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楠溪江近城称丽水河,于城南外三里处成丽水湖,入城南门过丽水桥,便是丽水街,沿丽水弯弯曲曲贯通全城,为永嘉县最繁华的商业居住街。丽水街南侧的塔湖庙风景最好,一湾绿水环绕,塔湖庙供奉卢氏尊神、袁氏娘娘等守护神。塔湖庙门外有戏台,是栋独立建筑,集湖、岛、山、堤、桥、庙、楼、阁、轩、塔、树木花草于一地,景观多变。丽水街进宦湖边汤山上有文峰塔,与水亭祠、桂林公(金永朴)书院、文昌阁相呼应。
丽水街向内过两个巷子,便是三巷。范昭和吕雁梅一路闲步,进入三巷,吕雁梅道:“此处安静多了。”范昭道:“这里离水路远了,自然少了许多喧哗。我想,这里的房价铺租,不如临河街道贵。”吕雁梅道:“繁华街道人多,房价铺租自然贵些。居住的话,我还是喜欢宁静的地方。象倪师叔的宅院,建在新镇边上,我就很喜欢。”范昭道:“嗯,木工坊建在这个巷子里,倒是理想之地。咱们走完这条巷子,定能找着王记木工坊。”吕雁梅纤手一指,道:“就在那,有个乞丐坐在门口呢。”
范昭定睛一瞧,那个乞丐头顶上有一块招牌,上字“王记木工坊”。范昭笑道:“这个乞丐赖在人家家门口不走了。正好我身上有十枚西班牙银元,不如做做善事,送给他。你猜,他会不会要?”吕雁梅目光一扫两个乞丐,笑道:“也许会要吧。乞丐就是乞讨过日子的。”这时,乞丐猛烈咳嗽起来,从店内出来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那樵夫瞧见范昭二人,走上来,大声道:“这位小哥象是读书人,你来评评理。昨日坊里的王老板向我定了一担柴,今儿我送来了,王老板却挑三捡四,嫌柴火不好,不要。这等言而无信,可害苦了我。我家里的人还等着卖柴的钱买米下锅呢。小哥,你瞧瞧,我这柴火都是干的,上等的青冈木,哪里不好了?”樵夫说着,把柴火放在地上,就要打开。
范昭伸手拦住樵夫,道:“大哥别生气,王老板不买,大哥何不卖给别人?”樵夫双手叉腰,道:“我卖给谁啊?卖给你,你要不要?”范昭不想与樵夫纠缠,拿出钱袋,掏出两块银元,道:“好,我买了,这两块银元给你。你的柴,你挑回去吧。”樵夫一怔,道:“我可不能白受你的银元。”范昭将银元塞给樵夫,笑道:“我表妹说,为人在世得行善积德,我听表妹的话,做点善事积点善德。看大哥也是实诚的人,以后多多帮助别人就行了。”樵夫一脸怀疑,道:“有这样的好事,我看看你这银元是真的还是假的?”那樵夫将银元反复翻看,又放在嘴里咬。范昭心里很不舒服,又不好生气。
乞丐走上来,道:“公子真大方,也施舍两块银元给我吧。”范昭又从钱袋里掏出两块银元,递给乞丐。乞丐接过银元,双手颤抖,连声道谢。乞丐也学樵夫咬了咬银元,一脸激动,道:“是真的,是真的,遇到大好人了,老天保佑啊。大好人行善积德,可怜可怜我,把钱袋里的银元都施舍给我吧?”范昭微微一怔,没想到乞丐这么贪心。吕雁梅问:“你真是乞丐?”乞丐眼珠一翻,道:“天生就是乞丐。大姐,我唱段《莲花落》给你听?”乞丐竹杆敲地,唱了起来:“大姐不给我不烦,谁家谋生不犯难……”
樵夫走在旁边观看。吕雁梅道:“你明明有一身好武功,为何甘愿做乞丐呢?”乞丐停了唱腔,道:“我不懂大姐说什么?”范昭这才注意,乞丐虽然衣裳褴褛骯脏,面目肮脏,却体壮肉实,手上青筋突兀。乞丐忽然失心疯似的跑了,口中大喊:“我有钱了,我有钱了,我可以去赌场翻本啦!”吕雁梅看着乞丐渐渐消失的背影,蹙眉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范昭亦觉奇怪,但不想吕雁梅自责,道:“这个乞丐这么贪心,多半是个赌徒。赌博十赌九输,给他再多钱也会被他输光。幸好你机智,拿话挤走了他。哎,我这个善事可没有做好,施舍错人了。”吕雁梅微微一笑,道:“善事可不好做。不知道他是真乞丐还是假乞丐呢。”范昭笑道:“管他真的假的,只要我的表妹开心就好了。”
吕雁梅微微摇头,道:“江阴范家,家财万贯,你从小就生活在富贵中,哪里晓得穷苦百姓的凄苦?现在朝廷缉拿白莲教徒,无良官兵为了邀功领赏,诬良为盗,得有多少百姓遭殃呀!”范昭道:“我看东城门口的那个王把总,很怕你师叔,不如,你和你师叔说一声,撤了他的职。”吕雁梅摇头道:“我本山里人,不想理也理不了这些俗事。罢了,游完县城,我就回山,再也不出来了。”范昭道:“世上事总有太多无奈,想做好确实有心无力。燕姑娘,木工坊到了,咱们进去看看王老板的稀奇玩具,买多些回去,送给山里的孩子们。”
樵夫上下打量着范昭,皱眉想了想,转身走了。
坊内果然有不少有趣的玩具,什么风车、兔儿爷、陶哨、泥哨、拨浪鼓、小锣鼓、手推响、陀螺、竹蜻蜓、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捻转、陀螺、傀儡、毽子等,最有趣的是饮水鸟和能飞翔的小木鸟。吕雁梅一个个看,欢喜的象个小孩子。范昭心道:“瞧她这样子,多半自小没玩过这些玩具,被逼着苦练武功。”范昭请教饮水鸟原理,王老板却说家传手艺,不能外泄,范昭只好作罢。范昭以送给山里的孩子有由,将坊内所有玩具都买了下来,要王老板打好包装,等候自己派人来取。
两人出了木工坊,在县城内游玩一番,便返回大都汇。晚饭设在范昭房内,吕雁梅问及菊花诗会的事,范昭当然不想去,道:“菊花原本长得好好的,被那些酸秀才们饮酒一说,反而失去天然,煞了风景。还不如咱们在这把酒依窗远眺,烛火波光,夜色街市,尽收眼底。”吕雁梅也不愿意和李香香照面,闻言十分欢喜。
范昭有意卖弄自己,以博美眉好感,将方世玉和鲍勃打擂台的事绘声绘色说了出来,吕雁梅听得津津有味,时时微笑。吕雁梅质朴纯真自然流露,比梅儿都几分温情和顽皮,范昭瞧得心动,道:“燕姑娘,我想握着你的手,行不?”吕雁梅微微一怔,道:“你已经是大人了,做了这么多大事,怎么还象个小孩子淘气,吃个饭也不老实?”范昭乘机握住吕雁梅的左手,道:“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小孩子。”吕雁梅右手拿筷子一敲范昭额头,笑道:“淘气,打你。”
范昭触手温滑细嫩,便拿起手细瞧,道:“练武之人,手掌难免粗大,怎么你的手掌和寻常人一样?”吕雁梅道:“这个问题你问过了。”范昭道:“我还是不明白,再问问。”吕雁梅道:“五六年前,我的手掌开始粗大起来,还磨起了老茧,我娘给我煲了药汤,要我天天用药汤洗手,老茧便没了,手掌也不再粗大了。后来,我功夫深了,运用内力自如,以巧劲御物,不再使蛮力,身子骨骼慢慢纤细起来。”范昭道:“这么说,你的内功很玄奥,有伐毛洗髓之功效。”
吕雁梅抽回手掌,笑道:“或许是我先天骨骼就比较细小吧。你的内力深厚,表面却如寻常人,当真是那个九觉道长给你一粒灵丹妙药,使你脱胎换骨,大异常人?”范昭不想再说假话,道:“九觉道长确有其人。我有这身内力,是另奇遇,但不能说给别人知。”吕雁梅点点头,道:“好,我不问了,每一门都有自己的禁忌。你以后也不要再问我师门的事。”范昭道:“咱们能长相厮守,又何必在意师门呢?燕姑娘,以后我再也不问你师门的事。”
“长相厮守”的含义,吕雁梅是知道的。吕雁梅盯着范昭,道:“原来,你想娶我。”天窗既然打开了,范昭索性说亮话:“是,我真心想和你在一起。”吕雁梅忽现愁容,低头轻声道:“昨晚在寺庙里你已经说了,我却忘记了。”“不是昨晚,是今日凌晨。”范昭纠正道,“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吕雁梅幽幽一叹,道:“我娘一直操心我的婚事。但是嫁你,得做你的妾室,我娘肯定不会答应的。”
范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吕雁梅抬头展颜一笑,道:“算了,咱们做个表兄妹,不是挺好的么?”范昭结结巴巴道:“表兄妹是可以成亲的。”吕雁梅想了想,道:“这事儿理不清的,不说了。现在咱们过一天,就快乐一天。”话意萧索。忽然,店小二在外敲门,喊道:“范公子,王老板差人将您定的玩具送来了。”范昭打开房门,两个伙计抬着一口大箱子。范昭安置好箱子,与吕雁梅摆弄一会玩具,各自安歇。
第二日,用完早饭,范昭与吕雁梅去叶氏布店取新衣。叶姑娘一夜没睡,将两人的新衣赶做出来,眼睛略带红丝。新衣很合身,手工精致细密,两人穿上,倒真象一对金童玉女。范昭将剩下的银两订做两套,一套便装,一套盛装。等范昭出了门,叶老板道:“这等上好绸布用来做便装,也只有富贵人家才穿得起啊。”叶姑娘道:“爹,范公子出手大方,待人温尔文雅,只怕真是富家公子。燕姑娘是本地山里人,心地善良单纯,但愿范公子能真心待她。”叶老板乐呵呵道:“女儿,你就要嫁得如意郎君,也希望燕姑娘有个好归宿吧。”
叶姑娘微微一笑,道:“大富人家三妻四妾的,日子虽然富贵清闲,却不如爹爹妈妈这样勤勤恳恳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爹,女儿觉得,爹和娘是最幸福的。”叶老板笑道:“你个鬼丫头。你是在说自己吧。你和陈良从小青梅竹马,又是表亲,成亲后好日子长着呢。”叶姑娘道:“嗯,做完这两套衣裳,挣下的银子就可以办齐嫁妆了。范公子说十日后来取,叫我慢工出细活。爹,范公子会在这呆十日吗?他明明是外地口音啊。”叶老板想了想,道:“象范公子这样的人,我也很奇怪,也许他是个生意人,不知他怎么与燕姑娘相识的。”叶姑娘想了想,道:“别人的私事,就不要去猜测了。我感觉,范公子不是坏人。”叶老板娘乐道:“不是坏人就好。范公子能有担当,那燕姑娘就有好日子过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