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个夜晚,我跟随着这个商队。我看见他们在矮小的棕榈树下休息;他们把刀插入死去的骆驼的胸膛,并用火烤着吃。我的光芒冷却着灼热的沙地,并让商人们看到黑色的岩石,它们就像无边的沙漠海洋中孤独的岛屿。他们没有遇上有敌意的部落,没有遇到暴风雨,也没有受到旋转沙柱风暴的袭击。在家中,美丽的新娘为她的丈夫和父亲祈祷。‘他们死了吗?’她问我金色的新月,‘他们死了吗?’她又问我的满月。现在沙漠已经在商队的身后了。今晚,他们坐在高高的棕榈树下,鹤伸展着长长的翅膀在他们身边飞翔,鹈鹕在含羞草缝隙中看着他们。茂盛的牧草被大象们踏倒了。一群黑人从内陆的市场上回来;队伍中的妇女头上戴着各种铜制的小饰物,穿着用靛青染制的衣服,驾驭着装载了沉重货物的牛,牛背上背着昏昏欲睡的孩子。一个黑人拉着一头他刚买来的小狮子。他们走近了商队;年轻的商人忧郁、木然地坐着,在想着他美丽的妻子,在黑人的土地上梦想着远在沙漠以外的芳香、洁白的百合花。他抬起了头,并且——”
就在这时,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接着又是一片云彩。于是在这一晚,我再也听不到月亮说的话。
第二十二夜
“我看见一个小女孩在哭泣,”月亮说,“她在世界的罪恶上哭泣。她刚得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娃娃作为礼物,哦,那是一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娃娃,它是那么的美丽和精致!它看起来不是为世界的伤痛而创造出来的。但小女孩那些顽皮的哥哥们却把娃娃高高地挂在树枝上,然后就跑掉了。”
“小女孩够不着树上的娃娃,不能把它取下来,这就是她哭泣的原因了。娃娃一定也在哭泣,因为它从绿色的枝叶中伸展着它的手臂,看起来很悲伤。是的,这就是小女孩经常听到的关于生活中的麻烦事。唉,可怜的娃娃!天色开始暗下来;黑夜就要降临。她要不要离开,让娃娃独自度过黑夜呢?不,小女孩下不了这样的决心。‘我会和你在一起的,’她说,尽管她感觉到了什么,但她还是很高兴。她几乎清晰地看到那些戴着高高的花冠帽、坐在灌木丛中的小妖魔;在远处,高大的幽灵开始跳舞。他们越来越近,把手伸向挂着娃娃的那棵树;他们发出嘲弄的笑声,用手指着树上的娃娃。哦,小女孩是多么的害怕啊!‘但如果一个人没有做错事,’她想,‘那么就没有任何邪恶可以伤害他。我有没有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呢?’她想起来了。‘哦,是的!我曾经嘲笑过脚上绑着红布条的鸭子;它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很可笑,我忍不住就笑了;嘲笑动物是一个罪过。’于是她抬起头看着娃娃;娃娃看起来像是对她点头呢。”
第二十三夜
“我低头俯视蒂罗尔,”月亮说,“我的光芒使得松树在岩石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我看到了ST.克利斯朵夫关于婴儿耶稣的名画,它们被画在房子的墙上,庞大的人物形象从地面延伸到屋顶上。画中的ST.佛罗陵往着火的屋子里泼水,上帝则钉在路旁那巨大的十字架上,正滴着血。对于现在而言,这些都是古老的图画了,但我看着它们的诞生,并看着它们一幅幅地被做上记号。在远处的山顶上有一片栖息地,像是一个燕子的巢,那是一座孤独的女修道院。两姐妹站在飘荡着钟声的塔中;她们都很年轻,她们的目光越过山脉飘向远方的世界。一辆旅行的四轮大马车在山下经过,驭者弄坏了他的号角,可怜的修女们用哀伤的眼神注视着马车,其中的一位眼中马上就闪烁着泪光。号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修道院的钟声也停止了回响。”
第二十四夜
这是月亮告诉我的故事。“几年前,在哥本哈根,我透过一间房子的小窗户看进去。屋子里,父亲和母亲都睡着了,但他们的小儿子还醒着。我看见花底的帘子在动,然后小孩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开始我以为他在看那个画得红红绿绿的大钟。钟的上面有一只布谷鸟,下面是沉重的钟,有着金属圆盘的钟摆在左右摇摆,并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但他并不是在看大钟,他是在看大钟下面她妈妈的手纺车。那是小男孩最喜爱的家具,但他不敢碰它,因为如果他碰它,他就会受到指责。当他的妈妈纺织时,他会连续几个小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旋转的纺锤和轮子,脑子里想着许多事情。哦,如果他可以自己转动这个轮子就好了!爸爸和妈妈都睡了:他看着他们,看着手纺车,不一会儿,一只光脚丫伸到床外,又过了一会儿,又一只光脚丫伸了出来,接着就是两条雪白的小腿。他站了起来。他四周看了看,看看他的爸爸妈妈是不是还在睡,——是的,他们还在睡;于是他轻轻地走着,穿着他的小睡衣,走到了手纺车旁开始纺织。线从轮子上滑过,轮子越转越快。我亲吻了他美丽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那是一幅多么可爱的图画啊。”
“就在那时,他的母亲醒了。帘子摆动着;她向前看了看,像看见一个妖魔或者某种幽灵一样。‘以上帝的名义!’她喊道,并惊恐地摇醒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睁开眼,用手揉了揉,并看着那活跃的男孩。‘哎呀!什么呀!那是贝泰尔,’他说。我的眼睛跳过了这间房子,我还要看很多其他的东西。就在那时我看见了梵蒂冈的礼堂,那里敬着大理石的上帝雕像。我的光落在拉奥孔塑像上;石像看起来像在叹息。我在缪斯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它们似乎颤动起来。但我最长的光线照射着尼罗河群落。靠着斯芬克斯,他在思考着、冥想着,似乎在思考那滚滚逝去的年代;爱神和他、以及鳄鱼们在游戏。在众多的号角中坐着一个小爱神,他正注视着严肃的河神,一幅关于小男孩坐在手纺车前的真实的画面——人物是完全一致的。迷人、逼真的大理石塑像站在那里,当年的轮子自从它跳过那颗石头开始,就已经转了不止一千次了。每当小屋里的男孩转动手纺车,使轮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时。”
“从这以后又过了好些年,”月亮继续说。“昨天我看了一下丹麦东海岸的一个海湾。
那里有美丽的树林和高耸的堤坝,还有一座红墙的城堡,天鹅在池塘中游动,在远处的背景中,一座有着教堂的市镇在果园的映衬中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举着火把的人们坐着船,掠过宽阔的水面——但这些火把并非是为了捕鱼而燃起的,这里的一切都有着节日的气氛。音乐响起,有人唱起了歌,在一条船上有一个人笔直地站立着,那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他披着一件大斗篷。他有着蓝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白头发。我认识他,并想到了梵蒂冈、尼罗河的群落,还有古老的大理石神像。我也想起了在那简陋的小屋子里,小贝泰尔穿着小睡衣,坐在手纺车旁。时间的车轮还在转,新的神从石头后走到前面来。从人们的船那里传来一声喊叫:‘好哇!好棒的多瓦尔生!’”
第二十五夜
“我现在向你描述一幅来自法兰克福的图画,”月亮说。“我特别注意到那里的一座建筑。它不是歌德诞生的屋子,也不是旧会堂,透过那种会堂的窗格子可以看到当皇侯将相聚在一起时,那里会烧烤许多的牛角并分发给大家。不,它是一座私人住宅,有着普通的外表,被漆成绿色。它坐落在狭窄的犹太人街的拐角处。它是罗斯恰尔兹贴现公司的房子。”
“我从开着的门看进去。楼梯间被照得十分的明亮:仆人手里拿着点着蜡烛的银制烛台站在那儿,在一位老妇人面前深深地鞠躬,老妇人是被人们用轿子从楼上抬下来的。房子的主人脱了帽子站在那儿,充满崇敬地亲吻着老妇人的手。她是他的妈妈。她和蔼地朝儿子和仆人们点头,他们把她抬到漆黑、狭窄的街上,抬进了她住的那间小房间。她的孩子就是在这儿出生的,这个家族的财产也是从这里开始得到增长的。如果她抛弃、歧视这条街和这间小屋,好运可能会抛弃她的孩子。那是她坚定的信念。”
月亮没有再告诉我更多的东西;他今晚的来访太短了。但我想到这个狭窄小街上的老妇人。她只需说一个词,一座华丽的房子因她而出现在泰晤士河河边——仅仅是一个词,一栋别墅将会出现在那不勒斯海湾。
“如果我抛弃那间我儿子在其中获得第一笔财富的低矮房子,那么好运会抛弃他们!”
这是一种迷信,但它又是这样的一种迷信,任何人知道这个故事,看到这个场景,我们只需把四个字附在这幅图画的下面来让他理解其中的含义,这四个字就是:一个母亲。
第二十六夜
“就在昨天,在黎明的时候”——月亮跟我说——“在这座大城市中还没有烟囱在冒烟——当时我的眼光只落在烟囱上。突然,从其中一个烟囱中出现了一个小脑袋,接着是半个身体,他的手臂停靠在烟囱的边沿上休息。‘好哇!’一个声音在喊着。这是一个扫烟囱的小孩,今天是他第一次爬上一个烟囱并从里面伸出他的头来。‘好哇!’是的,从黑暗狭窄的烟囱中爬出来绝对是一件不寻常的事!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他可以看到绿色树林对面的整个城市。太阳刚刚升起。它又大又圆,照在他的脸上,闪烁着胜利的光辉,尽管小孩子的脸被烟灰熏得黑黑的。”
“‘我现在能看到整个城镇了,’他欢呼道,‘现在月亮能看见我了,太阳也能看见我了。好哇!’他以胜利的姿态挥舞着他的扫帚。”
第二十七夜
“昨晚我向下看着中国的一个城镇,”月亮说,“我的光照耀在组成街道的那些光秃秃的墙上。偶尔可以看到一扇门,但都是锁着的,对于外面的世界,中国人都关心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