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春秋五霸秦穆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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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破釜沉舟(2)

江邑百姓,闻听彭衙复归于秦,哄然相聚,杀了晋之守将,亦来向秦穆公报聘。经伯乐相荐,穆公委方九皋为江邑长。

秦穆公一路凯歌,回到了雍都,大会群臣,以孟明视伐晋首功,拜为亚卿,与二相同秉国政;白乙丙、西乞术进为中大夫;改蒲津关为大庆关,以志军功。

却说绵诸主赤斑,向年,见秦兵屡败,欺秦之弱,欲倡率诸戎叛秦。及伐晋归来,穆公欲移师伐戎,繇余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也。兵者,凶器也。不能一用再用。况,武圣姜太公有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战而屈人者,上上也。’莫如传檄戎中,限期朝贡,若其不至,然后攻之,方为上策。”

穆公曰:“善。”遂传檄诸戎。

秦伐晋,并收取崤中尸骨之事,早已传到赤斑耳中,心中大惧,正不知如何是好,忽有檄文来到,连声叫道:“有救了,有救了!”遂率西方二十余国,纳地请朝,尊秦穆公为西戎霸主。

这事不胫而走,传遍中原,也传到了周襄王的耳中,商之于尹武公:“秦晋之强,不分伯仲,其先世皆有功于王室。昔重耳主盟中原,朕册封为霸主。今秦穆公任好,强盛不亚于晋,朕亦欲册之如晋。卿以为如何?”

尹武公曰:“不可。秦虽霸西戎,但未若晋之能勤王也。今秦晋交恶,而晋侯能继父业,若册命秦,则失晋欢矣。不如遣使颁赐金鼓以贺之,则秦感恩,而晋亦无怨。”

周襄王曰:“善。”遂遣尹武公携金鼓入秦。穆公拜而受之。依照周礼,王有所赐,诸侯必入朝谢恩。穆公以年老之故,遣公孙枝随尹武公入周谢恩。

未几,繇余病卒,穆公倍加痛惜,遂以孟明视为右庶长。事无大小,皆交孟明视处理。

公孙枝朝周归来,知穆公心向孟明视,告老还乡。所遗之职,由孟明视递补。

秦穆公到了晚年,自以为大功告成,心向神仙。

这一想,便真的来了一个仙人。

这仙人乃是由穆公之爱女所引。

据史书所记,穆公有子四十人,但有几个女儿,史却无载,只知道他有一个长女叫怀赢,先嫁晋怀公,又嫁晋文公。还知道他有一个幼女。

这幼女降生之时,恰有人献璞,琢之得碧色美玉。女周岁,依俗抓周。——旧俗,婴儿周岁时,将各种玩具和生活用具陈列在盘中或席上,让其抓取,以为可预测其一生性情和志趣,叫“抓周”。

国君的女儿,自是不能与平民百姓同日而语,抓周时,在一硕大的金盘里,摆放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和用具,还有特制的小瑟和书简等等,可谓是琳琅满目。但这幼女,朝盘中之物挨个儿扫了一遍,一双忽灵灵的小凤眼,在那块美玉上停了下来。良久,一把抓到手中,弃之不舍。穆公在一旁看得真切,含笑说道:“此女如此爱玉,就叫她弄玉吧。”

弄玉稍长,姿容绝世,且又聪明无比,善于吹笙,无师自通。穆公命巧匠,剖其所抓之美玉为笙,谓之碧玉笙,弄玉爱而吹之,声如凤鸣。穆公愈发爱之,筑重楼以居之,名曰凤楼。楼前有高台,亦名凤台。

弄玉年十五,穆公欲为之求佳婿。弄玉曰:“必得善笙之人,能与我唱和者,方是我夫,他非所愿也。”

穆公听了弄玉之言,遣使遍访国中,不得其人。忽一日,弄玉于楼上卷帘闲看,见天净云空,月如明镜,呼侍儿焚香一炷,取碧玉笙临窗吹之,声音清越,响入天际,微风拂拂,忽若有和之者。其声若远若近,弄玉芳心异之,乃停吹而听,其声亦止,余音犹袅袅不断。弄玉临风惘然,如有所失,徙倚夜半,月昃香消,乃将碧玉笙置于床头,勉强就寝。

忽见西南方,天门洞开,五色霞光,照耀如昼。一美丈夫羽冠鹤氅,骑彩凤自天而下,立于凤台之上,谓弄玉曰:“我乃太华山之主也。上帝命我与尔结为婚姻,当以中秋日相见,宿缘应尔。”说毕,于腰间取出赤玉箫,倚栏吹之。其彩凤亦舒翼鸣舞,凤声与箫声,唱和如一,宫商协调,喤喤盈耳。引得弄玉神思俱迷,不觉问曰:“此何曲也?”

美丈夫对曰:“此《华山吟》第一弄在这里,引申为曲的意思。也。”

弄玉又问曰:“曲可学乎?”

美丈夫曰:“既有婚姻之契,授之何难?”言毕,上前捉住弄玉之手,羞得弄玉满面通红……

忽听窗外,更鼓之声,连响三声,弄玉猛然惊觉,原是南柯一梦。但梦中景象,宛然在目。她再也无法入睡,坐以待旦,自言于穆公。

穆公深信不疑,召孟明视进宫,以弄玉之梦告之,且要他以梦中形象,去太华山查访吹箫之人。

孟明视领旨后不敢怠慢,骑了一匹快马,带了三个随从,径奔太华山。

因山高路险,不能骑马,将马寄于山下客栈,徒步上山,访了三日,一无所获,正犯着惆怅,来了一位采药老翁。老翁指之曰:“看见不?那座小山,叫明星岩,岩下有一异人,自七月十五日至此,结庐独居,每日下山买酒自饮。至晚,必吹箫一曲,箫声回彻,闻者忘寝,不知何处人也。”

孟明视谢过了老翁,径奔明星岩下,果见一人,羽冠鹤氅,玉貌丹唇,飘飘然有超尘出世之姿。不由得肃然起敬,上前作一揖说道:“请问,贵人高名上姓?”

对曰:“吾姓萧,名史。足下何人?来此何事?”

孟明视曰:“吾乃本国左庶长孟明视是也。吾君为爱女择婿,女善吹笙,必求善音乐者。闻足下精于音乐,吾君渴欲一见,命吾前来奉迎。”

萧史曰:“吾粗通宫、商,别无他长,不敢辱命。”

孟明视曰:“贵人不必谦让,还是早一些儿去见寡君为好。至于婚配之事,另当别论。”

萧史见推不掉,便与孟明视一道赴雍,谒见秦穆公。穆公见他举止潇洒,有离尘绝俗之韵,心中先有三分欢喜,乃赐座于旁,问曰:“闻子善箫,亦善笙乎。”

萧史曰:“臣只能箫,不能笙也。”

穆公笑曰:“汝倒也老实。箫与笙一类也,汝既善箫,何不一试?”

萧史颔首说道:“臣遵旨。”遂取出赤玉箫一枝,玉色湿润,赤光照耀入目,诚稀世之珍也。才吹一曲,清风习习而来。奏第二曲,彩云四合。奏第三曲,白鹤成对,翔舞于空中,孔雀数双,栖集于林际,百鸟和鸣,经时方散。

穆公大悦。是时弄玉,隐身于帘内,窥见其异,亦喜曰:“此真吾夫矣!”

穆公复问萧史:“子知笙、箫何人而作?始于何时?”萧史对曰:“笙者,生也,女娲氏所作,义取发生,律应太簇。箫者,肃也,伏羲氏所作,义取肃清,律应仲吕。”

穆公曰:“试详言之!”

萧史对曰:“臣执艺在箫,但请言箫。昔伏羲氏,编竹为箫,其形参差,以像凤翼;其声和美,以像凤鸣。大者谓之‘雅箫’,编二十三管,长四寸;小者谓之‘颂箫’,编十六管,长二寸,总谓之箫管。其无底者,谓之‘洞箫’。其后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溪,制为笛,横七孔,吹之亦像凤鸣,其形甚简。后人厌箫管之繁,专用一管而竖吹之。又以长者名箫,短者名管。今之箫,非古之箫矣。”

穆公曰:“卿吹箫,何以能致珍禽也?”

史又对曰:“箫制虽减,其声不变,作者以像凤鸣。凤乃百鸟之王,故皆闻凤声而翔集也。昔舜作‘箫韶’之乐,凤凰应声而来仪,凤且可致,况他鸟乎?”

萧史应对如流,声音洪亮,穆公愈悦,谓史曰:“寡人有爱女弄玉,颇通音律,不欲归之盲婿,愿以室吾子。”

萧史敛容再拜辞曰:“史本山僻野人,安敢当王侯之贵乎?”

穆公曰:“小女有誓愿在前,欲择善笙者为偶,今吾子之箫,能通天地,格万物,更胜于笙多矣。况吾女复有梦征,今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之日,此天缘也,卿不能辞!”

萧史乃拜谢。穆公命太史择日婚配,太史奏今夕中秋上吉,月圆于上,人圆于下。乃使左右具汤沐,引萧史洁体,赐新衣冠更换,送至凤楼,与弄玉成亲。

次早,穆公拜萧史为中大夫。萧史虽列朝班,不与国政,日居凤楼之中,不食火食,时或饮酒数杯耳。弄玉学其导气之方,亦渐能绝食,萧史教弄玉吹箫,为《来凤》之曲。约居半载,忽然一夜,夫妇于月下吹箫,遂有紫凤集于台之左,赤龙盘于台之右。萧史曰:“吾本上界仙人,上帝以人间史籍散乱,命吾整理,乃以周宣王十七年五月五日,降生于周之萧氏,为萧三郎。至宣王末年,史官失职,吾乃连缀本末,备典籍之遗漏。周人以吾有功于史,遂称吾为萧史,今历一百一十余年矣。上帝命我为华山之主,与子有夙缘,故以箫声作合,然不应久住人间。今龙凤来迎,可以去矣!”

弄玉曰:“你我此去,必入仙界,仙凡相隔,不知何年才能与吾父一聚?妾得告父一声。”

萧史曰:“既为神仙,不应再有凡念,勿辞为。”

于是萧史乘赤龙,弄玉乘紫凤,自凤台翔云而去。——今人称佳婿为“乘龙”,正谓此也。——是夜,有人于太华山闻凤鸣焉。

次早,宫侍报知穆公。穆公惘然,徐叹曰:“神仙之事,果有之也。倘此时有龙凤迎寡人,寡人视弃山河,如弃敝屣耳!”命人于太华山寻之,杳然无所见闻。遂立祠于明星岩,岁时以酒果祀之,至今称为箫女祠,祠中时闻凤鸣也。

却说秦穆公自从弄玉升天之后,不言兵革,闭门修炼,以国政专任孟明视。

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孟明视得专国政后,事无巨细,必得自己处理,忙得晕头转向,不说教化百姓,发展生产了,连社会治安也大不如前,这才认识到人才的重要。但是寻一个像乃父和蹇伯伯那样的治国人才,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乃父寻不到,蹇伯伯也寻不到,寻一个次一等的吧,譬如像繇余、公孙枝、公子絷、内史廖那样的,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公子絷、公孙枝、内史廖,已于半年前去世了。

不只是治国人才难觅,治军之才也找不到,遍查诸将,不说强过我孟明视的没有,连赶上白乙丙、西乞术的也没有。可我孟明视已经六十有六,这兵还能带几年?

唉,人才,好难觅的人才!

这人才都藏到哪里去了?

这人才就在野人坞。

读者可还记得?周襄王七年(前645年),秦、晋二国大战于龙门山下,秦穆公孤军冒进,为晋军所围,正危急间,杀来了三百野人,救了秦穆公性命。穆公授之以官,不受;赠之以金帛,不受,昂首而去。

野人者,野人坞之民也。古时称四郊以外地区为“野”,或“鄙”,野人是指在“野”的农业生产者。

身为“野人”,竟然如此能打,如此仁义,视官爵金帛为粪土!何也?

这内中隐有贤人,大贤之人。

这贤人不是别人,乃这群野人的首领,复姓子车,名无行。子车氏先祖,原来姓子,仕于殷商,官拜千夫长。——商军之建制,十人为什,百人为行,一千人为大行,大行最高统帅为千夫长。

公元前十一世纪,殷商为周所灭,子氏一家为乱兵所杀,仅留一子,年十六岁,逃之于野人坞,被坞中一车姓人家招为养老女婿,其后便以子车为姓,至无行之时,已经传了十八代。

无行不只武艺高强,且一副侠肝义胆,某一日夜,宿于歧山脚下之平安客栈,忽闻栈后有妇人啼哭,披衣而起,寻之问曰:“夜已二更,小妇人大哭不止,所为者何?”

小妇人泣道:“妾夫楚宛堵人也。——堵者,今之河南省方城县也。妾夫年四十方为商贾,往来于楚秦之间,亥时一刻,突发心绞之痛,将亡之时,一再嘱妾,其家三世单传,务要将其灵柩运回宛邑安葬。而妾自嫁他之后,从未回过宛邑,况他虽为商贾,并无分文积蓄,叫妾如何送他回宛?”说毕又哭。

无行略思了一会儿说道:“小妇人不必悲伤,在下愿意陪汝前去宛邑一趟,至于棺椁、盘费,一概不用汝去操心。”

小妇人不敢相信,但见他说得如此认真,又不像撒谎,叩头说道:“如得贤人之助,使妾夫得以回归故里,妾愿以不洁之身终身服侍贤人。”

无行怒目说道:“在下帮汝,出于真诚,并无邪念。如汝之所言,在下与趁火打劫之盗,又有何别?”

小妇人见无行发怒,忙叩头谢罪。

次日午,无行出资,购得柏木棺材一副,将小妇人之夫装殓入棺,又雇了一辆牛车,径奔宛邑之堵地,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方将死者送归故里……

无行不只自个儿贤,教子又特有方,所育三子,长曰奄息、次曰仲行、再次曰鍼虎。皆有贤行,谓之歧山“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