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特务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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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风雨轮回

公元1976年,随着几位伟人的相继离去,世人瞩目的文化大革命也就些谢幕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社会的变化用眼花缭乱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阶级斗争没有了,全民皆兵抓敌特的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以胶许多溜着墙边走路的人,也可以挺胸昂头,走到光天化日之下了。

于守业在这样的日子里 ,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轻松,盘亘在心头的阴影“呼啦”一下子,也缺掉了一大半。许多人被平反昭雪,有的走出牛棚,有的走出监狱,这些以前被打倒的人,又活蹦乱跳地回到了生活中。

学校里许多靠边站的老师,也回到了老师的队伍,重新执起了教鞭。于守业一直在关注着刘习文的消息,之前也有传被正法或是投进监狱的,但没有得到证实,他的一颗心也始终悬着。这一年,于守业已经五十有七了,再有三年,他就该退休了。整整三十个,他一天也没安心、正常地生活过,隐隐地总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一直在忐忑地等待着。如今,他可以在暗中长出一口气了。

在于守业长吁一口气的时候,改革开放的脚步悄然而至。陆城和全国各地一样,为了改革的需要,成立了针对台湾工作的办公室(也称对台办)。当时已经有许多台商试探着来到大陆,准备投资。也有许多寻访亲友的信件,从台湾辗转香港,飞到大陆的各个角落。

一天,一个陌生人提着公文包,悄悄地敲开了于守业的家门。陌生人介绍道:“我姓韩,是陆城台办的。”

一提起“台办”,于守业的心就悬了起来,他开始呼吸急促,手心冒汗。韩同志不急不慌的样子,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吸,然后很温和地问:“于老师,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在台湾?”

于守业差点晕倒,他白着脸,望着韩同志,不知说什么好。这么多年,没人了解他的过去,更不了解他的哥于守大的事,怎么突然就有人打听他的哥哥?这事没人提起,他就打算烂在肚子里,带到天堂了。他手足无措地望着韩同志,一脸的茫然。

韩同志又笑了,讲了一通眼前的大好局势,最后强调了港澳台工作对目前改革的重要性。总之,一句话,让他消除顾虑,现在不比过去,如果谁能招商引资成功,他就是陆城的功臣,政府是要奖励的。

韩同志说到这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慢慢地展开,然后说:“你哥哥是不是叫于守大,你还有个嫂子叫王迎花?”

于守业无路可退了,他睁大眼睛,盯着韩同志手里的信,天旋地转,分不清南北了。那是哥哥寄给陆城台办的一封寻亲信,不仅讲了自己的情况,对于守业的情况也讲得一清二楚。哥哥在信上说,1948年时弟弟就在陆城当老师。哥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说明他留在大陆的真实身份。信里还夹了几张哥嫂一家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亲人,一条时间的河流在仿佛在眼前穿过。他摩挲着手里的照片,浑身颤抖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三十多年前那个雨夜,他站在街边目送着哥嫂一家离去,便再也不曾相见,只在电波里听到过哥哥唯一的一次呼唤。从此,关于哥哥的信息被他深埋在了心里。只有在夜深人静,突然从梦中醒来时,才会想起哥哥一家,然后就是长久的空落,无边无际。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兄弟天各一方,只剩下无尽的思念。没想到,哥哥的消息竟奇迹般地浮出了水面。

韩同志看了照片,又看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不用他承认,韩同志也能确信他就是哥哥要找的人。韩同志兴奋异常地告辞了,走时还拉着他的手说:“你哥的地址已经知道了,以后你们就单独联系吧,请他回来看看,大陆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啊。”

接下来,退休的于守业就繁忙起来。陆城的台办经常组织台属搞一些活动,讲国内的形势,宣传政策,希望台属们把大陆的亲情传达给海峡那一边的亲人。

李大脚早就从东方红副食店退休了,昔日的东方红副食店已经改成了一家超市,仍然红红火火地经营着。李大脚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实巴交的于守业还有海外关系。改革开放初期,谁家要是有海外关系,那是比别人要高出一头的。风水轮流转,现在不比从前了。她望着于守业,“咦”了一声,又“咦”了一声,然后就拍着大腿说:“老于,你行啊。我跟你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哥哥在台湾,看来俺这么多年没白跟了你。”

于守业就苦笑着,摇摇头说:“那会儿我要说有个哥哥在台湾,你还敢嫁给我?”

于守业哥哥的出现,让李大脚比于守业还要兴奋。她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下,畅想着说:“老于啊,啥时候你带上我,咱们也坐回飞机去台湾看一看,让俺也开开眼。”

于守业就笑,他和李大脚一样,心里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他现在不停地和哥哥保持通信,他在哥哥的信中得知,五十年代末哥哥就离开了军队,拿了一笔转业费做起了小买卖,后来又办起了工厂。现在是一家电子元件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就是于陆生。哥哥还说想家,想回大陆来看看。他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哥哥,当写到小莲时,他的心又疼了一下,眼泪在眼圈里含着。回头再去看李大脚,见她正热切地望着他时,他把眼泪咽了回去,客观地写了自己的情况。他情真意切地在信里说,这么多年,亏了老婆桂芬的照顾才平安地生活到现在,她是自己的贵人。也许他的这句话,只有他和哥哥才明白其中的潜台词。

哥哥在信中喟叹人老了,总是想老家,想亲人,叶落还知道归根呐,何况人呼。

他看了哥哥的信,就唏嘘了一阵,又一阵。一旁的李大脚听于守业读了哥哥的信,没心没肺地说:“你哥想回来,那还不容易!买张机票飞回来就是了。”

终于,哥哥在信中告诉他,自己想好了,无论如何要在最近回来一趟。

于守大要回来的消息,风一样地在胡同里传开了。老邻居们不停地过来打听消息,样子比于守业一家人显得还要急迫。

于定山已经和于守业来往了,昔日梗着脖子的儿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原谅了自己的出身,正视了现实。清明节的时候,他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声泪俱下地哭了一场,媛媛一旁也抹着眼泪。于守业背过身去,强忍着眼泪,哽着声音说:“儿子,你母亲终于能闭上眼了。”

于定山和媛媛也是做父母的人了,他们的孩子于展望已经三岁了。做了父母的于定山和马媛媛,看开了很多事,也解开了许多的疙瘩,于是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