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世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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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生娇花淡淡春

月明花影深,英雄红粉阴

明月清波,淡风似水,红花墨影,深浅错落。

只因,站在了张灵甫的身后,王玉玲,连自己的名字都平添了一股锐气。然而,也只因,是名士之妻,她自己的人生,反而常常被人略过。

在那个年代,大多数女人的一生,都要伴着男人而起落,而她,对这种女性命运的领会,就更加深刻。

她的一生,因张灵甫而风生水起,也因张灵甫而跌宕错落,最终,还是张灵甫,让她的一生有了一个凝重的定格。就是晚年,重回历史,她,还是隐在张灵甫的身后,淡成了一片红阴,寥落。

然而,没有张灵甫的日子,对她,大概才有真的快乐。没有重名的压迫,没有家小的重担,她,只是一个小丫头,无忧无虑,也不用担心岁月蹉跎。

村里东头玩水,村里西边看日落,闲来唱两首歌,也是一片青春之色。就是和小伙伴闹了矛盾,半羞半恼,甚至高声争吵,怒了,给别人两拳,那疼痛,那伤心,也充满了小儿的快乐!

只可惜,这样的人生太过短暂,仅仅十七个春秋。十七年之后,她,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光,她,也不能独照她一个人的日头。

在晚年,当她接受媒体的采访时,几乎想不起说自己的这一段无心岁月。亦或者,她想说,却无从说起,因为她已经在岁月的长河里,融成了张灵甫的背景色。主画淡漠,背景却更浓。

有谁知道,退出张灵甫的人生格式,王玉玲的开篇,完全是另外的境况,那是一种清新的春之意境,即使百无聊赖的岁月,也自有一种“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明和冷秀。

朱门富户娇小姐

朱门,绣户,缭墙,重院,廊回屋转,鸟语人闻不得见,花香入藤帐里深。

人们总是习惯说,当张灵甫转战沙场,金戈铁马,乘风而去,直下江河,逐渐修成老将时,王玉玲才呱呱坠地。娇花嫩蕊,甚至经不起长天风露。经冬染春,草长莺飞,脱离襁褓,也还只是咿呀学语、蹒跚学步。

似乎,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和他不在一个层级。的确,从她的角度去看他,会有一种“日暮苍山远”的感觉,然而,这也只是一个年龄和阅历上的差距。

剥离开张灵甫,王玉玲的开篇,没有江河日月开的大气和磅礴,也少有一种“小轩窗正梳妆”的悠然,有的,只是少有的安然,和一点点心酸。

话说在湖南长沙,有一从安徽迁来的王姓商人。虽迁居于此,然门庭并不稀落。除了自家的子子孙孙外,来来往往的,不乏贵客,官商自不可少,偶尔还会有几个贵族遗老遗少,虽有些酸腐气,但也让这座庭院更显豪鬼。

即使有市井黎民穿梭,也多衣着光鲜,加上自家庭院的奴仆佣人,个个都是华衣美面,气质非凡,这就让王家更显得贵气十足。

如果在这里见到几个衣冠严整、步履铿锵的军人,那也不是什么怪事。因为这家的五个儿子中,有两个是军人。二儿子王士健是河北保定军校第一期毕业生,而另一个儿子王树南则是保定军校第六期毕业生。

我们暂且不表王士健,先说这王树南。正是英姿勃发、意气方遒时,娶娇妻入门。岳丈曾是大清的兵部尚书,而娇妻罗希韫人美如画。此时的王树南,真是春风得意,万树开花。大约一年后,娇妻产女,王玉玲诞生,再添喜气。

本来,这个家,夫是英雄豪杰,妻是如花美眷,夫妻恩爱,和和美美,小女初生,又咿呀增趣,正是说不尽的幸福美满。然而,仅仅几年后,王树南就莫名其妙地患病,瘫痪在床。

美人尚未迟暮,英雄就走向了末路,一时间,房屋幔帐都增添了一层愁色,就是娇憨小女,在父亲的病榻前,也是不敢放肆欢笑的了。

偶尔看到父亲眉头紧锁,王玉玲也不敢上前,就远远站着垂泪。直到兄弟姐妹喊她,她才重新跳入庭院,加入骑竹马、颠石子、捉迷藏的行列。

王家是大户,王玉玲兄弟姐妹多,童声喧哗,游戏不断。正是这些兄弟姐妹,弥补了小王玉玲无法和父亲畅玩的缺憾,让小王玉玲体会到了池塘边榕树下、听知了叫的童年闲趣。

日长风静,花影闲相照

初春,最是水暖风和,旭日初照片花影。小阁,重帘,飞燕掠过,一霎好风,吹来淡香,晕成浓色。

母亲罗希韫,自幼接受的是严苛的家教,三从四德自不必说,为人必须要慈善、本分,做事也更要精细、谨慎。因此,小王玉玲虽生在民国,但却不能擅自出入家门。唯一可以随意出入的时候,就是在母亲接济穷人的时候。

大户门庭下,常常有乞丐寻求饮食、帮助,罗夫人乐善好施,却不愿意抛头露面,这时候,她就会嘱咐小王玉玲,将门口的小叫花领进来,或者将米面馒头送出去。

小王玉玲还不懂得慈善的意义,自然也不懂一粒米对于江湖飘泊客的意义。不过,看着满脸泥污的小叫花,忽然露出白白的牙齿赧然一笑,或者看着衣衫褴褛的老人低头抹眼泪,小王玉玲还是满心震撼,也是满腹好奇。

大概在小王玉玲四岁左右,家人带着父亲去上海治病,她也随行在侧,一家人住在一个里弄里。

第一次出门,就是远门,这让小王玉玲兴奋地不能自已,偶尔听到里弄里孩子们的叫喊声,她就更是心痒难耐,想要到弄堂里一探究竟。

弄堂里的孩子多是乞丐,头发是乱糟糟的蓬草头,脸是汗渍污泥纵横的小花脸,至于衣服,不是衣不蔽体,就是长袍大罩,在衣服的衬托下,整个人倒成了累赘。

不过,小玉玲却喜欢和他们玩。漂泊江湖的孩子们,有一点点小的狡黠,但看到不设防的小玉玲,愿意倾尽所有,为他们添衣补食,孩子们也就放松下来,和她玩了个肆意畅快。

直到晚年,王玉玲儿时的记忆里,还多有这样的乞丐小儿。她痛惜他们的苦,更想念他们的真。那个童年,没有尊贵贫贱,只有儿语无章,却最是痛快,也多有豪爽。

读书识字养深闺

久病深深,一朝归去。王树南病没,可苦了罗氏和小玉玲。罗氏几乎是把自己锁在房里,以读书度日,挨过痛苦。四书五经里,有对夫君的回忆,史记评传里,有少年英才的理想。读出来,清泪满襟,读不出来,又是苦涩寂寥。

小玉玲是不懂的,那些枯燥的书籍,除了几首能朗朗上口的诗词,多是她不喜欢的。书墨香气自然好,但不如伙伴欢闹诱人出。

罗氏越是让她枯坐在桌前苦读,她就越是想要出去玩耍,看的是字,读的却是窗前玩耍人的快乐。为此,罗氏也没少数落小玉玲,然而看小女谦恭地半低头,以为她在认真听教训,谁知她却歪着头,侧耳听院子里兄弟姐妹的笑声,罗氏也叹着气笑了。

罗氏虽心疼女儿,但还是把小玉玲送进了学堂。她倒不是希望她读书修来功名,只是想要她在文字里修行女性的修养。

小玉玲就读的小学,是湖南第一师范附属小学。在这所小学的校友录上,名人荟萃、名媛云集。然而这些对小玉玲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一个垂髫少女,最懂的,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诗书德行,而是小儿玩闹。

然而学堂最守规矩,小玉玲大受束缚,却又不愿违背母愿,只好端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严声看教员厉色,用浮想联翩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也有那一两节课,老师眉飞色舞,学生全神贯注,小玉玲就完全融入其中,听得如醉如痴,写得恣意酣畅,不能玩的烦躁和小儿的轻狂,反而被丢到九霄云外。

若是到了寒暑假,那就完全可以把书本一抛,跳到院外,甚至走出深庭大院,和兄弟姐妹,或者和关系好的同学,走泥路,上小桥,玩他个痛快淋漓。

不过这样的日子毕竟是少数,她是豪门大户的娇小姐,身份,对她,或者说对她的家庭来说,十分重要。她不能毛毛草草地玩个昏天黑地。随着年岁慢慢长大,这些教诲终于渗入她的头脑,她开始矜持起来。这倒不是她想要虚伪做作,在那个年代,这,才体现出最好的教养。当然,金钗豆蔻及笄后,少女初长成,还有一种自然羞涩的骄矜。

真要认真寻去,没有张灵甫的日子,王玉玲的确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因父亲病逝而起的哀怨,是一个小小的阴影,但在那样和睦的大家族里,在那样欢快的童年,这样的哀伤,也是淡而不察的。

只是和作为张灵甫的太太后的时光相比,这段无忧童年和无风少年时光,很有一种清淡的美妙之感,给她那负重的人生,也减轻了不少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