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有缘人饮酒聚义无情事藏画净心
范昭回到范府,正好遇见范老爷和许管家送周大夫出来。范老爷笑逐颜开,道:“昭儿,大喜啊,玉娘有孕了,你可要添多一个妹妹了。”范昭道:“哦,父亲大喜。孩儿以前就说,父亲正当壮年,若是续弦,一定会给孩儿添多几个弟弟妹妹的。”范老爷一抚须,笑道:“昭儿,你娘十年来只育得你一子,算命先生也讲了,范府人丁兴旺自你始。为父以为,玉娘能给为父添个女儿,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上天待我不薄啊,呵呵。”
范昭问:“周大夫,为何我娘只得我一个?”周大夫苦笑道:“少爷,县城有一户史家,史夫人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史员外问我为何?我答不出啊。后来,史员外又娶了两房小妾,都无生育。去年,江阴赈灾,史员外出力不少。春节前史夫人怀上第六胎,史员外请我去,老夫号脉发现是一个男胎。少爷,你说这事奇不奇?”
这个史员外是赈灾义会七理事之一,史员外的事,范昭当然听说了。范昭笑道:“奇,真的是奇。”
送走了周大夫,范昭随范老爷回到大堂。范老爷道:“昭儿,去扬州梅花书院讲学的事,爹爹当初光顾着高兴,考虑不周,这学确实难讲。这样吧,爹爹替你回绝邀请。”范昭道:“父亲,孩儿已经想好了,去扬州梅花书院讲学,给爹爹,给咱们范家脸上增增光。”范昭见范老爷和许管家一脸疑惑,遂将去面见陈慧殊的事儿详细说了。范老爷叹道:“陈兄养了个好女儿,地下有知,也可安心了。惜乎不能成为我们范家的媳妇。”
范昭神情一暗,道:“父亲,孩儿想事不宜迟,明天即启程去扬州。有些问题,孩儿得向施襄夏棋圣请教。”范老爷微微颔首,道:“好,功课是得准备充足些。施先生对围棋理解很深,一定能帮到你的。昭儿,玉娘有孕月余,得静心安养,你和嘉兴张小姐的婚事,我看待你从扬州回来就办了吧。”范昭道:“父亲,扬州事了,孩儿想去仙居探望梅儿。”范老爷道:“行。春节前你发家信要梅儿来江阴,但是梅儿不肯。梅儿守孝事大,昭儿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算下行程,你的婚事定在四月下旬应该可以了。”
李义走了进来,禀报:“老爷,少爷,外面有个客人,自称是扬州万里红山庄干事诸先生,想求见老爷。”许管家道:“我知道这个人,经常在我们范家商行采购丝绸、大米和木料等,是我们商行的一大客户。”范老爷道:“我们范家和万里红山庄素无往来,这个诸先生,所来何事?”许管家道:“老爷,人在门口,先请进来再说。”
李义将诸先生迎进来,主客寒暄落座。诸先生开门见山:“范老爷,在下登门拜访,实是因为有一单难事相求。山庄忽然需要大量上等丝绸和刺绣,如今扬州附近有名的绸庄,都已经断了货。在下今日赶到江阴,不料范家丝绸商行也卖断了货,所以不得已,特来向范老爷求助。”范老爷问:“可是为了当今皇上下江南的事?”诸先生笑了笑,道:“不瞒范老爷,确实为了这事。如今扬州瘦马齐聚万里红山庄,封总管交待,所用衣物全部换新,一定要使皇上玩得开心。目前,山庄最缺的就是上等丝绸和刺绣。在下听说范少爷建有居巧绣坊,所用绸缎皆是上品,所出绣工江南一流,直追苏绣。在下想去居巧绣坊看看,买下所有绫罗绸缎。”
范老爷看向范昭。范昭道:“父亲,这事儿孩儿有一年没管了,你问许叔吧。”许管家咳嗽一声,道:“老爷,以前少夫人在时,一直打理着居巧绣坊,经营的红红火火。后来,少夫人专心念经,就把打理绣坊的事交给白乐成的娘子。目前,绣坊女工有四十八人,白娘子绣功最美。白乐成去年中了秋闱,考上举人,白娘子的身份不同了,就很少去绣坊。如今,绣坊是由范家绸缎商行杨老板的夫人包氏在具体打理,进出货都是杨老板夫妇经手的。如果杨老板说卖断了货,那就真的没有了。”
诸先生道:“在下也知道此事难办。杨老板和在下有三四年的生意交往,有货必然会给在下的。在下听杨夫人说,白举人的夫人可能有些自家的存货,叫在下去寻白夫人。在下想,范少爷以前帮助白举人甚多,所以想请范少爷出面,做个人情,疏通疏通。”范老爷看向范昭,范昭道:“好吧,就陪先生走一趟。”诸先生道:“时近午时,此事成了,一定与范少爷共谋一醉。”
范昭带着诸先生去了白乐成府上。白乐成中举后,新修了院落,买了两个丫头,较以前大气些。白乐成见是范昭带人来,有心结交诸先生,一口答应下来。那白娘子没事自个在家刺绣,又教丫头刺绣,存了不少绫罗绸缎,都是上等珍品。诸先生大喜过望,问价钱几何?白乐成打个哈哈,道:“诸先生是范孝廉的朋友,就是我白某的朋友。前几日有老主顾来问货,都给我娘子谢绝了。我家娘子说,现在丝绸行情一路看涨,没准哪一天范少爷有急用,要悉数留给范少爷,算是还范少爷的恩情。你看,今天范少爷来了,还真给我娘子说中了。”
诸先生心头雪亮,笑道:“白举人,这样,你家的绸缎我全包了,价钱嘛,比市场多出三成。以后我们就是熟人,诸某还会多多与白举人合作。”白乐成道:“这怎么好意思嘛。江阴乃忠义之邦,做生意从来不屯积居奇,这些绸缎按市价算。否则,诸先生你就是瞧不起我这个朋友。”诸先生哈哈一笑,道:“好,诸某就结交你这个朋友。走,中午咱们兄弟三人喝酒去。”
三人去了胜江楼,喝了个一塌糊涂。诸先生和范昭约好,十七日一同坐船去扬州。
晚上,红儿侍候范昭泡脚,月香清理炭火炉子。红儿问:“少爷明天就要去扬州了,可否带上我和月香姐头,少爷身边也好有个人服侍?”范昭信口道:“好啊。到时你们看中哪个书生,本少爷替你们说媒去。”红儿心一惊,颤声问:“少爷可是要撵奴婢们走了?”范昭道:“不是。红儿,你和月香都大了,再过一两年,就要放出去嫁人了。你们无父无母,现在不给你们找个好夫婿怎么行呢?我范家的丫头,难道配不上书呆子吗?”红儿放下心来,细声道:“少爷不撵奴婢走就好了,奴婢愿意服侍少爷一辈子。”范昭一怔,瞧见红儿一脸害羞,暗道:“莫非这丫头喜欢上我了?”范昭转头去瞧月香,月香正在瞧范昭,见范昭瞧向自己,立时晕生双颊,忙低下头。范昭叹口气,心道:“我喜欢的人,偏偏不能在身边;在身边的人,偏偏是我不喜欢的。苍天哪,为何要让我受如此情苦。”
观音庵,僧舍。如慧见如一准备休息了,就把范昭所送的画卷拿出来,递给如一。如一放在书案上,打开一看,见是两幅画。一幅画的是自己一脸冰冷,端着一碗人参汤送给范昭,范昭坐在新房的床上;而另一幅,画着秋儿牵着一匹小红马,站在一株老柳树下,笑容可掬,范昭则骑着白马,向秋儿行去。如一眼眶一红,当即掉下泪来,提起笔就想往画上题诗,忽然停住,摇摇头,又搁下笔。如慧捂着小嘴,任由泪儿滚滚下落。
吱的一声,房门开了,一莲师太走了进来。如慧心中惶恐,害怕一莲师太责怪。一莲师太看了看画,叹道:“范小施主用心了,情字最苦,何必如此执著呢?这画是西洋技法,虽然基本功不扎实,但是画得很传神。如慧,明儿你将两幅画送到陈家的字画店里装裱起来,好好收藏,或许五十年后,会再用到这两幅画的。”
一莲师太走出房间,留下如一和如慧在那发怔。夜半,如慧熬不住情苦,起身在己画上题诗一首,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