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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舞剑 泼墨与酒歌

人生最泄块垒的载体,依我看,一对是舞剑泼墨,另一对是对酒放歌。

不信,李白、杜甫有诗为证:“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高歌取醉欲自慰,落日起舞争光辉”;“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而舞剑、泼墨、放歌又常常与酒相关。曹操当着大江横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宋江几杯小酒下肚,胆子大起来,竟在墙上写起反诗,结果惹出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李白喝得酩酊大醉,在宫廷上让高力士给他脱靴,杨贵妃给他奉墨,写下了千秋叹为观止的竹枝词;他甚至只喝三杯,想起未酬的壮志,便舞起剑来,不禁仰天长歌而感涕;酒岂非也是一种载体乎?但是,酒终于是雅俗共享的东西,英雄可以借酒宣泄块垒,凡夫也可以借酒表达悲喜,疯子更可以借酒歇斯底里,不似舞剑、泼墨伴着高歌,独有士子如斯耳!

剑者,刀之一种也。说刀,包括剑;但剑,却不等同于刀。说舞剑与说舞刀,给人的感受绝不相同。剑是刀中的阳春白雪,恰如英雄是人中的精华。历史上多有上档次的剑,却少听说上档次的刀。青龙剑、干将、莫邪剑、吴王阖闾剑与越王勾践剑等等。提起剑,人们便自然不自然地将它与英雄豪气联系在一块儿。泼墨者,那支笔便是文士手中的一把亮剑也。歌者,说之一种,人用语言表达情感的方式有多种,如叙、如诵、如吟、如诉、如叫、如吼、如骂、如喊,作用与效果各异,但都不及歌档次高。诸葛亮舌战群儒以及为周郎吊孝的故事,说与歌唱听的效果绝不相同。四面楚歌,可抵十万精兵。一曲《黄河大合唱》,当时对调动国人抗日卫国的激情,起了多大作用?歌是最能将人的思想感情宣泄出来的表达方式。我们再以李白的诗为证,随便记上几首,便有不少关于剑关于歌的诗言。单关于剑的,如“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司马将军歌》)、“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行路难》)、“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梁甫吟》),这剑,在李白手里,可以提着跨海斩鲸,可以拔剑四顾,神物共合。单关于歌的,如“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游泰山》)、如“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苏台览古》)、如“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月下独酌》),这歌,可以在仙界处悠然而起,可以当着落日当着明月訇然发生。既关于剑又关于歌的,如“按剑视八极,归酣歌大风”(《登广武古战场怀古》)、如“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行路难》)、如“剑歌行路难”(《登高望四海》)。诗仙的诗情,总与剑与歌当然还有酒,浑然在一体。单关于泼墨的,有关于怀素的一些句子:“龙虎惭因点画生,雷霆却避锋芒疾。”(窦翼)“我恐山为墨兮磨海水,天为笔兮书大地,乃能略展狂僧意。”(贯休)舞剑、泼墨、酒歌,难道不是产生激昂情绪的载体么!

今日,要是像屈原那样,“佩长铗(剑)之陆离兮”,一定惹人笑话;像冯欢那样,弹剑作歌,一定没人理会;像李白那样“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然也不惹人喜欢;像张旭那样“每醉后,号呼奔走,索笔挥洒”(《杜臆》卷一),也有失大雅:醉了挥毫可以,可是号呼奔走,还要向人家索笔,是不是有点儿献殷勤或者自我表现的嫌疑了。时代变化了,抒发情感的方式也有变化,可无论千变万化,正如王右军所说,“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兰亭序》)。于是,我便常在天将明未明之际,伴着林里的鸟鸣,奏着《高山流水》这类仙乐,当着山水,舞一番剑喊一番歌回到家中再泼一番墨,聊作对先贤们的一种羡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