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温德尔人的土地,朝着斯各金进发。留着长胡须的人(即隆巴第人)在过去迁移的时候曾经到过这片土地。那是斯尼沃统治的时期,这个国王想杀掉所有的儿童和老人,直到贵族夫人冈巴拉克提议年轻人逃离这个国家。这些朱尔金都知道——他的知识很广博;即使他不知道高高的阿尔卑斯山脉那边的土地属于隆巴人,他也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小时候去过南方,去过西班牙。他想起了那里的累累果实和鲜红的石榴花,想起了他见到的大蜂窝一样的城市和那里的嘈杂声;然而家乡才是最好的,朱尔金的家在丹麦。
他们最终到达了“温德尔斯各吉”,这是斯各金在古挪威语和冰岛语中的称呼。那时候,斯各金和威斯特比以及沃斯特沃绵延好几英里远,在沙丘和耕地之间延伸,一直到靠近斯各金边界的灯塔处。现在也一样,房屋和农庄点缀在被风吹起的沙丘之间,这里是一片荒地,风沙肆虐着,海鸥和野天鹅在这儿发出尖利的叫声。老斯各金就位于西南方距海一英里远的地方;商人布龙住在这儿,朱尔金今后也要在这儿住下去。大房子用油漆漆过,小房子用翻过来的船作屋顶;猪圈则是用破船的残片拼成的。没有围墙,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围的;成排的鱼挂在绳上,一排高过一排,在风中晾晒。腐烂的鲱鱼散落在海岸线上;这儿的鱼儿确实多,鱼网一掷进海中就可以捕到成堆的鱼;因为鱼太多了,人们常常把它们扔回海中或干脆丢在那儿烂掉。
老人的妻子和女儿,还有仆人们,见到朱尔金都高兴极了。接下来大家紧紧握手,谈吐也非常热烈,他们亲切地向他问长问短。而这家的女儿,有着一张多可爱的脸蛋和多明亮的眼睛啊!
房子里面很宽敞,很舒服。桌子上摆满了成盘的鱼,即使国王也会夸口那是一桌鲜美的蝶鱼;还有葡萄酒,来自斯各金的葡萄园——也就是大海;葡萄从岸边运来,酿成了酒,装在酒桶和酒瓶里。
当母亲和女儿得知朱尔金的身世以及他所遭受的冤屈时,她们对他更和善了,当然,美丽迷人的克莱娜的眼睛是最友善的。朱尔金终于在斯各金找到了一个幸福的家。这对他的心灵是有好处的,他的心已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喝过了爱情的苦酒,朱尔金的心却还是软的——它还年轻,还有空余。克莱娜三周后要乘坐父亲的船去挪威的克里斯蒂兰,到那里看望一个姑姑,并在那儿住一个冬天。
在她即将出发的那个星期天,他们都去了教堂,去参加圣餐聚会。教堂很大,也很漂亮,是几个世纪以前由苏格兰人和荷兰人修建的,自然已遭到一点磨损;它有些远,离这个城镇还有一段距离。通向它的路陷在深沙中,很难通过;但是,人们还是高高兴兴地克服了许多困难,来到了圣所,唱过圣歌,还听了布道。沙子沿着教堂的围墙堆得很高,但教堂墓地还没有被盖住。
这是林姆约郡北部最大的教堂。圣母玛丽亚头罩金光,手抱幼子耶稣,活灵活现地站在圣坛上;神圣的十二使徒被刻在了唱诗班所在的高坛上;墙壁上挂有斯各金的过去的市长和议员们的肖像;宣讲台也雕着花儿。太阳光照射进来,灿烂的阳光照在闪亮的铜烛台上,也照在圆形屋顶下悬挂着的小船上。
朱尔金陶醉在一种神圣的、纯真的感觉中,就像是小时候他站在辉煌的西班牙教堂中那样,然而在这里有一点不同,因为他感到自己是其中的一个信徒。
听了布道后接下来的是圣餐。他吃了一点面包,喝了些葡萄酒,恰好他跪在了克莱娜的旁边;但是由于他的整个思想都集中在了上帝和这个神圣的礼拜上,直到站起来时他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他看到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两天后她离开了斯各金,去了挪威。而他则留在家里,帮助做一些家务并处理生意上的事。
他也出去捕鱼,那时候鱼可比现在要多得多。
每个星期天他都坐在教堂里,眼睛停留在圣坛上圣母玛丽亚的雕像上,有一段时间他将目光转移到克莱娜曾经跪着的地方,他想到她对自己多么友善啊!
秋天和冬天就这样过去了。他的生活很富足,这是真正的家庭生活,甚至连牲口都养得很好。厨房里堆着铜制品、锡制品,还有白盘子,闪着亮光。屋顶上挂着羊腿、牛肉和充足的过冬的食物。
在吉特兰西海岸许多富裕的农庄上这种现象至今可见:充足的食物,漂亮的房间,聪明的头脑,幽默的谈吐,还有热情好客的人们。感觉就像在阿拉伯帐篷里一样。
自从童年时参加那四天的葬礼以来,朱尔金从来没有度过这么快乐幸福的时光;但克莱娜不在这里,她只留在他的思想和记忆中。
四月份有一条船开往挪威,朱尔金也一同去。他精神焕发,充满了活力,看起来既强壮又快乐。难怪布龙夫人说看到他感觉就很舒服。
“光看你一眼就让人感到高兴。”老商人说,“朱尔金让冬夜充满活力,也使你变年轻了,你今年看起来很健康,也很美丽。当然,你曾经是威堡最漂亮的姑娘,这种评价是很高的,因为我发现威堡的姑娘一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朱尔金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想着斯各金的某一位少女;他现在就要乘船去看她了,船会在挪威的克里斯蒂兰停泊,不到半天时间,一阵顺风就会把他吹到那里去。
一天上午,商人布龙动身去了远离老斯各金的灯塔那儿。他登上了塔的时候,灯火熄灭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沙滩在水下延伸到一英里远的地方。那天,在沙滩的外边,可以看到许多船;借助望远镜,老人他认出了自己的船——克伦·布龙号。
是的,确实是他的船,载着朱尔金和克莱娜驶过来了。教堂和灯塔在他们看来像是蓝色的海面上升起的苍鹭和天鹅。克莱娜坐在甲板上,看到了远处的沙丘在慢慢地接近:如果风向不变的话,大约一小时后就可以到家了,他们逐渐接近家和欢乐,同时也逐渐接近死亡和恐怖。因为,船上的一块木板坍陷了,海水涌了进来。船员们急急忙忙抽水,尽力堵住漏洞,并升起了求救的信号;但是他们离海岸有整整一英里,虽然已经看得见渔船,但它们距离还相当远。风朝着海岸吹去,海浪也对他们有利;但这些远远不够,因为船在下沉。朱尔金伸出了右臂,抱住了克莱娜。
他注视她的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当他以上帝的名义和她一块儿跳进水中的时候,她发出了叫声;但她仍然感到很安全,他不会让她沉下去的。
而此时,在惊恐和危机的时刻,朱尔金体验到了那首老歌所讲述的:
这个勇敢的国王的儿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新娘。
他庆幸自己是一个游泳能手。他用双脚和一只手奋力地向前划着,而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这个年轻的姑娘。他在海浪上漂着,他踩着水,施展着自己知道的全部游泳技能,以便保持足够的体力到达岸边。他听到克莱娜发出一声叹息,感到了她全身一阵痉挛,于是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不时有浪头扑来;离岸还有大约半英里远的时候,一只救援的船向他们驶来,然而,在水下,他清楚地看到,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正盯着他;一个浪头将他顶了起来,那个东西扑过来,他感到震惊,眼前一片漆黑,一切都从视线中消失了。
沙滩上躺着一条被海水冲上来的破船:白色的船头靠在一个锚上,铁锚的尖端伸出了水面。朱尔金碰上的正是它,潮水以双倍的力量将他抛过去。他昏了过去,身体重重地沉下去,又一个浪头袭来,将他和这个年轻的姑娘又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