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空气沉闷,范昭吐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洪门的好汉烧掉了许多鸦片?”赵沁芳摇摇头,道:“洪门鱼龙混杂,内部并不团结。在对待鸦片上,大致分成两种意见,一种是向官府举报地下烟馆,彻底禁绝鸦片;一种是将鸦片盗走,大部分烧毁,小部分卖入药行。两种意见争执不休。林正高林公子向官府举报三家洋行私贩鸦片,在洪门中尚属首次。”范昭道:“现在官商勾结,向官府举报,无异于与虎谋皮。”赵沁芳放下茶杯,道:“是。林公子举报后,广州府衙的衙役带着林公子去到举报仓库,没找着鸦片。后来,官府以‘私通叛党’的罪名,将林公子下了狱。方世玉一直想光明正大救出林公子,却无从下手。不想,范公子救了林公子,还成全了林公子和黎小姐的好姻缘。”
林正高和黎远芳昨晚才悄悄成的亲,赵沁芳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呢?范昭心中疑惑,遂问赵沁芳。赵沁芳笑道:“都是妾身的猜测。我们这有一样好处,就是消息特别灵通。前晚舒爷在小煜处过夜,没少说范公子的事。所以,妾身知道范公子救林公子的事。这说明范公子是个重义的人。范公子没有娶黎小姐,那么,范公子很可能将黎小姐抬出家门,借机撮合了林公子和黎小姐。范公子唱了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好戏呀。”范昭赞道:“赵姑娘神断,推理的丝毫不差。”赵沁芳微微一笑,道:“我们做姑娘的,只晓得胡乱说些闲话哄哄客人开心。”范昭忽然玩笑道:“那么,我可是姑娘的客人?”赵沁芳心头一跳,微一低头,轻声道:“不洁之身,恐污了公子。”
范昭心生羞愧,遂顾左右而言其它:“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我喜欢的结局。富锐说,赵姑娘喜欢云将军?”赵沁芳面现一丝红晕,道:“我确实曾经喜欢过云将军,早已是浮云。”范昭有些不自在,道:“云将军是我的叔父,我随口问问。”赵沁芳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五月十五那夜,我第一次见到云将军,同来的还有一个浙江郑姓老板,以及广州水师的几位军爷。云将军说话少,酒量大,把他们都灌醉了。我以为云将军要我服侍,不料云将军将我赶走,他自己一人看书到天明。从此,我对云将军刮目相看。我曾想,如果云将军能上奏朝廷,严查洋船鸦片,该多好。可是,六月十六夜,云将军和几个朋友在这喝酒,当着我的面收下洋行和洋商的贿赂,我伤心透了。富锐将军也在。富锐将军要我陪侍,云将军毫不犹豫答应了,并说着笑着将富锐推入我的房内。那一夜,我拼命作贱自己。富锐将军很满意,要给我赎身,我拒绝了。”赵沁芳说着,情不自禁流下眼泪。范昭自觉脸面无光,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沁芳抹去眼泪,道:“我明白,在云将军眼里,我不过是个卖笑的女子,云将军打心底瞧不起我。从此,我也将云将军视作普通客人。云将军很敬重自己的夫人,来这只是品茶饮酒。就这一点,我敬重云将军。”范昭忽然明白,盯着赵沁芳,道:“姑娘给我说了这么多事,莫非是想我奏明皇上,严查鸦片?”赵沁芳迎着范昭的目光,一字字问道:“范公子敢吗?”范昭侧脸避开赵沁芳的眼神,道:“我敬佩姑娘,愿意给姑娘赎身。”赵沁芳一脸失望,道:“妾身已不洁,只想用不洁之身为黎民百姓做些实实在在的好事,却有心无力。”范昭想了想,道:“我可以禀报皇上,但是,我知道,现在朝廷不会严查鸦片。朝廷不做的事,老百姓可以自己做。听说方世玉敬重姑娘。若是姑娘和方世玉真心合作,就能重创鸦片走私,成就民生善事。”赵沁芳道:“愿闻其详。”范昭道:“姑娘可将鸦片情报弄清楚,传给方世玉。入夜,方世玉悄悄带人烧了奸商的鸦片,再使人在市井中将奸商私贩鸦片违法坏事散布出去,引万人议论。如此,则无人再敢贩卖鸦片了。”赵沁芳喜道:“范公子大计!妾身佩服!妾身谢过范公子。”
赵沁芳站起身来,向范昭拜倒。范昭连忙扶起赵沁芳,道:“这样,姑娘担的干系大了些。时日久了,恐为奸商察觉,置姑娘于危险之中。”赵沁芳毅然道:“能使万民免遭鸦片毒害,搭上妾身一条性命,在所不辞。”范昭真心佩服,道:“姑娘观察入微,神断无误,小生佩服。盼望姑娘谨慎行事,顾全己身。如此,小生可放心姑娘一二。”赵沁芳面泛红晕,哽咽道:“得遇范公子,是妾身之幸。”范昭忽觉赵沁芳柔弱可人,心生怜惜。
方世玉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道:“芳姐大义,令天下男儿汗颜。范公子的大计可行也。”范昭连忙松开双手,转头瞧是方世玉。那方世玉一身惜红院里的奴仆打扮,身材矮胖,模样颇滑稽。赵沁芳见惯不怪,问:“阿玉,你怎么来了?”方世玉道:“林哥哥和黎小姐来到洪门。林哥哥以性命为范公子担保,劝我和英夷鲍勃打擂台,了结我重伤英夷船员维京一案。师父中风不醒,洪门的事我又做不了主,特来寻芳姐商议。刚才,我在外面听到范公子的大计,甚是赞同。芳姐,朝廷靠不住,要想禁烟,只能依靠我们自己。”赵沁芳点头道:“我还想到一点,若是让老百姓都知道吸食鸦片的坏处,老百姓就会主动抵制鸦片。没人买了,就没人卖了。”方世玉道:“此计大妙。只是,怎样让老百姓都知道呢?”赵沁芳一蹙眉,道:“这个却难。官府肯定不支持。”范昭灵机一动,道:“可以编一些老百姓爱听的禁烟民谣,教会儿童,让儿童们传唱。”赵沁芳笑道:“这个法子好,范公子真是聪明人。”
方世玉一抱拳,道:“范公子,方某愿意打擂台,和英夷鲍勃一决生死。只是,家师中风不醒,方某做不了主。”范昭道:“范某不才,略懂针炙医术,愿意为洪老英雄施针。”方世玉道:“已经请了广州府最好的丈夫,都是无用。”赵沁芳微笑道:“我相信范公子。阿玉,不如请范公子一试?”方世玉和赵沁芳是同乡,最听赵沁芳的话,遂道:“既然芳姐说了,就请范公子跟我走一趟。不过,路上得委屈一下范公子。”范昭明白,道:“如果要蒙上我的眼睛,方英雄请便。”
范昭随方世玉悄悄出了惜红院,坐进轿子。半路上,方世玉突然点了范昭的眩晕穴。范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听到外面一阵争吵。范昭听了一会,基本上明白了。林正高竭力为自己证明,方世玉打擂台是英夷人提出来的,并非官府的阴谋,并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担保。而以一个叫虬老二为首的一伙人则认为,范昭上了官府的当,咱们不能跟着范昭上当。双方争执不下。
范昭推门出去,走上大堂中间,朗声道:“各位英雄,范某不才,想请问各位英雄,如果官府想剿灭洪门,何必一定要借打擂台的机会?如果这样,置十三行和英商于何地?官府想找借口,完全可以找其它罪名。”虬老二阴**:“范公子也想插手洪门内部事务?”范昭哈哈一笑,道:“大伙议的是范某,范某不能说话吗?”虬老二语塞,厉声道:“现在洪龙头中风不醒。没有洪龙头的命令,谁都不能妄自行动。”范昭微笑道:“中风并非难解之症。方英雄,取银针来,范某即刻治愈洪老英雄的中风之症。”虬老二大声道:“广州府的名医都看不好洪龙头,咱们凭什么相信你。”范昭仰天大笑一声,道:“虬老二,莫不是你希望洪老英雄永远不要醒来,你好与洪老英雄的得意弟子方世玉争夺洪门龙头之位?”虬老二老脸青红交加,圆目怒骂:“你胡说!”范昭冷笑道:“除了这个原因,范某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让范某为洪老英雄治病?”
虬老二身边蹿出一个汉子,一拳击向范昭,骂道:“老子叫你造谣……”方世玉隔得远,救援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汉子一拳击中范昭胸口。呯的一声,接着咔嚓一响,那汉子一声惨叫,身子便倒飞出去。原来,范昭已经练熟了太清虚气,意念一动,已将太清虚气凝聚在胸口。再用一个“御”字诀,化解了那汉子的一拳之力。那汉子右拳击在太清虚气上,被震断胳膊,倒飞出去。众人大惊,面面相觑。要知道,那汉子绰号“大铁椎”,天生一双拳头奇大奇硬,力能断木,颇有江湖威名。将大铁椎震飞,方世玉自忖无此功力。大铁椎一挺身,站了起来,右手胳膊浮肿,一脸痛苦。
虬老二冷哼一声,沉声道:“原来范公子深藏不露,老夫请教。”范昭道:“我是来给洪老英雄治病的,不是来打架的。”虬老二不敢也不想和范昭过招,只是大铁椎是他的心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设法讨个圆场。虬老二立马顺水推舟,道:“好,你医得好洪龙头,洪门上上下下千余兄弟都感谢你。若是医坏了,嘿嘿,别怪老夫与众兄弟翻脸不认人。”范昭上前,点了大铁椎肩部几处经脉,大铁椎顿觉疼痛大减。范昭道:“你胳膊已断,赶快找大夫接骨,否则,你的右手就不能再打拳了。”大铁椎知道范昭说的是实话,恨恨看了范昭一眼,低头走了出去。
范昭随方世玉走进屋内,黎远芳正在照顾洪熙官。方世玉递给范昭银针,范昭调动太清虚气,使用《一元复始》法,针炙洪熙官脑部穴位。只一盏茶,洪熙官便睁开了眼睛。众人惊服。方世玉禀明事由,洪熙官颤声道:“打,一定要打!就算是朝廷的阴谋,也不能长了英夷的志气,灭了咱们华夏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