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逃回到二龙山的刘老炮,很快把离开老窝时一把火烧毁的那些房子,重新搭建起来,一伙人总算又有了个安营扎寨的地方。
满以为二龙山就是一处避风的港湾,接下来的一切事情,就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了,可是,谁承想,二龙山下并不太平。
这天正午时分,沈少夫和刘老炮正坐在山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从蘑菇屯带回的消息,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影从山下边急匆匆地跑了上来,直到跑近了,才看清是磕巴和两个穿便衣的小匪,见几个人的神色十分慌张,沈少夫突然感觉到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马上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磕巴抬头见到沈少夫,还没待把气喘匀,张口大叫道:不……不好了,司令……沈……沈老……太爷……让政府……工作队给收拾了。
沈少夫猛地一把抓过磕巴,瞪着眼睛问道:我爹咋的了?
磕巴额头上冒着汗水,呼哧带喘的,把一张脸憋得通红,干张着一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刘老炮见了,不禁跺了一下脚,说道:你个磕巴真急人,别急,说不出来你就唱着说。
磕巴听了,点了一下头,就开始咧开一张大嘴,边说边唱道:沈老太爷呀,让那个工作队的曹队长带人给崩了。
磕巴带回的这个消息,俨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沈少夫一时呆怔在那里。片刻,待他终于反应过来后,猛地又放开磕巴,追问道:什么?他们杀了我爹?
你眼珠子瞧准了吗?你可别瞎说。刘老炮接着冲磕巴一惊一炸地问道。
磕巴继续唱道:当家的呀,俺真真地看见了,就在蘑菇屯村口的大树下,沈老太爷上了西天,不信你们问这两个兄弟呀——咿呀呼嘿——
刘老炮听了,烦躁不安地冲磕巴大喊一声:行了,别他妈唱了,你号丧呢!
沈少夫突然仰起头来,望着高远的天空,低下头时已是泪流满面。顿了顿,冲山下咬牙切齿地说道:共产党,工作队,我沈少夫和你们不共戴天!
刘老炮这才想起什么,悄悄把磕巴拉到一旁,急切地问道:那你看到俺爹俺娘了吗?
磕巴望着刘老炮,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看……看……到了……
他们咋样?
他……他们……
刘老炮心里着急,又跺了一下脚,说道:你再唱。
磕巴就又唱了起来:他们呀在家待着呢,俺见你娘还在院里好好地喂猫呢——咿呀嗨——呀——
刘老炮终于舒了一口长气,总算把一颗心放了下来。接着,走到正在发狠的沈少夫面前,说道:大哥,咱们想想办法呀,这仇,咱们一定得报。
两个人说着,转身回到了山洞。
这天夜里,石光荣在一盏油灯下拿着一把剪子剪喜字,剪了好几回,总是不满意,正望着手里的那张红喜字,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小伍子气喘吁吁地推门跑了进来,说道:营长,师长让你马上过去!
石光荣忽地立起身来,问道:咋的了?是不是有啥任务?
小伍子说道:听说沈少夫带人下山来抢他爹的尸体。师长让你拦截这伙敌人。
走,快走!说着,石光荣立即穿戴好衣帽,携枪跑了出去。
沈少夫果然有行动了,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少夫带着二十几个国军,慌慌张张地把他父亲的遗体从蘑菇屯抢了回来。此时此刻,两个小兵抬着一领裹着沈父遗体的席子卷,正急三火四地往二龙山方向走,沈少夫骑在马上,不断地低声吆喝着:快,快点。
可是,沈少夫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这时,石光荣带着一帮人从路旁的树丛里斜刺杀了出来。
沈少夫,你跑不了了。给我打……
石光荣大喊一声,眨眼间,两支队伍便交上了火。
沈少夫见势不妙,打马就跑。石光荣望着沈少夫的影子,扭头冲张连长交代道:张连长,你带人收拾他们,我去追沈少夫。
说完,打马就冲沈少夫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少夫看到石光荣从后边追了上来,一边打马往前跑着,一边回头射击着。石光荣伏在马背上,一边躲避着射来的子弹,一边不停地扣动着扳机。一去一回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不料,就在这时,沈少夫突然射光了枪里的子弹,不觉骂了一声,便赌气地把枪扔掉,一心一意地打马朝前跑去。
石光荣紧撵几鞭追赶上来,横马拦住了沈少夫的去路,沈少夫被迫停了下来。石光荣举枪对准沈少夫,说道:姓沈的,知道你是个大孝子,但没想到你还有胆下山来抢你爹的尸体。
沈少夫从马上下来,冲石光荣抱抱拳道:为亡父我沈少夫尽心了,今天你可以打死我,但我死而无憾了。
石光荣也翻身下马,走近沈少夫,收起枪来说道:我石光荣这么打死你算啥本事,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我也算活捉了一个师长,请吧姓沈的!
沈少夫说道:石光荣,我有几句话要说。
石光荣笑了笑,说:你说吧,给你说话的机会。
沈少夫想了想,说道:石光荣,咱们都是蘑菇屯出来的,我少小离家,怀揣着大志向,本想拉队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没想到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说完,沈少夫抬起头来,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长叹一声:也算是上天不助我沈少夫也!
石光荣嘲讽地笑道:你别爷爷的,你就是书读多了,把脑子折磨坏了,你做啥梦呢,你爹花钱给你整了个团,你参加了国民党的队伍,一开始你的路就走错了,怪啥老天爷,是你爹没给你指好道,知道不?
沈少夫叹息一声,说道:石光荣我佩服你,一个放牛娃能有今天,咱们是人各有志,只是命运不同,我沈少夫死都不甘。
哎嘿,还不服呢?石光荣绕着沈少夫转了两圈,接着说道,你从小就摇头晃脑地读书,我压根就没把你当人物,啥团长师长的,告诉你,我石光荣从来没把你当对手,你还不服了?!
沈少夫望着石光荣,梗了一下脖子。石光荣走过来,指着沈少夫说道:告诉你姓沈的,今天我抓你,杀你,不算我石光荣啥本事,你不就是和刘老炮领了几个残兵败将躲到了二龙山吗?我看你还是个孝子,也算是个男人,我今天放了你,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此话当真?沈少夫满腹狐疑地问道。
石光荣把枪插到枪盒里,说道:当真,我石光荣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话音落下,沈少夫转身跪倒在地,冲着蘑菇屯方向俯身磕了一个响头,呜咽着说道:爹,少夫对不住你了!
说完,起身上马,又冲马下的石光荣问道:你真放我?
石光荣有些不耐烦了,挥手说道:你磨叽啥,再磨叽老子还不放你了呢!
沈少夫抱拳说道:石光荣,那就后会有期。
说罢,沈少夫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石光荣哼了一声,望着沈少夫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小样,还不服?!
石光荣骑在马上,满腹心事地往回走,追上了张连长几个人。张连长见石光荣单枪匹马回来,不觉问道:营长,沈少夫跑了?
石光荣望了一眼被押着的几个俘虏,说道: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就是个二龙山吗?只要师长发话,拿下二龙山就像捏碎个鸡蛋。
张连长笑了笑,说道:营长,咱们今天也算是大获全胜了,就跑了一个沈少夫。
石光荣说道:弄几个小蟊贼不算啥本事,等把刘老炮一伙彻底消灭,咱们这才算本事。
第二天上午,二龙山上沈少夫的房舍里,充满了一片肃穆的气氛。沈少夫身穿白色孝袍,臂戴黑纱,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陪在一侧的刘老炮,这时也穿了一身的孝袍,见沈少夫长时间在那里沉默,一脸悲痛的样子,想了想,便靠近一步安慰道:大哥,节哀呀,这共产党的日子长不了,等南京派一支大军再杀回东北,这天下还是咱的。
谷参谋长和潘副官等几个人的胸前都已戴上了白色的纸花,他们双手侍立在那里,随时听候着沈少夫的命令。此刻,见刘老炮这样安慰沈少夫,谷参谋长便觉得也应该说上几句体己的话,便走上一步,说道:司令,身体要紧,二龙山不还在咱手里吗?这就是咱们反攻的资本……
沈少夫突然睁开眼睛,狠狠地说道:这仇我沈某一定要报。
刘老炮接着又劝道:大哥,咱把仇放在心里,君子都说,十年报仇都不晚,怕啥,咱报仇就是了。
顿了顿,沈少夫说道:石光荣还算条汉子,放了我一马,可我不服,我要在二龙山和他们较量到底,看最后鹿死谁手。
见沈少夫下定了决死的信心,谷参谋长立即附和道:司令,这就对了,咱们有本钱,什么都不怕了。
就在这几个人说话的当口,沈芍药突然举着一朵白花向刘老炮走了过去,一边走着,一边念叨道:花,花好看……
沈少夫抬眼看着妹妹,不觉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说了一会话,刘老炮便回到了他的房舍里,可是,一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刘老炮突然又觉得心里边空落落的,一下子便有些坐立不安了。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山下的父母。于是,便把刘二几个人召集过来。
刘老炮望着这几个人,不无担心地说道:你们几个小的给俺听好了,俺合计了,俺爹俺娘还得接上山来,沈老太爷让新政府工作队给崩了,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会找俺爹俺娘算账。
刘二眨巴着一双眼睛,说道:叔,不能吧,俺是这么合计的,俺奶俺爷和沈老太爷不一样,咱们家是穷人,人家沈老太爷是大户,话说回来了,那个沈老太爷手上有人命,俺爷俺奶啥也没有哇,山俺也下了,贴在村头的告示俺也看了,共产党只说对那些罪大恶极的清算,没说对俺爷俺奶这样的下手哇!
待着你的。刘老炮望着刘二说道,你傻呀,你说俺是干啥的?
刘二上眼下眼地看着刘老炮,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道:你……你是二叔哇——
滚刀肉心里明白,插过话来:当家的过去当过胡子,又给日本人当过大队长,如今那是救国军副参谋长,共产党能饶了咱当家的?
刘老炮用手指着刘二道:你这小子,就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溜,内里啥也不是,不会拐弯。滚刀肉说得对。
叔,那你说咋整?刘二问道。
刘老炮想想,说道:你们几个再下一趟山,把你爷你奶弄到山上来。
刘二一听这话,有些为难了,说道:叔哇,俺爷俺奶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自从你上山当了匪,他们早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一想起你恨不能把你杀了,他们能跟俺上山?
刘老炮嚷道:你说你,俺刘长山咋有你这么个侄子,说奸不奸,说傻不傻,你不会动脑子呀!
磕巴一旁听了,抢过话来,说道:不……不行,就给……他们……绑……绑上山来!
滚刀肉听到这话,觉得不对味,便用胳膊肘拐了一下磕巴道:当家的,你放心,我们就是背也要把他们背上来。
刘老炮点点头,说道:滚刀肉说得对,先来软的,不行再来硬的,只要你们把他们弄到山上,那就大功告成。
刘二也跟着点点头,说道:叔,俺懂了,啥时候出发呀?
刘老炮:这事不能拖,带几个咱们的人,今天晚上就出发。
刘二应道:妥。
说着说着,天就黑了下来。刘二带着七八个人,悄悄奔下山去,径直来到了蘑菇屯,接着便悄悄摸到了刘父家的门前。见四处无人注意,刘二翻墙跳进院里,轻轻来到窗下,一边敲着窗子一边小声地唤道:爷,奶,俺是豆芽子呀,你开开门,俺有话说。
片刻,屋门打开了一道缝,一缕昏黄的灯光射了出来,刘二推门进了屋里,招呼了一声爷和奶,反身把门关严了。
刘父一眼瞅见刘二,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狠狠地瞪着他,一边低声喝问道:豆芽子,你这个败家子,你来干啥?
刘二一笑,说道:爷,奶,别这么看俺,俺现在是救国军的连长了,也算混出身份了,知道俺叔现在是干啥的不?
刘父把头别向一边,气鼓鼓地说道:他干啥跟俺没关系,俺早就不是他爹了。
刘二赔着笑脸说道:爷,您可别这么说,俺叔自打去了关里,就日里夜里地惦记你们,俺们回到东北,俺叔本来想把你们接到东辽城享几天清福,可让共军占了上风,俺叔现在在二龙山上当官了,特意让俺来接你们上山享福去。
俺没那个命,你该干啥就干啥去,俺们在蘑菇屯待着挺好,你快走,快走!说着,刘父抬手就要往外轰刘二。
就在这时,滚刀肉和磕巴推门走了进来,一下子站到了刘二的身后。
刘母望着这几个人,一下害怕起来,抖着身子问道:你们要干啥?
滚刀肉说道:俺们当家的说了,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
刘父听了,一时气得浑身哆嗦起来,望着滚刀肉喝道:你个滚刀肉不学好,你上山当胡子,你爹你娘都哭瞎了眼睛你知道不?
滚刀肉梗了梗脖子,扬头说道:那是他们愿意呢,俺又没让他们哭,别说没用的了!
说着,滚刀肉使劲推了一下磕巴:动手吧!
话音未落,两个人上前一把抓住了刘父和刘母。
刘二说道:爷,奶,对不住了,你们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
紧接着,刘父和刘母便被滚刀肉和磕巴扛在了肩上。
刘父见势不好,一边挣脱着身子,一边大喊道:放开我,放开——
刘二心里打怯,一边跟着颠儿颠儿往前走,一边小声说道:亲爷呀,你小点声,工作队听到就麻烦了。
不料,刘二的一句话,却提醒了刘父,便扯开嗓子喊道:曹队长,有胡子,快来救命——
刘二急了,急中生智,刺啦一声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一把塞到了刘父的嘴里……
刘父的求救声,果然被正带着几个民兵巡逻的曹队长听到了。几个人忙打着手电,循声追了过去。
刘二几个人一时来不及逃走,慌忙之中,便跳进了路旁的一条深沟里,缩着身子蹲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刘父趁刘二向沟外张望时,猛然间挣脱了身子,一边从沟里往上爬,一边扯掉嘴里的那团破布,高声喊道:曹队长,有胡子——
刘二见势不妙,再也顾不得刘父和刘母了,忙冲几个人大喊道:快,蹽杆子——
曹队长闻声带人朝这边跑过来,眼见着刘二一伙人一溜烟地顺着那条深沟往远处跑去,一边追赶着,一边举枪射击。可是,追了很远一程,刘二还是带人侥幸跑掉了……
一口气跑回二龙山的刘二几个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刘老炮面前,一五一十地把这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坐在那里的刘老炮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不等几个人把话说完,忽地一下站起身来,禁不住破口大骂道:饭桶,吃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啥用?啊?
刘二抬起头来,望着暴怒的刘老炮,委屈地说道:叔,是俺爷俺奶不配合,要是换了别人,俺就整不来活的,也能给你整个死的回来。
刘老炮挥手打了刘二一个耳光道:说啥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刘二捂着腮帮子,辩解道:本来就是嘛,你就打俺有本事,不信你自己下山。
刘老炮横了刘二一眼,吼道:你以为俺不敢呢,俺要是下山那就弄出大动静,让东辽城都抖三抖。
滚刀肉见刘老炮的火气一时消不下来,忙冲刘二劝道:连长,你就别吵吵了。听当家的,当家的让咱们咋整就咋整。
刘老炮略思片刻,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天夜里咱们再下一次山,整把大的。我要让共军工作队看看,是他们有能耐,还是俺刘长山有本事。
说完,把一口痰狠狠地啐在地上。
这天早晨,王区长突然来到了驻扎在东辽城里的独立师,见到胡师长和张政委之后,便向他们通报了一件让他感到十分棘手的事情。
王区长一脸为难地说道:师长、政委,新政府刚刚成立,遇到了很多困难,主要是各个乡的工作队经常被二龙山上的那伙残匪袭扰,昨天,听蘑菇屯的曹队长汇报说,前天夜里那个刘老炮带人下山,抢了粮食,还赶走了群众的两头猪,放火烧了好几户人家,你们看,这该怎么办呢?
胡师长听完汇报,一拍桌子,骂道:又是那个刘老炮,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
顿了顿,张政委说道:王区长,你反映的情况的确很严重,我们会向纵队反映东辽地区的情况,让土地改革正常进行。
那就多谢二位了!王区长说道:这些土匪不除,这个地区就永无宁日。
王区长你放心,这伙残匪是从我们手上跑掉的,我们一定把他们剿灭干净,让东辽的群众过上安宁的日子。说着,胡师长想了想,便和张政委商量着,把剿匪的任务又一次交给了石光荣。
张政委说道:石光荣是在这里土生土长起来的,也只有他对这片地形熟悉,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完成是对的。
说话间到了这日上午,石光荣带着尖刀营正向着二龙山进发,桔梗突然背着药箱从后面追了上来,她一边跟头把式地往前跑着,一边高声喊道:尖刀营,等等俺!
石光荣听到喊声,停马立在那里,回头见桔梗气喘吁吁跑上来,脚步还没有站稳,就张口问道:石光荣,你们尖刀营去剿刘老炮咋不通知俺一声?
石光荣听了,不觉皱着眉头,头疼似的说道:师长命令我们尖刀营去剿匪,和你有啥关系,凭啥向你报告?
桔梗一把拉住石光荣的马缰,说道:咋没关系,院长让俺和王百灵跟你们尖刀营一起去剿匪。
你说王军医也来了?石光荣的脸上不由得挂上了笑意。
桔梗不满地说道:石头,你看你,一提王百灵你就来精神,她要是不来,你是不是也不让我去呀。
这工夫,王百灵一边小跑着,一边也远远地赶了过来。
石光荣立在马上,抬眼望着跑过来的王百灵,眼神不自觉地又直了。
桔梗抖了抖马缰,说道:嘿,石头,俺和你说话呢。
石光荣咂吧着嘴巴,一下醒悟过来,说道:那你们就跟上队伍,别乱跑哇!
桔梗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你们尖刀营把我们当成啥人了。
说完,放下马缰绳,拉起跑到跟前的王百灵便走进了队伍里。
石光荣的目光追随着王百灵的身影,一旁骑在马上的小伍子见队伍已经走远了,忙问道:营长,咱还走不走了?
石光荣看了小伍子一眼,说道:走哇,不走待在这干啥?
说完,一抖马缰,草原青便箭一般地向前飞奔而去了。
不长时间后,石光荣已带着队伍来到了二龙山山脚下。石光荣吸取了上次带队攻山的教训,这一次便谨慎了许多。和张连长几个人上下左右地好一番察看之后,石光荣放下望远镜,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指着通往山上的唯一一条山路说道:不怪那天攻山吃了亏,只要在这山垭口放一挺机枪,就是一个团也攻不上去。
小德子走过来提醒道:营长你忘了?咱们放牛时常唱的一首山歌那词是咋说的,二龙山,二龙山,小鬼把道,神仙犯难。
石光荣牙疼似的嘶哈了一声,说道:可咱们在蘑菇屯放牛那阵,也没到这山上来过呀!
小德子说道:是啊,俺也没来过。
张连长望着山道,也犯难了,说道:营长,咱们不能硬攻,上去多少人,都是白白送死。
石光荣梗了一下脖子,说道:不难我还不来了,师里把剿匪的任务交给咱们尖刀营了,那是对咱们尖刀营的信任。
咱们又不能硬攻,还得把它啃下来,营长,得想别的招哇!小伍子望着石光荣说道。
石光荣想了想,又从腰上的文件盒里掏出一张地形图,展开了,琢磨了半晌,接着便一边指点着上面的地形,一边说道:你们看,这条路叫龙脊,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这条路可以通到山顶……
几个人正围在一起研究攻山的策略,桔梗走了过来,瞅瞅这个,又瞅那个。见一个一个都紧锁着眉头,说道:你们这是瞎琢磨啥呢!
石光荣拨拉了一下桔梗,训斥道:桔梗别捣乱,没看我们在研究攻山计划吗?现在还没有伤员,你待着去吧。
桔梗撇着嘴,看了一眼石光荣,又看了一眼面前摆着的那张花花搭搭的地形图,说道:还有啥可研究的?你们研究来研究去,还是上不了二龙山,上不了二龙山,那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石光荣一下不高兴了,责问道:桔梗我再说一遍,我们这些男人都上不去,你就能上去呀,你捣乱也不选个时候。
桔梗横了石光荣一眼,说:俺没捣乱,俺要上山。
你要上山?石光荣不可思议地望着桔梗问道。
桔梗认真地点点头:嗯!
石光荣突然呵呵地笑起来,笑完,伸手摸了摸桔梗的脑袋,桔梗猛地一下把那只手拨拉开了。
石光荣盯着桔梗问道:你发烧吧,是不是吃啥东西不对劲了?
俺没病,也没神经错乱。桔梗说,俺有办法把刘老炮引到山下。
石光荣拍拍脑袋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说道:桔梗呀,俺求你了,别添乱行不?
桔梗瞅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接着便一把拉起石光荣,悄悄说道:走,你跟俺到那边去说。
说完,便把石光荣拉拽到一棵树下。
石光荣苦着一张脸,甩开桔梗说道:桔梗啊,俺石光荣求你了,你别整这些四六不靠的事。
桔梗一脸的认真,盯着石光荣问道:石头,俺为啥去的关内?
石光荣眨巴着一双眼睛说道:刘老炮把你抓去的呀,这谁都知道。
桔梗说:他为啥抓俺?
石光荣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桔梗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刘老炮喜欢俺。
石光荣明白了,接着说道:可这和上二龙山也是两码事呀!
桔梗说:是一码事。
石光荣说:咋是一回事?
桔梗说:俺要去二龙山,就说俺要嫁给他,让他明媒正娶俺。等俺上山时,你先把队伍撤走。
石光荣望着桔梗,突然又犹豫起来,问道:刘老炮喜欢你不假,可他能信你的话吗?
桔梗思忖道:事在人为!
就你一个人,你咋为呀,弄不好再把自己搭进去。说着,石光荣便替桔梗担心起来。
桔梗突然动了感情,望着石光荣说道:石头,别忘了爹娘是咋死的,他刘老炮逃到二龙山,就以为俺拿他没办法了。石头,自从爹娘死后,俺做梦都是追刘老炮,二龙山现在是这个样子,地形你也看了,别说是你,就是俺一个不懂打仗的人都知道,要想攻下二龙山有多难,你是可以带着队伍强攻,可那得死多少人,为了那几十个土匪值得吗?石头,这些你想过吗?
石光荣低下头,似乎被说到了痛处,全然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
桔梗接着说道:石头,让俺上山吧,早日替父母报了仇,俺就早一天不做噩梦。
石光荣认真地看了桔梗一眼,说道:可你这个样子,俺不放心哪!
桔梗指着不远处的那些战士,说道:石头哇,你不放心俺,俺心里热乎,知道你心里有俺,可你为了这些战士,你就忍心强攻吗?
石光荣听了,又一次把头低了下去。
桔梗下定了决心,说道:石头你同意俺得去,不同意俺也得去,只要你答应俺进山你把队伍调开就行。
把话说完,桔梗噔噔噔就走开了。
石光荣望着桔梗的背影,眼里边突然就蓄满了泪水。
桔梗回到队伍里,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上山了,这一去生死未卜,也不知能不能生还,觉得心里边还有一些念想,便央求着王百灵给她记下来。
王百灵犹豫了一下,便望着她说道:桔梗,你这是要我帮你写遗书啊?
桔梗点了点头,说道:我说你写就行了。
桔梗略思片刻,说道:俺要是光荣了,身上这身军装归俺。俺要像一个战士一样穿着军装下辈子还去革命。一套被褥交给医院,让伤员们取暖。俺那个洗脸盆就给石光荣吧,让他行军累了烫烫脚……
王百灵一边听桔梗说着,一边往一张纸上写着。写着写着,双眼里竟噙满了泪水,忍不住抽泣起来。
桔梗抬头望着王百灵,顺手把一绺散乱的头发为她拢上,说道:百灵,你看你,哭啥哭,俺这不是假设嘛,又没真死,你再帮俺想想,俺还有啥可交代的。
王百灵放下笔,突然问道:桔梗,咱不去不行吗?
桔梗一拍大腿,继续说道:对了,俺还想起件事来,医院里俺还有一身贴身的衣服,到时候给你穿,你洗个衣服也有个换的。
王百灵听了,就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抱住桔梗,一边流着泪水,一边说道:姐,俺不让你去二龙山,你不能去。
桔梗拍着王百灵的后背,笑着说道:傻妹子,俺这不是说的都是万一的话吗?你咋当真了?放心,就是俺有啥意外,也得把刘老炮身上的肉咬下一块来,不能便宜了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桔梗准备上山了。此刻,桔梗已经换好了一身便装,石光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便把两枚手榴弹递了过去。
桔梗看着手榴弹,问道:俺带这个干啥?
石光荣本是不想把话说明的,想了想,还是说道:你知道啥时候用。
桔梗把手榴弹一下子扔到地上,望着石光荣说道:俺不能带它们,俺要让刘老炮相信俺,只有那样,俺才能再见到你。
桔梗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热辣辣地望着石光荣。
石光荣的眼睛湿了,喃喃喊道:妹子——
桔梗突然轻松地一笑,说道:石头,朝俺笑一个,俺不喜欢这样,俺喜欢看你高兴的样子。
石光荣便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十分勉强地冲桔梗笑了一下。
桔梗点点头,说道:石头,你好好等俺,俺为了还能看见你,一定平安回来!
石光荣忍着眼里的泪水,使劲点了点头。
桔梗又大大咧咧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石头,俺走了,记着,少看两眼那个王百灵,人家有文化,看不上你,看了也白看。
说着,桔梗转过身去,就像赴一场约会一样,高高兴兴地便向山里走去了。走了几步,便又听她饶有兴致地哼唱起一首歌来:大姑娘美来,大姑娘浪,大姑娘坐在红营帐……
唱着唱着,桔梗已是泪流满面。
石光荣一直怔怔地望着桔梗消失在那条山路上,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尖刀营已经集合好的队伍喊道:尖刀营,听我命令,后撤十公里。
张连长不放心地问道:营长,万一桔梗有啥好歹咋办?
顿了顿,石光荣突然咬着牙高声说道:要是桔梗有啥好歹,尖刀营听好了,咱们就是拼得一个不剩了也要拿下二龙山,听懂了吗?
众人齐声答道:明白!明白!
石光荣骑在马上挥手喊道:撤!
天色越来越暗了。桔梗手里捻着一根草棍,一边悠闲地哼唱着,一边轻松地向山上走来。走着走着,猛地就见磕巴带着两个士兵从一块石头后面钻了出来,伸手拦住了去路。
磕巴眨巴着一双眼睛,认出了来人是桔梗,便上前问道:哟嗬,这……这……不是……桔梗姑娘吗?……这……这……要……要去……哪……呀?
桔梗笑了笑,说道:磕巴,不用猜你也知道,俺这是去找刘长山,俺的相好,咋的?
磕巴把枪一摇,笑了:还……还相好呢,你……又……想用……俩手榴弹……和……当……当家的……同归于尽吧!
说着,向一旁的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给……给俺搜搜。
那两个士兵听话地走上来,拍了拍桔梗的腰,又拍了拍桔梗的腿。桔梗一把便把两个人推开了,从上到下把自己的身子摸了一个遍,摊开两手问道:看清了,还能藏东西吗?
磕巴说道:你的心里……藏啥了……俺……俺可……看不出来。
桔梗说:俺心里藏啥你是看不出来,俺心里一直藏着刘长山你看出来了?
磕巴说:小……小样……你别……别跟俺……来……来这个……
桔梗抬头说道:俺不跟你啰唆,俺要见刘长山,你对俺好点,俺以后要是嫁给你们当家的,俺替你说几句好话。
磕巴又打量了桔梗一眼,笑笑应道:太……太阳……从……从西边出来……来了,那……那……就来吧……
不一会儿,磕巴和那两个士兵持枪把桔梗带到了二龙山山顶的一座山洞里。眨眼间,桔梗看到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此时,夜色正浓,几个士兵已经举起了火把,火光照在桔梗的身上,让刘老炮一时感觉到了虚假。
刘老炮望着桔梗,虚虚实实地打量了半晌,一颗心渐渐地就热了起来,可是,守着这么多人,刘老炮又放不开手脚,既想靠近又不得不防,正这样犹豫着,桔梗却说话了:刘长山,俺今天上山可是奔你来的,你就这么接待俺?
刘老炮上前一步,瞅着桔梗的眼睛,说道:桔梗你别跟俺玩花样,像上次一样……
桔梗哈哈大笑起来:刘长山呀刘长山,你在东辽城一带打听起来也算个爷们儿,今天咋的了?咋前怕狼后怕虎的,俺啥也没带。
说完,桔梗张开双臂让刘长山看了又看:俺上山前,你手下的几个小弟兄已经把俺搜了,你连个女人都怕,这也太不爷们儿了。
刘老炮冲桔梗一抱拳道:桔梗,俺刘长山佩服你,在俺心里你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俺就稀罕你这样的。有啥话你就说吧,今天二龙山的弟兄们都在这呢。
桔梗说:刘长山,俺是奔你来的,想和你说点私房话,你弄这么多人让俺咋跟你说。
刘老炮走过来,绕着桔梗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不信任地看着桔梗。
桔梗说:刘长山,是不是不相信俺,那好,算俺瞎了眼,你要还是个男人现在就派人送俺下山。
刘老炮被桔梗打动了,走到沈少夫面前,小声说道:大哥,你们回吧,俺会会她。
沈少夫很有内容地看了一眼刘老炮,欲言又止。
刘老炮又悄悄说道:她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能咋的,放心。
沈少夫听罢,忙冲众人挥手说道:大家都散了吧!
说完,沈少夫率先走出洞去,周围的一些人也陆续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举着火把的士兵不近不远地站在那里。
这时,刘二突然颠儿颠儿地走过来,冲刘老炮咬着耳朵提醒道:叔哇,俺看这娘儿们来者不善。
刘老炮大声地训斥道:滚犊子!
刘二讨了个没趣,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山洞。
除了那两支火把的燃烧声,洞里边一下子安静下来。刘老炮看了一眼桔梗,桔梗也看了一眼刘老炮,四目相视了片刻,刘老炮用手指了指周围,说道:都走了,桔梗你有啥话就说吧!
桔梗望着刘老炮,一边转动着身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刘长山,俺以前是没把你当回事,从关外到关里,你还把俺爹俺娘烧死了,俺是恨过你。
刘老炮辩白道:你爹你娘不是俺烧的,是刘二他们干的。
桔梗说:先不说是谁烧的,俺以前不把你当回事,是因为俺心里有石光荣,你也是蘑菇屯长大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女人应该做的事,俺从王佐城出来投奔石光荣,一心想嫁给他,可他不娶俺,俺桔梗是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俺桔梗差啥了,遭人这么不待见……
说到这里,桔梗竟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处,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双手捂着一张脸,泪水却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刘老炮心动了。桔梗这么一哭,让他的心里一时也觉得十分难过。
但是,紧接着,刘老炮抬头问道:桔梗,那你上次在东辽城还要对俺下手,那是咋回事?
桔梗抽抽搭搭地说道:还不是为了石光荣,俺怕他瞧不起俺,想把你灭了,让他看看,结果他把俺关到一个小房子里让俺反省,还骂俺。
说到这里,竟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刘老炮的心里受不了了,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开始踱开了步子,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说道:桔梗呀,这洞里凉,咱就别站在这说了,走,到俺屋去,咱们好好唠唠……
刘老炮一直把桔梗带到了他的草棚里,忙着又点了一盏油灯,搬了一把凳子,让桔梗坐在那里。
那一盏老油灯忽明忽暗地燃着,桔梗坐在那里禁不住还在一抽一搭地直掉眼泪。刘老炮一下子显得无所适从起来,一边在一旁不停地搓着两手,一边挖空心思地安慰着:桔梗啊咱不哭了,过去那一段咱就把它忘了,没啥了不起的,自从那年冬天,你从冰窟窿里救了俺娘,你就长在了俺刘长山的心里,当初去王佐跟日本人干,俺也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能看上俺,谁知你越走离俺越远,俺这心都没个缝了,你今天能上山找俺,俺看出来了,你心里有俺,俺刘长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你这么对俺,俺还有啥说的。
桔梗抬起一张泪脸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俺以前一心想嫁给那个石光荣,现在俺想通了,只要有个男人对俺好,对俺有情有义,俺就嫁给他。
刘老炮一拍大腿道:桔梗呀,你算是找对人了,俺刘长山这么多年念着你,想着你,俺是感动老天爷了,桔梗俺刘长山娶你,俺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
桔梗说:刘长山,你真的娶俺?
刘老炮说:桔梗啊,只要你一句话,你让干啥都行,俺刘长山混到今天不管是好是坏,可都是为了你桔梗呀。
桔梗说:那好,刘长山你听着,俺桔梗也算是良家妇女吧?
刘老炮说:那当然!
桔梗假意地想了想,断然说道:俺让你明媒正娶俺,不想让人小瞧了俺。
刘老炮侧头问道:咋个娶法?
桔梗说:蘑菇屯俺没了亲人,但还有认识俺的邻居乡亲,蘑菇屯是养过俺的地方,俺希望你从蘑菇屯里把俺光明正大地接出来,也算桔梗堂堂正正地做了一回女人。
刘老炮点点头,一边琢磨着,一边说道:桔梗你说的都对,这些俺都懂,但这事怕有些难度。
你是想的山外有队伍是不是?桔梗直截了当地问道。
刘老炮突然不说话了,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桔梗。
桔梗起身说道:上山时,那些队伍都开走了,他们拿二龙山没有办法,你要不信可以派人去山外看一看。
刘老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没有队伍,还有新政府的工作队哪!
桔梗点点头,说道:俺也想过了,工作队那几个人,几杆枪根本不是你刘长山的对手,俺结一次婚,也不想闹得鸡飞狗跳的,后天一晌,俺在蘑菇屯村口等你,你接上俺就走,他们就是发现了,也来不及了。
刘老炮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说道:桔梗啊,看来你想得还挺周到。
桔梗接着又将了刘老炮一军,说道:刘长山,在俺心里你也算是一个生死不怕的汉子,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你?
桔梗的一席话,让刘老炮的一股热血涌了上来,慨然说道:俺怕啥,俺啥也不怕,俺刘长山要明媒正娶你。
桔梗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有你这句话,俺心里就妥帖了,那咱们就说好了,后天一晌,俺在蘑菇屯村头路口等你。
桔梗说到这里站起身来。
桔梗,这深更半夜的,你想干啥去?刘老炮吃惊地看着桔梗问道。
桔梗说道:俺把话说完了,这就下山。
这时候下山?
桔梗说:俺能上来,就能下去。只要你们的人不为难俺。
刘老炮望着桔梗犹豫起来,一时不知应还是不应。
桔梗看出了刘老炮的心思,说道:刘长山,你是不是不信任俺,俺是良家妇女,在这山上过夜算咋回事?要是那样,俺的话就算白说了,俺桔梗已经在你面前了,任杀任剐随你了。
刘老炮讪笑着说道:桔梗你误会了,俺刘长山不是那个意思。
桔梗走到刘老炮面前,媚笑着说道:那就送俺下山!
刘老炮恋恋不舍地望着桔梗,突然冲门外喊道:来人!
话音落下,呼啦啦就进来几个人。桔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刘老炮接着又喊了一嗓子:走,跟我送桔梗下山。
说着,几个人一起出了刘老炮的草棚子,全副武装地一直把桔梗送到山路上,又往前走了一程,便来到了一个山垭口,桔梗便停了下来,说道:再往前走就出山了,你们回去吧。
刘老炮仍不放心地说道:也好,桔梗,你路上要小心。
桔梗回头说道:那就后天一晌,俺在村头路口等你。
刘老炮忙应道:放心,俺会准时下山。
桔梗自顾自就往山下去了,走了一段,刘老炮突然对刘二说道:去,你带磕巴跟上,看有没有啥猫腻!
刘二心领神会,说道:明白。
说着,拉着磕巴几个人,猫腰悄悄地跟在桔梗后面,就往山下走去了……
自从桔梗上山之后,石光荣带着队伍撤退到了十公里之外的地方,但出于对桔梗的安全考虑,随时做好策应的准备,不长时间后,石光荣又带着尖刀营返回到了二龙山山脚下,潜伏在山下的草丛里,反复叮嘱道: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行动。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伏在身边的小德子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声问道:营长,咋还没动静,桔梗不会有啥意外吧!
石光荣虽然心里边也是十分焦急,但还是耐住了性子,轻轻拍了拍小德子,说道:再等等。
说着,借着暗淡的星光,石光荣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接着又说道:要是再有一个小时还不见桔梗下来,就跟我往上冲,多大的代价俺石光荣也认了!
另一边的小伍子听了,悄悄凑过来,担心地问道:营长,你这么做是不是得跟师长报告一声啊?
石光荣低声说道:尖刀营这次是独立行动,我有权力处理突发事件……
正这样说着,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远远地从山上传了下来,几个人又认真听了一会儿,小伍子便从那脚步声里听出了什么,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小声说道:营长,是桔梗。
说完就要起身迎去,却被石光荣一把拉住了,悄悄说道:看看后面有没有尾巴,要不然,桔梗这山算是白上了。
几个人一动不动地便又潜伏下来。眼瞅着桔梗在他们面前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发现在桔梗身后不远的地方,刘二和磕巴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尾随过来,及至来到了几个人的近处,停下了脚步,又向桔梗远去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这才听得刘二朝身边的磕巴说道:咱回去吧!
说着,两个人转身就朝山上跑去了。
第二天上午,在石光荣的住处,桔梗把山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向石光荣说了一遍,石光荣不由得一阵激动,一边搓着两手,一边说道:桔梗,这事要是成了,你说俺得咋谢你呀。
桔梗说道:你别口头把式,要是成了,你就娶俺,行不?
石光荣一下子为难了,说道:你咋又提这事,你一提这事俺心里就闹心巴啦的。
桔梗问道:你娶王百灵就不闹心了,别以为俺不知道,俺回蘑菇屯你都干啥了?
石光荣认真说道:俺是喜欢王百灵,是想娶她,这事师长、政委都知道,我光明正大。
桔梗望着石光荣,一下子红了眼圈:石头,你真是块石头,俺桔梗咋就焐不热你?!
石光荣望一眼桔梗,真心说道:妹子,我打第一眼见王百灵,就喜欢她那样的。
桔梗听了,忍不住跺了一下脚,着急地说道:石头哇石头,你咋就油盐不进呢,王百灵她有啥好的,不就是比俺多读过几年书,说话像鸟叫似的,她咋就迷了你的心窍?
石光荣有点儿心乱了,忙说道:妹子,咱不说这个了行不?等抓到刘老炮,拿下二龙山,俺给你请功,让你立大功。
桔梗望着石光荣,突然也就闭住嘴巴不说了,眼睛里却一下子布满了泪水。
刘老炮把桔梗这次上山的事情说给了沈少夫。沈少夫听了,思虑了良久,说道:我是担心他们有埋伏,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一旦中了他们的埋伏,那可就一切都晚了,那些人狡猾得很。
刘老炮一听这话,心里万分着急,看了一眼身边的谷参谋长和潘副官,最后把目光落到沈少夫的脸上,说道:大哥,你咋就不相信桔梗呢,昨晚俺一直把她送到山下,没发现有埋伏,今天一大早,俺又派人去山下看了,一个人也没有。
沈少夫转头说道:这山口没埋伏不等于山外没有,要是他们在山外埋伏,咱们去再多的人马也没用。
刘老炮一副欲火难耐的样子,急煎煎说道:大哥,俺说啥好呢,这不行那不行的,俺这次要把桔梗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谷参谋长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长山兄还是个情种,可敬可敬。
刘老炮望着谷参谋长,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知音般地说:谷兄,你是不知道,俺刘长山从小到大这心里没装下过别人,也就是俺爹俺娘,剩下的就是桔梗这丫头了,俺做梦她都在俺脸前飘呀飘呀的,俺也不想没出息,可她就偏偏落到俺心里了,你们说咋整?
一直默不作声的潘副官见状,小心地插了一句:刘副参谋长说得对,人为情生,鸟为食亡。
刘老炮走过来,拍了拍潘副官的肩膀,叹息道:还是潘老弟了解俺。
沈少夫背着一双手在那里踱着步子,心里边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问道:看来,俺要是不同意的话,你也要下山了?
刘老炮听出沈少夫缓和下来,忙就凑了上去,笑道:看大哥说的,就是桔梗骗俺,俺也要让她骗,俺这心呢,真是不到黄河它就不死了。
潘副官见状,忙上前一步说道:要不我陪刘兄一趟,为了你的情。
刘老炮摆摆手,十分豪情地说道:这倒不用,我带着几个弟兄就够了,你们在山上就等着喝俺的喜酒吧。
不!沈少夫却一下子制止道,你不能去!
刘老炮刚刚提上来的情绪,一下子又落了下去,眨着眼睛问道:大哥,这不行,那不行的,为啥呀?
沈少夫老谋深算,狡黠地望了刘老炮一眼,便如此这般地交代道:咱们给他来个偷梁换柱……
这天早晨,在二龙山山口处,前去蘑菇屯迎亲的队伍已经安排妥当了。一个穿便装的新郎官骑在扎着一朵大红花的高头大马上,正有些得意地笑着,在他的身边,簇拥着几个同样身穿便装化装成轿夫的小匪。他们正抬着一顶轿子兴致勃勃地准备往山下走。
刘老炮一个个望了一遍,骑在马上说道:俺就在这等你们,要是接到新娘子,提前派人告诉俺一声,俺打马去接,听明白了?
一伙人接二连三地答道:明白了。
刘老炮挥挥手说道:出发吧!
望着迎亲的队伍走出了山口,刘老炮和刘二几个人便在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一旁的潘副官还在朝远处张望,看上去,他脸上的表情凝固着,目光里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沈芍药这时手拿一朵野花向刘老炮走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痴痴地笑着,咕嘟道:新郎结婚……
说着,把那朵野花别在了刘老炮的衣服上,左瞅瞅右看看,拍手叫道:好看,真好看!
刘老炮望着沈芍药,知道这傻子心里头什么事情都明白着,不禁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说道:妹子,上山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沈芍药说:长山,我要结婚。
刘老炮不由得惊了一下,接着便回头冲刘二说道:二小子,把芍药送回去。
刘二闻声过来,拉起沈芍药就往山上去,沈芍药一边不情愿地回头望着刘老炮,一边痴笑道:长山,结婚,好看……
刘老炮的心一下就软了,旋即,眼睛里就闪出了泪光。一边叹了口气,一边抬头冲走过来的潘副官说道:俺刘长山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芍药了。
迎亲的队伍在往山下走去的时候,石光荣早已带着一个排的人潜伏在山外路旁的树丛里了。此刻,桔梗显得十分焦急,目光不停地向远处张望着。
石光荣心里终是没底,忍不住问桔梗:你真有把握?
桔梗望着石光荣,话里有话说道:俺信不过你石头,刘老炮俺心里还是有底的。
石光荣歪着头,眨着眼睛冲桔梗问道:桔梗你啥意思?
桔梗想要石光荣明白明白,便斜了他一眼,说道:俺没啥意思,俺的意思就是一个土匪对俺的心都是真的,有的人就是块石头。
提起这件事情,石光荣不觉就有些烦恼,不愿过多纠缠,便说道:你看你看,你又来了……
正这样说着,远远地就见山路那边,一队人马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渐渐走进了石光荣安排下的伏击圈里。石光荣眼见着机会终于来到了,嗖的一声掏出枪来,桔梗的手里握着一枚手榴弹,小德子几个人也立即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时机到了,石光荣起身挥起一枪,命中了走在最前头的一个小匪,一队人立时惊呆在那里,还没待完全反应过来,石光荣紧接着跃出来大叫道:都别动!
桔梗顾不得许多,瞄准“刘老炮”直奔而去,还没等骑在马上的那个“刘老炮”把怀里的手榴弹取出来,桔梗已经一个跃起,用手里的那枚手榴弹砸在了他的头上。“刘老炮”扑通一声摔在马下,桔梗扑上来将他死死按住了,一眼看去,这才意识到上当了,惊呼道:石头,是假的。
石光荣忙走过来,看了“刘老炮”一眼,气愤地踢了一脚,问道:刘老炮呢?
不知道。“刘老炮”走到末路仍十分强硬,说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要伸手去掏怀里的手榴弹,被小伍子一眼发现,紧紧按住,把他怀里藏着的几枚手榴弹缴获了。
桔梗用手榴弹敲着“刘老炮”的头,继续问道:别装蒜,刘老炮现在在哪?
石光荣和桔梗都没想到,那人竟是嘴硬得厉害,恶狠狠地望了桔梗一眼,一字一句说道:天下最毒妇人心,俺大哥看上你是瞎了眼了。
石光荣见这样问下去也是没个结果,挥手朝小德子说道:带回去!
这边石光荣带着队伍,一边押着前来迎亲的一班人回营,那边的刘老炮已经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在二龙山山脚下的山口处,刘老炮在地上走来走去,急不可耐地踱了大半天步子了。刘二和另外的一些人蹲在地上,一个个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潘副官见刘老炮实在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问道:刘兄,要不我去山外看看。
刘老炮瞟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俺都说一百八十遍了,没用,看了也没用。他们就是接来,也得一步步走来不是?
潘副官摇了摇头,接着叹息一声,又抬头朝山口外望了过去。
刘二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起身走过来说道:叔哇,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要回来也该回来了,俺看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那几个兄弟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刘老炮心烦了,很不高兴地望了他一眼,骂道:闭上你的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磕巴见刘老炮情绪不好,想讨一回好,便转头冲刘二说道:连……连长……当家的……闹……闹心……你……你就少……说……两……两句吧。
刘二想不明白,这个大当家的为什么竟对一个桔梗这样痴心和痴情,一下也觉得闹心,便猛地一下别过头去,不作声了。
潘副官看看刘二,又看看刘老炮,终于忍不住,一边牵过马缰,一边跳上马去,匆匆说道: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完,打马就要走去。却见刘老炮一下把枪掏出来,枪口猛地对着他。
潘副官,你想干啥?刘老炮冷冷地说道,在迎亲队伍没回来前,谁也不能离开这。
刘二和另外的几个人见状,也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把枪指向了潘副官。潘副官仍骑在马上,看到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不觉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怎么都冲我来了,我也是好心,想出去看看。
刘老炮说道:兄弟,不是俺刘长山不信任你,连桔梗都耍俺,俺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相信了。
滚刀肉接着说道:潘副官,这支队伍里,就你是后来的,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出去要干啥,你要是给共军通风报信,咋办?
潘副官听到这里,便从马上翻身跳下来,连连说道:好,好,你们既然不相信我,那我就陪你们,哪也不去。
刘老炮这才和刘二几个人把枪收了。
就这样默默地又等了很久,直到天近黄昏的时候,刘老炮见刘二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只有潘副官一个人没事似的倚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猛地跺了一下脚,绝望地说道:没想到桔梗又耍了俺一回,俺记下了。走!
几个人便离开山口,随着刘老炮往山上走去了。
石光荣带人把下山迎亲的一班人押回到尖刀营,关在了一间房子里,又叮嘱两个哨兵看紧了,便反身回到了住处,在那里没完没了地转来转去。
桔梗坐在子弹箱上,一边看着石光荣在那里转着身子,一边烦躁不安地嚷道:你别跟驴似的转圈了,转得俺头晕。
石光荣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你不是说刘老炮一定能下山吗?现在倒好,打草惊蛇了,这下好了。
桔梗心里头也堵着一口气,狠狠瞪了石光荣一眼,说道:刘老炮不下来,你冲俺发火有啥用,有本事你上山把刘老炮抓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石光荣说道,今天晚上我就要组织一支队伍攻上山去。
你以为这二龙山是那么好攻的?桔梗说道,你不怕死你就去,我还不管了。
桔梗的心里窝着一股火没地方去撒,石光荣又是这样一种态度对她,不由得生起他的气来,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撒开两腿噔噔噔地走出房门。
石光荣回身踢了一脚身边的子弹箱,吼道:俺还不信了,它二龙山有啥了不起?!
那一脚踢得很重,让石光荣禁不住龇牙咧嘴地蹲到了地上。
在对二龙山的问题上,石光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出接下来该做什么,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二龙山攻克了,便想集思广益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队伍集合好之后,石光荣环顾了一下大家,扯开嗓门动员道:师长、政委命令我们尖刀营剿灭这股残敌,几天过去了,我们尖刀营连二龙山的毛都没有摸到,尖刀营的脸都让我们丢尽了啊,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没想到战士们竟齐声呐喊道:攻上山去,攻山,我们要攻山。
显然,战士们这一股攻山的劲儿已经憋了许久了。石光荣见士气鼓起来了,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接着又道:山是要攻的,从山下到山上就一条小路,不适合大部队作战,我们尖刀营又不是傻子,自然不能白白送死,我建议组成一支敢死小分队,趁夜晚摸上山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就是一次攻不下二龙山,也让沈少夫一伙人吓尿裤子。
张连长站了出来,说道:要上俺们连先上!
二连长也站了出来:我们二连上。
三连长说道:我看你们一连、二连都别争了,攻山还是俺们三连有经验,还是俺们三连上。
石光荣谁说话看谁,三个连长都表了态,他笑了,拍拍手道:你们都别争,也别抢,这山咋攻咋打,俺自有主张。
说着,石光荣望了眼队伍中的小德子,略思片刻,说道:林排长,我命令你在尖刀营里挑选二十个战士,组成敢死队,今天夜里就出发,跟着我攻上山去。
是!
张连长见石光荣这样安排,一下坐不住了,问道:营长,不让我们去我们没意见,但你去不行,你去了这个营谁指挥?
二连长附和道:就是,俺也有意见,尖刀营不能没有营长,谁带队攻山都行,但不能是你营长。
石光荣笑眯眯地望着大伙:都说完了,谁还有意见?
三连长说:俺还有!
石光荣说:你说。
三连长看眼张连长,又望眼二连长,说道:他们俩的意见就是俺的意见。
石光荣说:完了?
三连长说:完了。
石光荣说:好,说得好,一个营长不管队伍,一心想打仗,不用你们说,俺也有意见。既然这样,那俺就不去了,这个敢死队就由一排长林孝德指挥。大家谁还有意见?!
三个连长相互看看,都摇了摇头。
石光荣这下满意了,望着众人说道:成立敢死队可是民主的意见,别跟俺石光荣说民主,没意见了那么就解散。
人们呼啦啦四散开了,又呼啦啦把小德子围上了,纷纷争抢着报名参加敢死队。
石光荣命令小德子带领敢死队,趁夜深人静时开始行动。可是,一回到住处,却被小伍子死死看住了。石光荣又开始踱步子了,石光荣走到哪里,小伍子跟在哪里。猛然间,石光荣一个转身,向小伍子喝道:你是尾巴呀,俺去哪你跟哪?!
小伍子明白他心里想什么,认真说道:俺知道,你想上山。张连长跟俺交代了,你去哪俺去哪,就是今夜不能让你上山。
石光荣嚷道:俺在这待着不是好好的吗?上啥山了,去去去。
小伍子躲开了,站在一旁,两眼瞅着石光荣,执着地说道:你轰俺也不走,今晚俺跟定你了。
石光荣想了想,抬头说道:伍子,俺有点心烦,那你去门口站一会总行吧,你在门口看着,俺也跑不了。
小伍子望了石光荣一眼,点头说道:那行!
说完,就走到了门口。石光荣见小伍子暂时离开了,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开始翻找着什么,最后从一个炮弹箱子里取出一条绳子,忙不迭地又转身把它在门口系成了一条绊马索,做完这些,反身朝门外大喊道:伍子,伍子——
石光荣的喊声有些急迫,小伍子闻声闯进来,不料想,扑通一下就被那绳子绊倒在了门口。石光荣就势扑上去,三下两下把小伍子捆了起来。小伍子见势不妙,忙喊道:营长,你干啥?来人——
刚一张口,一块东西便塞进了小伍子的嘴里。这一下,小伍子彻底没辙了。紧接着,石光荣又把小伍子拦腰抱到床上,一把拉开被子将他盖上,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伍子,对不住了,谁让你不跟俺穿一条裤子?!
小伍子干瞪着眼望着石光荣,嘴里边呜呜噜噜着,却说不出一句明白话来。
石光荣干净彻底地做完这一切,从弹药箱里抓起几枚手榴弹塞到了怀里,提起马刀走到门口,回头冲小伍子说道:伍子,你是个好警卫员,俺石光荣心里有数,但俺还是得把你捆起来,等俺拿下二龙山,再跟你道歉。
说完,转身便隐没在沉沉夜色里了。
白天里发生的事情,让刘老炮无论如何都想不开了,觉得这件事情发生得又有些微妙,便垂头丧气地找到了沈少夫,想让他帮着把心里的这道闷儿解开。
沈少夫望着刘老炮,半天说道:兄弟,这叫吃一堑长一智,从今天起你对那个女人死心了吧?!
刘老炮眼里含着泪水,心里终究有些不舍,便叹口气说道:大哥,俺心不甘呢,桔梗在俺心里都长了十多年了。
沈少夫不由自主哼了一声,说道:兄弟,咱们是男人,这叫无毒不丈夫,你们跟着我在二龙山坚守,等收复失地,你们都算有功之臣,官升三级不说,什么老婆太太的,整个东辽城的女人随你们挑。
刘老炮想了想,又想了想,望着沈少夫,终于快刀斩乱麻地说道:大哥,啥也不说了,自己的扣自己解吧!大哥,以后俺听你的,你说咋的就咋的!
沈少夫淡淡地笑了笑,片刻,冲谷参谋长说道:今夜派出一个排到山口去伏击共军,共军今天没捞到实惠,我想,他们肯定要来偷袭。
谷参谋长应道:我这就去安排,配备上最强的火力。
俺和你一起去安排,安排几个枪法好的。刘老炮接过话来,恶狠狠地说道:我要出出这口恶气。
一旁的潘副官听了,眼神里不禁透出了焦急之色,一颗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没过多大会儿,事情就发生了。刘二、滚刀肉和磕巴三个人把潘副官从外边押进洞里来的时候,沈少夫正坐在一旁的一把椅子上打盹儿。预感到今夜会有情况,他就再也不能安心睡下了。一边坐在这里养精蓄锐,一边等待着外边的消息。
几个人吆喝着把潘副官押进洞里时,沈少夫起先还以为是逮着了个共军俘虏,借着头顶上那盏马灯散发出来的昏黄的光线,睁开蒙眬的眼睛又认真看了一眼,一下看清了是潘副官,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正要问明原因,刘二走上前来,一边把潘副官的枪放到沈少夫面前,一边说道:司令,潘副官要往山下跑,被俺们抓了回来,俺叔让俺们给你带回来了。
磕巴接着说道:司……司令,这……这……这小子蹽……蹽得可快了,差……差点让他……他跑了。
沈少夫欠了欠身,盯着潘副官问道:你要下山,去哪呀?
潘副官望着沈少夫,镇定地说道:司令,我没想下山,我想去帮他们阻击共军,不知阵地在哪,就跑过了。
滚刀肉抢过话来说道:司令,他撒谎,俺喊他三声,他装着没听见,还往前蹽,俺要是不带人上去把他摁住,他就蹽了。
沈少夫满腹狐疑地看着潘副官。
潘副官接着说道:司令,他们喊我,我真的没听见,我没打过仗,太紧张了。
刘二走过来,在潘副官身前身后转着圈子,罢了,冲沈少夫说道:司令,你看这潘副官人模狗样的,说不定是共军的奸细,一定是想去给共军通风报信。
沈少夫没有接话,片刻,却冲刘二问道:队伍安排得怎么样了?
刘二忙汇报道:俺叔和谷参谋长都在山下盯着呢,只要共军敢上来,够他们喝一壶的。
滚刀肉眨巴着两眼,望了一下潘副官,转头问道:司令,这小子咋弄?
沈少夫起身走过来,抬眼望着潘副官说道:潘副官,不管你安的什么心,现在得委屈你一下,仗不打完你不能到处乱走。
说着,便冲刘二几个人一挥手,说道:带下去,看好了。
潘副官一边被滚刀肉和磕巴抓住膀子往外推搡着,一边回过头来,对沈少夫说道:司令,你们怀疑我,我没啥好说的,我听你们安排。
沈少夫望着潘副官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小德子带着十几个敢死队队员正从山脚下往二龙山上摸过去,就在这时,石光荣悄悄追了上来。小德子不觉一惊,问道:营长,你咋来了?
石光荣反问道:德子,俺是不是尖刀营的人?
小德子蒙住了,说道:营长你说啥呢,俺咋听不明白?
石光荣说道:是尖刀营的就有权利参加敢死队是吧,俺现在就要参加敢死队,归你林排长指挥。
小德子一下子犯难了,说道:营长你这是,这是整啥呢!
石光荣制止道:别废话了,一会敌人发现咱们就泡汤了,快,攻山吧!
小德子想了想,说道:营长,那你得听俺指挥。
你现在是指挥员,当然听你的。石光荣保证道。
小德子说:那你在最后,俺们打起来你做掩护就行了。
石光荣笑了笑,说:行!就这么的,说好了!
与此同时,潜伏在二龙山山崖上的敌人,正密切注视着上山的道路,已经严阵以待做好了阻击的准备。刘老炮仍不放心,走过来冲两个狙击手叮嘱道:一会儿共军一冒头,把你们打兔子的本事拿出来,见一个灭一个,听到没有?
一个狙击手说道:当家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另一个狙击手说:当家的,这里没兔子,要是有咱们弄一个烤了吃。
刘老炮听了,不觉笑出声来……
敢死队的人继续往山上摸过去。可是,刚刚越过山路旁的一块巨石,突然啪的一声,从山崖上传来了一声枪响,还没待反应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战士,一头扑在了地上。
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石光荣不觉叫了一声:不好,有埋伏!
话音还没落下,四面的枪声便噼噼啪啪炒料豆般地响了起来。敢死队队员们就地还击,但是,仍有几个战士,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石光荣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朝山上张望着,猛然发现敌人在三面悬崖上都已安排下了火力点,此时此刻正朝这边不停地扫射着,抬手打了两枪,便冲小德子喊道:德子,快让队伍撤,我掩护!
小德子不从,忙喊道:营长,你带人先撤,俺来掩护!
小德子一边喊着,一边朝山上还击着。
石光荣着急了,吼道:快撤,不然就来不及了,撤!
队伍朝山下撤退了下去,但敢死队的战士仍然不断地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
山崖上的刘老炮兴奋了。一边朝山路上射击着,一边张狂地喊道:给俺削,削死一个少一个。削哇,快他妈削!
说着,又是一阵密集的子弹铺天盖地从山崖上扫射过来。
石光荣带着小德子和两个战士一直退到了二龙山的山口,这才终于停了下来。石光荣一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