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副官最终还是被绑在二龙山山顶的一棵树上。虽然只是对他有所怀疑,但是,若想得到证实,不给他来个下马威,看来还是不行的。于是,就把他绑了。
刘二、滚刀肉和磕巴几个人现在正围着潘副官吆五喝六地审讯着。刘二的手里举着一挂马鞭,横眉怒目的样子,有些让人害怕。
走到潘副官面前,刘二抖了抖那挂马鞭,凶巴巴地问道:姓潘的,这二龙山上就你水深,说吧,你到底是不是共军的卧底?
刘二一边这样问着,一边挥鞭在半空里抽了一个响儿。
潘副官满脸无辜地望了他一眼,又环顾了一遍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
见潘副官没有回答,滚刀肉接过刘二的话,一边逼视着,一边喝道:潘副官,看你平时老实巴交的,你咋干这事呢?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在王佐县城你帮过我们,老子一枪就崩了你。
说完,把手里的枪挥了挥。
潘副官说道:兄弟们,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们。
说完,一双眼睛便闭上了。
磕巴见状,三步两步走上去,托起潘副官的下巴,继续要挟道:你……你可……可想好……好了,你……你死……死猪不……不怕开水烫也没用,到时……看……看我不收拾你。
沈少夫、刘老炮和谷参谋长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沈少夫不紧不慢地冲刘老炮问道:这人,你能说清楚吗?
刘老炮朝远处的山顶望过去,把目光拉回来,落在沈少夫脸上,想了想,有些含糊地说道:这人给鬼子当翻译的时候对俺们这些兄弟还算不错,替俺们在日本人面前说了不少好话,他是个读书人,脑袋瓜子里装的东西和俺们不一样,平时蔫不唧的,不知琢磨的是啥。
沈少夫起身踱起了步子,不时地将目光望着被绑在山顶上的潘副官,问道:咱们这二龙山上,多个内奸少个内奸会有什么结果?
谷参谋长听了,凑到沈少夫跟前,说道:我看这个姓潘的是害怕了,他是想离开二龙山。
刘老炮接茬说道:大哥,老谷说的有道理,那个姓潘的没啥尿水,你看他那样,枪都用不明白,退一万步讲,他就是共军的人,他也翻不起啥浪来。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测着,就见一个士兵跑了过来,报告了一条消息:共军走了。
共军走了?沈少夫有些狐疑地望着来人,不由得问道。
士兵忙答道:参谋长让我们侦察排的人去城里摸底,昨天晚上驻扎在东辽城的共军一夜之间就走空了。
一旁的刘老炮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大哥,俺说啥来着,共军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果然让俺说中了吧,他们是白嘚瑟。
谷参谋长不动声色地冲来人挥了一下手:下去吧。
见那士兵闻令跑了下去,谷参谋长踱到沈少夫身边,说道:司令,共军这次走不是败,我想,他们应该有一次军事行动。
刘老炮插进话来,说道:不管咋的,他们也是土豆搬家滚球了,他们走了,东辽城一带的天下可是咱们的了,以后咱们想咋就咋,老子在二龙山上一跺脚也能让它东辽城晃三晃。
沈少夫一边听刘老炮这样说着,一边又朝山顶上望去,思忖片刻,突然说道:把他放了吧,他要真是共军,就给他点天灯,不是也别冤枉人家。
刘老炮见沈少夫这样说,马上又附和着说道:大哥这就对了,俺觉得潘副官这人也不会有啥大事。
沈少夫一挥手,刘老炮也便明白了什么,一步一步向着山顶的方向走了过去。快到潘副官面前时,冲刘二喊道:快,把潘副官放了!
刘二眨巴着眼睛,余兴未尽地说道:叔,俺正审着呢,估计再有一个时辰他就扛不住了。
刘老炮听了,骂道:你们几个嘴巴吃屎了,话都不会说了,潘副官是咱们的兄弟,快放了。
当家的,那就真放了?滚刀肉说着,望着刘老炮犹豫了一下,被刘老炮踢了一脚,断喝道:还不麻利的?!
滚刀肉忙走上前去,解开了潘副官身上绑着的绳子。
接着,刘老炮回头又冲刘二说道:二小子,你带人去东辽城弄点好酒好肉,咱们给潘副官压压惊。
刘二说道:叔,东辽城都是共军,咋去呀?
刘老炮摆摆手说道:你说的是老皇历了,昨天晚上城里的共军都蹽了。
当……当家的,这是真的?磕巴急忙凑过来问道。
不真还假呀,让你们去你们就麻利地去。刘老炮说道:俺要在二龙山摆酒庆祝。
刘二听了,立时兴奋起来,冲手下几个弟兄喊道:那咱们就到东辽城走一趟。
潘副官睁开眼睛看着刘老炮,刘老炮便走过来,有些歉意地说道:兄弟,大人不记小人过,那几个小崽子不懂事,冒犯你了,别往心里去。
潘副官一笑,说道:你是大哥,当初我可是奔着你来的,不管在日本人那,还是到了国军,我可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时候,沈芍药不知怎么也跑到山顶上来了,一直走到刘老炮身边,望着潘副官突然说了一句话:好人,他是好人。
刘老炮禁不住有些惊喜,忙拉着沈芍药的手问道:芍药,你好了?
不想,沈芍药朝他痴痴地一笑,就像没听到似的,一步一步又朝别处走去了。望着沈芍药的背影,刘老炮接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独立师入关来到了河北境内,正在一处山坳里休息。一个侦察兵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报告道:师长、政委,后山发现了大批国军。
哦?胡师长从面前的一张地图上抬起头来,问道,知道是什么部队吗?
侦察兵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清楚,从着装上看,像是河北的地方武装。
胡师长接着伏下身来,一边查看着地图,一边自语道:这个地方武装怎么从这冒出来了?
张政委看着胡师长,谨慎地说道:纵队交给我们师的任务是插到敌人的后方,地方武装来捣乱,师长,依据纵队命令,咱们不该和他们纠缠。
胡师长抬头说道:咱们不找地方武装的麻烦,可他们要找咱们的麻烦,看来,这一仗不打,还真过不去这一关呢!
说到这里,转头喊道:小李子,快去通知各营长到我这来集合。
张政委忙问道:老胡,咱们要和他们决战?
不!不是决战,是阻击。胡师长若有所思道,掩护大部队转移!
说话间,独立师的几个营长已经跑步来到了跟前。胡师长朝几个人望了一眼,说道:纵队命令我们入关,是插入敌后,不和地方武装纠缠,现在河北地方武装发现我部入关,前来捣乱,为了让大部队尽快脱身,我们要留下一个营阻击敌人。
说到这里,胡师长思忖道:最少要坚持两天一夜。
石光荣一听这话,立马抖擞了精神说道:师长、政委,这任务你们跟俺石光荣一个人说就行了,没必要召集这么多人来开会。
王营长见石光荣又要打头炮出风头了,腾地一下蹿上来,火气十足地说道:石光荣你说啥呢,咱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尖刀营,你别目中无人。
没想到,王营长的一句话,一下子把几个营长的情绪都带动起来了。
二营长说道:还有我们二营。
四营长说道:还有我们四营。
其他几个营长还想再说,胡师长突然摆了摆手,说道:都不用争了,我和政委已经研究了,这次阻击任务就交给尖刀营了。
石光荣这下高兴了:咋样?俺说准了吧!
王营长不高兴了:师长,俺三营有意见!
张政委瞪了王营长一眼,说道:现在部队马上要转移,有意见留在以后说。
王营长心里头仍是有些不满,嘴里嘀咕道:俺就要说,凭啥一有事就想着尖刀营,你们这是偏心吧!
石光荣得了便宜卖乖,瞟一眼王营长,说道:老王,这是师长政委照顾你们三营,你忘了,打虎山一战,你们三营都拼光了,现在你们三营是满编了,可你别忘了,百分之八十都是新兵,这么大个事,师长、政委能把这任务交给你们三营吗?
说着,又冲胡师长和张政委问道:师长、政委,俺说得没错吧!
王营长瞪着得逞的石光荣,心有不甘,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顿了顿,胡师长望着石光荣叮嘱道:你们尖刀营进入阻击阵地,记住,两天一夜,一定要让大部队彻底脱身。
石光荣挺起胸脯,底气十足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提人头见你。
事不宜迟,张政委看着另外几个营长,挥手说道:就这样决定,其余各营马上出发,甩开敌人。
石光荣很快回到了尖刀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地就议论开了这一仗该如何布阵如何打。直到带领着战士们占领有利地形,进入到阻击阵地后,石光荣站在集合好的队伍面前,再次重申道:咱们尖刀营这一次的任务是阻击来犯的敌人,时间要求两天一夜,目的就是让大部队甩开敌人。后天这个时候以军号为令,各排各连撤出阵地,集合地点是后山的三块大石头,就是咱们营刚刚休息过的地方。大家听明白没有?
战士们异口同声地答道:明白!
小德子说道:营长,俺们都明白了,啥也别说了,两天一夜,俺们排就是剩下一个人,也会以号声为令,撤出阵地,号不响人就在。
石光荣点了一下头,又冲站在队尾的司号员叮嘱道:司号员,听俺的命令再吹号。
放心吧营长!司号员朝石光荣笑了笑,说道,俺不会乱吹号的。
石光荣一挥手,说道:好,各连各排,进入阵地。
战士们闻令而动,立即进入到各自的作战位置。
一排阵地上,小德子正带着战士们忙着修筑掩体,见石光荣带着小伍子走了过来,忙直起腰来问道:营长,你咋来了,是不是对俺一排不放心呢?
石光荣看了小德子一眼,接着往阵地前方望去,郑重说道:德子,你们排是全营最前沿阵地,打起来,你们这一定最吃紧,敌人所有的火力都会往你们这里招呼,你可得挺住了。
小德子笑了笑,说道:营长,你瞧好吧,能为别的阵地多挡几颗子弹,这是俺一排的光荣。
石光荣点点头,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道:别忘了听号声。
小德子回道:放心吧营长,没有号声,俺们一排就是剩下鬼魂也不会撤出阵地的。
石光荣用力在小德子的肩上捏了一下,便带着小伍子离开了。
望着石光荣的背影,小德子突然想说什么,不由得喊道:营长……
石光荣听到小德子喊他,回了一下头。
小德子想了想,终于欲言又止,朝石光荣笑了笑,说道:算了,等打完仗再说吧!
石光荣怎么也不会想到,小德子的这一笑,竟成了两个人的永别。
果然,敌人开始发动进攻了。眨眼间,一批批敌人就像一道又一道的黑浪,往阵地这边席卷而来。一直等到敌人进入到最佳阻击圈之后,石光荣猛地朝阵地上大喊一声:打!
刹那间,枪炮声连成一片,彼此之间便分不清楚了。在这枪声与炮声之间,不时有双方战士倒在了血泊里。
石光荣伏在阵地上,一面挥枪射击着,一面密切注视着阵地左右的战况。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小伍子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司号员紧紧握着那把军号,随时等待他发出每一道命令。
一阵激战之后,小伍子突然靠过来,拉了拉石光荣的衣襟,劝说道:营长,你下去歇会吧!
石光荣猛地把小伍子的手甩开了,嚷道:伍子,你又捣乱,让俺去哪呀,到山下当逃兵呀?
小伍子摇摇头,受了委屈一样嘟囔道:你又这样,又这样。
石光荣吼道:少啰唆,伍子,跟俺一起打!
说完,奋力甩出一颗手榴弹,眼瞅着那颗手榴弹在敌群中轰然炸响了。
一排的阵地上,此时此刻,也正打得一片胶着。小德子的怀里抱着一挺机枪,他一面疯狂地冲拥上来的敌群不停地扫射着,一面不住地叫喊着。
一个个敌人在阻击之下倒了下去,但是,我方战士为此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正你来我去打得难分难解,小德子扭头看到一班长从一侧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喊道:排长,我们伤员太多了,敌人火力太猛……
不时飞来的枪炮声震耳欲聋,小德子听不见,一面躲避着飞来的子弹,一面侧过耳朵大声地嚷道:你说啥,大声点!
一班长几乎吼叫一般地说道:伤亡太多了。
小德子抱着机枪瞅了一眼左右,看到有几个战士已经一动不动地趴在战壕里,心里明白他们已经牺牲在这里了,再也不能生还了。于是,小德子冲一班长喊道:伤亡多少都得打,咱们多打出一颗子弹,营长那面就少点压力,知道不?!
知道了排长!一班长一边这样应道,一边就立即奔回到了自己的作战位置上。
石光荣在望远镜里远远地望见一排阵地上火光冲天,杀声一片,伤亡又是如此惨重,情急之下,冲小伍子喊道:伍子,叫三排长带人去一排阵地右侧突击一下,一排快坚持不住了。
小伍子应声跑去。
这当口,一排战士们已经打光了子弹,眼见着大兵压境,迫不得已之下,小德子一声大喊,挥着大刀率先冲出战壕,带领战士与冲杀上来的敌人展开了白刃战。但是,敌人仍是源源不断地从前面拥上来,刀起刀落,小德子疯了一般地一边大叫着,一边举刀砍去,不断有敌人倒在了刀下,也不断有战士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战况之惨烈前所未有。
小德子已经杀红了眼睛,砍杀到最后,已经没有了半点的气力,无奈之下,一下扯开衣襟,露出腰间的一排手榴弹,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奶奶的,俺林孝德和你们同归于尽。
就在小德子正要拉开弹弦的一刹那,三排长带着队伍从侧面冲了上来,片刻工夫又把敌人压制下去。小德子不由得一阵兴奋,弯腰拾起大刀,接着便一边喊叫着,一边向敌人冲了过去……
黑沉沉的夜色不知不觉弥漫开来。不知从哪时起,阵地上的枪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在一片难得的安静里,石光荣站在一棵被炮火摧残的树下向四周望去,刚才还布满一片厮杀的几块山头阵地上,到处有战火燃烧着,如同一片绝望的废墟一般。
小伍子和司号员紧靠在他的身旁。
石光荣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急促地问道:伍子,一排阵地还在吧?!
营长,还在。小伍子接着又说道,三排上去时,他们就剩下十来个人了。
石光荣不由得一声叹息,喃喃自语道:德子,俺知道你们一排会成为炮灰,你们排不成炮灰,也会有别的排去守你们的阵地。
顿了顿,小伍子请战道:要不俺去一排阵地。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石光荣望着小伍子摇了摇头:去再多也没用,你没看敌人的炮弹有一半都落在一排阵地上了吗?
那,要不让一排撤下来。司号员插话说道。
胡话,他们一排撤下来,剩下的几个阵地还能顶住吗?石光荣说着,眼睛里隐隐约约就有了两点泪光。
默默地望着远处的一排阵地,三个人一下就沉默下来。
此刻,守在一排阵地上的小德子,已经组织了几名战士,把牺牲的烈士集中在了一起。看着二十几具聚拢在一起的烈士遗体,小德子眼含热泪,说道:一排的人,都在这了。
一班长在一旁听了,声音低沉着报告道:排长,咱们全排现在只剩六个人了。
胡说,一排的人都在,我们是三十二个人,我们还在一起!小德子一边说着,一边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一双眼睛望着面前倒着的二十几具遗体,禁不住心如刀绞。剩下的几名战士突然跪在了烈士身前,低声啜泣起来。
小德子望着那几名啜泣着的战士,缓缓说道:你们都别哭,俺答应过营长,就是一排全都不在了,剩下的鬼魂也要等撤退的军号。
那几个战士听到小德子这样说,一个一个接着又站起了身子。
等天一亮,咱们就算坚持了半天一夜了,再有一个白天,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小德子计算着时间,继续说道。
一班长犹豫了一会儿,望着小德子说道:排长,就怕咱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
坚持不到也得坚持,这是咱们的任务。小德子坚定地说道:把武器弹药收拢在一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把手榴弹扔出去。
这一夜好难熬。
但,这一夜却又很快过去了。
新的一天,是在敌人的炮击之下开始的。天色微明的时候,敌人的又一轮进攻开始了。几块阵地同时遭到了敌人的轰炸,眨间眼,狼烟四起,喊杀声和枪炮声又搅成了一团。
在一片枪林弹雨中,敌我双方胶着地战在一起,一时间,阵地上血光四溅,血流成河。石光荣手挥马刀与敌人拼杀着,小伍子仍是寸步不离石光荣的左右,司号员身背军号,紧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也参加了战斗。
仍有炮弹从远处飞来,落在阵地之上,轰然爆炸开来。就在这时,一发炮弹突然在司号员身边炸响了。硝烟过后,小伍子猛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司号员已经被刚才的这发炮弹炸飞了。小伍子禁不住哭咧咧地大叫起来:司号员,司号员。
抬眼望去,那把军号却挂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断树上,军号上还系着半块红绸子在迎风飘荡着,可是,那把军号却已被炸成了半截。小伍子奔过去,从那棵断树上匆忙摘下军号,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司号员牺牲了,咋吹号哇……
战到现在,一排阵地上只剩下小德子和一班长两个人了。战斗已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两个人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小德子一边数着身边的手榴弹,一边侧头问道:一班长,你那还有几枚了?
一班长说道:排长,俺这还有五枚。
小德子说:俺这还有六枚。
一班长说:排长,敌人再攻一轮,咱们真得用鬼魂和他们干了。
小德子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说道:就是剩下魂咱也得把任务完成。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口,一班长抬头望着阵地前方,大叫道:排长,敌人来了!
小德子咬牙说道:来了就干,咱俩不是还活着吗?
说着,小德子紧紧瞄准了最为密集的一群敌人,拉开弹弦,狠狠地甩了过去。
小德子心里清楚,争取了时间就是争取了胜利,为了保存有限的弹药和实力,他一面和一班长左右呼应着,一面让手中的武器弹药发挥最有效的作用,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坚守,直到再次打退了敌人的新一轮进攻。可是,正当战斗即将进行到间歇状态时,突然飞来的一颗子弹,猛然射穿了一班长的头颅,一班长应声倒在了前沿阵地上。
一班长牺牲了,此刻,他就大睁着眼睛躺在小德子的身边。小德子一边呼唤着,一边紧紧抱住他,伸手帮他合上了眼睛。而后拿起最后一颗手榴弹,缓缓站起身来,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着:营长,该吹号了吧?!
可是,那边阵地上的石光荣哪里能听得到小德子的声音呢?他一面把那把半截子军号从小伍子的手里接过来,一面禁不住泪水横流。之后,掏出怀表瞅了一眼,命令道:伍子,大声地喊,让部队撤,咱们的任务完成了。
小伍子闻令,一边在阵地上奔跑着,一边扯开嘶哑的嗓子高喊道:尖刀营的撤退了,撤退了!
大部队很快撤出了阵地,枪声渐渐平息下来。
小德子却并没有听到小伍子的喊声。
阵地上的硝烟在慢慢散去,小德子无力地歪倒在了战壕里,一边死死地握着那枚手榴弹,一边喃喃地呼唤道:营长,你咋还没吹号呢?
说完,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几个敌人端枪踏上了一排阵地。一个士兵发现了倒在那里的小德子,小心地蹲下身子摸了摸鼻息,突然朝一旁喊道:连长,这有一个,还有气。
只听得一旁回道:抬回去领赏。
说着,走过来两个士兵,七手八脚抬起小德子,便向远处走去了。
晚霞如血染了一般布满了大半个天空。
尖刀营战后余生的战士们,终于在一道山坡下的三块大石头旁集合了。石光荣整理好队伍,开始一一地清点起了人数。小伍子走过来,心情沉重地说道:营长,你不用数了,现在加上你尖刀营还剩三十人。
石光荣挥手制止道:再等等,别急!
接着,石光荣走到东倒西歪的战士们身旁,问着:看到一排的人了吗?
石光荣一路问下去,可是,他看到每个人都表情肃穆着,一面望着他,一面摇着头,禁不住向小伍子问道:伍子,一排的人没听到军号,他们肯定还没撤下来,你跟俺回去一趟,俺要去一排阵地看看。
小伍子不放心地说道:营长,俺去吧,你在这等着。
不!石光荣坚决地说道:俺要亲眼看到。
石光荣转头便向张连长嘱咐道:天黑前,俺要还不回来,你带人先走,不要管俺。
说完,带着小伍子立即返回到一排阵地……
天说黑就黑了下来,石光荣站在阵地上一面和小伍子呼喊着小德子,小德子,林孝德……一面茫然无措地四处寻找着。
可是,听不到回答。
就在这时,小伍子突然发现了放在弹坑里的战士尸体,惊叫道:营长,一排都在这呢!
石光荣闻声赶了过来,站在弹坑旁,一时间惊呆了。喃喃自语道:石光荣来晚了……
说着,石光荣眼望着战士们的尸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眼里流下了翻涌的泪水。
小伍子走近了,开始一个一个地辨认起来,最后,缓缓抬起头来,不无绝望地说道:营长,这里没有林排长。
石光荣慢慢站起来,有所期望地望着远处说道:也许他去了集合地点,伍子,咱们走吧!
昏迷中的小德子,最后被十几个敌人抬到了一处山坳里。就在他们坐下来点燃一堆篝火小憩的时候,小德子躺在地上醒了过来。这时,就听一个士兵问道:连长,咱们抓这个俘虏,能领到赏钱吧?
紧接着,一个声音传过来:团座不是说了吗?抓到一个活的赏大洋五块。
小德子偷眼看到那十几个人正围在篝火前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忙着烤吃东西,说到这里,一个士兵竟扭过头来朝小德子这面望了一眼,说道:也不知道这家伙还能不能活过来了。
见那士兵朝这边张望,小德子急忙便把眼睛闭上了。
片刻,见敌人的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这边,小德子悄悄爬起来,一头钻进了一旁的树林里。
小德子最终又回到了一排的阵地上。可是,却阴差阳错地和石光荣错过了会面的时间。小德子失魂落魄一般坐在了弹坑旁,禁不住悲从中来,一边涕泪交流地望着弹坑里的战友尸体,一面说道:俺被敌人抓去了,没找到营长,他们撤了,俺林孝德成了俘虏,可俺又跑回来了。
哭过了一场,小德子突然又站起身来,望着黑漆漆的远处,说道:现在俺开始点名,张小雨、赵大猛、田元子、刘大来、赵发财……
大地无言。夜空无言。夜空里,有几点星光闪烁着,就像是眨动着的烈士们的眼睛一般。
大部队终于在河北境内的一个村庄外面集结在了一起。当石光荣衣衫不整地带着尖刀营三十个战士满脸疲惫、神情沮丧地站在胡师长和张政委面前向他们报告时,两个人竟一时愣怔了半晌。
胡师长和张政委站在那里,一眼一眼望着面前站立着的尖刀营每一个战士,好大一会儿,又好大一会儿,嗓子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的眼圈同时红了。
石光荣在等着他们作指示。
胡师长又扫视了一眼面前的队伍,声音突然哽咽了:尖刀营的,你们圆满完成了任务,我代表全师感谢你们!
说着,胡师长和张政委两个人缓缓举起了右手。
部队安顿下来之后,胡师长和张政委立即命令队伍抓紧休息,以便养精蓄锐,保存实力,执行新的任务。
一日无话。
到了这天夜里,石光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合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小德子和一排那些战士的影子。再后来,好歹睡着了,却又睡在了一个噩梦里,不由得在梦里大喊道:一排长,小德子,你们撤下来了吗?快撤,快撤……
石光荣的喊叫声,惊醒了睡在一旁的小伍子。小伍子迷蒙着一双眼睛把石光荣推醒过来。石光荣忽地一下坐起身子,心有余悸地问道:伍子,这是在哪呀?
小伍子说:营长,咱们和大部队会合了,咱们师都在一起呀!
石光荣又问道:一排,一排呢,他们一个也没撤下来?
一句话,让小伍子声音里带了哭腔,劝道:营长,你都说一夜梦话了,林排长会找到我们的。
石光荣摇摇头,又摇摇头,心痛地说道:一排一个也没出来,都怪俺,俺这个营长没当好,让一排成了炮灰呀……
小伍子一把便搂住了石光荣,说道:营长,别说了,俺心里不好受,咱们尖刀营就剩下一个排的人马了。
石光荣的眼里又流下了泪水,呜咽着说道:伍子,俺想一排的弟兄们呢。
就这样说着说着,两个人竟抱头痛哭起来。
天终于亮了。胡师长和张政委让小李子把石光荣叫到了临时师部。石光荣不知道两个人找他来要说些什么,进屋便一言不发地勾头坐在了那里,一副委靡不振的样子。
张政委望着石光荣,半天才说道:石营长,尖刀营回来三十人,一排一个也没回来,这责任不在你,你们一个营面对着敌人一个半师的进攻,你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我和师长研究过了,要给你们尖刀营记大功一次。
石光荣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片刻说道:给死去的烈士们记多大功俺石光荣都没意见,功给烈士,俺石光荣不要。
胡师长一直在那里踱着步子,听石光荣这样说,便停了下来,转头说道:功是给你们尖刀营的,死的活的全有,尖刀营是个集体。
石光荣站起身来,突然说道:好吧,这功,俺替兄弟们接着。师长、政委,你们给俺两个月时间吧,俺只要两个月,还会带出一支嗷嗷叫的尖刀营。
胡师长和张政委对视了一眼,笑了笑,说道:石光荣,这次不是给你一个营,要交给你一个团。
一个团?石光荣眨巴着眼睛问道:咱师是独立师,以前一直没有团啊!
张政委望着石光荣,说道:纵队命令我们休整一段时间,以前我们师一直没有团的编制,只有六个整编营,这次纵队重新给咱们师编制了一个独立团,外加六个营,一下子扩大了一倍,你说牛不牛?!
石光荣听了,一下兴奋起来,说道:那就太好了,那咱们师会成为整个纵队最牛的师了。
胡师长笑道:所以我和政委研究,准备让你担任咱们师第一任独立团团长。
石光荣立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道:让俺当团长?
怎么,你不会嫌团长小吧?胡师长问道。
石光荣摇了摇头,心情沉重地说道:师长、政委,这个团长俺不干,真不干,一排一个人也没出来,尖刀营就剩下三十个人了,整个尖刀营都快报销了,一下子让俺当团长,活着的人怎么看,死去的人又怎么能合上眼?
张政委说道:不是说了吗?你们阻击任务完成得很好。你石光荣不仅没有责任,而且立了大功。
石光荣继续摇着头,态度坚决地说道:那俺也不干,说啥也不干,俺当上团长心会不安的,师长、政委你们的心意俺石光荣领了,俺说过,用两个月时间重新把尖刀营组建起来,尖刀营都没了,俺哪有心思当啥团长,给俺再大的官俺也不干。
胡师长和张政委又对望了一眼,不觉叹了口气,说道:你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石光荣同志,你请回吧!
石光荣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扭过脖子说道:反正俺这个团长肯定不干,俺要重新组建尖刀营。
说完,一蹿一蹿地迈开步子走去了。
回到了住处,石光荣见征调出去的草原青被送了回来,心里头高兴得不轻,一边忙着给草原青喂草料,一边又亲昵地抚着草原青脖子,说道:伙计,这次撤退你又被后勤征调去了,咱们好几天没在一起了,可真想你呀。
草原青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两只眼睛温驯地望着他,打了一个响鼻儿。
小伍子正给马梳理鬃毛,听了这话,不由得埋怨道:营长,你看看他们给草原青造的,连毛都梳不开了,下次再有撤退任务,说啥也不借给他们后勤了。
石光荣又对草原青说道:伙计,让你受苦了。小伍子说的对,下次你就跟着俺石光荣,哪也不去了。
正这样说了一会子话儿,桔梗沉着一张脸,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脚跟还没站稳,就扯着嗓门喊道:石头,王营长当团长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石光荣转头望着桔梗,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那么大嗓门干啥,别吓着草原青。
跟你说正事呢!桔梗继续说道,他姓王的凭啥当团长,要轮也是你也不应该是他。
石光荣看得出来,桔梗知道了这件事情,有一肚子的不满,她想为他打抱不平了。
石光荣望了望门外,毫不在乎地说道:咋唬啥,不就是个团长吗?有啥大惊小怪的?
桔梗怒气冲冲地说道:师里这么做就不公平,你不去说,俺去找师长说去。
说完,转过身噔噔噔就往外走。
石光荣见桔梗这一回又要给自己惹乱子了,忙制止道:桔梗,你回来,哪都有你……
桔梗就像没听到一样,还是不管不顾地去了。
小伍子抬头问道:营长,王营长真当团长了?
石光荣心里知道小伍子在这件事情上理所当然地也会偏向着他,不耐烦地嚷道:别添乱!
说完,转身就去追桔梗了。
桔梗非要把这件事情理论清楚,想着还是当面锣对面鼓地弄个明白的好,于是便亲自找到了王营长。
王营长这个时候正在自己的房间试穿一套新军装,他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一边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竟然美滋滋地哼开了小曲。
警卫员小赵站在一旁,笑着说道: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团长,你这新军装一穿,真不赖,有头有脸的。
王团长高兴起来,春风得意地说道:那是,俺现在是团长了,跟当营长肯定不一样。
正这样美滋滋地得意着,屋门咣的一声被踹开了。
王团长心里一惊,转头看到站到门口的桔梗,问道:桔梗呀,给俺道喜来了?
桔梗一脸怒气地走了过来,单刀直入地望着他说道:姓王的,你说清楚,你这个团长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王团长一脸的疑惑,说道,师里任命,纵队批准的呀,啥怎么来的?
桔梗并不听这些,猛地一把抓住了王团长的衣领,说道:你说,姓王的,你给师长、政委送啥礼了?
你桔梗也学会血口喷人了,俺送啥礼呀,俺又有啥呀,你可别胡说!王团长一边挣脱着,一边说道:俺这团长可是组织任命的。
桔梗不由分说便拽着他的衣领往外走,说道:你别红口白牙地瞎白话,走,找师长、政委说清楚。
一旁的小赵眼见着王团长处在了下风,一下不干了,一步冲了上来,一边使劲掰着桔梗的手,一边嚷道:你松开,这可是团长的新衣服,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桔梗瞅了小赵一眼,说道:没你的事,一边待着去!
说完,一肘顶在了他的胸脯上,把小赵顶得一下蹲在了地上。
桔梗和王团长一边撕巴着,一边走进了师部,把胡师长和张政委一下看傻了。胡师长见状,张口冲王团长训斥道:你刚当上团长讲究点,这和一个女同志拉拉扯扯的是干啥呢?
王团长急赤白脸地辩解道:不是我,是她!
说完,猛地一把甩开了桔梗。
桔梗站在那里,气大声粗地望着胡师长和张政委说道:师长、政委,是俺桔梗把他拉来的,俺有个事整不明白,这团长咋就让他当了?石光荣差哪儿了?你们说他差哪儿了?
胡师长一脑门子官司,想了想,说道:桔梗呀,这话你该问石光荣去,问我和政委没用。
桔梗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道:咋又转了一圈让俺找石光荣呢,你们这是跟俺整迷魂阵?
张政委走过来,忙向她解释道:我和师长找过石光荣,争求过他的意见,他说死也不当这个团长,不信你去问他去。
真有这事?桔梗一下睁大了眼睛,说道:石光荣他打阻击,脑子让人给打傻了,那俺就问他去,要是没这事,俺还来找你们。
一边这样说着,桔梗又头也不回地噔噔噔地离开师部去找石光荣了。
王团长扭着脖子一直目送着桔梗远去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这个桔梗,跟石光荣简直就是一个娘生的。
一句话,把张政委逗笑了。
王团长总算解脱了,内心里却又觉得桔梗在这件事情上做得仗义,便不由得说道:多好的姑娘啊,可那个石光荣就是不要人家,非得整出个妹妹,这石光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话题扯到石光荣身上,胡师长禁不住深有体会,说道:和石光荣交往,咱都不能按常理出牌,他一准给你搅了局。
张政委感慨道:咱们师,咱们纵队,要是多些石光荣这样的指挥员,不愁不打胜仗。
王团长听两个人这样一说,似乎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师长、政委,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合计俺这个团长是捡漏儿得的呗!
胡师长瞪了王团长一眼,说道:你就别当搅屎棍了,团长让你当了,你就是团长,还废什么话?!
王团长听了,忙挺胸抬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问道:那俺真的就是团长了?
张政委笑着说道:王团长,你别装傻了,这可是纵队的任命,这还有假呀?
王团长心里踏实了,举起右手向胡师长和张政委敬了个礼,一身抖擞地走了出去……
桔梗到底还是找到了石光荣。
石光荣正在一道山坡上和小伍子一起遛马,看到桔梗虎虎生风地从远处往这边跑,不由得说了声:坏了,又来了!
小伍子不明不白,问道:谁来了?
话音还没落下,桔梗在那边已经喊起来了:石光荣,你给俺下来,你下来。
石光荣从马背上无奈地跳下来,不解地望着一直冲跑过来的桔梗,问道:咋的了?是着火了,还是有狗追你呀?
桔梗叉腰站住了,吼道:石光荣你少跟俺扯,俺问你,是你把团长的职务让给那个姓王的了?
石光荣见桔梗问这个,不禁长嘘了一口气道:你问这个呀,这和你没啥关系,你快回医院该干啥干啥吧!
桔梗问道:你凭啥不当团长,让给别人?!
石光荣说:不为啥,俺就是不愿意。
桔梗摇了摇头,说道:石头,别以为俺对你有多好,俺是看不过去,明明那个姓王的不如你,让他当团长俺心里就是不服。
石光荣望着桔梗,心里忽地一热,如实说道:桔梗,谢谢你说了句真话,俺也觉得那个姓王的不如俺,可俺真的对当团长没兴趣。
桔梗走上来,拍了拍石光荣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石头,你这人好,可就是有点缺心眼。
说完,忽地就转身走了。
石光荣直愣愣地望着桔梗,半天没说一句话。小伍子凑过来,眨巴着一双眼睛问道:这桔梗啥意思呀?
石光荣的目光一直望着远去的桔梗,醒悟似的自语道:桔梗这丫头敢说真心话,不错,是俺妹子。
小伍子听了,有些懵懂地摸着脑袋继续问道:营长,你们这是啥意思呀,一个说好,一个说不错,那你咋就不跟她结婚呢?
石光荣回头望着小伍子,笑了笑说道:伍子,你个小毛孩不懂,这是两道菜的事,知道不?
说完,便一手牵过草原青,和小伍子一起一步一步走下了那道山坡。
回到住处后,石光荣正在小院里侍弄着那匹爱马,不大一会儿,王团长竟穿着那套新军装,哼着小曲感觉良好地踏进门来。石光荣觑着眼睛看着王团长走过来,抬手假意地揉了揉眼睛,说道:老王,你这身新军装不错呀,真晃眼。
王团长似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下意识地耸耸肩膀,整理了一下领口,又拍了拍上衣口袋,说道:那是,这是纵队后勤部给俺发的,当团长了嘛,得跟以前不一样,老石你说对吧?
对、对,那是指定的。石光荣又觑着眼睛看了王团长一眼,说道:你都是团长了,咋能跟当营长一样呢?
王团长听了,却顺杆上房,不无炫耀地说道:石光荣你这话俺爱听,咱这个团那是啥呀,是叫独立团,全纵队就咱这一份,是咱们师的半壁江山,以后打大仗,一大半的进攻就得靠咱这个团。
石光荣听王团长口气这么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王团长,说道:哎呀,真没看出来,俺看你都差不多成了师长了。
王团长谦虚地笑笑,宠辱不惊地说道:石光荣,这话可不能胡说,师长是师长,咱是咱,对吧?
说完,目光就瞄上了草原青,一面把手背过去,一面转着圈子把草原青看了个遍。小伍子一下觉察到了什么,上前靠住草原青,说道:王团长你看啥呀,别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王团长不理会小伍子,冲石光荣笑眯眯地说道:老石呀,俺这个独立团是新成立的,没啥家底,就是老三营扩编起来的,二营支援俺两挺歪把子,四营呢,给了俺十五个骨干,五营六营也都有好东西支援俺了,就你们尖刀营最抠,一点意思也没表达,你说俺这个团长心里会咋想呢?
石光荣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爱咋想就咋想,俺不给你送礼,俺也不巴结你,俺尖刀营现在啥也没有,你能咋的吧。
王团长笑了,又把目光投到草原青身上,说道:要不这么地吧,俺还用那指挥刀换你这匹马咋样,当营长那会儿和你换你不干,现在俺都当团长了,你总该给个面子吧!
小伍子支棱着耳朵听了,一边更加警觉地靠紧了草原青,一边扭头望着石光荣。就听石光荣笑了起来,说道:王团长,你一直惦记俺的草原青,俺知道,你也别这么地那么地跟俺绕圈子,今天咱俩打个赌,要是你赢了,马你牵走,要是你输了,从今以后你就别再打草原青的主意。
王团长说道:好,啥赌,俺今天拼了命也跟你赌一回。
石光荣摇摇头,说:不拼命,拼啥命,整的血的糊拉的怪吓人的,今天你要是能把这匹草原青骑出去五十米你就算赢了。
真的?王团长一听这话,高兴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俺反悔啥,俺石光荣又不是娘们儿。石光荣笑笑说道。
王团长拍拍屁股,说道:那好,咱们说准了。
伍子,把马给他。说完,石光荣给小伍子使了个眼色。
小伍子有些犹豫地把马缰递给王团长,可是,递到半路里,竟又把手缩了回来。
石光荣看出了小伍子的担心,豪爽地说道:伍子,给他。
王团长一把从小伍子手里夺过缰绳,一边牵马出了小院,一边说道:石光荣这可是你说的。
哎呀,你就别啰唆了,上马吧!石光荣摆摆手说道。
王团长看了一眼石光荣,又看了一眼草原青,翻身跨上马背。沿着门口的那条小街嘚嘚嘚地往前走了几步,觉得心里便有了把握,回头冲石光荣不无得意地说道:咋样,咋样,它听俺的!
石光荣说:你再走几步!
走几步就走几步。王团长说完,打马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石光荣突然把一根手指放到嘴里,猛地打了一声呼哨,草原青心领神会一般的一声啸叫,把身子直立起来,一下就把王团长从马背翻落下来。紧接着,草原青回身向石光荣跑了过来。
那一下把王团长摔得不轻,王团长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捂着一只胳膊直叫唤:这家伙,下手太狠了!
小伍子见状,忙奔过去,一边去扶王团长,一边有些幸灾乐祸地问道:团长,咋的了,是不是摔坏了?
王团长哎哟哎哟地叫道:俺这胳膊,这胳膊动不了了。
石光荣见这一下真摔得厉害,便也走过来,说道:伍子,快扶王团长去医院,让医生给他扎咕扎咕吧!
王团长一边被小伍子从地上搀扶起来往回走,一边痛苦地拧着眉头说道:石光荣,你这是阴谋。
石光荣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说道:啥阴谋阳谋的,你不行,差远了,还打草原青的主意,你以为你姓石呀?!
说完,伸出手去,十分爱抚地拍了拍草原青的脖子,说道:老伙计,干得好!
小伍子急忙把王团长搀到了医院,见了王百灵和桔梗,把事情说了一遍,没想到,却遭到了桔梗的一番奚落:王大团长,这回不嘚瑟了吧!
王团长一边忍着疼痛,一边表情痛苦地说道:桔梗,俺嘚瑟啥了,俺这是让那个石光荣害的。
桔梗抢白道:别拉不出屎怨茅坑,你是没那个本事,草原青也是你骑的?
一句话,把王团长噎在那里,转身走了。
被桔梗噎了一句,王团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便对给他包扎胳膊的王百灵说道:你说你们的桔梗咋这样呢,不会说话。
王百灵只是笑着,却并不接话。
王团长忍不住又望了一眼王百灵道:王军医,以前俺没这么近认真看过你,俺这一看吧,你还真不错,和桔梗不一样。
王百灵淡淡地问道:哪儿不一样了?
王团长想了想道:你温柔哇,好看,真好看。
王百灵给王团长包扎完胳膊,认真地说道:王团长,你这是骨头受伤了,可不能乱动,在医院里好好歇几天吧!你不好好歇,这骨头长不好。
说完,辫子一甩一甩地就到别的病房里去了。
王团长看着王百灵的背影,禁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想道:这个王百灵,怪不得石光荣喜欢她,哼,你石光荣喜欢,俺也喜欢,不喜欢也喜欢,看你石光荣能咋的!
他要给石光荣提个醒,杀一杀他那一股子邪气。
王团长的伤势,被匆匆赶回来的小伍子告诉给了石光荣。小伍子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营长,王团长不中了!
石光荣怔了一下,忙问道:他咋不中了?
小伍子说道:他的骨头真被草原青摔坏了,俺听桔梗说的。
真的?石光荣着急了,开始转开了圈子,一边转着,一边认真地说道:怎么就这么不禁摔,俺还以为就疼那么一下呢!
小伍子说道:也是寸劲,让他赶上了。
石光荣终于住下了步子,说道:伍子,快去把俺那两盒罐头拿出来。
小伍子问道:干啥呀?
石光荣着急忙慌地说道:我去看看老王。
不大会儿,石光荣手里提着用布包着的两盒罐头,打马来到了医院。找到了王团长的病房,正要一脚跨进来,猛然看到了给王团长送药的王百灵。王百灵把两粒药放在王团长手里,回身又倒了一杯水。石光荣正要跟王团长打招呼,却见王团长视而不见地一边把两粒白药片扔到嘴里,一边接过王百灵递过来的那杯水,无限和蔼地说道:王军医,你太辛苦了,回去歇着去吧,俺没事,你这么为俺操劳,俺心里过意不去。
王百灵冲王团长一笑,说道:王团长,看你说的,照顾伤员是医生应该做的。
说着,转过身去,甩着辫子走了出去。
石光荣直了眼睛一直盯着王百灵离去,接着,扭过头来,眨巴着眼睛冲王团长问道:老王,你们这是啥意思呀?
王团长含蓄地笑了笑,问道:咋的了?我们的意思你看出来了?
石光荣上上下下打量着王团长,欲言又止。
王团长接着说道:石光荣,咱们在一起也有十来年了,咋的?不认识了?
石光荣突然镇住脸子,望着王团长说道:姓王的,你咋能干这事呢?
王团长一下把脸子也拉了下来,说道:怎么,许你姓石的干,就不兴俺姓王的干了?
石光荣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俺喜欢王百灵你不知道?
王团长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她又没嫁给你,又不是你老婆,许你喜欢就不许俺喜欢了,况且,她对俺有意思,孤男寡女的,她有情俺有意,碍你啥事了你说,石光荣俺可不是你,占着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
石光荣听了这话,一下子又急了,扔了手里提着的两盒罐头,上前拉住王团长说道:姓王的,你今天给俺说清楚,俺咋占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了?
石光荣你别跟俺拉拉扯扯的,你放尊重点,俺可是团长,俺命令你放手!王团长说着,一脸严肃起来。
王团长不提这个则罢,一提团长的事情,石光荣禁不住指着他的鼻子气咻咻地说道:姓王的,你这个团长是老子让给你的知道不?你自己还当回事了,你不脸红呀?
这样说着,那只手扔不肯放开。
王团长回道:有啥脸红的,俺这个团长是师里报请纵队批准的,俺现在就是团长,你就是营长。放手,我命令你放手!
石光荣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说道:嘿呀姓王的,一当官你咋就变了呢,还跟俺抢女人,俺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俺就不让给你这个团长了。
听石光荣这么对他讲话,王团长心里头很不服气,便不高兴地回道:姓石的,你别说让不让的,说啥都没用,俺现在就是团长,你还是个营长你咋的吧。
桔梗听见两人吵了起来,忙跑过来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下子没搞明白两个人到底在争执什么,问道:你们俩咋吵起来了?
石光荣把桔梗扒拉到一边,仍冲着王团长气冲冲地说道:姓王的,你等着,俺现在就找师长去,让他下令撸了你这个团长,看你咋嘚瑟!
王团长赌气地说道:你去,去吧,不去你就不姓石!
石光荣瞪了王团长一眼,回身便把门踢开了,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三脚两步走回来,捡起扔在地上的那两盒罐头,嘟囔道:俺给马吃也不给你吃。
王团长朝那两盒罐头瞥了一眼,气哼哼地说道:拿走,俺不稀罕。
石光荣一走,桔梗忙上前问道:王团长你们俩这是咋的了?
王团长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望着桔梗问道:他石光荣不是个东西,全师人都知道桔梗你是石光荣老婆对吧?
桔梗拼命地点着头:王团长,你说得太对了!
王团长接着又说道:虽然你们没结婚,可大家都知道,他又去喜欢人家王军医,俺就看不过去,俺也喜欢王百灵,我要气气他,看他能咋样?
桔梗听了,不由得一阵惊喜,问道:王团长,你真喜欢王百灵?
王团长哼了一声,说道:不蒸馒头俺要争口气,俺就是喜欢,气死他!
桔梗一下子激动起来了,一拍大腿说道:王团长,太好了,你现在是团长肯定比石光荣有竞争力,王百灵这头俺替你说,争取让你们早日结婚。
说着,又举起手来拍了一下王团长的肩膀,把王团长弄得倒吸了一口气,龇牙咧嘴地哎哟起来。桔梗却管不了那么多了,眨眼的工夫,一蹦三尺高地就跑得没影了。
石光荣从医院里走出来,真的就来到了师部,抬头看到胡师长和张政委,二话不说,咣的一声把两盒罐头砸在炮弹箱上,气哼哼地说道:俺要变卦了!
胡师长和张政委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石光荣,你这一惊一炸的咋了?胡师长问道。
石光荣说:俺想当团长,你们下令把那姓王的撤了!
张政委走过来,接着问道:他当团长是纵队任命的,又不是儿戏,咋能说撤就撤了呢,咋的了?
石光荣说道:姓王的自从当上了团长,穿上了新衣服,你看把他嘚瑟的,想要俺的马,把胳膊摔坏了,去了医院,他又喜欢上人家王军医。师长,政委,你们抓紧把他撤了吧,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出啥事呢!
胡师长一听这话,笑了起来:石光荣,人家要你马,你不给不就得了,他喜欢王军医,这是人家的自由哇,你着啥急?
石光荣一口气噎在那里,说道:他这……这……他知道俺喜欢王军医,他也非得喜欢,这不是跟俺唱对手戏吗?
张政委拍了拍石光荣的肩膀,说道:石光荣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桔梗对你多好,你咋就不动心思呢?我看你抓紧和桔梗把婚结了,啥事都理顺了。
石光荣一听这话,又急了,起身说道:师长,政委,俺早就跟组织汇报过,桔梗是俺妹子,不是老婆,你们怎么还没整明白呢?你们要再这样瞎点鸳鸯谱,俺石光荣真跟你们急了。
胡师长摇了摇头,说道:石光荣你这叫贪心不足蛇吞象,桔梗哪点对你不好,你就看不上人家,石光荣你要是真娶了桔梗,你天天该烧高香庆祝,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福俺不要,谁有福谁娶去,谁娶了桔梗也是俺妹夫。石光荣说到这里,突然气呼呼地抬高了嗓门:可是他姓王的喜欢王军医就不中!
说完,带着一股怒气转身走了。
胡师长望着石光荣无奈地摇着头,说道:看到了嘛,这个石光荣,浑劲又上来了!
张政委叹了口气,说道:这个石光荣哪都好,就是这个浑劲让人受不了!
这天晚上,桔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怎么都睡不踏实,索性便睁着眼睛在那里想心事。
王百灵躺在对面的床上,正就着油灯翻看一本医学书。桔梗瞅了她一眼,突然起身下地,坐在她的床边,一下又夺下王百灵看着的那本书,问道:妹子,你跟俺说句实话,石光荣和王团长他们俩,你对谁更有意思?
王百灵怔怔地望着她,忽地一下又把书抢过来,没好气地说道:我对谁都没意思!
桔梗纠缠道:如果他们俩非得让你挑一个呢?
王百灵把目光从书本上挪开,一下变得不耐烦了,说道:你挑吧,都给你,我可没那闲心!
桔梗仍不罢休,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片刻,又问道:妹子,你对石光荣真没意思?
王百灵望一眼桔梗,赌气一般地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呢,告诉你桔梗,石光荣在你眼里是个宝,在我眼里呀他啥也不是,知道了吗?
一句话把桔梗噎了个跟头。可是,桔梗听王百灵这样说石光荣,一下就不高兴了,说道:王百灵,你不许这么说俺家石头。
王百灵没有吱声,又自顾自地翻起那本书来。
桔梗望着王百灵,突然笑了。说道:妹子,俺以后得学学你,让男人也喜欢俺。
王百灵把目光集中在那本书上,就像压根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桔梗满足地回到自己的床上,终于安心地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桔梗仍对石光荣不放心,便又找上门去。桔梗一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边学着王百灵的样子,细声细气地叫道:石营长同志,桔梗来了!
石光荣正在小院里喂马,抬眼看到桔梗一扭一扭地向他走过来,不由得浑身一紧,张口便冲桔梗嚷道:桔梗,你好好说话走路行不,整啥呢?
桔梗一面生硬地微笑着,一面依旧细声细气地说道:俺要变成王百灵那样的女人,你喜欢不?
石光荣不禁皱了下眉头,转身走进屋去,咣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桔梗见石光荣这样不待见她,一面拍着屋门,一面依旧学着王百灵的样子喊道:石光荣,你开开门,俺有话对你说。
石光荣隔着屋门扔过来一句:桔梗你把自己整正常了,再和俺说话。
桔梗弄了个没趣,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脚踢在屋门上,接着便大大咧咧地转身往院外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又迈开了细碎的小步。
从石光荣的住处走出来,桔梗想了想,紧接着又向病房走来了。推开王团长病房的门,见王团长正倚在床上,用一只手握着枪在那里瞄来瞄去,便朝他微笑了一下,学着王百灵的样子走过来,说道:王团长,你看俺这样好不好?
王团长不解地望了她一眼,见桔梗急忙又扭动着腰肢在他面前走了几步,忙放下枪,捂住眼睛问道:桔梗,你吃啥不对劲了?
王团长一句话提醒了桔梗,桔梗立时就恢复了常态,说道:王团长说啥呢?你也这么说俺?
王团长把一只手放下来,说道:这才是你桔梗嘛,干吗要那样?
桔梗噘着嘴说道:人家这样你们男人不喜欢,王百灵那样的你们都喜欢。
王团长问道:谁说俺喜欢王百灵了?
桔梗说道:昨天你还说喜欢王百灵,咋又变卦了?
王团长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一边笑着,一边连连说道:对,对,俺是喜欢她,你告诉石光荣去,俺过两天敲锣打鼓娶王百灵,看他能咋的!
桔梗想了想,又问道:你娶王百灵俺同意,可要是王百灵不同意呢?
王团长说:那你就帮俺去做工作,一直做到她同意不就结了?
桔梗认真地看了一眼王团长,说道:俺看你王团长这人不错,俺帮你,只要你能娶王百灵,让石头断了念想,俺干啥都行。
王团长笑了起来,说道:他石光荣不是个儿,跟俺比差远了。
桔梗虽然对石光荣在王百灵的事情上有看法,但从内心里还在袒护着他,便说道:王团长,咱不许说别的,就说娶王百灵的事中不?别的话俺听着来气!
王团长认真地看了一眼桔梗,说道:桔梗啊,你对石光荣太好了,好得让人流口水呀,这时候了,你还这么偏向他。
桔梗说道:俺不偏向他,还能偏向你呀?!
王团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忙点着头说道:是,俺知道,你是和石光荣穿一条裤子的。
桔梗一笑道:你知道了就好!
桔梗心里头着急,接着便又找到了王百灵,把王团长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她。桔梗望着王百灵,拉着她的手,直来直去地问道:妹子,俺还要问你,王团长娶你,你答应不?
王百灵被问了个愣怔,猛地甩开桔梗,问道:桔梗你有毛病啊?
桔梗却一下子认真起来,说道:王团长刚才亲口说的,他要娶你。
王百灵一边背起药箱往外走,一边说道:那就是他有毛病。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桔梗望着王百灵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竟然百思不得其解,便自言自语道:王团长你都不嫁,你才有毛病呢!
他们越是这样,桔梗越是想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明白,便心生一计,再次找到了石光荣。石光荣那时正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上,和张连长几个人在给一群准备参军入伍的青年人面试。
就在这时,桔梗火上房样地跑了过来,一把拉起石光荣说道:你还稳坐钓鱼台呢,出大事了!
石光荣问道:你别一惊一炸的,出啥大事了?
桔梗四下里瞅瞅,便把石光荣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说道:告诉你,你可不许哭哇……
石光荣望着桔梗说道:啥时候见俺石光荣哭过,有事就说,有屁就放,别磨磨叽叽的。
桔梗还在卖关子:那俺说了,你可要挺住哇……
石光荣跺了一下脚,说道:你快说吧,急死人了。
桔梗便说道:王团长要和王百灵结婚了!
啥?谁说的?石光荣一下把眼睛瞪大了,吃惊地问道。
桔梗禁不住在心里暗暗得意,故意认真地说道:王团长亲口说的,王百灵也是这么说的。
石光荣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暗暗骂道:姓王的,你这是背后捅刀哇,可这也太快了吧!
桔梗见石光荣已经上钩了,急忙凑上来安慰道:石头,咱不急,他们结咱们也结,气死他!
石光荣听了,看了桔梗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转过身去就跑开了。
石光荣一直跑到医院见到了王百灵,不由分说,抓起王百灵的胳膊就往外拽,王百灵一边挣扎着身子,一边紧张地问道:石营长,你要干什么?
石光荣一直把王百灵拽到了大门外面,这才喘着粗气问道:王百灵,你说清楚,你凭啥要嫁给那个姓王的?
石光荣的话让王百灵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张着嘴巴问道:我嫁给谁了?
石光荣嗫嚅地说道:那个姓王的,他刚当上团长,看把他嘚瑟的,要这要那的……
王百灵一下醒悟过来了,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对,对,我是要嫁给他,行了吧,你不再缠我了吧!没事你走吧,我还忙着呢!
说完,转身去了。一下把石光荣晾在了那里,张口结舌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这一切,被躲在墙角处的桔梗,看了个一清二楚。
石光荣怏怏不快地从王百灵那里回到尖刀营,心里头憋着一股无名火发不出来,想想,便拿着马鞭气冲冲地来到了那面遛马的山坡上,瞄准一棵老树,一下一下地就抽了过去。一边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愤懑,一边不住地骂道:姓王的,俺抽死你,你跟俺抢女人,抢啥不好,非得抢王百灵啊,看老子不抽死你。
小伍子像个受气包似的立在一旁,望着石光荣,半天不敢言声儿。过了好大一会儿,见石光荣仍然没有罢休的意思,这才小心地劝道:营长,咱歇会吧,要不俺替你抽一会儿!
说完,走上前去,却被石光荣猛地一把推开了。紧接着,石光荣便扔了马鞭,抬起脚来,左一脚右一脚地朝那棵老树踢了过去,不料,猛地一脚又踢空了,扑通一声就跌坐在了地上,便就势抱住脑袋无限痛苦地呜咽起来。
桔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了眼石光荣又看了眼小伍子,问道:伍子,谁把你们营长气成这样了?
小伍子气愤地说道:还不是那个王团长!
桔梗便蹲下身来,一把抱住了石光荣的脑袋,石光荣就势扎进了桔梗的怀里,无助地放声哭了起来。桔梗就像一个母亲似的,一边搂过石光荣的脑袋,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说道:石头,咱不哭了,不哭了,有啥委屈你跟俺桔梗说,俺桔梗给你撑腰。
小伍子见状,心里头禁不住也一阵难过,便走到两人的身边,说道:营长,咱不哭了行不?你一哭俺心里也不好受。
说到这儿,小伍子真的也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石光荣到这时仍不解恨,一边在桔梗的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一边恨恨地说道:姓王的,俺石光荣和你没完,想娶王百灵,没门!
桔梗听了这话,一把松开两手,气呼呼地站直了身子,冲着石光荣吼了一嗓子:行了,别号了!
石光荣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桔梗,一下想不起说什么了。
桔梗怒其不争地埋怨道:石头,都这时候了,你还放不下王百灵,你心是咋想的?啊,你的良心呢?俺对你这么好,你都不正眼看俺桔梗一眼,满脑子就想着人家王百灵,她比俺哪好了,哪强了,掉进坑里你就出不来,为她还流上猫尿了,你说你石光荣还是个男人不?
石光荣一下反应过来,忽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桔梗,俺的事你管不着,俺就要娶王百灵了,咋的!伍子,咱走!
说完,带上小伍子,头也不回地就往山坡下走去了。
桔梗望着远去的石光荣,眼里的泪水稀里哗啦就流出来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无力地蹲了下来,猛然间看见了被石光荣扔掉的那一根马鞭,身上一下子又长了力气,伸手捡过来,挥起鞭子就朝那棵刚刚被石光荣发泄了一顿怒气的老树抽了过去,一边抽着,一边不住地喊道:抽死你个石头,俺抽死你个臭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