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棵老朽的、接近枯萎的树。在树顶上有一只鹳筑了自己的巢;它站在巢里用嘴巴轻拍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并站在女孩的身边;他们是兄妹俩。”
“‘你在这儿看什么?’他问。”
“‘我在看这只鹳。’她回答说,‘我们的邻居告诉我今天它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弟弟或妹妹;让我们看着他的到来吧。’”
“‘这只鹳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东西,’男孩说,‘你要明白这一点。我们的邻居也告诉我同样的事情,但她是笑着说的,我问她是否会说:“以我的名誉起誓”,她不愿说;我就知道这关于鹳的故事不是真的,他们这样告诉我们只是开玩笑。’”
“‘但婴儿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小女孩问。”
“‘哦,一个来自天堂的天使把婴儿放在斗篷下带来了,但没有人见过他;这就是为什么他把婴儿带来的时候我们从来都不知道。’”
“就在那时,老树的叶子发出沙沙声,小孩子们合起双手,看着对方:肯定是天使送婴儿来了。他们手拉着手,就在这时,其中一间房子的门开了,邻居出现在门前。”
“‘你们两个进来,’她说,‘看看那只鹳都带来了什么。那是一个小男孩。’”
“孩子们点了点头,因为他们已经肯定婴儿来了。”
第十五夜
“我滑行在吕涅堡·奚斯的上空,”月亮说。“一间孤零零的小屋坐落在路旁,稀疏的灌木丛围绕在它的周围,迷路的夜莺在轻快地歌唱。它将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我所听到的将会是它的绝唱。”
“黎明透出红色的微光。我看见一支旅行队,它是由移居他乡的农民家庭组成的,他们不是来自卜列门就是来自汉勃格。他们将坐船到美国,在那儿繁荣的生活将等待着他们。母亲们背着她们的儿女,老人则在她们身边踯躅而行,一匹快要饿死的马拉着一辆马车,上面装着他们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寒风呼啸着,孩子们紧紧依偎着他们的母亲,母亲们正仰望着我那日渐消瘦的圆脸,想着家中艰难的生活需求,谈论着他们负担不起的沉重的税收。整个旅行队的人们都想着同一件事;因此渐渐亮起来的晨光在他们看来是来自太阳的信息,那是关于他们未来的信息,它将照亮他们。他们听见将死的夜莺在歌唱:没有错误的预言,但有未来的前兆。风依旧呼啸着,因此他们没有听清楚夜莺在唱什么:‘远离海洋!带上你所有的财产跋涉漫长的路途,可怜和无助使你得以进入应许之地。你必须出卖你自己、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但你的不幸不会持续太久。在宽大的、芳香的花瓣后隐藏着女神的死,她的欢迎之吻会使你的血液发热。走吧,走吧,越过那滔滔海浪。’旅行队的人们愉快地听着夜莺的歌唱,那似乎是向他们许诺一个美好的未来。晨光透过了薄薄的云彩;乡村居民穿过荒地,走向教堂: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头巾的妇女像一群幽灵,从教堂前走过。四周有一片墓地,长满了将要凋零的褐色的石楠,在白色沙丘之间有一块被烧焦的黑色空地。妇女们拿着赞美诗,走进教堂。哦,祈祷吧,为那些试图在海浪之外找到葬身处的人祈祷吧。”
第十六夜
“我认识一个又矮又丑的丑角,”月亮告诉我,“当人们看见他时会叫喊着给他喝彩。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喜剧,无疑会引起一屋子人的欢笑;那根本不是表演——那完全是自然表现。当他还是一个小孩、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时,他就已经是一个小丑。自然之父希望他做到这一点,在他的前胸和后背各安放了一个驼背。但相反,他的内心、他的思想是十分丰富的。没有人在思想深度或智慧灵敏度方面超过他。剧场是他的理想中的世界。如果他拥有一副高挑的好身型,他在任何舞台上都会是个一流的悲剧艺术家;他的精神里充满了英雄和崇高的气质;但是他不得不是一个丑角。他非常难过、忧郁,但正是他的忧郁增加了戏剧因素,弥补了外形上的不足,使他赢得更多观众的掌声,观众会给予他们喜欢的人很多的喝彩。
但可爱的姑娘——可伦拜恩对他很和善、热忱;然而她更愿意嫁给另一个演滑稽戏的丑角。
如果美女和野兽在现实中配在一起那将是很可笑的事情。”
“当矮丑角精神很差时,她是惟一一个能从他那里逼出一个微笑、甚至是开怀大笑的人:开始她和他一样忧郁,并沉默着,但最后他们会欢呼和高兴起来。‘我知道你有什么问题,’她说,‘是的,你陷入爱情里了!’他忍不住笑起来。‘我陷入爱情了!’他喊道,‘那会是多么可笑的样子,人们会怎样大喊大叫啊!’‘当然,你是陷入爱情了,’她继续说;并加上一种滑稽的凄婉表情,‘我就是你爱的人。’你看,当一件事情在确定无疑之后就会被说出来——但事实是,矮丑角爆发出一阵笑声,并在空中跳跃了一下,他忘记了他的忧郁。”
“她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他的确爱她,对她充满了崇敬,正如他对艺术的爱那样伟大和崇高。他夹在欢乐的宾客中参加了她的婚礼,但在那个宁静的夜里,他哭了:如果人们看到他扭曲的脸,他们肯定会欢天喜地地喝彩。”
“过了一段日子,可伦拜恩死了。在送葬的这一天,她的丈夫没有出现在舞台上,因为他已经是一个绝望的鳏夫。主持人必须为大家送上欢快的节目,因为人们不应该过于伤悲地怀念可伦拜恩和她的丈夫。因此,矮胖的丑角不得不比以往更喧闹和夸张地表演;他带着一颗绝望的心在跳舞、雀跃;观众大笑着、欢呼着。‘好啊!真棒啊!’矮胖的丑角被叫到帷幕前。他被宣布是无法模仿的。”
“但昨晚这个丑陋的人独自走到镇外,来到荒凉的墓地里。可伦拜恩墓前的花圈已经凋谢,他坐在那里。那是一幅画家的素描。他用手托着他的下巴,眼睛看着我,他看起来像一座奇怪的纪念碑——一个小丑坐在墓前——多么特别和古怪啊!如果人们看到他们所喜欢的这种表情时,他们会像平常那样喊叫,‘好啊!丑角!好啊,太棒了!’”
第十七夜
这是月亮告诉我的。“我曾经见到一个刚当上军官的军校学员第一次穿上他美丽的制服;我也曾看到过年轻的女孩穿着她那参加舞会的礼服,王子那年轻的妻子愉快地穿着她豪华的礼服;但我从来没有见到有谁会比我今晚所见到的4岁女孩更有福气。她得到了一件新的蓝色衣服和一顶粉色的帽子;这些华丽的衣帽刚穿戴到她身上,房间里就急需蜡烛,因为我那些从窗户透进的光线不足以照亮那里,他们需要更多的照明。屋里还有一位少妇,她站得笔直、僵硬,像个玩具一样,她的手艰难地从衣服里伸出来,手指分开着,从她的眼中,从她脸上流露出的是多么高兴的情感啊!‘明天你将会穿着新衣服出去,’这位母亲说;小女孩抬头看她的帽子,又低头看她的外衣,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妈妈,’她喊道,‘当小狗们看到我穿这么华丽的衣服时,它们会怎样想呢?’”
第十八夜
“我曾在庞贝和你说过,”月亮说,“那是暴露在城镇居民面前的一个城市的尸体。我知道再看一眼这种情况依旧会感到惊奇,这不是尸体,而是城市的幽灵。当喷泉的水柱从大理石底座喷射出来时,它们好像要向我谈论这座漂浮的城市。喷射的水柱会谈论,海浪也会为她的名望歌唱。在海面上总会停留一层薄雾,那是她寡妇的面纱。海洋的新郎已经死了,他的宫殿和他的城市是他的陵墓。你了解这座城市吗?她从未听过有车轮碾过或马蹄踏过那鱼儿畅游的街道,只有黑色的刚朵拉古怪地掠过绿色的水面。我会带你参观这城市,”他继续说,“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广场,你会乐意把自己也融入到这神话故事中。草儿在宽阔的石板间生长,成千上万驯养的鸽子在晨光中围绕着高耸的孤塔飞翔。你会发现你被修道院的回廊三面包围。在这里,一个沉默的土耳其人抽着他长长的烟斗;英俊的希腊人靠着柱子,注视着那高举的、记录着已逝权力的战利品和高耸的桅杆。悬挂的旗帜像哀悼的丝带。一个女孩在那里休息:她把盛满水的那个沉重的水桶放了下来,同时也卸下那个放在肩上用来搬运水桶的牛轭,并靠在代表胜利的桅杆上。”
“在你前方的不是一个神话之地而是一座教堂:镀金的圆顶和它那闪光的圆面折射着我的光芒;辉煌的青铜马塑像正如它们在神话中被描绘的那样游历着:它们来到这里,继而离开,而后又再次回来。”
“你有没有注意到闪烁着多彩光辉的墙壁和窗户?它们看起来好像是精灵们在奇异教堂的装饰方面遵循着孩童们的奇思怪想。你看到柱子上带翅膀的狮子了吗?狮子依旧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但它的翅膀累了——狮子死了,因为海洋之王已经死了;雄伟的殿堂孤寂地矗立着,而那儿曾悬挂着往昔华丽的图画,至今在空白的墙上仍依稀可见当年的壁画。”
“乞丐睡在连拱廊下,而连拱廊的地面在过去只有贵族们在上面走过。从许多深井,又或者是从叹息桥旁边的监狱中升起一种悲痛的音调,正在那时,当铃鼓声从轻快的刚朵拉中传出时,金戒指从比桑托抛到阿德里——海洋皇后那里;让寡妇的面纱将你笼罩起来吧,并为你新郎那大理石的陵墓——神奇的威尼斯披上悲伤的丧服!”
第十九夜
“我向下看到一个大剧场,”月亮说,“屋里挤满了人,因为一个新的演员今晚要进行他的第一次演出。我的光线从墙上的小窗户透到屋里,我看到一张搽了脂粉的脸,他的前额靠在窗格上。今晚是英雄之夜。他的下巴上长着骑士般的拳曲胡子;但他的眼中却饱含了泪水,因为他由于某种原因被观众的嘘声哄下了台。这个可怜的不称职的演员!但不称职的演员是不可以进入艺术殿堂的。他对艺术有着很狂热的爱与深厚的感情,但艺术并不爱他。提词员的铃声响了;‘英雄在特定的氛围中登场了,’他直接跑到他的舞台位置上,他必须在观众嘲弄他之前出现。但这一节过去后,我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缓慢地走下楼梯:这是一个骑士消失的夜晚。这一幕——在人们的低语中传播着,于是我跟随着这可怜的家伙回到他的房间。把自己悬挂起来是一种自杀的方式,因为毒药不是唾手可得;但他两种方式都想用。我看见他半闭着眼睛观察着镜中苍白的脸,看看他的脸是否像一具尸体。一个人可能会很不高兴,然而也是极度虚伪的。他想到死,想到自杀;我相信他是在可怜他自己,因为他痛苦地哭泣;当一个人痛苦时,他不会自杀。”
“又过了一年。一出戏剧又要上演了,但这次是在一个小剧院中,由一个到处巡游演出的小公司承办。我又见到了那张搽了脂粉、长着胡子的、令人难忘的脸。他抬头看着我,笑了;他刚刚被哄下了台——被一个粗俗的观众从肮脏的剧场舞台上哄下来。今晚一辆破旧的柩车开出了镇大门。那是自杀——我们那位搽着脂粉的演员,绝望的英雄。柩车的车夫只有一人,除了我的光芒外无人跟随他们。在墓地的一个角落里,自杀者的尸体被埋葬了,教堂司事会从其他坟墓上取来荆棘和杂草覆盖在它的上面。”
第二十夜
“我从罗马来,”月亮说。“在城市的中央,在七座山丘的其中一座上,有一座宫殿的废墟。野生无花果在墙上的裂缝中生长,用它宽大的灰绿色的叶子填补着墙上的空白。一头驴在垃圾中走来走去,践踏着绿色的花环,为排列着的蓟而感到欢欣鼓舞。罗马的雄鹰从这个地方飞出去,他们从这里来,发现并征服一切。一扇门通向一家简陋的农舍,这家用黏土造的农舍建在两根残破的大理石柱子中间;野生葡萄藤像一个哀悼的花环一样悬挂在歪歪扭扭的窗前。一位老人和她的小孙女住在那里:她们现在掌管着这恺撒的宫殿,向陌生人显示着它旧时荣誉的残迹。华丽的皇帝宫殿里只有光秃秃的墙壁还矗立在那里,一棵黑色的柏树将它的阴影投射到皇宫旧址的地面上。作为现在宫殿中的女儿的小女孩,经常在钟声响起的时候,拿着她的小板凳坐在那里。她把靠近她门上的钥匙孔称为她的角塔的窗户;通过它,她可以看到半个罗马,远到可以看见ST.彼得那高大的圆屋顶。”
“今晚,与往常一样,四周十分宁静;在我的融融月光中,小女孩走来了。在她头上顶着一个装满水的泥制的古式大水罐。她光着脚,身上穿着短短的上衣,戴着白色的袖套。我亲吻着她可爱、圆润的肩膀,和她乌黑的眼睛和黑亮的头发。她走上了台阶;台阶十分陡峭,是由大块坚硬的大理石碎片和坍塌的柱子组成。被惊吓的彩色的蜥蜴从她的脚边爬走,但她没有被它们吓着。她已经将手举起来准备拉门铃——一个用绳子拴住的野兔脚就是帝王宫殿门铃的把手。她停顿了一下——她会在想什么呢?穿金戴银的圣徒们在小教堂的底层,在那里,闪着银光的烛台散发着光芒,她的朋友们在唱着赞美诗,他们会让她加入吗?我不知道。
现在她又开始向上走,但她被绊倒了;泥水罐从她头上摔下来,在大理石台阶上摔破了。她哭了起来。住在宫殿中的这个美丽的女孩在那些不值钱的碎片上哭了;她光着脚站在那里哭着,再也不敢去拉门铃——皇宫的门铃。”
第二十一夜
从上次见到月亮先生到现在将近两个星期了。现在他又在那儿,又圆又亮,悬挂在云彩的上面,慢慢地向前移动。听听他对我说些什么。
“在费赞的一个镇上我看到一支商队。在沙漠的边缘,一个平坦的盐沼池,在日光照耀下如同结了冰的湖,它上面覆盖的是流沙。队伍中年纪最大的老人,他腰间挂一个水葫芦,胸前挂着一小袋未经发酵的面包。他在沙地上用棍子扫出一片平地,写下一些出自《可兰经》的文字。于是整个商队通过了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商人,从他的眼睛和外貌可以知道他是东方人。他骑着他的骏马忧郁地走着。也许他在想着他年轻的妻子吧?就在两天前,装饰着毛皮和昂贵披巾的骆驼背着美丽的新娘,绕着城墙走来,那时人们敲打着鼓和铙钹,妇女们在歌唱,新郎点燃了很多的焰火,声音在骆驼身边回荡;而现在他却随着商队穿越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