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走近养心殿,便听见乾隆在殿内夸奖李獒:“汝虽为汉人,却是我诸尔甘圣骑·绿林轱辘劫的义子。朕观汝纯朴忠厚,出于天然,绝无汉人半点浮华俗气。传朕口谕,命诸尔甘圣骑·绿林轱辘劫将你列入族谱,为旗人之后。”李獒磕头谢恩。也许是担心李獒听不懂,乾隆特意用了这种半文半白说话。
其实乾隆很可能拥有汉、蒙古族血统的满人。因为顺治帝满蒙血统各半,康熙帝的母亲佟佳氏一族久居辽东,佟佳氏祖父佟养正曾是明朝辽东镇的副总兵,在努尔哈赤攻明第一战——抚顺之战中,佟养正与其弟佟养性一起归顺了后金,被编入八旗汉军。乾隆强调满蒙与汉人的民族区别,不过是为了维护满清统治的祖传制度,倒不是真的看不起汉人。
吕雁梅进入养心殿,坦坦荡荡,目注乾隆,一时间一股平淡却睥睨众生的气势激射而至。乾隆受到感应,讶然望去,心中一动,暗自惊讶道:“此女不凡!”正自揣摩,耳听李公公斥道:“你这女娃,见了皇上,还不下跪!”吕雁梅道:“人常说皇恩浩荡,我一个山野村姑,并未感受皇恩,为何要跪?”李公公语塞,摇头道:“山里人未经教化,果然不识规矩。”范昭道:“燕姑娘,快给皇上磕头。”吕雁梅白了范昭一眼,直直站着。范昭大感尴尬。乾隆摆摆手,道:“山野人不识礼数,难道礼部的人没来得及教她?算了,免了。”李公公道:“也许是礼部的人没料到主子会召见这女子,疏忽了。”乾隆淡淡“嗯”了一声。不料吕雁梅道:“小女子识得礼数才不下跪。”乾隆有些不快,皱眉问道:“什么道理,你给朕说说。”吕雁梅道:“天地君亲师,唯君不曾授惠于我,我自然不必下跪。”范昭吓得够呛,心里直道:“完了。老大,干嘛你要叫雁梅来面圣!?没事找事的。”
李公公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这女娃,读书少没见识,在皇上面前也敢胡说。皇上宽仁,不跟你一般见识。”吕雁梅嘻嘻一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呀,难道我有什么不好么?我跪天跪地跪亲跪师,是因为天地亲师恩泽于我,我知恩图报,便是美德。”李公公哑然,不知道如何回话。范昭灵机一动,躬身道:“皇上,燕姑娘是想得到皇上的赏赐,故而如此。”吕雁梅撇撇嘴,见范昭神情焦急,便隐忍下来。乾隆呵呵一笑,道:“哦,有理。想你山野女子,自个种地织布养活自己,朕确实没有惠及于你,不知天恩不为罪。听说你武功不弱,给朕露两手?”吕雁梅乐了,道:“原来皇上也喜欢练武。刚才我和一个名叫吴不谦的侍卫比试过了,失手打伤了他。”乾隆一怔。王襄烈连忙将经过说了,略去吴不谦胡言乱语什么“武仙”之类的话。
乾隆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么厉害。好,朕将来还有许多危险的事要交给范昭去办,有你守在他身边,朕就放心了。”吕雁梅蹙眉道:“怎么危险的事老叫范哥哥去做呀?范哥哥又没领朝廷的俸禄,满朝文武都是吃白饭的?”舒禄等人的脸立时红了。乾隆微微一笑,道:“朕爱民,不想滋扰民间,所以,有些事,只能范昭去做。”吕雁梅一想如果官差进入七星岭,那七星岭的百姓就遭殃了,遂点点头,道:“这句话好,你是好人。”乾隆乐了,问道:“难道朕不是个好皇帝?”吕雁梅道:“能想百姓所想,就是好皇帝。你派范哥哥去找雍正人头,做对了。”
乾隆当吕雁梅是野丫头,不识礼数,虽然吕雁梅言辞不当,但是当面说自己是好皇帝,乾隆龙颜大悦,道:“山野之人,淳朴天然,有我满人习性,朕喜欢。吕雁梅,朕赏你……”乾隆停口,盘算赏赐什么?李公公在旁提醒:“皇上,吕姑娘要保护范孝廉安全,不如,赏赐一口兵器给她?”乾隆灵机一动,道:“好。罗卜藏多尔济,你去朕的书架,将那口霜华剑拿来。”吕雁梅心忖:“将娘的宝剑还给我,这敢情好,省得我亲自来取。娘的宝剑,我还没用过呢。”
养心殿于明代嘉靖年建,位于内廷乾清宫西侧。养心殿南北长约63米,东西宽约80米,占地5000平方米,为工字形殿。该殿雍正时重修。自雍正到清末的二百年间,皇帝多在这里居住和进行日常活动。正厅设有宝座、御案。宝座后设有书架,藏有历代皇帝有关“治国”经验、教训的著述。一些官员在提拔、调动之前常被领到这里觐见皇帝,这种仪式叫“引见”。西间是皇帝批阅奏折,以及同军机大臣策划军政活动的要地。
罗卜藏多尔济取来宝剑,递给吕雁梅。吕雁梅想也不想,拨出宝剑,手指往剑刃上一弹,剑刃发出清越之声,宛如龙吟,吕雁梅赞道:“好剑!”吕雁梅抬眼一看,舒禄、王襄烈、还有罗卜藏多尔济挡在乾隆面前,拉开架式,齐齐看向自己。吕雁梅收好宝剑,笑道:“咦?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比武么?皇上,这把宝剑好,比我用的强,省去我许多麻烦事,谢了。”李公公回过神来,一擦额头冷汗,道:“有利刃护身,当然省事。范孝廉的安全,就靠姑娘了。”吕雁梅甜甜一笑,道:“那是自然。”
乾隆道:“范昭,朕听闻你在广州的许多趣事。方世玉打擂台,赢了英夷人,赚了不少英夷人的银子。”范昭道:“英夷人不服天朝王化,方世玉打赢擂台,扬我大清朝威名,实有功于我大清。方世玉只打擂台,其余诸事,皆由广州十三行负责。”乾隆道:“云野曾报,洋夷坚船利炮,以经商为名,通行于沿海一带,恐有不轨之心。”范昭知道英国此时正极力海上扩张,向第二个日不落帝国(第一个是西班牙帝国)迈进,遂道:“洋夷致力于海洋扩张,我大清国也应走向海洋,彰显大清国威德。”乾隆一摆手,道:“不可。当年郑和下西洋,劳民伤财,我大清不可如此。范昭,大清国的老百姓赚了洋夷的银子,是好事。不过,现在广州府的老百姓都将方世玉称作英雄,你怎么看?”
范昭不意此问,沉吟一下,道:“方世玉与洪门众人,不同以往,如今已无反清之心。洋夷以鸦片与我天朝贸易,居心叵测,不可不防。”乾隆道:“嗯,阿里衮奏请对洪门外松内紧,以防为主,以查为辅,朕准了。云野上书中也提到鸦片之事。鸦片不是福寿膏吗?宫中就有,洋夷如何居心叵测?”范昭道:“常食鸦片者,成瘾难以自拨,萎靡不振,脑中充满幻想,幻想自己当神仙当皇帝什么的,实有害于社稷。”乾隆吓一跳,道:“这么说,这个鸦片得禁?”范昭点头道:“皇上圣明。”范昭忽觉头痛,不禁双手抱头,呻吟起来。众人惊呆了,范昭道:“我烟瘾犯了,皇上快下旨禁烟。”范昭眼前一黑,咕咚倒在地上。乾隆大叫:“快传御医。”
表里无极洞天,黑心魔狗侧身伏地,闭目口含尾巴尖,正在修行魔功,忽然心血来潮,睁眼看见范昭惨状,开心大笑,道:“乾隆一朝并不严禁鸦片,此乃天数。范昭,你逆天而行,活该遭此报应。范昭,你答应广州花魁赵沁芳的事,永远也办不到。女色,就是你的软肋。哈哈。”
范昭悠悠醒来,就瞧见吕雁梅的大眼睛。吕雁梅微笑道:“范哥哥醒了,可吓坏我了。”范昭坐起身来,道:“雁梅,我们这是在哪?”吕雁梅道:“额驸府呀。太医说你没事,只是操劳过度,累坏了身子,一时情绪激动,晕了过去,安心静养几日即可。”范昭想起来了,道:“皇上有没有降旨禁烟?”吕雁梅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不过,太医说你的病和鸦片没有关系,开的滋补身体的药方中还有少许鸦片呢。”范昭哎哟一声,道:“这都是什么呀?自个弄自个的笑话!赵姑娘,我答应你的事可做了,皇上不禁烟,我也没有办法。”
吕雁梅盯着范昭,问道:“赵姑娘是谁?”范昭始觉失言,只得如实相告。吕雁梅叹道:“想不到赵姑娘也是个奇女子。范哥哥,禁烟之事,你还得做。”范昭苦笑一下,道:“还能做吗?我都头痛了!”吕雁梅嘻嘻笑道:“范哥哥行的。”经此一试,范昭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天意难违,只得苦笑。
范昭定下心神,问道:“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我们走?”吕雁梅道:“我们想走就走呗,理他干啥?”范昭摇摇头,道:“不对。我记得,皇上说还有‘危险的事’要我做,不知是什么?”吕雁梅蹙眉道:“莫非,皇上现在杀不得你,是想来个借刀杀人?”范昭一想有理,顿觉脊背发凉。
这时,罗卜藏多尔济走了进来,道:“范孝廉醒了?你已经晕睡四五个时辰了。”范昭这才注意,屋内点着灯火。罗卜藏多尔济继续道:“这四五个时辰,吕姑娘一直守在你身边。哎呀,范兄弟好福气呀!”范昭笑了笑,道:“托额驸的福,我已经好多了。皇上那边,有何消息?”罗卜藏多尔济道:“皇上命你在我府上休养,过些日子再传你面圣。”范昭皱眉道:“皇上还要见我?”罗卜藏多尔济道:“嗯。估计又有什么皇命要范孝廉去完成吧。”范昭吓一跳,暗忖:“莫非老大真的要借刀杀人!”罗卜藏多尔济道:“天色已晚,范兄弟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房送过来。”范昭哪有胃口,道:“不了,我想清静一下。”罗卜藏多尔济呵呵笑道:“是。范兄弟真该好好清静一下,当初吕姑娘在皇上面前拨出御赐宝剑,把我们都吓一跳呢。”
罗卜藏多尔济意思是让范昭好好管教吕雁梅,不可在皇上面前大失礼数。范昭误会了罗卜藏多尔济的意思,觉得罗卜藏多尔济话里有话,暗示吕雁梅冒犯乾隆,更是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