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春秋五霸秦穆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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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x之皮(2)

楚成王道:“就这些吗?”奚回曰:“行速较它牛为快,矫健者,可日行五百余里。”

楚成王颔首说道:“汝真宛人也。寡人还有一问,汝既然这么懂牛,饲牛有道乎?”

奚对曰:“时其食,恤其力,心与牛而为一。”

楚成王鼓掌赞道:“善哉,子之言,非独牛,可通于马。寡人之圉场,设在海滨,子若肯去那里屈就,寡人之愿也。”

奚对曰:“可。”遂去海滨为楚成王牧马。

听了谍人之言,秦穆公一脸失望之色:“惜乎!百里奚已为蛮楚所用,寡人失之交臂矣!”

公子絷道:“主公不必如此悲伤,楚成王之用百里奚,乃是因其有牧牛的专长。而百里奚的最大专长还不在于此,是治国平天下,是拜将入相。主公若是把左庶长的位置拿出来,不愁百里奚不来!”

“左庶长,卿不就是左庶长吗?寡人怎么拿?”

公子絷道:“臣能吃几碗干饭,臣自己知道,无论是论德,还是论才,臣都不配做一个左庶长。主公若能把百里奚召来,臣自愿退居右庶长之位。”

秦穆公摇手说道:“卿暂不要说退居右庶长的话,咱先说一说如何将百里奚弄到大秦。”

公子絷道:“将百里奚弄到大秦并非难事。”

秦穆公道:“怎么弄?”

公子絷道:“方案有二。”

他扳着指头说道:“一,遣十个勇士,潜入蛮楚,以武力掠夺的方式抢回百里奚。”

秦穆公连连摇手道:“此法不可行。楚国兵强马壮,高手如云,莫说我只遣了十个人,就是一千,也很难成功。即使侥幸获得成功,也很难把百里奚顺顺当当带到大秦。请说第二个方案。”

“用重币去赎,楚成王贪我重币,岂能不允我大秦之请?”

秦穆公道:“这个方案不错……”

公孙枝许久没有发言,一发言便语惊四座:“主公若是拿重币去赎百里奚,百里奚不来矣!”

秦穆公、公子絷异口同声地问道:“为甚?”

“楚成王之所以让百里奚牧马,那是他还不知道百里奚是个大贤之才,若是我们拿重币去赎,岂不是在告诉楚成王百里奚是个贤人,大贤之人吗?列国争霸,争来争去争的便是人才,得人才者生,失人才者亡。楚成王不是一个傻蛋,岂能放着这么一个人才不用,双手送给我大秦!”

秦穆公有些丧气了:“诚如公孙爱卿所言,这第二个方案也只有放弃了。”

公孙枝道:“不能放弃。”

秦穆公、公子絷一脸困惑地瞅着公孙枝。

公孙枝呷了一口茶道:“这第二个方案不能放弃,但要略略做一些儿修改。”

秦穆公道:“怎么修改?”

“把用重币去赎,改为用羊皮去赎,且那羊皮还不能太多……”

公孙枝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晃了几晃说道:“五羖之皮足矣!”——羖者,黑色公羊也。

“什么?五羖之皮就可以把百里奚赎出来?”秦穆公还道自己听错了,故有是问。

公孙枝道:“对,要想赎出百里奚,只能用五羖之皮,多一张就要坏事!”

“何也?”

公孙枝反问道:“在秦一个奴隶值多少钱?”

秦穆公回道:“五羖之皮。”

“在楚呢?”

“也是这个价格。这个价格乃列国通行的价格。”

公孙枝道:“故而,只有用列国通行的价格去赎百里奚,才不会引起楚成王的怀疑,才会把百里奚顺顺当当地赎出来。”

秦穆公频频颔首:“公孙爱卿所言是也。这样好不好?请公孙爱卿亲去楚国一趟,把百里奚给寡人赎回来。”

公子絷抢先说道:“主公,百里奚失之于微臣,微臣极愿去楚国一趟,赎回百里奚,将功折罪。”

秦穆公道:“如此甚好。”

公孙枝连道:“不妥,不妥也。”

秦穆公、公子絷齐声问道:“有甚不妥?”

“为了一个年将七旬的媵人,大秦国堂堂之左庶长,跋涉一千余里去楚,楚人作何想?”

秦穆公把头转向公子絷。公子絷默想了一会儿说道:“为了一个媵人惊动大秦国的左庶长确实令人生疑,但若是换一个说法,譬如,大秦国之左庶长使秦,不是为了媵人,而是为了两国缔结盟约,恐怕就不会令人生疑了吧?”

公孙枝颔首道:“不会,肯定不会。”

秦穆公摇了摇头说道:“我大秦与蛮楚相距一千余里,中间又隔着几个国家,素无往来,今日突然前去结盟,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公子絷道:“一点儿也不唐突。主公可否记得,春正月,齐桓公亲率齐、鲁、宋、陈、卫、曹、许等八国军队讨伐楚国,迫使楚国定下了城下之盟。楚人对此引以为耻,楚成王也曾遣其令尹子文,也就是斗谷於菟出使我大秦,欲与我结为兄弟之国以抗齐,被主公婉言拒之。今我大秦若是遣一使者赴楚,重提此事,岂不要把蛮楚乐坏!”

秦穆公颔首道:“卿言之有理!诚如此,那就烦卿去蛮楚一趟,寡人静候佳音。”

公子絷拜谢而去。经过三天的准备,乘坐安车安车:红色的车轮,两个车把两个车键。金色的龙纹,附有车箱。一辆,并随行人员五十余人,径奔楚国而去。

楚成王闻听秦使到了,降阶而迎。

公子絷拜见过楚成王之后,呈上国书。楚成王阅过国书,龙颜大喜,当即命斗谷於菟建造盟坛,七日乃成。择了一个黄道吉日,杀牛以盟。秦方以公子絷为代表,楚方则以斗谷於菟为代表,二相以指濡血,弹指天地,共誓道:“自今日起,楚、秦两国互亲互助,有违盟誓者,天地不容!”誓毕,二相以指蘸血,抹于口唇,相对行礼。

是午,楚成王于王宫大摆酒宴,宴请公子絷一行。秦之副使草上飞,就坐在公子絷下首,赴宴之时,竟背了一个大包袱,斗谷於菟的嘴张了几张,又合住了。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公子絷执樽走到楚成王左边,为他满满斟了一樽酒,双手端起,毕恭毕敬地说道:“大王,请饮下外臣这樽酒,外臣有事求您。”

楚成王接樽在手,笑问道:“贵使有什么事,尽管向寡人道来。”

公子絷道:“您先将外臣这樽酒饮下,臣方敢言。”

“好,寡人听卿的!”楚成王举樽,一饮而尽。随侍宦者,忙持帛巾上前为楚成王擦嘴。

“贵使之酒,寡人已经用下。说吧,都有些什么事,需寡人帮忙?”

公子絷道:“外臣向大王打听一个人。”

“谁?”

“百里奚。”

“百里奚?”楚成王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这个人寡人有些耳生。”

斗谷於菟正想给他提一个醒儿,楚成王的眉头猛地舒展开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宛邑人,是个游士,出游了二十几年方才回来,他对养牛很有一套,如今正在海滨为寡人牧马呢。”

公子絷道:“百里奚对养牛确有一套,但他不是游士。”

公子絷道:“他是秦夫人的媵人,半年之前将秦夫人的贵重首饰席卷一空,逃之夭夭。秦夫人哭诉于寡君,寡君命外臣携五羖之皮使楚,一来与贵国结盟;二来赎回百里奚,交由秦夫人发落。”

他掉头对草上飞说道:“还不将五羖之皮快快献给大王!”

草上飞道了一声“是”字,取下包袱,解将开来,乃是五张乌黑发亮的公羊皮。

楚成王嗔道:“公孙爱卿,你这就有些见外了。楚、秦二国既已结盟,便是兄弟之国。不就一个奴隶吗?寡人给汝,快将五羖之皮收起来吧。”

公子絷一脸正色道:“这不行。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外臣乃是奉了寡君之命来贵国赎百里奚的,不是来要百里奚,这五羖之皮,一张也不能少给。况且,外臣跋涉一千余里来到贵国,岂能把这五羖之皮再带回去不成!”

楚成王叹了一口气道:“好,寡人依卿。”

等宦者将五羖之皮收起来之后,公子絷再拜而言道:“俗话不俗,‘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外臣使楚,半月有余,对大王多有叨扰,外臣不胜惶恐之极。外臣意欲明日返秦,但不知能否将百里奚交给外臣?”

他顿口不言,一脸殷切地瞅着楚成王。

楚成王道:“海滨距郢都,少说也有一百五十里,没有三天时间,怕是把百里奚解不回来。”

公子絷道:“海滨乃外臣返秦的必由之路,若是将百里奚解到郢都再交给外臣,何如让外臣自己去解?”

楚成王一想也是,一脸歉意地笑道:“还是贵使聪明。若照寡人之意,将百里奚押解到郢都再交给贵使,简直是‘六指抓痒’六指抓痒——多一道子。!”

说毕,掉头对斗谷於菟说道:“烦子文代寡人一行,一来送一送客;二来晓谕海滨圉长,将百里奚打入囚车,交给公子絷大夫。”

子文者,斗谷於菟之字也。未曾为令尹之时,公子元阴谋作乱,且有奸淫王嫂息妫之心。

息妫者,楚成王之嫡母也。息妫密召斗谷於菟入宫靖难,杀死公子元,因功拜为令尹。是时,齐桓公早已称霸,称霸之原因很多,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尊重贤人,重用管仲,号为仲父。楚成王欲显斗谷於菟,乃以其字呼之而不名。

斗谷於菟奉了楚成王之命,陪同公子絷来到海滨,向圉长密嘱道:“速去打造一辆囚车,时限一日。”

圉长道:“这里是个牧场,打造囚车做甚?”

“囚百里奚。”

圉长惊问道:“百里奚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囚他做甚?”

斗谷於菟道:“他虽说没有杀人放火,可他是秦夫人的媵人,还是一个巨盗。”

“巨盗!”圉长还想再问,斗谷於菟满脸不悦道:“汝已经问得不少了,快去!”

圉长也是宛人,和百里奚有同乡之谊,经过半年的相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忙将百里奚叫到马棚一角,以斗谷於菟之语相告,催他早些儿逃命。百里奚笑道:“贤弟不必为愚兄担心,以愚兄度之,愚兄秦国之行,不但无祸,反要大喜临门。怕是贤弟日后还要享愚兄之福呢!”

圉长虽说不信,又不敢深劝,叹息而去。磨蹭了两天一夜,方将囚车打造出来。

从百里奚被抓,到押出楚境,整整三日,他未曾说过一句话。但当囚车刚一进入鄀国鄀国:古国名,周共和元年(公元前841年)置。允姓,有上鄀、下鄀之分。这里所指的乃是下鄀。金文作“蠚”,在今河南内乡、陕西商县间,后灭于晋。为晋邑。之地,百里奚一反常态,用手拍打着囚车,引吭高歌道: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

公子媚之,从公于狩。

奉时晨牡,晨牡孔硕。

公曰“左之”,舍拔则莸。

游于北园,驷马既闲。

车銮镳,载猃歇骄。这是一首描写秦君狩猎盛况的诗,诗名《驷驖》,翻译成白话文是:“四匹黑马壮又高,六根缰绳手中抄。公侯爱子随车上,一同打猎去荒郊。恰逢公鹿出平沙,公鹿个头真可夸。公侯喝令向左射,利箭一发便射杀。猎罢闲游北园中,四马纯熟缓缓行。轻车扬镳銮铃响,猎狗登车放轻松。”

公子絷故意吓他:“汝乃秦之逃奴,每向雍城前进一步,汝离鬼门关的距离便近上一步,还有心唱呢!”

百里奚大笑一声道:“差矣!雍都不是在下的鬼门关,而是在下的发迹地,要不了十日,你我便可同朝奉君了。在下为什么不唱?”

公子絷噫了一声道:“汝还怪会想呢,汝凭什么断定,俺家主公不会杀汝?”

百里奚道:“不说列国,单就大秦的逃奴,哪一天没有十个八个,可有哪一个逃奴惊动过了您这个左庶长?在下惊动了。不但惊动了,还劳您跋涉一千余里来赎!”

公子絷笑驳道:“汝不必自作多情,本官使楚,乃是为着定盟而来。赎汝,只不过是顺手牵羊罢了。”

百里奚笑道:“汝不必欺骗在下,汝还没有傻到非要和蛮楚结盟,来共同对抗周王室和齐桓公的地步!汝果真傻到这种地步,半年之前就该和蛮楚结盟了,何必等到今日?”

“这……”公子絷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百里先生果真是个大智之人,在下这次使楚就是奔着您来的。在下这就打开囚车,放您出来。”

百里奚忙道:“别,这会儿还不到放在下出去的时候。”

“为甚?”

“鄀国,楚之附庸也。在下若是被您放出来,恐要令鄀人生疑,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絷笑道:“先生过虑了。鄀,弹丸之地,虽为楚之附庸,谅它也不敢得罪大秦,一也;其二,即使它真的生疑,等它遣使禀报楚王归来,吾等早已出了鄀境,岂奈我何!”

扭头对副使说道:“还不快快将囚车打开!”

“别,别急。还是等出了鄀境再……”百里奚的“打开”二字尚未出唇,一人一骑迎面飞来。

那人来到公子絷面前,扳鞍下马,自报家门道:“下官乃鄀国下大夫凌烟,奉主公之命恭请左庶长屈驾敝都,以尽地主之谊。”

公子絷正要答应,见百里奚连连向他摇手,改口道:“谢谢鄀君,外臣离开雍都,已有两月有余,归心似箭,这一次就不再叨扰贵国了。”

“这……左庶长既然归心似箭,下官也不敢勉强。这样好不好?前行两舍舍:古之行军,以三十里为一舍。之地,地名丹水,设有驿站。此站距吾都也是两舍之地,左庶长一行可到那里歇宿一夜,等一等寡君。”

待公子絷道一声“好”字,凌烟飞驰而去。

百里奚问道:“左庶长果真要去丹水驿等候鄀君吗?”

公子絷将头轻轻点了一点。

百里奚一脸凝重道:“丹水驿不可去。”

听他这么一说,公子絷的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