;破烂的壁炉架上搭了块色彩明亮、厚实而奇异的刺绣品,上面还摆着些装饰物。所有简陋之处,凡是能用帷幔挡住的,全都被遮盖起来,变得十分美丽。一些色彩浓艳的布料用尖尖的大头钉固定在墙上——那些大头钉尖到可以不用锤子,能直接摁进木头和灰泥中。墙上还钉了几把美轮美奂的扇子。几个大垫子十分厚实,可以直接用来坐。一个木盒子上铺了张小毛毯,上面躺着几个靠垫,看上去很有沙发的味道。

萨拉从门边缓缓走开,坐了下来,看了又看。

“这就像是童话变成了现实,”她说,“完全就是这么回事。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许个愿——钻石,或者几袋黄金之类的——然后它们就会出现!那种事情也不会比现在已经发生的更奇怪。这还是我的阁楼吗?我还是那个挨寒受冻、衣服又破又湿的萨拉吗?想想我以前还不停假装啊假想啊,希望会有仙女存在!我一直都希望看到童话变成现实。现在,我就活在童话里。我觉得自己也可能是个仙女,能够让一切事物完全变样。”

她起身敲击墙壁,联络隔壁“牢房”的“囚犯”,然后那“囚犯”便过来了。

进来的时候,她惊得差点跌倒在地板上,有那么几秒钟她简直无法呼吸。

“哦,天哪!”她喘着气说,“哦,天哪,小姐!”

“你看。”萨拉说。

这个晚上,贝基坐在壁炉毯上的一个垫子上,享用她自己专属的杯子和杯托。

萨拉上床时,发现床上铺了厚厚的新床垫,还有大大的羽绒枕头。她的旧床垫和枕头都被移到了贝基的床架上,结果,多了这些装备,贝基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

“这些都打哪儿来的啊?”贝基有次突然问道,“天啦,到底是谁啊,小姐?”

“我们根本不要问,”萨拉说,“如果不是我想要说声‘哦,谢谢你’,我倒宁愿不知道。这样会显得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