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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若借东风花间舞

第七十八回若借东风花间舞引来蝴蝶恋莲花

袁枚视范昭为知己,热情款待,硬将范昭留了下来。

入睡时分,范昭沐浴完毕,红儿铺好被褥,道:“少爷几乎每日都要沐浴,比我们姑娘家还爱干净。”范昭笑道:“你们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难出汗。就算是身子有了汗丝,也是香汗,那象我们臭男人。”红儿嘻嘻笑道:“少爷说的真有趣。晚间酒宴时,袁先生曾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但是这水呀,还离不开泥;这泥呀,也离不开水。说了一通阴阳调和的大道理,婢子一点都不明白。”

范昭道:“那是袁枚故弄玄虚,哄你们高兴呢。红儿,你听不明白是好,若是听明白了,就被他糊弄了。”红儿眨眨眼睛,道:“袁先生似乎视少爷为知己,少爷却象是在应酬,是何道理?”范昭暗忖:“红儿越来越象秋儿了,能读懂自己的心思。”红儿笑道:“是不是因为小姐对袁先生曾有些微辞,所以少爷对袁先生也不甚赞同。可是,今儿少爷替袁先生出了不少赚银子的好主意呢。”

范昭想了想,道:“以前,我只听过袁枚的名气,对其人并不了解,所以相信你家小姐的判断是对的。今儿初见袁枚,觉得他善解人意,颇有主见,才学过人,所以印象颇好,就帮他想些法子经营随园。袁枚视我为知己,大约是听到了我的绯闻,以为我和他是同性情的人吧。”

红儿继续问:“那么,少爷后来又觉得小姐说对了,是什么缘故?”范昭道:“我读了袁枚的新作《麒麟喊冤》后,才明白你家小姐瞧不起袁枚的原因。”红儿来了兴趣,道:“少爷详细说说。”

范昭道:“《麒麟喊冤》确是一篇雄文,雄辩滔滔,只可惜,基点错了,所以整篇文章的雄辩也就失去意义。”红儿诧异道:“袁枚引以为傲的雄文,竟给少爷看轻了。”范昭心道:“我如果不穿越,也会认为袁枚说的对。”红儿问道:“这么说,少爷的才学在袁枚之上了?”红儿见范昭不喜袁枚,所以改口不称“袁先生”了。范昭摇摇头,道:“若单论才学,袁枚强我十倍。所以,下午袁枚叫我为随园题字,我不敢写。”红儿掩嘴嘻嘻笑道:“少爷写的颜体确实一般。不过,少爷的酒量大好。晚宴时,袁枚,还有范西屏先生,喝得酩酊大醉,少爷却能与婢子侃侃而谈。”范昭笑道:“那是他们高兴了,所以放怀畅饮。”红儿道:“少爷谦虚。少爷说说《麒麟喊冤》,让婢子长长见识。”

范昭道:“说穿了也简单,《麒麟喊冤》之所以华而不实,是因为袁枚以一个俗人的想法去衡量圣人,当然基点就错了。大凡圣人,上负天命于世间,代天立言,岂是世间俗人之心所能测度。不过,文中有一个观点是对的,就是后世经学家对圣人的解读出现了偏差。袁枚也忽视了,想不到这种‘偏差’一样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所以,袁枚嘲讽历代经学家,反过来讲,也在嘲讽他自己。袁枚认识不到这些,所以引以为傲了。”

红儿道:“这么说,经学家对圣言的注疏,表面上看是帮助末学后进理解圣言,实际上却带偏了末学后进。”范昭道:“你说对了一半。圣人之言大矣,经学家对圣言的注疏均未达到圣言,出现偏差在所难免。所以,后进当作参考不算为过,若是奉为经典就干扰圣言了,如此,必入歧途。”红儿道:“少爷说的在理。袁枚卖弄文才,妄言圣学,是他智慧浅薄、不识真机之故。婢子没看过《麒麟喊冤》,少爷有过目不忘之能,给婢子说一两段文中精彩,婢子也好见识见识袁枚的雄辩之才。”

范昭笑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以后不要说给外人了。”红儿点头称是。范昭索性将《麒麟喊冤》全文背诵下来

红儿听闻:“据苍圣之言,汉学不可从;据麒麟之言,宋儒又不足取。然则我将安归?”神曰:“随之时义大矣哉!士君子相时而动,故曰『顺天者昌』。即如神道设教,蒋帝既衰,关帝自兴,此眼前之明证也。当汉学盛时,晋朝王弼注《易》,骂郑康成为老奴。康成白昼现形,立索其命而去。元行冲有言,『今人宁道孔圣误,讳言郑、孔非。』亦怕康成作祟故也。今气运既衰,其鬼不灵,而人亦少谈孔、郑矣。当宋学盛时,元朝祭朱考亭,至于呼太祖御名成吉思而祭,尊与天同。明祖登极,又聘宋金华四先生等讲学,皆考亭之小门生也,一脉相传。颁行《四书大全》,通行天下,捆缚聪明才智之人,一遵其说,不读他书。杨升庵有言:『虫有应声者。今天之儒生,皆宋儒之应声虫也。』子不作应声虫,安能拾取科名,上报君父乎?

此段甚是有趣,红儿禁不住格格娇笑。范昭见红儿笑弯了腰,便住了嘴。红儿笑够了,抚着胸口说:“少爷,婢子快笑破肚子了,都喘不过气来了。”范昭道:“后面还有好玩的。”红儿掩耳道:“不听了,免得污了耳朵。”范昭笑道:“如此甚好。袁枚吹捧性灵于诗文,我于酒宴中听其自吟的几首诗,是以风花雪月行艳俗之乐,流于浅薄浮滑,始信你家小姐对袁枚的评价是正确的。”

红儿道:“以前小姐读了袁枚的一些诗文,曾道:不依规矩无以成方圆。天地万物自有经纬,若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形形色色的胡来,则纲常无存,大乱将生,大祸至也。”范昭神情一黯,道:“你家小姐聪慧异常,明察秋毫。袁枚的性灵说脱胎于大明后期的公安学派,主张‘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所以能赢得玩弄风月的才子佳人喜爱。此外,性灵说与大明朝中后期盛行的心学也有些关系。袁枚过于强调性情,认为有真性情便是好,对色情宫体之作亦加以肯定。席间,袁枚放言‘艳诗宫体,自是诗家一格’。”范昭说到此处,微微摇头,继续道:“大明中叶以后,文学艳俗之风渐浓,与性灵说不无干系。”

红儿道:“既如此,少爷,咱们明儿就回家去。”范昭皱眉道:“我答应袁枚在此住上一日,自是不能反悔了。”红儿看范昭愁眉苦脸的样子,嘻嘻笑道:“袁枚说了,明儿要请南京花魁董小宛来随园共赏美景。董小宛生得娇小玲珑,模样甚美,一双金莲柔嫩细小,着地无力,走上七八步,就要丫头抱了,又称抱小宛。不知这个假董小宛,与当年秦淮八艳的真董小宛相比,谁更胜一筹?”范昭道:“小丫头,心思不往好处去。”红儿娇笑连连,道:“少爷出门在外,就玩一次风月,老爷知道,也不会责怪少爷的。”

范昭见红儿轻颦浅笑,风姿撩人,一时也是有些痴了。红儿有些不好意思,垂头轻叫一声“少爷”。范昭回过神来,道:“红儿,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红儿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范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沉沉睡去。

次日下午,南京花魁董小宛来到随园。范昭细细打量,那董小宛果然生得娇小玲珑,模样甚美,一双金莲儿比三寸还小,只是“走上七八步,就要丫头抱了”,却是夸张。范昭寻思:“此间美女,大约只有范伯母能与之一比。”袁枚将酒宴设在沁芳阁,谈诗说文,奏乐唱曲。袁枚将《麒麟喊冤》拿出来显耀,引来众人赞赏。董小宛更道要将此文传扬出去。范西屏惧内,多是附和而已。范昭慢慢来了兴子,将21世纪的低俗笑话改一改,说出来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如此,袁枚更喜范昭了。

传闻,袁枚好女色,亦好男色,不知道《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有没有袁枚的影子?

董小宛轻歌曼舞一回,袁枚击案道:“妙人儿。来来来,我等以美人为诗,或吟眉,吟目,吟唇等,由美人评出一首真性情的诗来,方不负这良辰美景哪。”董小宛笑道:“随园先生给小宛出难题了。例来佳客是由宾客选出,哪由小宛自定的。”袁枚笑道:“你那陈旧陋规,到我这须得改一改。”董小宛笑道:“使得,依先生。”

袁枚一瞅范西屏道:“西屏兄年纪最长,请西屏兄先吟。”范西屏想了想,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双眸剪秋水,十指拨春葱。”袁枚道:“只得两句,如此怎行?袁枚就替范兄续两句吧。”范西屏松了口气,道:“谢过了。”袁枚一瞅董小宛,想了想,笑道:“有句了,听好:肤傲清霜色,唇含秋露华。”董小宛笑道:“此也为诗?不算不算。”袁枚笑道:“我的地头,怎么不能算得?如今我与西屏兄吟毕,到孝廉公了。”

青楼规矩,象董小宛这样的花魁,寻常人难得一见,就是有财有才之人,也得比试一番才学,最佳者才能成为董小宛的入幕之宾,之后情节发展,就全由两人了。袁枚本想讨好范昭,是以故意让出机会给范昭出句。不料,范昭会错意,以为袁枚有意戏弄众人,显耀诗才。董小宛巧目盼兮,落在范昭面上。范昭不甘示弱,略一沉思,吟道:“若借东风花间舞,引来蝴蝶恋莲花。”董小宛格格笑道:“好是好,怎么,都只吟得两句了?”范昭索性狂放起来,笑道:“那小生再添上两句。”

一池春水流芳华,仙姿曼妙落人家。

若借东风花间舞,引来蝴蝶恋莲花。

袁枚鼓掌道:“好,此诗就名《金莲儿》,可惜现在不是莲花的花期,少了样乐趣。”范昭大笑,道:“先生此言差矣。董姑娘的一双金莲儿,就是四季不败的莲花儿。董姑娘步步生莲,怎么说不是莲花的花期呢?”

袁枚笑道:“孝廉公言之有理。袁某就推举孝廉公的诗美为最,想来西屏兄不会有异议。不知董姑娘意下如何?”董小宛笑道:“诚如斯,诚如斯。”袁枚对范昭挤眉弄眼,范昭一头雾水。袁枚道:“人美,舞妙,诗绝,连带一池春水飘香,不可不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哪。孝廉公成为董姑娘今晚的入幕之宾,可喜可贺。来,干杯。”

“入幕之宾”这个词范昭是懂得的。范昭此时明白了袁枚的心思,不禁心里暗暗后悔。范西屏知道范家家规,瞧出范昭的心思,遂道:“董姑娘是江宁花魁,寻常人千金难得一见。最难消受美人恩,贤侄不可唐突,煞了风景。”董小宛放下酒杯,脸蛋儿红红,只拿眼波儿偷偷瞟范昭。

范昭听懂了范西屏的话外之音,眉头一舒,有了主意,当下对董小宛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注:南北朝时期,佛、道盛行,儒学面临挑战;南北朝;佛教徒提出佛为正,儒道为邪教,三教归佛,又称“三教合一,隋朝,儒学家提出“三教合归儒”;唐朝,统治者奉行以道为主的三教并行政策,儒学的地位受到挑战。北宋时,儒家学者展开了复兴儒学、抨击佛道的活动;同时,他们又冲破汉唐儒学的束缚,融合了道佛思想来解释儒家义理,形成了以理为核心的新儒学体系——“理学”。理学:是儒、道、佛三教合一的产物(当时佛教已经大致完成融合儒道的进程)。是儒家思想汲取道家、玄学、道教、佛教的有益内容,并注入哲学因素,囊括天人关系的形成的更为理性化、思辨化的思想体系。

宋明理学的主要学派,包括:周敦颐的道学派(以“道”为核心概念),邵雍的数学派(以“数”为核心概念),张横渠、罗钦顺与王夫之的气学派(以“气”为核心概念),二程与朱熹的理学派(以“理”为核心概念),陆九渊与王阳明的心学派(以“心”为核心概念),陈亮与叶适的事功学派(以“事功”为核心概念)等。陆王心学于程朱理学日趋僵化之际,而盛于明代中后期。张横渠、罗钦顺与王夫之的气学则于心学日趋式微之际,与事功学派合流而盛于清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