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云淡风清月色好天高地阔俊杰鸣
范昭和云梦月在范府简单吃过晚饭,辞别范老爷和玉娘,张三带路,上了范家快运商船,去往苏州。范家快运商船不大,只走运河,专门运送的绫罗绸缎、珍贵药材、玉器古玩之类的贵重货物。船仓建三层,顶层是货主住房,清新雅致,有茶厅,专供押运商贾起居。范昭有了乾隆的御赐金牌,心情大定,与云梦月坐在茶厅里,品茶说笑,欣赏星空下的运河。穿越快两年了,范昭渐如古人,喜爱附庸风雅,眼见窗外夜深月上,风拂水流;窗内烛影摇红,暗香浮动,雅兴渐浓,遂道:“云儿,‘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杜工部以乐景写哀情,超凡脱俗,不作尘响。今儿,咱们却要乐上一乐。云儿善剑,何不是舞上一回,以遣风月?”云梦月见范昭要自己舞剑,微感害羞,道:“若论舞剑,只怕当推春兰妹妹,云儿不敢献丑。”范昭笑道:“云儿的剑舞,必与春兰不同,自有一番风情另赏。”
云梦月有心取悦情郎,见范昭兴致勃勃,不再推托,轻声道:“云儿从未舞过剑,况且此处狭小,舞的不好,范哥哥莫笑。”范昭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云儿的剑舞,必强过西子捧心百倍。云儿舞剑,我来唱歌。”云梦月不再推脱,取来宝剑,在茶厅内舞了起来。云梦月没学过剑舞,但是春兰义演赈灾时,和绣琴在船仓里切磋过舞技,云梦月记下不少。绣琴和春兰舞姿曼妙,云梦月也是爱美之人,偶尔会回味一番。大凡练武之人,对动作敏感过人,是以云梦月将剑术的基本招式和绣琴春兰的舞技灵机组合起来,轻灵婉转流畅,真有一番滋味。范昭看得精妙,情不自禁以手击案,唱道: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飞锦绣,烛红茶清飘芬芳;
吾独美人娇娇意,心醉妙舞神扬扬。
云梦月扑哧一笑,顺势收了剑,道:“范哥哥将杜工部的诗改了,云儿的剑舞,随兴而起,怎能与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相比?”
范昭笑道:“云儿之舞,妙在随兴,趣随兴至,自自然然最妙。你瞧,这屋内的光与影、色与香,都随你而舞。”云梦月虽然高兴,却越发害羞,轻声道:“范哥哥哄人。”范昭呯然心动,起身捉起云梦月的左手,轻唤“云儿”。云梦月垂下螓首,轻“嗯”一声。范昭大起胆子,将云梦月轻轻拥在怀里。云梦月娇躯一颤,右手一软,宝剑跌落下来,呯的一声。范昭心头一震,但见美人在怀,芬芳温暖柔顺,着实舍不得。范昭轻轻抱了一会,定住心神,柔声道:“云儿,时辰不早了,咱们休息吧。”云梦月“啊”的一声。范昭见云梦月迷迷糊糊的模样,知道云梦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当下抱起云梦月,放倒在床,除去绣花鞋。云梦月俏脸通红,紧闭眼睛,微微喘气。范昭给云梦月盖好被子,俯身在云梦月俏脸上轻轻一吻,放下帷幄,走了出去。范昭心道:“父亲告诫我‘君子慎独’,我上次与秋儿的失礼之事,不可以再犯了。”
二十一日上午,范昭和云梦月用过早餐后,快运商船到达苏州。张三找来三匹快马,三人乘上快马,疾奔嘉兴。过了午时,三人到达嘉兴。范昭去到范家商行,掌柜宋和早接到天信屋的飞鸽传书,恭候多时。范昭简单吃过午饭,带着父亲的家书,登门拜访未来岳父张庆嘉。张庆嘉读完范老爷的书信,不由皱起眉头。原来,宋华章指使小人编排范昭和颜诗雨的风流韵事,已经传到张府,张府上下人都知道,只是瞒着张朝仪。张庆嘉心中十分不快,决心好好教训一下范昭,遂道:“贤侄,迎亲之事须从长计议。我张家是讲究体面的,不想唯一的女儿出嫁后,被人说三道四。贤侄读圣人书,出身名门,凡事当自谨,不可给别人拿住了把柄,说上说下,损了自家的名声。”范昭没听明白,又急于赶路,遂道:“是。迎亲乃大事,当家父亲自与岳父协商才是。但因小婿身负皇命,急赴杭州,是以家父以书信相询。礼数不足之处,还望岳父海涵。”
张庆嘉心中一动,问:“贤侄身负皇命,何意啊?”范昭长话短说,道:“岳父,杭州八旗军抓走了仙居山村民,诬良为匪,惊动了皇上。皇上赐小婿‘御亲’金牌,去杭州相机处理此事。”余林隐被抓之事,张庆嘉早已知道,一直在为此事担心,如今听说乾隆御赐范昭金牌,将信将疑,问道:“皇上肯御赐贤侄金牌,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怎么不见令尊在信中提及?”范昭这次听明白了,遂道:“家父为人处世低调,不喜张扬。御赐金牌就在小婿随从身上,小婿这就去请出御赐金牌,请岳父一观。”张庆嘉呵呵一笑,道:“不必了。贤婿有了御赐金牌,所以令尊放心贤婿一人去杭州。这样吧,我先与你岳母商议一下,定下迎亲日子,写好回信。等你从杭州办完事回来,再交你带给令尊吧。”
大凡一俊遮百丑。张庆嘉见范昭蒙受乾隆御赐金牌,料知乾隆和范昭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就不计较范昭的风流韵事,改口称范昭为“贤婿”。
范昭见事情有了结果,遂辞别离去。
张庆嘉站在大堂门口,看着范昭离去的背影,暗道:“王神算说仪儿与范昭是阴差阳错的上好姻缘,成金婚,看来,还真给王神算算对了。”
“爹,听说范哥哥来了。”张朝仪从堂后快步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不见范哥哥?范哥哥走了么?”
张庆嘉喜气洋洋道:“仪儿,皇上命范昭去杭州处理仙居山匪党一案,所以来得勿勿,去的也勿勿。”张朝仪有些失望,道:“哦,这事确实十万火急,梅儿妹妹受苦了。只是范哥哥进门来了,也不见见我。”张庆嘉哈哈一笑,道:“仪儿,你是要出嫁的人了,也不避避嫌?范昭带来你公爹的书信,要为父定下送你出嫁的日子。你说,爹定在哪一天好啊?”张朝仪羞红脸,嗔道:“爹,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取笑女儿。不理你,女儿找娘去。”
范昭回到范家商行,与云梦月、张三骑马赶赴杭州。日落闭城之时,范昭三人进入杭州城。范家杭州商行的下人,在城门接着范昭,引入商行。范昭和商行掌柜沈和是第一次见面。原来,范昭出事后,范老爷严令各地范氏商行安抚前往仙居县衙请愿的百姓,静观事变,是以沈和后来得知范昭住在眉山墅隐,也没有前去拜访。范昭冤案平反之时,沈和外出经商,回来后范昭已经随刘墉去了仙居县。沈和告知范昭,余林隐等人关押在八旗营地,已经被定为前朝逆党余孽,在杭州城内,只有巡抚大人永贵才有权利命令八旗军放人。
范昭吃过晚饭后,沐浴更衣,穿上一身光鲜衣服,云梦月女扮男装,两人一起去巡抚衙门。其时张弦月初上,杭州城内万家灯火。云梦月非常熟悉杭州城,大街小巷都走过,于是,云梦月带着范昭,抄近路步行去到巡抚衙门。巡抚衙门离范家商行不远,两人七弯八拐就到了巡抚衙门,瞧见一个人站在大门口。云梦月眼尖,叫声“天佑叔叔”,跑了过去。范昭急忙跟上。任天佑认出云梦月和范昭,大喜,道:“九小姐,还有十姑爷,你们来了。”云梦月问:“天佑叔叔,你怎么在这?”任天佑道:“九小姐,我奉山主吩咐,到仙居县衙告状,刘县令接下状纸,却要我寻找证人,证明山主等人是良民。我便寻以往与我定刻佛像的乡绅,说明事由。乡绅们纷纷在我的状纸上签名作证;听到风声的仙居山村民,也赶到县衙,为山主等人申冤。刘县令遣散乡民,带着我来到这里。如今,刘县令正在衙门内和巡抚大人商议此事。
这时,衙门内传来刘墉的声音:“大人,此案证据不足,如此草率定案,如何能够服众?仙居县在前任县令马大人的治理下,民风纯朴,如今又有三十六名乡绅联名担保,大人依然听信瑞昌将军一面之词,不肯重查此案,是否失之偏颇?”永贵道:“刘县令,瑞昌将军定下此案,证据确凿。仙居县三十六名乡绅联名作保,其中必定有诈。本巡抚建议刘县令回去好好查查这三十六名乡绅,定能查出反贼来。”刘墉道:“大人,仙居虽不兴盗贼,民风依然强悍,一旦激起民变,则要出大祸事了。”永贵哼了一声,道:“如今世道太平,区区几个反贼,还能捅破了天不成?!刘墉,你治县失察,想推卸责任吗?”
范昭耳聪,听出两人语气渐渐不善,知道刘墉与永贵谈崩了,即道:“云儿,咱们闯进去。”衙门四名守卫见三人往里闯,拨出腰刀,喝道:“大胆,竟敢私闯巡抚衙门,不要命了!”云梦月冷哼一声,举手抬足,瞬间放倒四名守卫。守卫头领大声喊道:“来人了,有刺客!”刹那间,四周冒出十来位侍卫,持刀持枪,将范昭三人团团围住。范昭高声道:“钦差在此,叫你们巡抚大人出来接旨。”
永贵和刘墉闻声走了出来,见是范昭,一脸惊异。范昭也不客气,右手高举“御亲”金牌,朗声道:“浙江巡抚永贵接旨。”事情突兀而来,众人惊疑不定。范昭又朗声道:“浙江巡抚永贵接旨。”永贵认出金牌,双膝一软,跪下磕头,道:“奴才永贵听旨。”侍卫们纷纷丢了刀枪,跪在地上。刘墉也跪在永贵身边。范昭道:“着范昭复查仙居反民一案,钦此。”永贵道:“奴才领旨。”范昭收起金牌,道:“巡抚大人请起,现在即刻引本钦差去八旗营地。本钦差要连夜审案。”永贵站了起来,沉声道:“钦差大人,仙居逆党一案证据确凿,不必再审了。”
永贵的不配合在范昭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永贵这么大胆。范昭心知此时不能示弱,否则就更难开展工作。当下脸一沉,道:“巡抚大人是说,皇上的圣旨是错的?”永贵连忙躬身,一脸假笑,道:“本官不敢。本官是说,仙居逆党一案,案情已明,再查,也是浪费钦差大人的时间。此时月色甚好,本官府上有……”范昭哈哈一笑,道:“巡抚大人,我是谁你应该识得。去年我在仙居山前前后后住了两三个月,余林隐等人是不是反贼,我不清楚吗?!实话告诉你,余林隐是我的岳父,你们抓的梅儿,是我的二房夫人。”永贵一听,险些晕倒,禁不住浑身微微颤抖。
诸位看官,你范昭为何如此放狂?一来范昭不想与永贵绕弯子,所以就快刀斩乱麻,来一个干净利落;二来范昭心痛梅儿,怕梅儿多受了委屈;三来嘛,自从范昭知道自己身负天命之后,胆子就特别大了,有点无所顾忌。
永贵面如土色,颤声道:“本官这就带路。”范昭见其它人还跪着,道:“都起来吧。刘墉,你和我们一起去。巡抚大人,带上你的亲兵。如果有八旗兵胆敢阻扰本钦差审案,斩立决。”刘墉见范昭如此强硬,暗暗为范昭担心。永贵回过神来,依言叫来亲兵,心中却在盘算如此应对此事,逃过此次大难。永贵的亲信策马先行向瑞昌报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