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春秋五霸秦穆公传
2508400000032

第32章 宫变(2)

伯姬入宫探视,见其闭目不语,心中着慌,忙召御医入宫诊脉。

御医见穆公脉息如常,却又闭目不能言动,不像真醉的样子,想了一想说道:“恐有鬼神作祟,可由内史廖祷之。”

是时,百里奚、繇余、公子絷、公孙枝、内史廖、伯乐以及“三帅”等一班大臣,俱已赶到。

内史廖俯身穆公,好瞧了一阵说道:“此乃尸厥,必有异梦。不可惊之,须等到他自己醒来,祷也无用。”

伯姬以目询问百里奚和公子絷,二人齐曰:“当尊内史廖之言而行。”

伯姬亦赞许之,遂与百里奚、公子絷等守于穆公榻旁,衣不解带。

直候至第五日,穆公方醒,颡间汗出如雨,连叫:“怪哉!”

伯姬跪而问曰:“君体安否?何睡之久也?”

穆公曰:“顷刻耳。”

伯姬曰:“君睡已越五日,得无有异梦乎?”

穆公惊问曰:“汝何以知之?”

伯姬回曰:“此乃内史廖所言。”

穆公乃召廖至榻前,言曰:“寡人今者梦一妇人,装束宛如妃嫔。容貌端好,肌如冰雪。手握天符,言奉上帝之命,来召寡人。寡人从之。忽若身在云中,缥缈无际。至一宫阙,丹青炳焕,玉阶九尺,上悬珠帘。妇人引寡人拜于阶下。须臾帘卷,见殿上黄金为柱,壁衣锦绣,精光夺目。有王者冕旒华衮,凭玉几上坐,左右侍立,威仪甚盛。王者传命:‘赐礼!’有如内侍者,以碧玉斝斝:古代酒器,圆口,有鋬和三足。用以温酒,盛行于商代和西周。赐寡人酒,甘香无比。王者以一简授左右,即闻堂上大声呼寡人名曰:‘任好听旨,尔平晋乱!’如是者再。妇人遂教寡人拜谢,复引出宫阙。寡人问妇人何名。对曰:‘妾乃宝夫人也。居于太白山之西麓,在君宇下,君不闻乎?妾夫叶君,别居南阳,或一二岁来会妾。君能为妾立祠,当使君霸,传名万载。’寡人因问:‘晋有何乱,乃使寡人平之?’宝夫人曰:‘此天机不可预泄。’已闻鸡鸣,声大如雷霆,寡人遂惊觉。不知此何祥也?”

廖对曰:“晋侯方宠骊姬,疏世子,保无乱乎?天命及君,君之福也!”

穆公曰:“宝夫人者何?”

廖对曰:“臣闻先君文公之时,有陈仓人于土中得一异物,形如满囊,色间黄白,短尾多足,嘴有利喙。陈仓人谋献之先君。中途遇二童子,拍手笑曰:‘汝虐于死人,今乃遭生人之手乎?’陈仓人请问其说,二童子曰:‘此物名猬,在地下惯食死人之脑,得其精气,遂能变化。汝谨持之!’猬亦张喙忽作人言曰:‘彼二童子者一雌一雄,雄曰叶君,雌曰陈宝,乃野雉之精。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人遂舍猬而逐童子,二童子忽化为雉飞去。陈仓人以告先君,命书其事于简,藏之内府,臣实掌之,可启而视也。那陈仓正在太白山之西,君试猎于两山之间,以求其迹,则可明矣。”

穆公听毕,忙命取文公藏简观之,果如内史廖之语。因使廖详记其梦,并藏内府。

次日,秦穆公视朝。得梦之事,已在朝野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无人不知。故而,群臣齐来称贺。

贺毕,穆公遂命驾车,猎于太白山。迤逦而西,将至陈仓山,猎人举网得一雉鸡,色如玉而无瑕,光彩照人。须臾,化为石鸡,色光不减。猎者献于穆公。

内史廖举额加贺道:“此物便是宝夫人所化,君可建祠于陈仓,必霸天下。”

穆公大悦,命沐以兰汤,覆以锦衾,盛以玉匮。即日开山伐木,建祠于陈仓山上,名其祠曰:“宝夫人祠。”改陈仓山为宝鸡山。命有司有司: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因称官吏为有司。春秋祭之。每祭之晨,山上闻鸡鸣,其声响彻三里之外。每隔一年或两年,望见赤光长十余丈,雷声隆隆,此乃叶君来会之期。——叶君者,雄雉之精也,不知因何,流落南阳,亦化为石鸡,四百余年后,为太学生刘秀所得。刘秀乃汉高祖刘邦之后,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刘秀起兵讨之,复兴汉祚,史称光武皇帝。光武帝亦为叶君立祠,并将得石鸡之地改名为雉县。雉县之名,沿袭了一千余年,忽有人觉着雉字不好。雉,妓也,遂将雉县易名为南召县。即今河南省南召县是也。

闲言少叙,却说晋献公晚年,日渐昏聩,竟受了骊姬的蛊惑,迫使世子申生自杀,又逼走了最有本事的长子和次子。长子曰重耳,为翟戎主之女,名曰孤源所生;次子曰夷吾,为翟戎主之侄女,名曰孤艳所生。因重耳先行一步,去了翟国,夷吾不愿步其后尘,去了梁国。

说过重耳、夷吾之后,咱过头来再说申生。这申生一死,世子之位自然空了出来。

在此之前,骊姬已经说通了晋献公,以中大夫荀息做奚齐之傅。

奚齐者,骊姬所生也。骊姬之所以千方百计地陷害申生,就是因为申生挡了奚齐的为君之路。

要想使奚齐为君,奚齐首先得当上世子。要想使奚齐当上世子,单靠晋献公的支持还是不够的,得有几个得力的大臣愿意辅佐。骊姬选来选去,选中了荀息。何也?

申生的老师有二,一为杜原款,一为里克,二人皆为上大夫,又是晋之望族,又是三世老臣。特别是里克,自从灭了虞、虢之后,名声为之大震,连晋献公也对他敬上三分。为奚齐师者,不敢说从地位上超过杜原款和里克,但也不能差距太大。荀息符合这个条件。不只符合这个条件,认真说,晋国之所以那么顺顺当当地灭了虞、虢,里克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三不及一。真正起作用的是荀息。晋献公正是用了荀息的璧马之计,才使唇齿相依的虞、虢二国反目成仇,自毁长城,相继为晋所灭。

奚齐被立为世子之后,未及半年,晋献公撒手西寰,奚齐得以为君。里克口中不说什么,暗地里寻觅刺客,将奚齐刺死在灵堂。

死了儿子,骊姬还不醒悟,又立其妹之子卓子为君。

当然,卓子也是献公之子。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卓子也给杀了吧!

这一杀,被杀的不只卓子,还有骊姬,还有骊姬之妹。甚而,连荀息也跟着倒霉,为里克同党屠岸夷所杀。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卓子一死,拥立新君之事,迫在眉睫。在里克的主持下,晋之卿大夫,齐集朝堂,商议了整整一天。

对象有两个,一是重耳,一是夷吾。

拥护重耳的有:里克、丕郑父、七舆大夫等,共三十五人。

拥护夷吾的人以下大夫梁繇靡为首,一共是四个人。明显处于劣势。

里克笑了:“诸位,既然拥护立重耳为君的占了绝大多数,那就立重耳吧!”

拥护立重耳者立马响应,掌声雷动:“好,好!”

就是反对重耳为君的也不得不跟着叫好。

里克环场一周说:“如果诸位诚心诚意地拥立重耳,那就在奉迎简上刻个名吧。”

话刚落音,屠岸夷将简捧了过来。里克提刀在上面刻道:“贤公子重耳:国遭不幸,先君驾鹤西去。俗谚不俗,国不可一日无君,经全体卿大夫商议,一致同意由您回来主持社稷。口说无凭,签字为记。上大夫里克……”

刻毕,将刻刀递给丕郑父。

丕郑父一笔一画,将自己的大名刻在里克之后,方将刻刀递给了贾华。

书名者一共三十九人。

里克将简捧起来看了一遍,对屠岸夷说道:“请汝带上奉迎之简,立马去翟国一趟,迎重耳归国。”

屠岸夷正要接简,丕郑父道:“且慢。”

里克不知他因甚叫停,一脸不解地瞅着丕郑父。

丕郑父道:“国之大事,没有过于立君。应当让狐老大夫也在简上刻个名字。”

狐老大夫者,狐突也。重耳、夷吾之舅爷。重耳逃翟之时,有九雄相随,内中的狐毛、狐偃皆狐突之子也。

里克听了丕郑父之言,默想了一会儿,勉强说道:“也可。”遂使屠岸夷捧简前去面见狐突,狐突听屠岸夷说明来意,辞之曰:“国之不幸,二幼君相继遭弑。老夫之二子,毛与偃随重耳流亡于翟。老夫若与诸大夫同书于书,去迎重耳,有同弑之嫌。老夫老矣,惟诸大夫之命是听,但若要老夫在简上刻名,老夫实难从命。”

屠岸夷还报里克,里克很是不悦:“不就一个将朽之人吗?离开他这个夜壶夜壶:古器名。俗称小便器,状如元鱼,扁口。难道就不尿尿了吗?”

丕郑父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又合上了。

屠岸夷受命之后,带上奉迎之简,日夜兼程,来到翟国,原只说是为办好事而来,且又是天大的好事,一定会受到重耳的热烈欢迎,奉之上宾。谁知,重耳读了奉迎之简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良久方道:“壮士先去驿馆歇息,容在下与诸位兄弟商议一下再定。”

他所谓的诸位兄弟,便是由晋国追随而来的九位英雄,依次为:狐毛、狐偃、赵衰、先珍、胥臣、魏犨、颠颉、介子推、贾佗等。

这一商议,重耳决定拒绝回晋,屠岸夷惊问其故,重耳道:“在下得罪了君父,逃死于翟。父生既不得展问安侍膳之诚,死又不得尽视含哭位之礼,何敢乘乱而贪国。请百官更立他子,重耳不敢违也。”

这是桌面上的话,真正的原因,乃是因为奉迎之书上没有狐突的大名。狐突是他的铁杆保皇,两个儿子又跟着他,连做梦都在盼着他回国为君。如今,机会来了,却不肯在上面签字。这内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况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只派了一个屠岸夷来请,而屠岸夷的名声向来不佳!

屠岸夷含恨而返,报之里克。里克有点傻眼了,他怎么也想不通,重耳为什么不肯回来?这又引发一个问题,这国君的位置,不能老空着呀!

人选倒有一个?

谁?

夷吾。

可里克对夷吾素无好感。对夷吾没有好感的不只里克,还有丕郑父,还有七舆大夫等等。

梁繇靡跳了出来,竭力推荐夷吾,与夷吾相善的那三个大夫一齐站起来为夷吾说话。

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丕郑父和七舆大夫中的骨干人物贾华下了软蛋,弄得里克不得不答应改立夷吾为君。

于是,又将奉迎之简重新刻了一遍,并签上众卿大名,遣梁繇靡与屠岸夷一道送达梁国。

夷吾见到奉迎之简后与重耳截然相反,高兴得手舞足蹈。

按照常理,国内众卿欢迎你回国为君,而你自己又有些迫不及待,那就回呗!

谁知,将要动身之时,他的头号谋臣郤芮,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

郤芮找到夷吾,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可曾想过,天下之尊者,莫过于天子和国君,可重耳为什么不愿意回国为君?”

夷吾老老实实地回道:“这事我可真没有想过。”

郤芮道:“您应该想。老臣以为,重耳不愿回国为君,是心有所疑也。”

“所疑者何?”

郤芮屈指说道:“其一,妖姬及二孺虽死,其党未尽,晋乃虎狼之穴也;其二,百官在内而外求君者,必有大欲也,欲壑难平。”

夷吾道:“诚如大夫之言,吾将何以处之?”

郤芮道:“为子之计,妖姬之党虽未尽除,并不可虑。可虑者,里克、丕郑父也。观今之晋,主其事者,彼二人也。只要将彼二人稳住,大事可定矣。”

夷吾道:“如何稳住里克和丕郑父,还请大夫教我。”

这一教,将汾阳之田一百万亩及负葵之田七十万亩,分别封给了里克和丕郑父。

一家伙抛出去一百七十万亩膏腴之田,夷吾觉着胜算在握了。可郤芮不这么看。

“公子若想得国,单靠内应不行。还得有外援,夫入虎穴者,必操利器。否则,内应若有变,死无葬所矣。故公子欲入国,非借强国之力为助方可。邻晋之国,惟秦最强,公子可遣使卑辞以求,秦若许我,方万无一失矣!”

夷吾道:“大夫所谋甚是,若使秦,孰可任之?”

郤芮对道:“梁繇靡,繇靡通于达变,出使可也。”

梁繇靡受命之后,未及动身,夷吾遣人来告:“秦不必去了。”

繇靡惊问其故,来人告曰:“秦使公子絷来梁,求见公子,相见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