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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秀才郎曲解儒学 周大夫正说中医

粥厂施赈,是清朝灾年赈济的一种形式。当时最常见的是平粜,即官府将常平仓的粮食平价卖给老百姓,以平稳粮价,遏制商人囤积居奇;或者贷粮,即把仓粮借贷给百姓,等待收成后再归仓,以帮助灾民渡过暂时的难关;或者散米,将粮食无尝发给非常贫困的人户,粥厂施粥则是给特别困难户的。散米和施粥,都是无偿的。

据载,康熙四十二年兴国县大旱,秋天没有收成,次年春天张尚瑗就任县令,立即进行救灾活动。张县令先出常平仓粮放贷,接着与绅士商议用仓中余粮设立粥厂,后又捐资买粮,在治平观设局管理,于五月十一日至六月十日施粥。每人每天按五合米下锅,五更煮粥,煮好打钟,人们从东庑进来,从西庑出去,妇女在另外的殿里打粥。开始每天用米七八石,后来增加到二十石。就是这样,道路上仍有许多饿殍。

有“三代帝师(道光、咸丰、同治)”、“四朝文臣(嘉庆、道光、咸丰、同治)之称的祁寯藻曾作有《打粥妇》一诗,描写一十九岁的少妇,怀抱奄奄待毙的六个月的婴儿,打粥以延活命的惨状:长椿寺前打粥妇,儿生六月娘十九。官家施粥但计口,有口不论年长幼。儿食娘乳娘食粥,一日两盂免枵腹。朝风餐,夕露宿。儿在双,儿亡独,儿病断乳娘泪续。儿且勿死,为娘今日趁一粥,掩怀拭泪不敢哭。

灾害赈济,历来是赃官污吏聚财的好机会。他们的手段,一是报名有费,即收灾民钱上赈籍;二是廪给有扣,即粥厂之粥,扣下好米,搀和泥土树皮施给灾民。康熙时举人郑世元有规劝官吏不要发灾荒财的诗:黄须大吏骏马肥,朱旗前导来赈饥。饥民腹未饱,城中一月扰。饥民一箪粥,吏胥两石谷。我皇圣德仁苍生,官吏慎勿张虚声。

自古贪官猛如虎。

范家的粥厂没有设在寺庙,而是设在小山脚下背阴之地,分男女为两处,老弱病残另设一处,每处都用木栅、大芦蓬围盖起来。每到打粥时,敲梆子为信号,使依秩序进行。对患病灾民给予医治。粥厂注重卫生,通风良好,凡进粥厂灾民都要沐浴干净,换上粥厂发放的新衣。

范昭来到粥厂,张仁正在监督厨子煮粥,粥中放有盐和蔬菜。范昭亲尝一口,粥浓味正,还行。范昭了解到来粥厂打粥的灾民有九十一户二百七十三人,其中江阴本地有三户七人,其余均为外地灾民,每日各种费用约需用银二十余两。范昭感叹,此时,人的生命竟然“低贱”到不值几个钱的程度,和那些一掷千金买笑的富贵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许,人类社会就是一个享乐与受苦共存的社会。没有了恶的对比,人又怎么能理解善的含义和善的珍贵呢?

打粥时,三处灾民循序而行。少年妇女,出头露面,一些有志者羞愧饮泣,而大多数人表情麻木。范昭见一穷苦书生站立喝粥,心中奇怪,问张仁那书生是怎么回事。张仁答道:“那书生是本村人氏白乐成,中过秀才,两年前岁考没通过,又成了白丁。平日里苦读《四子书》,全靠妻子帮人缝补过日子。这次长江水涨,淹了房屋,没奈何与妻子来此打粥。读书人讲究体面,所以白书生一直站着喝粥。”

范昭走了过去,问:“书生因何读书?”

白乐成挺直腰,道:“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光宗燿祖,衣锦还乡。”

范昭道:“我闻儒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书生只为仕途而读圣贤书,似有违圣贤之意。”

白乐成面一红,道“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范昭见白乐成诡辩,暗自叹了一口气。

忽见一婆娘跑了过来,道:“白先生,你家娘子要生了,你快去看看。”白乐成顿足道:“我仅有满腹诗书,如何帮得娘子?”范昭道:“先去看看。”白乐成省悟,跑了过去,见娘子躺在地上,下身湿湿一片。白娘子说:“相公,怕是要早产了。妾身有力气,自己生。”白乐成道:“回家,咱们回家生孩子。”白氏苦苦一笑,道:“相公,哪有家呀?房子都倒了,这就是咱的家了。”白乐成喔喔哭了起来。周围几个婆子说:“大家来,先把白家娘子抬进帐蓬。”

白乐成在帐蓬外面走来走去,焦虑难安。

周大夫背着药箱,急急走了过来。

范昭问:“白家娘子要生产了,你看怎么办好?”周大夫喘口气,道:“先着伙房烧些干净热水,熬些肉粥给白氏补补身子,增加力气。”范昭又问:“要不要找接生婆?”周大夫道:“如果不是难产,那些婆子都有生小孩的经验,应该没事的。只是这白氏是首胎,平日营养差,如今又是早产,怕有些麻烦。”范昭想了想,道:“那还是找个接生婆,预防万一。另外,给白氏换个小间,让他相公陪着她。张仁,白家娘子生育一事,你要照顾好了,这一个月,缺什么补什么,确保母子平安。”

张仁领命而去。

范昭问:“周大夫,白氏早产的事,你早就知晓了。”周大夫点头道:“老朽昨晚给白氏号脉,知她胎儿已呈早产之象。所以,今天出完诊,就赶了过来。眼下白氏破了羊水,只待分娩。老朽推算白氏当在今晚子时左右产一儿子,可能会出现难产症状。”范昭问:“这么精准?传说华陀、扁鹊、李时珍和张仲景等神医,能预测病人何时死亡,是真的吗?”周大夫道:“真这么准,先师叶天士就曾经准确预测好几例。”周大夫见范昭不解,又道:“《黄帝内经》说,‘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儒家讲‘天人合一’,中医讲的是‘天人相应’。天有阴阳,人有脏腑;天有四季,人有四肢;天有五行,人有五脏;地有江河,人有经络。这些说的都是天人相应的理论。大自然是人的父母,大自然中有什么,人的身体里就有什么,所以大自然日月星辰的运动节律,也就是人体生理、病理时间节律的根源。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人能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当然也能中知人事。”

范昭想了想,道:“先生是说天地造人,把天地的运行规律也造在人身中了,所以,只要掌握了人体气血脉络的运行规律,就能预测人事,预测人的生老病死。就象天文学家能预测日食和月食一样,天师也能预测王朝的气数、社会的兴衰。”周大夫奇道:“天文学家,钦天监的大人?”范昭说“对”。周大夫道:“唐有《推背图》,宋有《梅花诗》,明有《烧饼歌》等奇书预言后世历代王朝兴衰,老朽不懂。但是这些书都是高人所作,必非妄言,只是我智慧不够,解不开天机。”

范昭问:“传闻令师叶天士有针炙绝技《一元复始法》,不知周大夫学会几成?”周大夫大惊道:“先师针炙绝技《一元复始法》从不外传,我也只是听说此名,少爷从何得知?”范昭笑道:“昨晚,我做了一梦,梦见有一先生正在以针炙治疗一女子。那女子下体流血,家人以为难产死了。这位先生几针刺下,那女子竟然醒了,并顺利产下一男婴。我问先生,先生自言扬州医士叶天士,所施针法叫《一元复始法》。适才想起梦中之事,所以问你。”周大夫将信将疑,道:“难道少爷与先师有缘,所以先师托梦给少爷了。少爷梦中所见,真有其事,被民间传说为“诊活死人”。”

范昭忖度:阎王说《一元复始法》已经失传,看来连叶天士的后人也不会了。于是又问:“叶大师的《一元复始法》,其后人也不会么?”周大夫道:“先师曾说,《一元复始法》要算准人体气血流动,依脉络变化而运针,玄奥异常,扎准了可起死回生,下错针就会害人性命,非大智之人不能传承。先师有一子,从小不愿学医,长大后喜爱商贾,在扬州小有财气,人称叶员外。令尊和叶员外有交往。先师之孙叶荣轩倒几分先师遗风,继承了先师医道,幼时老朽还曾教过他呢。老朽想,叶荣轩可能有《一元复始法》的家传秘本。”

范昭心道:“如果我能学会《一元复始法》的针炙秘技,就可以给钱公子治愈呆病了。只是叶天士连周大夫也不肯传,不知要怎样我才能学会《一元复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