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毛伟
快下班的时候,权局长把我叫过去,问我:“听说你爱人在车站上班,能帮我买一张去北京的卧铺票吗?”权局长的话轻声细语,我听起来却如雷贯耳。局长能用得上咱,还是办私事,这太难得了。我心中一阵狂喜,赶快使劲点头,连声说:“行,行!”生怕一犹豫让局长改变了念头。
咱是个办事员,在局里是最轻量级的小人物。局长买票能想起咱,这不能不让我激动。可激动归激动,我心里虚着呢。这春节过后的车票可不是好买的。说咱老婆在车站工作那是美言,其实她就是个车站附近早点店的服务员,要是买个大饼油条什么的还行,要叫她买火车票还不如说叫她买原子弹。
我清了清脑瓜子,把所有的亲朋好友搜索出来排了个队,从中筛选了一批有路子的人选,像工商局的科长王同学,在消防队工作的小舅子,在铁路医院干医生的表哥,还有在热门中学做副校长的朋友的姐姐。也就这么多了。
看来真是一票难求,我好一通联系,把电话都打出汗来了,最后只有铁路医院的表哥勉强接招,但说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可不行,给局长办事要板上钉钉,没有把握哪行。还要再想个办法,双管齐下,让把握变成百分之百。
我知道大刘能买到票,他有一个铁哥们就在铁路售票处,买张票是小菜一碟。但是,能找他吗?如果他知道是给局长买票,那还不把这机会抢了去。平时在局长面前他占尽了上风,这回不能再让他捞了便宜。万万不能。
还是先去车站碰碰运气。豁出去排一夜队,或许能买到吧。
我凌晨两点钟去了车站售票处。售票窗口前已经排了好几个人。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头发染得像火鸡似的小伙子,旁边一个戴大盖帽的警察手在他脸前指点着说:“你小子老老实实在这排着,要是想跑,罪加一等!”
仔细一瞧,那小子操着的袖口间,露出明晃晃的手铐。看着警察那个认真劲儿,我想没准他也是在为局长买票吧。
过一会,那小子转过头来悄悄问我:“伙计,在哪儿掉的脚?”我不解:“掉什么脚?”那小子又问:“你犯的什么事?”我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他是把我当做他的同类了。我狠狠地回一句:“我犯的杀人的事,行了吧!”那小子吓得不再吱声。
好容易熬到售票窗口打开,我一点一点挪到窗口。刚开口问,漂亮的售票小姐就扔出一句硬邦邦的话,差点把我砸倒:“10天内的卧铺全部无票。”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售票处,忽然想起票贩子,何不找票贩子买张高价票。搭上个百十块钱,为局长办事,值!这年头,关系也是生产力。和局长的关系要是转化成经济效益,少说也值个三万五万吧。
我开始左顾右盼搜索票贩子。一个中年女探头探脑凑过来,像特务接头似的悄悄问我:“有票,要吗?”我装作很内行地问:“加多少钱?贵吗?”中年女笑了,连声说:“不贵,不贵,包你满意。”
我跟着中年女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最后在一间破旧的平房前停下,敲开了门。一进门就有一股廉价化妆品香气扑面而来,昏暗中一个脸上抹得花里胡哨的女人一把抱住了我,在我身上乱摸。我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把我当嫖客了。我一面挣脱一面声明:“你干什么?我是来买票的,不是来干那事的!”接着问中年女:“你不是说有票吗?”中年女脸上早就没了笑容,说:“你装什么蒜,我说得很清楚‘有漂亮的,要吗?’是这样说的吧?”
我没脾气了,还真不能说人家是骗子,是自己听走了样。我正想着怎样脱身,中年女又说话了:“你想要票也行啊,我这儿是要嫖有嫖,要票有票。不过要贵点,每张票加一百五。拿钱来吧!”我一心想快点离开这个多种经营的黑店,贵点就贵点吧,赶快掏钱把票买下。
第二天,我一上班就兴冲冲地找到权局长,恭敬地把车票递上。没想到局长却一脸的诧异,看着我就像不认识:“我让你买票了?”我说:“是啊,前天你亲自交代我买一张卧铺票的。”局长想了想说:“我记得是让大刘给我买票的,他早就给我买到了。”接着又大度地挥挥手说:“那这样吧,你去把票退了,手续费我来付。”
那一刻我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疼,但脸上仍堆着笑:“不用,不用,我车站上熟得很,哪还要什么手续费。局长以后再买票都交给我来办吧,我一个电话,票就会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