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人生愁事皆自找不如顺天淡祸福
且说吕雁梅静坐屋内,久不见范昭,心难平静,忽然想起桃花坞临别时的那一幕:
吕四娘取出一个红木匣子和锦囊,道:“这就是咱们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你要好好收着。这个锦囊里有一封信,是娘写给你的,到了京城,你独自打开锦囊,按信中所言去做。”吕雁梅心底掠过一丝不安,问道:“娘,信中写的是什么呀?”吕四娘一抺眼泪,道:“傻孩子,锦囊妙计能是现在说的么?娘为你好,按娘说的去做,不会错。”吕雁梅接过木匣和锦囊,默默点点头。吕四娘继续道:“我五岁生日那夜,你爷爷坐在家中爱晚亭,指着天上明月说‘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尝不照人。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雁梅,此诗乃你曾爷爷所作,咱们吕家要世世代代流传下去。从现在起,咱们吕家的责任,娘就交到你手上了。”吕雁梅流泪道:“娘,女儿一定不会愧对咱们吕家的。”
吕雁梅心跳加速,忖到:“如今到了北京,是时候看看娘亲的锦囊妙计了。”吕雁梅翻出锦囊,用小刀挑开针线,里面一封帛书。吕雁梅看罢大吃一惊!原来帛书上写道:
雁梅吾儿,范昭才智过人,此人为善则天下幸,为恶则天下害。吾儿应先公后私,岂不可为儿女私情所困。进京后,若范昭花言巧语,欲讨要玉玺献于清廷,吾儿当杀之,为天下人除害。后,携玉玺南下,娘自会接应。若范昭珍藏玉玺于其家,吾儿可安心嫁之,守之护之,从一而终。
显然,吕四娘没有完全接受范昭,用这种办法给范昭设下最后的考验。吕雁梅一时心乱如麻,想道:“范哥哥到底会不会把玉玺献给乾隆呢?依着这些日子,范哥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范哥哥也说过玉玺是个麻烦事,所谓怀璧其罪,万一……”想着想着,吕雁梅不觉珠泪暗流。范昭或许不会把玉玺献给乾隆邀功请赏,但是,为了防止乾隆鸟尽弓藏,范昭会以此来自保。若是前者,吕雁梅自忖可狠得起心;若是后者,吕雁梅觉得范昭为势所迫,情有可原。可是,吕四娘没有这个区别,只要范昭动了献玉玺心思,吕雁梅就得杀死范昭!吕雁梅心底直呼:“娘啊,真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么!?”
罗卜藏多尔济见范昭酒量惊人,大生好感。范昭借酒浇愁,罗卜藏多尔济看得清楚,暗想奉皇命恐吓范昭的目的已经达到,遂斟酒道:“实不相瞒,皇上今后用到范兄弟的地方多着呢。我得给范兄弟提个醒,面圣之时,只管俯首聆听,不议朝堂之事即可。”范昭一怔,道:“这么说,皇上是不会杀我的了?”罗卜藏多尔济哈哈大笑,道:“范兄弟屡建奇功,太后喜欢得不行啊。五日前,我曾亲耳听到太后对皇上说:咱们大清满朝文武,要找出第二个范昭,怕是找不出来的。皇上至孝,有了太后的玉言,范兄弟放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范昭明白了,诸庄主早已在宫里上下打点,为范昭疏通了所有的关系,眼前这位儒雅的额驸爷,只怕也收了不少诸庄主的银子。
后面的对话,罗卜藏多尔济是不会告诉范昭的。乾隆如此回复太后:“儿臣也曾这样想过,只是担心范昭居功自傲,不受管束。倘若范昭肯出仕为官,方显其对我大清忠心耿耿。”太后道:“你父皇在时,对江阴范家恩威并施。”乾隆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对于汉臣,咱们就得管着用,使汉臣既怕咱,又离不开咱。”
范昭猛饮一杯,道:“老大还是讲人情的,难怪会成为一代雄主。”罗卜藏多尔济点头道:“吾皇英明。实不相瞒,范孝廉的皇命,咱们宫里侍卫都知道。”范昭惊讶。罗卜藏多尔济微笑道:“身为大内侍卫,皇上近臣,怎么能不知皇上所忧呢?”范昭连忙称是,暗笑自己见识太浅。既然雍正命丧周侗之手,在宫里不是秘密,乾隆也没有必要非杀自己灭口不可,否则,反而招惹天下人猜忌。
罗卜藏多尔济岔开话题,道:“范孝廉名声在外,我早有耳闻。窗外雪后放晴,当作诗以添酒兴,请范孝廉作诗一首如何?”范昭立时头痛起来,问道:“额附喜欢诗文?”不料到罗卜藏多尔济勃然作色道:“你别小看了。我虽是蒙古人,但自小便在京城读诗书长大。你听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范昭看着这位贝勒爷背诵启蒙教材《声律启蒙》,不禁一呆。罗卜藏多尔济背着背着,忽然忘记,于是搔搔头,讪讪道:“其实我作诗一向不太好。”范昭心里一乐,心道这位蒙古王爷真是实诚。范昭劝慰道:“额附作的诗,谁能说不好?”罗卜藏多尔济道:“我作诗还是比不上你们汉人。有道是,逸民适志,须凭诗酒养疏慵。我于琴棋书画颇有兴趣,可惜总是学不好。”
范昭有些佩服,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天地经纬,额附的才能或许不在琴棋书画上,而在于广袤的大草原。”罗卜藏多尔济道:“我只是京城里的王爷,虽然深沐皇恩,享有荣华富贵,却不能轻易离京的。”范昭道:“天下不太平,变数频生,必有英雄豪杰问世。”罗卜藏多尔济一下来了豪兴,道:“卫拉特蒙古准葛尔部有作乱之心,皇上若命我领兵,我必平之。”范昭一竖大拇指,赞道:“王爷当世豪杰也!”罗卜藏多尔济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范昭熟知乾隆一朝历史,心道:“我可不是有意捧你,你现在不是王爷,将来一定是一位因平定西北而名垂青史的王爷。”
宾主尽欢。范昭回到梅香小院,已是初更时分。范昭见吕雁梅屋内犹亮着灯,便去到吕雁梅门外,轻轻敲门,问道:“雁梅,睡下了吗?”吕雁梅道声“还没呢”,打开房门,背过身去,低头不语。范昭微一迟疑,便进了屋内。范昭本无事,进了门总得说点什么,想了想,道:“我和罗额驸喝了很多酒……”吕雁梅回头急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是心情不好,借酒浇愁?”范昭本想实话实说,但见吕雁梅一脸焦急,来了兴致,想逗逗吕雁梅,遂苦丧着脸说:“哎,我为皇上取回先帝人头,皇上却不召见我,不是好兆头啊。”吕雁梅急道:“那个……皇上要杀你?”范昭点点头,道:“飞鸟尽,良弓藏。这本是皇家的丑事,皇上怕是容不得我了。”
吕雁梅银牙一咬,道:“范哥哥,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天大地大,总有安身之处。”范昭叹气道:“不行。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的家人,还有范家商号几百户商行,逃不过皇上的手心啊。”吕雁梅想了想,道:“那我连夜入宫,一剑杀了皇上,这样,就没有皇帝杀范哥哥了。”范昭吓一跳,忙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若杀了皇上,我们范家被牵连更重。绝对不行!”吕雁梅苦着脸道:“这该如何是好?”范昭心忖:“雁梅不谙世事,我随口一说,雁梅就信了。现在若说出实情,只怕雁梅怪我。”
吕雁梅见范昭沉吟,以为范昭想献玉玺以求自保,颤声问道:“若是范哥哥有异宝献给皇上,皇上是不是就不会杀范哥哥了?”范昭摇头道:“皇上什么宝物没见过?献宝蔫能活命?对皇上来说,权力才是真正的‘宝’呢。”吕雁梅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范昭突然想起什么,道:“雁梅,玉玺可在?”吕雁梅立刻心提到嗓子眼,懦懦问道:“范哥哥,你要玉玺做什么?”范昭道:“皇上很快会召我进宫……”吕雁梅脸色煞白。范昭没在意,继续道:“祸福难料,玉玺不可随身携带,你得把玉玺藏好。”吕雁梅听罢,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范昭一拍手掌,笑道:“对了,皇上还没找到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呢,没准会让我去找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如果这样,我暂时可以不用死。将来老大……皇上真要我找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我就给他一拖再拖,他就不会杀我了。”
吕雁梅惊魂稍定,一时没有主意,问道:“藏在哪里?”范昭肚里暗笑,道:“你先藏在屋里吧。我现在出去,你藏好,我来找,找不到才好。”说罢范昭转身出门,留下吕雁梅一个人在屋里发愣。
范昭没打算献玉玺,吕雁梅安心下来,环顾房间,但见床边有一个木制柜子。吕雁梅推开柜子,运用鹰爪之力将三块墙砖硬生生的取了下来,将装有玉玺的红木匣子放进去,又取出宝剑削去多余墙砖,将墙砖塞回去,最后把柜子推回原位。剩下的多余墙砖,被吕雁梅用铁砂掌力化成齑粉,弃于窗外花园。
吕雁梅叫来范昭。范昭装模作样,环顾四周,看不出玉玺藏在哪里,放心点头。吕雁梅问道:“范哥哥看不出来,这下算是藏好了。”范昭道拉起吕雁梅的小手,道:“没想着你还会藏东西呢。”吕雁梅收回手,一指木柜,道:“在柜子后面的墙里。”范昭搬弄柜子,瞧了瞧,道:“得弄些泥浆补好墙缝,以免日后被发现了令人生疑。”吕雁梅点头道:“这事我会做,你放心。明儿我将庭院青砖踩坏几块,必有下人修补,我便可借机弄点泥浆。
范昭见吕雁梅聪明伶俐,更增喜爱,遂道:“好主意。也许明日就要进宫。雁梅,你取笔墨,我将皇宫地图详细绘制出来,以备你不时之需。”吕雁梅依言备好笔墨,范昭(许时今)游玩北京故宫的情景,将皇宫的平面图一丝不差的绘制出来。吕雁梅惊讶道:“范哥哥,你怎么会识得皇宫地图?我曾见娘绘制的皇宫地图,不如范哥哥的详细。”范昭一愣,脑筋急转弯,道:“宫里的许多大内侍卫是我朋友,我听他们说过,便暗中记下来。”吕雁梅蹙眉问道:“这么说,后宫也有大内侍卫了?”范昭道:“这个不清楚。宫里还有太监,御前侍卫知道,也不足为奇。”吕雁梅犹自沉吟。范昭连忙岔开话题,道:“雁梅,你的身份得保密,我想来想去,你还是叫燕姑娘比较好。不要向人提你姓吕,免得令人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