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君子怀玉美人藏情
晚上,范昭泡完脚,爬在床上,月香按背,红儿捏腿。
红儿笑道:“少爷,那个宋公子不自量力,想出少爷的丑,自己却弄了个灰头灰脸,糗大了。”月香嘻嘻笑道:“妹妹,这就叫人作孽,不可活。”范昭懒懒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说话也不分分轻重,也不看看场合,知道得罪的是谁吗?那个宋公子,可是扬州知府大人的大公子,梅花书院儒生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算计我哪。”
二婢神色一紧,红儿道:“我们只顾着护着少爷,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少爷,现在怎么办呀?”范昭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要是挡不了,掩不了,就只能把你们两个小丫头送给那个宋公子谢罪了。”二婢大惊,惊叫一声,相顾失色。范昭嘿嘿一笑,道:“本少爷开个小玩笑,看把你们俩吓得。区区一个宋华章,本少爷还不放在眼里,再说了,你俩也没做错什么。自古才俊多傲骨,本少爷保证,那帮呆书生现在一定在艳羡本少爷有你们这两个有才有貌的小丫头呢。月香,红儿,你们出名了。”
二婢放下心来,月香抚着胸口说:“少爷待人一向实诚,突然开个玩笑,婢子们还信以为真呢。”范昭叹口气,道:“以前娘子和秋儿,总说我油腔滑调,今儿你们倒说我实诚起来。”红儿道:“自少夫人和二夫人出家后,少爷变了许多,话也不如以前多了。”范昭忽然想起颜诗雨,心想:“殊殊出家后,如果我是和颜诗雨定亲,该多好啊。唉,当初父亲说亲的时候,我怎么就忘了呢?再过一个月,就要迎娶张妹妹过门,如今想悔也悔不成。哎,我的婚事怎么这么揪心哪!”
红儿见范昭不说话,还是有些担心,遂道:“少爷讲完学,婢子又无意中得罪了知府大人的公子,要不,明儿我们回江阴吧?”范昭笑道:“小丫头知道害怕了。有些话当说的时候自然要说,有些话不当说的时候就不能说。你俩阅历浅,说话不知轻重是难免的,以后记住‘祸从口出’这四个字,说话时自然就会留给人三分脸面了。现在咱们还不能回去,得去拜访扬州名流,这样才能消除祸端。明儿,咱们先游山玩水去。”红儿完全放下心来,笑道:“少爷懂得大世面,婢子们听话就是了。少爷,扬州瘦西湖最有名,如今春寒料峭,花儿似开非放,景色甚是独特,明儿咱们上瘦西湖去?”
范昭点点头,道:“好,就这样定了。月香,你怎么想出下联的?”月香道:“对这下联,字句倒不难,关键是要有典故。婢子急中生智,忽然想起诸先生船上所说的笑话,就对了出来。”范昭点点头,道:“天意如此。”
红儿问道:“少爷,明儿我们还要出去拜访扬州名流,还要穿着今日豪装吗?”范昭摇摇头,道:“不必了。自古财不露白,我今日讲学着豪装是不得已而为之。想我籍籍无名之辈,如何去得了梅花书院讲学?我观儒生虽然苦读《四子书》,信誓旦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从古到今,潜藏在人性深处的功名利禄的诱惑实在太大,所以,书生一旦‘暮登天子堂’,大多数人是经受不了功名利禄的诱惑的。我炫富,就是要在心灵深处击溃这样的书生,为我讲学营造气势。明儿出去游玩,就着平时衣装即可。那颗大钻戒,贵重异常,明儿得送还施先生。玲珑白玉坠儿,也是珍贵之物,明儿一并送还绣琴姑娘。”
红儿嘻嘻笑道:“西洋传教士送给施先生这么大一颗钻石,婢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既然施先生送给少爷,少爷为什么不收下呢?”月香也道:“是呀,绣琴姑娘送给少爷的玲珑白玉坠儿,也是一件宝物,少爷怎么一定要送还回去呢?”范昭正色道:“人不可有贪念,否则,必招惹祸端。岂不闻‘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五年前,西洋传教士雷蒙,向施先生学棋一个月,一个目的就是请施先生出面,说动扬州官员上疏朝廷,取消海禁,至少要保留广州通商口岸。施先生玉成其事后,雷蒙就赠送施先生这么大一粒钻戒,以表谢意。自古无功不受禄,我借此钻戒装点体面,已经过了,怎能再贪恋此物?再说,施先生与我,还有汪公子,正想着法子帮助绣琴姑娘为父雪冤,这两件宝物没准还能派上用场,所以,万万不能据为己有了。”
红儿嘻嘻笑道:“少爷总是为别人着想,也得替自己着想一下吧。”范昭活动一下肩骨,道:“行了,你们两个丫头也辛苦,出去睡觉。明儿上午,咱们去瘦西湖。”
二月二十八日,晨,范昭去了醉月画舫,将钻戒和玉坠送还施襄夏和绣琴。施襄夏和绣琴见范昭执意不收,不再勉强。施襄夏道:“昨晚我的学生卞立言来报,说范孝廉讲学轰动了整个扬州府,尤其是梅花岭上万朵梅花突然盛开,皆言范孝廉说的是天机,所以天降吉祥。而范孝廉身边的两个美婢,才学过人,不畏权势,也被传扬得如同仙女一般。”范昭微微一怔,不意昨日讲学的结果竟是如此。月香和红儿恢复了女儿红装,笑逐颜开。绣琴微笑道:“如今范少爷大红大紫了,范少爷手上的牛骨折扇已经是扬州府的热销货,许多有名的字画店昨晚就卖断货了,妾身估计,很快,扬州府的名流大贾会抢着来邀请范少爷的。”
范昭哈哈一笑,道:“好。名气大了,蒙皇上召见时,再向皇上进言,份量就不同了。现在看来,施先生的妙计,小生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施襄夏颔首微笑道:“扬州即将烟花三月,美景怡人,还得烦请范孝廉看上一段日子。”范昭笑道:“小生正打算瘦西湖一游。”绣琴道:“如今瘦西湖花儿含苞欲放,别有一番风情。”
说话间,一个少年进来了。施襄夏道:“范孝廉,这是我的学生卞立言,江都围棋世家之子。立言,见过范孝廉。”卞立言向范昭见礼。施襄夏问:“立言,可曾打听到什么消息?”卞立言偷偷瞄了一眼月香,迅速移开目光,道:“先生,学生打听到知府宋大人准备发出请帖,邀请范孝廉过府赴宴。”施襄夏微微点头,道:“如此,宋大人准备化干戈为玉帛了。好事,好事哪。”卞立言又偷看月香一眼,道:“先生,如今范孝廉声誉正隆,宋大人也想沾沾范孝廉的好名声,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绣琴笑道:“言之有理。官场讲究的是一个‘和’字,宋大人是聪明人,断不会做出不利于范孝廉的事来。况且,江阴范家非寻常大户人家,宋大人也得掂量掂量。”
卞立言偷看月香的动作落入范昭眼中,范昭乃情场老手,已明卞立言之意。遂道:“卞公子出身围棋世家,想必棋艺不凡?”卞立言面孔一红,道:“家父因小生资质愚钝,是以使小生在施先生处学棋。”范昭微微一笑,问道:“卞公子丰神俊朗,出身围棋世家,能去宋大人府上打探消息,不同寻常之人哪。不知哪户人家的千金,与卞公子般配,喜结秦晋之好?”卞立言俊脸一红,道:“家祖家父酷爱围棋,渴望家道围棋中兴,严督小生学棋。是以小生至今尚未定亲。家父曾言:技比‘玉枰碧竹’者,可为卞家媳。”卞立言说完,忽然想起嘉兴‘玉枰碧竹’乃是范昭的未婚妻,不由一脸尴尬。范昭呵呵一笑,道:“这就难了。我等正想去瘦西湖一游,不知卞公子能否作个向导?”卞立言眉梢一喜,道:“学生回禀过先生,正思去处,蒙范孝廉盛情相邀,当尽地主之谊。”
四人在醉月画舫用过早茶,便去了瘦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