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如不见亦不念
初冬，天黑的早。范昭等人去到新镇，已是傍晚，住进四通客栈。范昭和吕雁梅在永嘉县城定做的两套衣服已经取来，余春呈给范昭。云梦月打开一看，针线细密，做工精致，比自己的手艺高明许多。红儿道：“原来，相公自己做的有衣裳，奶奶还自个担心着呢。”范昭听出红儿话中有话，遂道：“布店裁缝做的，当然专业。不过，还是家里人做的贴心，暖和。天冷，还穿云儿做的这件吧。”云梦月笑道：“相公你别听红儿的，我又不是醋坛子。我瞧着吕妹妹，打心里喜欢。相公和吕妹妹的衣裳脏了，明儿换上这套新做的便服吧。”说着，将新衣披在吕雁梅肩上，上下细瞧。范昭明白过来，云梦月敬佩吕四娘，爱屋及乌，对吕雁梅也喜欢上了。其实呢，云梦月和吕雁梅都是山里长大的，生活环境相似，脾气性格也相似，只是云梦月多了几分江湖侠义的豪气。
红儿撇撇嘴，道：“吕姐姐来了，四奶奶这个亲切的，红儿都感动了。”云梦月笑道：“小丫头嘴儿就是利。今晚，你陪你的吕姐姐睡觉，让你俩也亲切感动。”吕雁梅满脸通红，忙道：“我自小一个人睡习惯了。红儿妹妹有身孕，睡床上。我睡椅子。”云梦月嘻嘻笑道：“咱们投宿晚了，客栈只得这两间上房，相公今晚怎么安排？”吕雁梅道：“我师叔家里有的是房间，不如咱们去我师叔那。”云梦月笑道：“相公住哪，我就住哪。”范昭担心住别处又生变故，遂道：“云儿陪雁梅，你们看好红木盒子。红儿自己休息。我再去要一间客房。”红儿道：“相公，晚上我一个人会害怕的，让我去服侍四奶奶，有个伴。”吕雁梅道：“红儿妹妹有范哥哥陪着，不会害怕的。红儿妹妹有身孕，范哥哥会细心照顾妹妹的。”范昭顿觉尴尬。红儿不说话，水汪汪的眼睛只管瞧着范昭。云梦月忍着笑，道：“吕妹妹说的是，咱们就这样定了。”
四人简单吃了晚餐。范昭见吕雁梅有些忧伤，便与吕雁梅出去走走。新镇没有大型商贸交易，繁华成度比不上永嘉县城，但因南来北往的商旅多停留新镇，使得新镇的夜市热闹起来。吕雁梅慢行慢看，似乎要将新镇牢牢记住。忽听右街处传来清脆女音：“卖烧饼呢，新鲜出炉的烧饼，最后十个，便宜卖了。”吕雁梅停住脚，转头一瞧，奇道：“含烟！怎么在这里卖烧饼？这么晚了。”范昭目力甚佳，瞧得清楚，站在小摊昏暗烛光里的村姑正是曾经和自己对山歌的七星岭歌仙林含烟。
吕雁梅走过去，道：“含烟，这么晚你怎么在这卖烧饼呀？”林含烟见是两人，叹气道：“再过十日，就是我哥哥成亲的吉日。家里凑不够喜宴的钱，哥哥前晚夜里去捕猎，不小心左手被猎夹夹伤了，这十日怕是不能捕猎了，我便来镇上赚些烧饼钱，帮补家用。”吕雁梅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菜少一点没关系，热闹就行了。”林含烟摇头道：“成亲大事，人生只得这一次。我嫂子一定要坐花轿入门，喜宴酒菜寒酸了可不行。你呀，将来就知道了。”范昭道：“林姑娘山歌唱的好听，烧饼一定好吃。雁梅，我们都买下来，明儿带在路上吃。”吕雁梅心道：“范哥哥真体贴人。”林含烟一怔，道：“明儿要走呀。雁梅，你去哪？”吕雁梅瞧了范昭一眼，道：“去京城。”林含烟道：“哦，太好了。京城很热闹，你什么时候回来，多带些稀奇的东西，让咱们也开开眼界。”吕雁梅笑道：“这好呀。快包好烧饼吧，天冷，早点回去。”
林含烟低头包烧饼，范昭手一摸口袋，没带钱，一下尴尬了。吕雁梅注意到了，一摸自己口袋，也没带钱。林含烟微微一笑，道：“烧饼呀，是送给雁梅的，不要钱。”范昭灵机一动，道：“林姑娘今晚辛苦些，多做些烧饼，明儿一早送到四通客栈，交给客栈里的伙计。有多少我要多少。明儿一并算钱。”林含烟微笑道：“范公子要这么多烧饼做什么？烧饼放时间长了可不脆了。”范昭道：“明儿我请客栈所有的人吃姑娘的烧饼。”林含烟嘻嘻笑道：“这很奇怪呀。真的不用这样。”吕雁梅笑道：“他就是个奇怪人。”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九姑爷，真的是你啊。”范昭回头一看，一个陌生年轻人驾着一辆豪华大马车。年轻人跳下马车，道：“九姑爷，小的是寨里跑堂口的二福子，七天前，九小姐带着红儿妹妹去七星岭寻您，九姑爷可曾遇见？”范昭一下子想起来了，道：“遇着了。我们现在住在四通客栈，明儿一早回山寨。”二福子笑道：“吉人天相，真找着了。明儿一早我也回山寨，正好同路。”范昭道：“好啊。二福子，你车上载满了货，以后可别走夜路，这世道不太平。”二福子道：“是。我原本算好时辰，傍晚到这，没想到路上这马失蹄，休息一阵，误了时辰。小的这就去四通客栈投宿。”
范昭道：“二福子，身上可带钱了？”二福子道：“这一趟货物赚了七八两银子。九姑爷若要，尽管拿去。”范昭道：“不用这么多。林姑娘，这些烧饼多少钱？”林含烟道：“说了是送给雁梅的。”吕雁梅道：“含烟，哪能白要你的烧饼。”林含烟蹙眉不说话。吕雁梅道：“通常，烧饼一文钱一个。”范昭道：“二福子，借十文钱。”二福子不应。范昭回头一看，二福子傻傻看着林含烟。范昭一皱眉，又叫了一声。二福子反应过来，忙道：“姑爷，有钱，要多少钱？”范昭道：“给林姑娘十文钱。”二福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十文钱，递给林含烟。林含烟将烧饼放在桌上，道：“我说了，这十个烧饼是送给雁梅的。雁梅不要，我也不卖了。”二福子傻愣愣站在那，递不是，不递也不是。
事成僵局。范昭接过十文钱，道：“林姑娘送的烧饼，雁梅当然要的了，我替雁梅拿着。今夜辛苦林姑娘多做些烧饼，明儿一早送给我，我带在路上吃。这十文钱算是定金。”说完，范昭捉起林含烟的右手，将十文钱放在林含烟的手里，伸手从桌子上拿起烧饼，道：“烧饼还热着呢，来，大家吃，我请客。”范昭先自取一张烧饼，然后将烧饼递给吕雁梅和二福子。吕雁梅和二福子各取一张。范昭又将烧饼递给林含烟，道：“真好吃，林姑娘，天冷，你也吃一个。”林含烟嫣然一笑，伸手取了一张烧饼吃了起来。
四人将十张烧饼吃完，二福子道：“林姑娘做的烧饼真好吃，明儿也卖点给我，有多少我买多少。”范昭道：“今晚姑娘辛苦些，做两箩筐。明儿我们悉数买下，姑娘的烧饼就出名了，再卖就容易多了。”林含烟道：“谢谢范公子。”二福子笑道：“你真要谢谢我家姑爷，只有我家姑爷才能想出这么聪明的法子，帮姑娘卖烧饼。”林含烟道：“雁梅，你帮我收摊，我有话对你说。”范昭道：“收摊是粗重活，还是我来吧。”二福子忙道：“哪用姑爷，有我二福子，什么事都能搞定。”吕雁梅一笑，道：“含烟，给他们收，咱们走。”林含烟道：“咱们女孩子说悄悄话，你不许偷听。”范昭忙道：“我走远些，不偷听。”远远的，范昭瞧见林含烟牵着吕雁梅的手，在吕雁梅耳边私语几句，把吕雁梅笑个不停。
二福子收好摊，走过来，道：“姑爷，林姑娘若待字闺阁，姑爷帮小的说个媒。”范昭有些好笑，道：“这么快就看上人家了？”二福子点头道：“是。林姑娘模样俊俏不说，还知书达礼，姑爷您想，这么好的媳妇上哪找去？小的能不着急吗？”范昭笑道：“你真会抓住时机。行，是块做生意的料。呆会你老老实实的送林姑娘回家。我叫雁梅问问，明儿上午给你答复。”二福子连忙致谢。
吕雁梅回来，范昭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吕雁梅俏脸微红，笑道：“反正是好事。含烟不让我告诉你，你就别问了。”范昭只得作罢，道：“二福子喜欢上林姑娘，你能否做个媒人？”吕雁梅迟疑道：“含烟眼光不低，刚才说二福子人傻气，怕是不行吧？”范昭大喜，道：“雁梅，这好啊，这是有戏啊。”吕雁梅一脸不懂。范昭道：“你去问问，真的不行，二福子也不会再想了。”吕雁梅答应下来。
回到客房，范昭向云梦月了解二福子的情况。云梦月道：“二福子人蛮好的，机灵，仗义，以前跟着人在外面跑堂口挣钱，拖到现在也没成家。他父母着急，说了好几门亲事，二福子就是不愿意，说娶个媳妇得让父母喜欢，自己也得喜欢。今年八月，二福子刚买了一辆大马车，自己跑堂口，打算明年再找个小伙计。”范昭把二福子喜欢林含烟的事说了。云梦月笑了，搂着吕雁梅道：“好妹妹，这事你能帮着办成，二福子一家，咱们山寨里的人，都会夸你的。”
夜里，吕雁梅睡在小床上，有些兴奋睡不着。一会，云梦月发出轻微鼾声。吕雁梅想起与林含烟的悄悄话：
“雁梅，你的范哥哥人品好，真的。”
“哦，你怎么知道？”
“刚才范哥哥给我钱时，抓着我的手，并没有乘机使坏。”
“使什么坏呀？”
“就是……那个……有些无赖给钱时会乘机捏捏我的手……”
“啊，欺负人！那你还不给他一巴掌？”
“是。今天，我就打了两个不要脸的无赖。”
“范哥哥突然抓住你的手，我正纳闷呢。”
“雁梅，你别误会，范哥哥就是想塞给我钱，才抓住我的手的。绝对没有别的……动作。”
“嗯，他是奇怪人，说话做事也奇奇怪怪的。以后可不许他再随便抓女孩子的手了。”
“就是就是。我认识他，才没当他是坏人。否则，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