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君如无我问君怀抱向谁开
范昭晕死之后，元神离开肉身，无轻无重的飘浮起来，非常舒适。忽然前面出现一柱亮光，亮光之中，似有一扇大门。范昭沿着亮光向前走，大门自动打开，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范昭微一犹豫，跨入大门，亮光瞬间消失，自己置身于桃红柳绿之中，眼前一个道士，正笑咪咪的看着息，不是九觉道长是谁！范昭又惊又喜，道：“怎么……你……”九觉道长哈哈一笑，道：“老友即享仙福，贫道特来祝贺。”范昭道：“等等。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九觉道长道：“人死之时，会记忆起一生善恶之事，以证阴间判官之判词。你可曾瞬间记忆起此生善恶之事？”范昭摇头道：“没。既然没死，我何来仙福可享？”九觉道长道：“吕雁梅已修成天仙，只是慧根没有开启。你娶了她，不就是得享仙福？”
范昭苦笑一下，道：“原来燕姑娘姓吕。我还能娶她吗？”九觉道长笑道：“怎么，现在没信心了？”范昭道：“我都这样了，能不能活过来还是问题，除非有人……道长救活我啊。”九觉道长笑道：“你现在就在救你自己。”范昭奇道：“怎么说？”九觉道长道：“你肉身心脉受损严重，搁寻常人是必死之状，可你不是寻常人。你体内的宇宙能量推动着太清虚气，正在自动修复你的心脉。三日之后，便可修复完成。”范昭道：“我肉身意识全无，怎么能调动宇宙能量呢？”
九觉道长微微一笑，道：“人体就是个小宇宙，其中奥妙非肉眼所见表面之浅薄。人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与大脑神经联系，只是人意识不到而已。细胞一旦受损，便会自动修复。吕四娘用虐心掌重伤你心脉，内力进入你心脏处的经络之中，寻常人将受万蚁噬心之痛而死。而你，曾用心练习过太清虚气和《一元复始》，大脑虽然晕迷，无法思想，但是心脏处的细胞依然有活力，它们开始自动修复，向你的神经系统发出救助信号。这就是人们说的‘下意识’。现在，宇宙能量接受到细胞的救助信号，正在依《一元复始》法，驱动太清虚气，修复你受伤的经络，滋养气血。这个过程需要三日。”
范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人的‘下意识’是这样产生的啊！受教了。”九觉道长呵呵笑道：“吕四娘不准任何人医治你，反而帮了你。因为，在此时，任何人、任何方法的医治都会干扰宇宙能量的自动运行，《一元复始》法所产生的自动疗效，是你体内的最佳疗效。”范昭大喜，道：“这么说，我不会生病了，就算生病了，躺上几天，也能很快好。”九觉道长道：“寻常病，宇宙能量才不管呢。你看武林高手，生病了一样吃药，没听说练练内功就能把病治好的。病是人的业果，人得遭一番罪才能去掉业果。”
范昭瞧着九觉道长腰间的紫金葫芦，道：“道长葫芦里装得什么仙药，给我吃一粒呗。”九觉道长道：“是仙酒，冲淡了给你喝一杯，倒也无妨。”九觉道人拂尘一扫，面前出现一桌两椅和两个酒杯。两人坐下。九觉道长打开葫芦，一股浓郁的酒香冒了出来，从葫芦嘴喷出粗细两缕仙酒，分别装入两个杯子之中。九觉道长的杯子满杯，范昭面前的杯子只装了一半。九觉道长嘴里念念有词，一个仙女怀抱玉瓶从虚空中飞来，仙女将玉瓶里的甘露注满范昭的酒杯。范昭惊讶发现，仙女与吕雁梅有八九分相似，皮肤白嫩细腻许多。仙女也不说话，隐去。九觉道长道：“这是用仙果酿制的仙酒，用仙花甘露调淡，你的真身可以品尝了。”
仙家道术，范昭并不少见，当下小饮一口，甜滑清冽，略带酒香。范昭赞赏一番，道：“道长，送露仙子，怎么形似燕姑娘？”九觉道长咪着眼睛，道：“怎么，看上她了。”范昭忙道：“不是。我只是好奇。”九觉道长道：“她就是吕雁梅修炼出来的仙体，当然与吕雁梅相似了。”范昭大吃一惊。九觉道长呵呵笑道：“虽然如此，你也只能与吕雁梅的肉身有夫妻之缘。如果吕雁梅能够修成，肉身虹化，真神与仙体合一，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范昭羡慕不已，道：“道长收我当徒弟吧。”九觉道长道：“怎么，现在不再贪恋人间富贵美色，向往仙道？”范昭点头。九觉道长道：“不行。你另有机缘，我若收你为徒，就是做了一件大坏事。你还是老老实实，静待机缘降临。”
范昭道：“能与燕姑娘结为连理，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哪里敢再生妄念。道长说中虐心掌者受万蚁噬心之痛而死，吕四娘大家闺秀，知书识礼，怎么会练就这么歹毒的武功。”九觉道长道：“因为一个‘恨’字。吕四娘的师父周侗曾是血滴子，在血滴子中人缘颇好，故而懂得不少武林绝学，虐心掌就是其中之一，是逼供的高明法子。”范昭对周侗和吕四娘的印象大打折扣，道：“周侗和吕四娘心术不正，才会学这么歹毒的武功。希望燕姑娘不会才好。”九觉道长微微一笑，道：“虐心掌，周侗只用过一次，就是用在雍正身上。而吕四娘，第一次使用虐心掌就用在你身上。”范昭绝倒，道：“我倒成了和雍正一样的大坏人了。”九觉道长道：“雍正对老百姓还算不错的，为了保己皇位，手段狠毒了些。但凡做皇帝，都难摆脱帝王权术的左右。”
范昭道：“我现在替乾隆办事，犯了吕四娘的大忌，如何娶得了燕姑娘呢？”九觉道长道：“人算不如天算。既然你与燕姑娘有夫妇之缘，那你得努力。”范昭信心一振，道：“我和吕四娘无冤无仇。吕四娘已经打杀我一次，待我活过来，多半下不了决心打杀我第二次。况且，还有燕姑娘帮我。道长说的是，我得努力。”九觉道长自饮一口。范昭又道：“道长说人算不如天算，能否详细说说。”九觉道长微微一笑，道：“人的能力是天给的，人怎么能算得过天呢？天兴人，则人兴；天亡人，则人亡。”
范昭想起无名禅师的话，问道：“华夏是汉人的华夏，为何两宋时，汉人王朝得尊胡人王朝为主？”九觉道长沉吟一下，反问道：“何为华夏？”范昭语塞，答不上来。九觉道长道：“上古时期，三皇五帝启华夏文明，传至春秋时，大道衰落，周王室典籍尽失，只有孔子整理散记于《四书五经》之中。今之汉学，实传承于春秋诸子百家。说简单点，传承于老子和孔子。历代出了不少鸿学之士。汉学流传之地，即为华夏，东至日本，西通西域，北达蒙古，南贯百越。辽人、金人、满人皆华夏子孙。汉人自居华夏正统，虽不算错，未免狭隘了些。”
范昭一听日本也属于华夏，来了兴趣，道：“有趣，道长详细说说。”九觉道长道：“这个却复杂。简单说，夏桀灭，商纣亡，不愿归附新朝的人远走他乡，在后世演变形成各种胡人。比如匈奴人是夏的后裔，少数匈奴人和中亚人混血，形成其它民族。西域匈奴人分化，又形成各种胡人。女真、蒙古民族又与商纣时消失的一支大军有关系。武王伐纣，商侯攸侯喜正率领十万大军远征东夷，也就是现在江淮一带，攸侯喜勤王未果，遂解散军队，各走他乡。”范昭道：“这么说，满汉一家倒是真实的了？”九觉道长微微颔首，道：“五千年前的大洪水，华夏仅昆仑山人幸存下来。以后华夏子孙，都源于昆仑山。不过，西南民族除外，他们也是大洪水时期幸存下来的民族。在华夏历史上，西南民族很少与汉人进行民族大融合，基本保持了自己的原始风貌，但也在变化之中。这些东西你有好奇心，贫道也只是随口说说，你就不要多问了。最好，异史氏也不要作任何记录。”
异史氏记录到此，暗忖：这么有趣的东东，不记录对不起读者。
范昭道：“好吧。东西南北中皆为华夏，为汉人与夷人共有。那么，道长举例说说，为何人算不如天算？”九觉道长沉默半晌，道：“既然你问了，贫道就说说吧。你可知道‘天日昭昭’？”范昭一怔，道：“我知道，是岳飞冤死风波亭时所书。”九觉道长悠悠道：“人还是那人，心还是那心。天日昭昭，天日能昭昭吗？”范昭大惊，道：“道长乃修道之人，如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九觉道长道：“贫道只是感慨世道奸恶，为岳王的苦心被丑类破坏而痛心罢了。”范昭愣愣看着九觉道长，一头雾水。
九觉道长盯着酒杯，缓缓道：“你可知道，南宋本不应该存在，它是岳王武穆用一身热血换下来的王朝？”范昭不懂。九觉道长瞧了范昭一眼，继续道：“金人灭宋，大数定也，此乃汉学大劫。岳王出世，只为保天下汉学，并演绎汉学精义——君子之道。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岳王精忠，非忠于宋皇，而是忠于汉学。一腔热血，为宋词注入大丈夫耿耿之风，悠悠人世，几人能知？”
范昭道：“道长是说，汉学发展至宋徽宗时，已经偏离？”九觉道长道：“是。朝廷奸臣当道，奸恶百出，汉学成了谄媚谋私的工具，如何能正？”范昭道：“却又如何说天数并无南宋？”九觉道长道：“天定宋亡金兴，金人汉化，继承汉学大统。然而，汉学已不复强汉盛唐时刚柔相济之气象，不能匡扶朝纲。是以，岳王武穆就演绎一场轰轰烈烈的精忠报国的历史大戏，让世人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汉学精神。岳王要改变天定，延续赵宋江山气数，使南宋立国于世，就得付出生命为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人续福。当年，耶稣殉难而复活，也有为其弟子担罪赐福之因。”范昭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岳王来世前，就已经定好了精忠报国的历史大事了。那么，赵构、秦桧和金兀术，都是配合岳王演绎这场武穆传奇的？”九觉道长道：“确实。岳王的苦心，可叹世人有谁能看懂呢？”
范昭沉思一下，道：“世人皆骂秦桧和赵构，难道骂错了？”九觉道长道：“没骂错。上天造就这两个人渣，就是给世人骂的，以衬托岳王武穆之汉学精义。南宋嘉定十年，金兵再度大举南侵，秦桧的曾孙秦巨为蕲州通判兼领守备军务，与金军血战，城破后，秦巨带领一家七口自焚于战火之中，可谓忠烈。秦巨之死，以证赵构、秦桧议和之错误。可笑后世无聊之人，还在用自己的条条框框去评价岳王武穆。唉，无知者无畏。”
范昭问道：“朝廷若不连下十二道金牌，岳王能否直捣黄龙？”九觉道长道：“当然。岳家军就是从无到有，持续壮大的。岳家军的成长，逃跑皇帝赵构的小朝廷帮益甚少，基本上是岳王仁义诚信，得到各地士绅百姓的支持，亲手带起来的。岳王如果强渡黄河，北击金人，则中原汉人民心大振，军队会越打越多。而金人军队却会越打越少。有了中原士绅百姓的支持，粮草就能解决。有兵有粮，将士用心，焉有不胜之理。更何况，郾城一战，岳家军以少胜多，重创女真精锐；朱仙镇大捷，彻底打垮金军的斗志。”
范昭问道：“郾城一战，如何以少胜多，重创金兀术精锐？”九觉道长道：“岳王善于野战中布阵。昔诸葛武侯借地势以乱石布下八卦阵，困住东吴大将陆逊，退十万雄兵。岳王遣五百背嵬军于野战中布下八卦阵，金兀术的铁浮图自然抵挡不住，大败而归。”范昭吓一跳，道：“八卦阵也可以由军士组成？”九觉道长道：“当然。诸葛武侯的乱石八卦阵得山川地形相助，力量雄浑。岳王武穆的野战八卦阵，却由活人组成，变化万千，惜乎规模太小，威力不大，但足以使军士以一当十。再者，五百背嵬军训练有素，一身是胆，得形意拳法，故尔面对金兀术一万五千的铁浮屠重甲，战而胜之。”
范昭问道：“形意拳！岳王的五百背嵬军怎么会形意拳呢？”
九觉道：“岳家军就是用形意拳训练出来的，五百背嵬军精通形意拳法，军中佼佼者。形意拳是你们后世的说法，当时叫岳家拳。岳家拳本是我道门练体的精要法门，练成之后可以以一挡百。郾城之战岳家军主力只有两千人，战力能当十万精兵，金军精锐虽有重甲装备优势，焉有不败之理？”
范昭哑然，半晌问道：“果真如此？”
九觉颔首，道：“当真。打仗光靠热血没用，没真本领只会白白送死。金军精锐的战力相当强悍。岳飞野战布阵，属道之应用；军士肉搏厮杀，属术；岳家军道与术相合，用兵就见奇效。犹如你的针灸之术《一元复始》。”
范昭道：“原来如此。我在想，这不是两千个郭靖大侠，拿着两千把屠龙刀，痛击金军么？”
九觉微微一笑，道：“岳飞死后，岳家军被朝廷改编，大多数岳家军化整为零，转为百姓，依然保持联系，维持队制。每当外敌入侵则挺身而出，成为民间义军的主要力量。孟珙收复襄阳后，南宋重建襄阳。后，蒙古大军屡犯襄阳不克，最后一次攻打襄阳，耗去六年，何也？”
范昭沉默一下，道：“如你所说，这也是岳王有意留下的吧？”
九觉道：“对。襄阳曾是岳飞治所，岳飞被朝廷追封为鄂王，襄阳为湖北门户，兵家必争，成为岳家军遗民抗敌的中心地带。由于岳家军遗民的顽强抵抗，蒙古铁骑被迫采取迂回策略，先取吐蕃、大理，再图四川，最后合围襄阳。公元1259年，蒙哥大汗战死在钓鱼城（今重庆合川区），蒙古失去吞并南宋的信心。忽必烈登基后，采纳南宋降将刘整力谏：欲灭南宋，先取襄阳。公元1268年，元军主力南下，刘整组建强大水师，襄阳战况惨烈，只得形意拳的岳家军遗民消耗殆尽，南宋灭亡的日子就到了。所以说，岳家军和南宋相始终。”
范昭叹道：“刘整，南宋灭亡之祸端也。”
九觉微微一笑，道：“天数如此，世中人就是看不透。文天祥曾说：‘亡宋贼臣，整罪居首。’但凡功名利禄，总会被世人评说。”
范昭道：“天垂象，地成之。南宋如何走向灭亡，道长能否说说？”
九觉道：“贫道以点带面讲吧。襄阳守将吕文德也曾是抗蒙名将，倚靠奸相贾似道，在襄阳一带建立庞大家族军事集团，惜乎晚年贪腐，排除异己，刘整就是遭吕文德妒忌倾轧而降蒙。朝廷腐败，纵有良才也难为国效力。天欲亡其国，必腐败之，地成之也。”
注1：《宋史·高宗本纪》：其始惑于汪、黄，其终制于奸桧，恬堕猥懦，坐失事机。甚而赵鼎、张浚相继窜斥，岳飞父子竟死于大功垂成之秋。一时有志之士，为之扼腕切齿。帝方偷安忍耻，匿怨忘亲，卒不免于来世之诮，悲夫！
注2：北宋是打仗非常讲究阵法的朝代，宋太宗赵光义曾亲自带人写了一本《平戎万能全阵图》，专门教将领怎么布阵。宗泽是进士及第，儒将，他给了岳飞一大堆布阵兵书，并说：“尔勇智才艺，虽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古法，今为小将，还可应付，他日为大将，非万全计也。”岳飞观后道：“所赐阵图，飞熟观之，乃定局尔。但古今不同，岂可按固定阵图，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让敌看清，方可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