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宫廷里又充满了快活,鹳鸟的窝里也充满了快活,不过,主要是因为有美食,特别是有享用不尽的青蛙;学者们飞快地记录下两位公主和那朵花的故事,那朵花治好了国王的病,给这个家庭和这个国家带来了许多欢乐。鹳鸟夫妇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家人讲述着同样的故事,不过他们得等大家饱餐后讲这个故事,因为这样子故事才会显得更有意思。
“好哇,你终于要成为一个人物了,”鹳鸟妈妈小声地说,“你肯定是的。”
“哦,我将成为什么人物呢?”鹳鸟爸爸问,“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呢?什么也没做!”
“你比任何人做的都多!如果不是你和孩子们,那两位公主恐怕永远也见不到埃及,那个老人的病也不会治好。他们一定会授予你一个博士学位的,我们的孩子们就可以承袭它了,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世代相传下去。你现在已经像一个埃及博士了,至少在我的眼中是这样。”
学者和智者把他们总结的格言“爱赋予生命”,又详细地解释了一次,“那温暖的阳光是埃及公主;她下沉到沼泽王那里去,他们的结合孕育出那朵美丽的花……”
“我没法准确地将他们的话全部说出来,”鹳鸟爸爸说,他正在给家人转述他在屋顶上听到的那些话,“他们说得很深奥,很有学问,当即就得到了封赏,就连厨师长也得到了特别称号嘉奖,也许是因为他的汤做得好的缘故。”
“那你得到了什么呢?”鹳鸟妈妈问,“他们当然不应该把最重要的人物忘记噢,那最重要的人当然是你呀!在整个过程中,那些学者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卖弄口舌。你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东西。”
那天深夜,当欢快的城堡沉浸在恬静的梦乡里时,还有一个人仍在观望。那是赫尔珈,她倚靠在阳台上,仰望着天空,注视着亮晶晶的星星,它们比她在北国时所见过的星星都要大得多,皎洁得多,晶莹得多,可终归还是星星呀。她想起了远在荒野沼泽地的那个威金女人——她的养母那双温柔的眼睛,那个慈爱的女人为她那可怜的蛙孩所流的眼泪,而此刻,那个可怜的蛙孩正伫立在绚丽耀眼的星空下,沐浴着尼罗河畔美丽的月色。她想起了蕴藏在那个异教徒女人心底的爱,这个女人曾将这种爱无私地给予一个可怜的小东西,这小东西有着人的外表时是那么的可恨,变成动物时是那么的丑陋。她望着亮晶晶的星星,想起了在那死去的人的前额上闪耀的光辉,她曾和他一起逃跑,穿过森林,越过沼泽;她脑海里回荡起了他的声音,那些他们一起骑马驰骋时她所听到的话语,那话语里含着对全人类的爱。
是的,奇迹发生了,一切都有了!美丽的赫尔珈日夜都沉浸在无比幸福的遐想中,像个刚刚接到礼物的孩子,忍不住当着送礼人的面急转过身去打量那礼品的精美。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与日俱增的幸福之中,憧憬着未来,未来将会是怎样呢?有一天,她完全沉醉在这种遐想里,她不再思念那赐予她幸福的人。浮夸和年少气盛,使她产生了非分妄想!她的眼里闪露着这种盛气,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把她从这种想入非非的状态中拉回了现实。她看见两只巨大的鸵鸟在院子里绕着小圈子飞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如此巨大,如此笨重,翅膀像是被剪掉了似的,而那鸟儿自身给人的感觉是似乎曾经遭受过某种暴力。于是,她第一次听到了埃及人讲起鸵鸟的传说。
据说,从前鸵鸟曾是鸟类中非常美丽耀眼的一族,有着强有力的大翅膀。一天晚上,森林里更大的鸟儿对鸵鸟说:“兄弟,只要上帝应允,明天我们飞到河边去喝水好吗?”鸵鸟说:“好吧。”天明时,他们按说好的计划出发了,先是朝着像上帝的眼睛一样指明方向的太阳飞去,越飞越高,鸵鸟在前头遥遥领先,骄傲地冲着太阳飞去,炫耀自己的力量,完全忘记了造物主,也忘记了“只要上帝应允!”那句话。突然,惩恶济善的安琪儿揭掉了那遮挡阳光火海的帷幔,刹那间,那只骄傲的鸵鸟被烧焦了,悲惨地摔到地上。从那以后,鸵鸟就再也不能飞上天空了,只能在地上绕着小圈子胆怯地飞跑。这对我们人类是一个警示,即在我们的一切思想和言行中,我们必须记住“只要上帝应允!”这句话。赫尔珈沉思地低下了头,打量着那绕着小圈子跑的鸵鸟,它的畏惧,它看到自己在被太阳光照得雪白的墙上投下的巨大身影时傻乎乎地又蹦又跳。虔诚和脚踏实地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灵。她已经得到了目前的富裕生活,被赐予了未来的幸福,还有什么可非分妄想的?要多想想:“只要上帝应允!”
早春到了,鹳鸟们又要飞向北方去了,美丽的赫尔珈脱下自己的金手镯,刻上自己的名字,把鹳鸟爸爸召唤到跟前,把那金手镯戴到鹳鸟爸爸的脖子上,请求他把它捎给那威金女人,好让她明白她的养女生活得很好,还没有忘记她。
“这东西太沉了,不好带走呀!”鹳鸟爸爸戴着这个金圈时心里想:“可是,金子和荣誉是不能随便扔到大路上去的呀!鹳鸟给他们带来好运;那儿的人们会感激的。”
“你生金子,我生蛋,”鹳鸟妈妈说。“不过,这类事你只是偶尔做一次,而我却是年年生蛋;可是,我们俩谁也得不到感激,真令人伤心。”
“不过人们还是有良知的,鹳鸟妈。”鹳鸟爸爸回答。
“但是你也不能把那金圈戴在脖子上,”鹳鸟妈妈驳斥道,“那既不能给你带来顺风,又不能给你饭吃。”
在罗望子树上唱歌的小夜莺很快也要飞到北国去了。美丽的赫尔珈从前在荒野沼泽旁常常听到夜莺甜美的歌声;现在,她也要托夜莺给她捎带一个口信,她穿着天鹅羽衣飞行时已学会了鸟类语言,途中她常常跟鹳鸟和燕子交流,她相信夜莺一定能听懂她的话。
她请求小夜莺飞到朱兰地半岛上那个山榉树林里去,在那儿,她曾经用石头和树枝建造了一个坟冢,她请求夜莺转告别的小鸟儿都到这个坟冢旁去建窝,经常在那儿唱歌。于是,夜莺飞走了,时光也跟着流逝。
秋天到了,一只雄鹰站在金字塔上,望着满载重物的骆驼排成一个壮观的长队伍渐渐走近,一道来的还有衣着华丽、身穿盔甲的骑士,骑着银白色的阿拉伯骏马,马儿的红色鼻孔在颤抖,喷着鼻息,密密的长马鬃几乎盖住了细长腿。一群华贵的客人和一位具有绝对王子风范的阿拉伯王子走进豪华的王府。建筑在豪宅顶上的鹳鸟窝现在空着,它的主人已飞到遥远的北国去了,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的确,在喜庆的这一天,他们回来了。一场隆重的婚礼正在举行,新娘就是美丽的赫尔珈,她身着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新郎是一位年轻的阿拉伯王子。新娘和新郎一起坐在桌子的前端,在母亲和外祖父之间。
但是,她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新郎英俊、阳光色的脸上;她的视线也没有对视新郎那双火热的、深情地凝视着她的黑眼睛,她只是仰望着星空中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强健的拍翅声,鹳鸟们回来了,不管旅途多么劳累,不管多么需要休息,那对老鹳鸟夫妇还是尽快飞到了阳台的栏栅上,因为他们知道一场盛大的婚宴正在举行。飞越国界时,他们就听说赫尔珈早把鹳鸟的画像绘制在墙上了,因为他们已成了她的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倒是挺讲情谊的嘛。”鹳鸟爸爸说。
“这只是一点小事儿,”鹳鸟妈妈说,“他们不可能连这一点表示都没有。”
赫尔珈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她站了起来,走上阳台,抚摸着鹳鸟背上的羽毛。老鹳鸟夫妇低头鞠躬,就连孩子们中间最小的也感到无比的荣幸。
赫尔珈抬头仰望那颗明亮的星星,它的光芒越来越皎洁;在星星和她之间飘浮着一个比空气还要纯洁的形体,在星光中隐约可见;那形体向她飘过来,原来是那已故的基督神甫的灵魂;他也是来参加婚礼的,特地从天国来庆贺的。
“天上光辉照耀地上万物!”他说。
美丽的赫尔珈虔诚地祈求,祈求准许她看一眼,就看一眼天国的斑斓景致,要知道,她可是第一次这样求别人。
于是,神甫把她带入光辉里。在她的四周,在她的心里,回响起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声音。
“我们该回去了,他们会想你的。”神甫说。
“请让我再看一眼吧!”她祈求着,“就看短短的一分钟!”
“我们必须回到人间去了,客人都要走光了。”
“就让我再看一眼吧,就最后一眼。”
赫尔珈又回到了阳台上,可是屋外的婚礼灯光已经消失了,大厅里的灯也已经熄灭了,鹳鸟们也走了,客人一个也不见了,新郎也不见了,一切似乎在瞬间都消逝了。
恐惧笼罩赫尔珈的心头,她独自穿过空旷旷的大厅进入里屋。那儿睡着陌生的武士。她打开一扇通往自己卧室的房门,正想跨进去,突然发现自己在花园里;可是,花园从来没有过那种景象,彩霞出现在空中,天就要亮了。
我们都知道,天上仅仅是一会儿的时间,地上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她回来了,可是,见到的已经是许多年以后的情景了。
她又看见了那些鹳鸟,她呼唤他们,用他们的语言跟他们说话;鹳鸟爸爸回过头来倾听着,然后走近她。
“你会说我们的语言,”他说,“你想要做什么?你为什么在这儿呢,你这个陌生的女人?”
“是我呀,是赫尔珈,你不认识我了?三分钟以前,我们还在阳台上说话呀!”
“你弄错了,”鹳鸟爸爸说,“你一定是在做梦!”
“不,不!”她坚持说。于是,她提起威金人的城堡,提起荒野沼泽地,提起从荒野沼泽地到这儿来的旅行。
鹳鸟爸爸眨巴眼睛,说:“那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从我的曾祖母的曾祖母年代流传下来的故事。的确,在埃及这个地方,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公主,她来自丹麦,可是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她在婚礼的那天晚上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你自己可以在这个花园里的纪念碑上读到这个故事,上面还有天鹅和鹳鸟的雕像,顶上就是你自己的大理石像呢!”
那是真的,赫尔珈看见了,明白了,于是,她跪了下来。
太阳出来了,吐出灿烂的光辉;像在远古年代一样,青蛙一见太阳的光辉就消失,变成一个美丽的人,此刻,在光辉中,一个美丽的人,比空气还清纯的人,化成一束光,飞向天空!
她的躯体化作了尘土,在赫尔珈站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朵凋谢的莲花。
“噢,这是那个故事的一个新的结尾。”鹳鸟爸爸说,“我当然没有料想到,不过,我倒挺喜欢的。”
“可是我们的孩子们会怎么说呢?”鹳鸟妈妈说。
“是呀,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鹳鸟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