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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花开花落花无悔 缘来缘去缘如水

第八十四回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

人的思想是很难停住,一刻也不得闲。异史氏记录到此,也是充满好奇心。

无名禅师道:“人之杂念,源于人之妄欲。人之妄欲,无非贪、嗔、痴三毒。施主于念经时发现杂念,说明施主意识到杂念‘非我’,是件好事。若能将杂念归于‘非我’,施主定力就能更上一层楼。”

范昭一怔,问道:“大师是说,能分清杂念非我,是件好事。那么,杂念何来?”

无名禅师道:“心有所思,心有所求,杂念则生,所谓‘我思故我在’也。”

范昭暗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思念燕梅姑娘,情之所动,礼之所节,有错吗?”

无名禅师道:“你能分辨杂念‘非我’,说明杂念是它自己冒出来的,不受你的意识控制。”

范昭点头。

无名禅师道:“无量劫以来,生生世世妄念堆积,如池蓄污水,水污不去,池焉能明凈?”

范昭道:“我如何去掉水污?”

无名禅师道:“诚心诵经念佛,则水污渐去。待你水污去尽,则六根清凈,杂念不生。”

范昭道:“这么说,越是有杂念,就越是应该诵经念佛?”

无名禅师道:“是。诵经念佛,就在消除杂念,杂念必然反抗,不断往你脑子中冒。你能坚持诵经念佛,功力深了,就能渐渐压住它,最后排除它,从而思想清静。”

范昭恍然大悟,道:“原来,大师是要我诵经念佛,最后一念代万念。道理浅显,但是得下多少功夫!有眼不能另看,有耳不能另听!”

无名禅师道:“是,这就是修行,但人刚开始做不到。修行之初,杂念横生,是人心执着难舍。此时,诚心诵经念佛,并用戒律加持,则谓勇猛精进。”

范昭道:“戒律?又多了个条条框框。”范昭一想到要戒什么淫、妄、酒之类的,一下心烦起来。脑子忽生一念:“若是我能娶了燕梅姑娘,就不会再朝思暮想了。老和尚真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佛经白念了。”这个念头似乎很在理,范昭也迷惑起来。

老和尚阅人无数,范昭的所有反应都落入眼中。若是生计艰难、心灰意懒之人,十有八九会拜师出家,而象范昭这样的富贵闲人,要度化出家太难了。

范昭道:“一天到晚敲木鱼,脑子都木了,不成了木头人吗?”

无名禅师道:“成佛可永保人身,不入六道轮回。佛国凈土庄严殊胜美好,幸福真实永恒。”

范昭道:“一心想着成佛,向往佛国殊胜,暂且不说能不能去佛国,这颗心就是执念,此念不去,如何去得了佛国?”

无名禅师禅师赞道:“善哉,施主果然慧根深厚。我启悟于你,由是说。出家之后,当断绝此念。无我相,方能进入涅盘妙境。”

范昭心生羞愧,道:“戒律真要守吗?小生听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名鼎鼎的济公和尚,不就是游戏风尘,教化众生吗?”

无名禅师道:“此乃大妄语,智世辩聪!常人活着,济公也活着,一样吗?不一样。常人吃肉喝酒,济公也吃肉喝酒,一样吗?常人因执着欲望而酒肉,济公为游戏风尘而酒肉,当然不一样。人见其表,不知其里,大谬也。为执着妄念而借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是妄语是什么?有关济公的传说,后人杜撰太多了。”

范昭哑然。

无名禅师语气缓和下来,道:“老衲又动了嗔念,唉。但,此事还是得说透。佛经有云,人有八难︰地狱、畜生、饿鬼、长寿天、边地、盲聋喑哑、世智辩聪、佛前佛后。此中,地狱、畜生、饿鬼三涂报障深重,不得会圣,众苦逼恼,不能修梵行,故称之为难。长寿天(指色无色界诸天)命报长远,寂静安隐,其中有情多以之为涅盘,不求佛法,故称之为难。边地(指郁单越洲)乐报殊胜,无诸苦事,不识佛法,不求出离,故称之为难。盲聋喑哑诸根不具,纵生在有佛法之国亦不能睹圣闻法,故称之为难。世智辩聪者虽生在有佛法之国,却深陷邪见,妄执深厚难回,故称之为难。佛前佛后者,谓不得遇佛,不知出离之道,无求圣之心,故称之为难。据《大乘义章》卷八(末)所述,三涂及盲聋喑哑是苦障,长寿天及郁单越是乐障,世智辩聪是恶增,佛前佛后是善微,故云为难。施主当自谨。”

范昭道:“大师说小生陷于世智辩聪难里,表面聪慧,诸事皆明,实质迷于常人事理,反而难悟佛法真义。”

无名禅师道:“你是明白人。”

范昭暗道:“我,许时今,21世纪销售精英,佛教经典也读过不少,怎么会输你?”范昭起了争胜心,道:“大师,佛陀说,五百年后进入末法。现在好几个五百年过去了,佛教已末法,大师苦修何为?”

无名禅师道:“此问已入智世辩聪难。末法之世,比丘多学佛经表面而不实修己身,乃此类比丘之末法,非佛法之末法也。”

范昭无话可说,不想再纠缠,遂道:“小生受教了。正法邪法,大师能不能简单明了一言概之?”

无名禅师道:“妖魔千变万化,怎能简单说之?经书里有祸乱修行人定力的五十阴魔,你仔细学习对照。智明,送本《楞严经》给范施主。”

话已至此,不复多言。范昭接下经书,辞谢无名禅师离去。鸡鸣五更,范昭方省起自己应该去桃花坞了。

桃花坞形似坞口,种满桃花,入口处有一潭清水,故名。桃花坞距离新镇最远,原有七八户,新镇兴旺后,村民们都搬去新镇,只留得吕四娘母女住在桃花坞。吕四娘回到桃花坞,吕雁梅已将早饭煮好。饭间,吕四娘问:“师叔,可有我恩师的消息?”白华道:“没。你师父闲云野鹤,行踪不定,可遇不可求。此次下山,我们先去京城,让小妮子开开眼界。”吕雁梅低头吃饭,默不作声。

辰时,白华在屋内开坛作法。吕雁梅端着鱼缸出来,把六条小黑鱼倒入屋旁水渠。吕雁梅蹲下道:“小黑鱼呀小黑鱼,你自由了,顺着水儿游去桃花潭中吧,那里才是你快乐的地方。我呀,就要和娘、师叔祖下山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个呆书生,只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了。我突然离开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唉,他聪明过人,反而有些呆了。但愿皇帝不责罚他,叫他回家好好过日子。”吕雁梅站起来,转身看见范昭远远站在一株桃花树前,正望着自己,顿时愣住了。

范昭跑过来,喜道:“燕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我醒来见不着你,心里有多难过?”吕雁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范昭道:“其实,你不该瞒我。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的真心,一定会感动上天,一定会天长地久的。”吕雁梅道:“你答应我不来桃花坞,怎么突然来了?”范昭道:“我见过无名禅师,知道你母亲是谁了,我会说服你母亲的,我们会在一起的。”吕雁梅听得有些晕,暗忖:“呆书生又犯呆了。”

吕四娘在屋内叫道:“雁梅,你在和谁说话呢?”吕雁梅脸色一变,道:“没……谁,是张三哥(张屠夫)。”吕雁梅双手一推范昭,小声说:“快走,我娘会杀了你的。”范昭一把抓住吕雁梅的双手,道:“我不怕,我要和你娘说清楚。”吕雁梅急了,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呆呢!”手一挣,没挣脱。吕四娘从屋内走出来,见状大怒道:“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对我女儿无礼。”吕四娘飞身上前,一式擒拿,抓向范昭井肩穴。吕雁梅惊叫一声,内力一吐,将范昭震退,堪堪躲过吕四娘的擒拿手。吕四娘捷如豹奔,身形一转,一掌重重击在范昭胸口。范昭闷哼一声,飞出丈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挣扎几下,不动了。

吕雁梅脸色惨白,颤声道:“娘,你杀了他。”吕四娘恨声道:“狂徒,该死!”白华走过来,道:“妮子,快去看看人能不能救?”吕雁梅连忙跑过去,扶起范昭,哭道:“范公子,范公子,你可不能死啊。你怎么就这么呆呢!不听我话。呜。”吕四娘一惊,问道:“他就是范昭?”白华道:“是。你下手这么重,估计是活不成了。”范昭忽然睁开眼睛,细声道:“燕姑娘,我……”忽然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在吕雁梅胸衣上,人事不知。白华道:“看样子,心脉已碎,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四娘,你亲手杀了你未来的女婿。”

吕四娘不敢相信,追问道:“师叔,范昭真是雁梅未来的夫婿?!”白华微微颔首,道:“小妮子命比天仙,本无夫婿。我施法转运,得有上应天命的奇人方能与小妮子相配。范昭就是这样的人。四娘,你打死范昭,小妮子只怕得孤独一生了。”吕四娘连忙跑过去,伸手点了范昭胸口几处穴位。白华悄悄抚须一笑。

吕四娘道:“雁梅,快将九露霜华丸取来。”吕雁梅流泪道:“娘,不行了,范公子心脉尽碎,哪里救的活?”吕四娘道:“虐心掌虽毒,并不能立毙人命。范昭内力深厚,怕是不易伤及他的心肺。”吕雁梅一听有理,连忙回屋去取九露霜华丸。吕四娘一搭范昭脉搏,皱眉道:“奇怪,范昭脉搏忽强忽弱,忽快忽慢,怎么回事?”白华走过来,一号范昭脉搏,道:“奇了,强时如大江东去,弱时似春蚕吐丝,快时如白驹过隙,慢时如枯木逢春,脉搏如此古怪,山人第一次见哪。”吕四娘道:“师叔,范昭不是已经练成金钟罩、铁布衫了吗?怎么被我一掌打成重伤?”白华道:“范昭心思都在小妮子身上,哪里顾得上你。你也不想想,如果小妮子不愿意,范昭能抓住她的手吗?”

吕雁梅的本事,吕四娘当然知道,道:“我见雁梅被范昭抓住,还以为他是……”白华呵呵一笑,道:“四娘,你一直生活在仇恨之中,不知道世间情爱为何物。”吕四娘不悦,道:“就算范昭好好的,我也绝不许可雁梅嫁给范昭。”白华道:“范昭上应天命,不会这么简单死去的。山人得想想,怎么救活他。”

吕雁梅端着一碗温水出来,道:“娘,我已将九露霜华丸溶于水中,快喂他服下吧。”白华托起范昭的头,吕雁梅用汤匙将药水慢慢倒入范昭口中。才喂得几匙,范昭一阵咳嗽,又吐了些血水出来。吕雁梅急道:“娘,不行啊,范公子他喝不了。”吕四娘道:“雁梅,范昭当死,范昭不是你未来的夫婿。你的师叔祖算错了。”白华道:“山人算卦,鲜有错漏。四娘,如果范昭能活下来,你是不是同意将小妮子嫁给范昭?”吕四娘慢慢道:“他能活过来再说。”

白华掐指一算,道:“给山人三日,定能使他起死回生。”吕四娘道:“且慢。师叔,你说范昭上应天命,得配雁梅,那么,不管怎么,他也死不了的,可是?”白华一抚须,沉吟道:“这个……”吕四娘道:“任何人不许医治范昭。三日之内,若范昭能自醒,我就承认范昭上应天命。”白华想了想,道:“如此,范昭和小妮子的亲事,你是不是也同意了?”吕四娘微一蹙眉,道:“倘若雁梅自己想嫁给范昭作妾,我拦着有啥意思?”白华道:“好,三尺头顶有神灵,一言为定。”

白华和吕雁梅将范昭抬进吕雁梅的屋子,放在吕雁梅的闺床上。吕四娘冷眼旁观。吕雁梅悄声问:“师叔,你真的确定范公子三日内能活过来?”白华点点头。吕雁梅道:“范公子身受虐心掌重伤,若是及时医治,尚有一线生机。娘不让师叔医治,这明摆着是让范公子熬着痛苦死去嘛。”白华肃容道:“小妮子,你真想范公子活过来,就谨守你娘的约定。”吕雁梅想不出良策,叹息一声,道:“我去大悲院,求老禅师为范公子祈福。”白华心道:“丫头,你的天命太硬,即使是范昭这样大根基之人,也得付出命悬一线的代价来成就你们的姻缘。范昭,虽说山人算卦鲜有错漏,但是,你这次真的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