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打了胜仗,战士们打扫完战场,抬着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枪炮,牵着几匹高头大马,有说有笑地返回到驻地。
石光荣打马回来,一边坐在草原青面前烫着脚,一边跟小伍子说着话儿。小伍子拿着一个水瓢一边给石光荣往盆里续水,一边快意地问道:营长,热不热乎?
石光荣眯着眼睛,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忙不迭地应道:妥了,妥了,舒服死了!
把个小伍子乐得提着瓢在一旁咧嘴直笑。
石光荣看着草原青道:这次多亏了草原青腿快,要晚一步,主峰阵地就让三营抢先一步去插旗了,伍子你说要是那样,咱这尖刀营得让人笑掉大牙了。
小伍子边笑边道:可不是咋的,俺玩命地追你和草原青就是追不上。
说着,石光荣便伸过手去,十分疼爱地摸了摸草原青的脑袋。
这时,桔梗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大肉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小伍子抬头问道:桔梗,你咋来了?
桔梗一边抑制不住地笑着,一边说道:俺们医院给伤员分肉吃,石头,俺给你送来一碗。
石光荣一边擦脚一边穿鞋,问道:俺又不是伤员,给俺干啥?
桔梗说:你比伤员更需要补,打虎山主峰你第一个插的旗,你是大英雄。听说你差点没把刘老炮劈死,也算给咱爹咱娘报了仇,这肉给你吃。
小伍子伸手把那碗肉接了过去。
石光荣看了桔梗一眼,说道:妹子,刘老炮躲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咱爹咱娘的仇早晚能报上。
桔梗把目光移到草原青身上,忍不住爱抚地摸着它的脑袋说道:这马可找到了,要不你的魂都回不来了。
石光荣呵呵地笑起来,说道:这草原青就是俺的腿,俺的胳膊。没有它,就没有俺石光荣。
石光荣的话,让桔梗一下想起了什么,突然便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把长命锁,认真地看了一眼,接着便回身系在草原青的脖子上,说道:石头,这把锁是俺娘留给俺唯一的念想,俺戴着它十几年了,今儿个俺给草原青戴上,戴上它就再也不会丢了。
石光荣望着桔梗,听她这样说着,禁不住有些动容,一下拉过桔梗的手,有些伤感地说道:妹子,想爹想娘了对不?
一句话说完,桔梗的眼睛便湿了,缓缓说道:想也没用,他们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人了,在这个世界上,石头你是俺桔梗唯一的亲人了。
石光荣用力攥了攥桔梗的手,正色道:俺是你哥,只要有哥在,你就有亲人。
桔梗听了石光荣这句话,不觉又一次感到了失落。她望着石光荣,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过身去便默默离开了。
石光荣张着嘴巴,望着桔梗走出大门,这才反应过来,喊道:妹子,你走了?
听到石光荣在后边问她,桔梗不觉停了一下步子,但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石光荣久久地望着桔梗的背影,自语道:桔梗,你真是俺石光荣的好妹子。
小伍子端着那碗大肉还在院里等着,见石光荣转回身来,忙招呼道:营长,趁热乎快吃吧!
石光荣接过那碗大肉,说道:伍子,再拿一个碗来。
小伍子应了一声,从屋里又拿了一个碗来。石光荣便把肉分到了两个碗里,接着把一碗肉递给小伍子,说道:伍子,咱一人一半。
小伍子不接,说道:这是桔梗给你的,俺不吃。
石光荣把碗往小伍子怀里一塞,说道:让你吃你就吃,来,咱俩来个比赛,看谁吃得快。
小伍子立时兴奋起来,说道:嗯哪,营长!
两个人埋下头来,眨眼的工夫,就把碗里的肉吃了个一干二净。石光荣把那只空碗放在一边,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打了个嗝儿,满足地说道: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
正在这时,小李子匆匆忙忙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边跑着一边喊道:石营长,石营长,南山脚下,发现敌人小股部队,师长命令你们尖刀营把这小股队伍吃掉。
石光荣听小李子把话说完,二话不说,牵过草原青就要往外走,不料想,却被小伍子一下拦住了去路,说道:营长,俺这就去通知队伍。
石光荣望一眼小伍子,说道:没听说嘛,这是小股队伍,去晚了他们就跑了。俺先去,你去通知人。
说着,石光荣已经跨上马去,可是,小伍子死死抓住马缰绳就是不肯放手:你是营长,你不能一个人去。
石光荣见小伍子那么执拗,抽出马鞭吼道:放手,伍子你放手。
俺不放!小伍子固执地说道。
石光荣心里着急,一马鞭抽在小伍子手上。小伍子不得不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石光荣打马而去。
突然想起什么,小伍子一边眼泪汪汪地往门外跑去,一边急三火四地喊道:尖刀营集合啦……
尖刀营的战士们听到呼喊,很快集合到了村口。小伍子一眼看见张连长,哭咧咧地跑过去说道:营长一个人先骑马去追了,他一个人咋行?
张连长听小伍子这么一说,忙冲队伍中几个牵马的战士喊道:快把马匹集中过来,我带几个人先出发,林排长,你带人随后增援。
小德子一个立正,答道:是!
张连长带着小伍子等三四个人骑马来到山脚下,远远地看到石光荣正骑在马上朝这边走来,立刻迎了上去。
此时,石光荣的马前正走着十几个举着双手的俘虏兵。一见张连长带着几个人打马过来,石光荣把举着的两枚手榴弹揣到怀里,说道:你们来干啥,这几个小崽子跑迷路了,老子一个人就把他们收拾了。
张连长不无担心地说道:营长,你这么干,让俺们都揪了一回心。
小伍子这时靠了过来,望着石光荣说道:营长,这个警卫员俺不当了。
石光荣大大咧咧地说道:啥当不当的,说啥呢,走,咱们回去。
张连长带人押着十几个俘虏在前面走着,石光荣和小伍子骑在马上走在后面。石光荣瞅一眼小伍子,心里知道小伍子为什么那样说,便试探地问道:伍子,生气了?
小伍子噘着嘴,不理石光荣。
石光荣说道:别价呀,啥大事呀,俺打你一鞭子不对,可俺没别的意思呀!
小伍子一边哭咧咧地望着石光荣,一边说道:你说啥也没用,反正俺不给你当警卫员了。
石光荣想了想,说道:伍子,要不这么的,你也抽俺一鞭子,用劲打,俺指定不说啥。
说完,真的就把手里的马鞭子递过来,小伍子推开石光荣的手说道:不是鞭子的事,你老不听话,要是出点啥事咋整?
石光荣笑了笑,讨好般地向小伍子说道:伍子,俺给你承认错误,下次一定听你的,咋样?
小伍子终于笑了起来。
吃了败仗逃回到东辽城里的刘老炮,膀子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此刻,他正哭丧着个脸坐在床上。
沈芍药看到了受伤的刘老炮,小心地端过来一碗水,冲刘老炮说道:长山,你吃药,吃药就不疼了。
刘老炮接过那碗水,不喝,却放在了床边,望了沈芍药一眼,举起手来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妹子,哥没事了,你玩去吧!
沈芍药望着刘老炮痴痴地一笑,便走了出去。
刘老炮望着沈芍药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感叹道:这个世界上,也就剩下这个妹子疼俺了。
说完,一双眼圈竟然红了。
刘老炮正这样有些伤感地感叹着,刘二带着滚刀肉和磕巴走了进来。
刘二没话找话地说道:叔哇,打虎山这一仗,三个师都完犊子了,要不是咱们跑得快点,这东辽城也被共军给拿下了。
刘老炮听了,一张脸又哭丧起来,望着刘二说道:你们说,这国民党队伍咋就这么不禁打,蹽得比兔子还快,要不是他们跑得那么快,俺还挨不了这一下子。
说着,刘老炮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受伤的那只膀子。
滚刀肉接口说道:当家的,沈师长这个师,进城时俺数了数,也就剩几百人了,那共军灭咱们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刘二说:叔哇,这时候了,你得拿主意了,俺听说锦州那面也打起来了,锦州再一完犊子,咱们可真就让人扎上脖子了。
磕巴眨巴着眼睛,急赤白脸地望着刘老炮,说道:咱……咱们蹽杆子吧,蹽……蹽远远的。
滚刀肉白了磕巴一眼,接茬说道:蹽也得想好地方,瞎蹽还不得让共军给削喽!
刘老炮龇牙咧嘴地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顿了顿,说道:俺想好了,咱们回二龙山,还当咱们的土匪去,那是咱们的地盘。
刘二几个人一听要回二龙山,立马高兴起来。
磕巴张口说道:太……太好了……当……当家的,你一人说了算……俺们都……都听你的。
刘二侧过脸来,问道:叔哇,现在能去二龙山也许是对的,可师座咋办?
刘老炮在地上踱开了步子。
滚刀肉说道:都这时候了,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刘老炮似乎一下子便把决心下定了,站住脚说道:师座那里,俺去说。
这时间,沈少夫正像一头困兽一般躲在师部里冲着谷参谋长发脾气:给锦州的杜总指挥发报,就说我部被困在东辽城,请求增援。
谷参谋长面露难色地望着沈少夫,半晌说道:师座,电报已经发过去了,锦州方面也回了电报,杜总指挥说,锦州也被共军围住了,还让咱们去增援。
沈少夫听了,遏制不住心里的怒火,一掌拍在桌上,责问道:笑话,我沈少夫手底下就剩下区区几百人,怎么突围,怎么增援?!
谷参谋长想了想,小心地凑上一步,问道:师座,杜总指挥那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要不咱们直接给南京方面发报,请委座定夺?
沈少夫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会儿真是爹死娘嫁人了,那就给南京发报,看他们怎么说。
谷参谋长应了一声,便走出去了。
这天晚上,刘老炮怀里揣着一壶酒,来到沈少夫的住处,两个人说过了一番话后,便开始喝起酒来。
刘老炮执壶把两个杯子满上,突然问道:大哥,南京方面有消息了吗?
沈少夫摇摇头。
刘老炮心里便明白了,望着沈少夫说道:俺听说锦州那面打得正紧,从海上增援的部队连塔山都拿不下,可死了老鼻子人了。
看上去,沈少夫的心情十分糟糕,听了刘老炮的话,沈少夫默然地端起酒杯,却没说一句话。
刘老炮接着说道:大哥,要是锦州再完犊子,就剩下沈阳了,沈阳根本没啥重兵,锦州一没,共军把咱们脖子一扎,沈阳那是不攻自破,哈尔滨、长春、四平都在共军手里了,整个东北可都是共军的天下了。
沈少夫慢慢把酒杯放了下来,抬头望着刘老炮,问道:兄弟,那你有啥好主意?
刘老炮不假思索地说道:要是大哥不嫌弃,就跟俺去二龙山,那地方险要,把咱们这几百人拉上去,别说共军一个师,就是一个纵队也休想拿咱们咋样!
沈少夫听了,怔了一下,立刻沉思起来。
刘老炮望着沈少夫,继续说道:大哥,俺知道你是个胸怀大志的人,读过书喝过墨水,在外面闯荡这么多年,就是想弄出个人样来,这些俺都懂,可眼下不是时候哇,杜总指挥都顾头不顾腚了,你给南京发电报,人家也没搭理咱们呢。要俺说,咱们现在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了,是没人疼的孩子了。大哥,咱们东辽城都不值得共军一打了,咱们在这里躲不了几天了,你可把主意拿好了。
说到这里,刘老炮看到沈少夫暗暗地咬着牙齿,猛地一把将酒杯摔在了地上。
刘老炮见沈少夫发怒了,慌忙说道:大哥,俺知道你闹心,不说了,咱们喝酒。来,喝酒。
刘老炮重又斟满了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顿了顿,试探地说道:大哥,不管你是咋想的,到时候俺该蹽就得蹽,没法顾你了。
想了想,又道:芍药俺带上,有俺一口吃的,就有她吃的,这个,你放心……
南京城终于回电了。
电报是在这天上午发来的,谷参谋长接到这封电报,急忙送给了沈少夫。
念吧!沈少夫头也不抬地说道。
谷参谋长便打开电文念道:南京总部命令我部,就地隐藏,保存实力,等待反攻。特任命沈少夫为东北东辽地区救国军总司令,中将军衔。
电文念完了,沈少夫半天没说一句话。
刘老炮突然大骂道:师座,这南京不是糊弄小孩吗?兵没派来一个,枪没多一支,给个空头衔糊弄咱们,大哥,咱不能让他们把咱们当猴耍呀!
沈少夫又踱开了步子。几个人的目光一齐追踪着他的脚步,等待着他最后的决断。正当几个人沉不住气的时候,沈少夫突然转过头来,冲谷参谋长说道:通知队伍,准备突围。
几个人同时愣在了那里。谷参谋长下意识地问道:去哪?
沈少夫一字一顿地说道:二龙山!
刘老炮一下高兴起来:大哥,这就对了,到了二龙山,当家做主的人还是你,兄弟给你跑龙套!
潘副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几个人从沈少夫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各自去准备突围的事情去了。潘副官却若无其事地向不远处的那间茶馆走过去。
事不凑巧,潘副官一脚迈进茶馆里,正碰上几个伤残的国军士兵倒提着枪支在茶馆里和茶馆老板纠缠。
茶馆老板一边向他们拱手作揖,一边乞求道:各位老总,求求你们了,你们的人已经来了三拨了,该拿的都被拿走了,店里真的啥也没有了。这些桌椅你们要有用,就拿走好了。
一个瘸腿的伤兵听了,气势汹汹地揪住茶馆老板的衣领道:俺要的是钱,拿钱来,不拿钱就烧了你这个铺子。
另几个伤兵一起跟着起哄道:烧,烧了它。
潘副官见状走上前来。茶馆老板抬头看到潘副官,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忙说道:这位官爷你给评评理,俺真的没钱了。
潘副官冲几个伤兵问道:哪个团的?你们团长呢?
一个伤兵瞟了潘副官一眼,说道:俺们团长早蹽了,俺们现在没上司,谁也管不着。你个副官更管不着。
潘副官听了,一下来了火气,掏出枪来,便冲房顶打了一枪,喝道:放肆,滚!
可是,那几个伤兵并不买账,呼啦一下把枪口对准了潘副官。
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吗?!潘副官声色俱厉地说道:这东辽城还是国军的天下,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伤兵往前迈了一步,口气强硬地回道:俺们不干啥,这东辽城马上就要失守了,俺们几个也得弄几个小钱回家吧,你少管。
潘副官望着他,不觉冷笑了一声,挥手一枪便把那伤兵击毙在地上,接着又喝问道:我看谁还敢胡来?!
那几个伤兵见领头的眨眼间已被打死在那里,不禁有些犹豫。潘副官借机说道:谁说东辽城不行了,告诉你们,增援的部队晚上就到,你们敢胡来,就地正法!
听了这话,几个伤兵一时不明真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和这位副官纠缠下去也是无趣,便收起枪来走了。
见那几个伤兵走出门去,茶馆老板猛地一把将潘副官拉到茶馆里面,反身关上房门,问道:你怎么来了?
潘副官急迫地说道:沈少夫师残部,要在今夜突围出城,你马上把这消息传递出去。
茶馆老板点点头,说道:你这消息很重要,我现在就出城。
潘副官转身就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便说道:顺便请示一下上级,我是继续卧底还是留在城内。
茶馆老板紧紧握了一下潘副官的手,说道:潘长阳同志,请等我消息。
茶馆老板从潘副官手里得到的这份情报,很快送抵纵队,纵队又在第一时间内通知到了胡师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紧随而来的这一仗也就在所难免了。
得到上级指示后,胡师长立即召集了独立师有关人员,研究部署了这一次围歼的战斗任务,特别强调道:为了不破坏城市建设,影响居民正常生活,这一仗我们要放到城外来打。这一仗的意义非同小可,消灭沈少夫师残部,力争做到干净彻底,其目的就是配合围攻锦州的兄弟部队,早日解放锦州。
张政委指着墙上的那张地图接过话来:大家往这看。东辽城一旦被我们拿下,锦州会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虽然我们师没有参加解放锦州战役,但我们在外围也在做着支援解放锦州的工作。
说到这里,张政委转头望着胡师长。
紧接着,胡师长便指着地图上的东辽城外围,把各营在这次作战中所承担的具体任务安排下来:二营、三营在城南设伏,五营、六营从城北进入城内,清剿残敌,也就是把敌人往南赶出城外。尖刀营和四营作为机动部队,随时围歼沈少夫师残部,听明白了吗?
众人激昂地答道:明白!
接到作战任务的各营,随即便投入到了紧张的战前准备之中。黄昏刚刚来临的时候,分头行动的各营战士已经设伏在了预定的位置,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冲杀出去。
夜幕渐渐低垂下来。沈少夫和刘老炮几个人骑马带队离开了东辽城的大本营,踏上了去往二龙山的归途。吊着膀子的刘老炮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对身边的沈少夫说道:大哥,照我看,咱们还是先往南突,把共军的主力引过来,然后找一些替死鬼和共军纠缠,等仗一打起来,你就跟着俺往北跑,一到了二龙山的地界,那就是俺刘长山的天下了。
沈少夫没吱声。刘老炮见沈少夫脸色不好,马上又意识到了刚才说的话有些问题,忙改口说道:大哥,俺说的意思是以前是俺的天下,等你一去,二龙山就姓沈了。
沈少夫长叹一声:当初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拉部队投奔国民党,本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的,没想到,转了一圈我还得上山做土匪。
说罢,抬头望着星光寥落的一片夜空,悲叹道:这真是天不助我呀!
刘老炮听了,开导道:想开点,大哥,当土匪有啥不好,想干啥就干啥,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谷参谋长和潘副官几个人一边听着沈少夫和刘老炮他们两个人说话,一边跟着往前走。不大会儿工夫,就走出了南城门。
此刻,设伏在城南的二营和三营,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守在阵地上的王营长带着队伍掩蔽在工事里,为了怕预先暴露目标,一边紧握着手枪,一边不停地冲身边的战士叮嘱道:听我的命令再开枪,撂倒一批就冲上去。
渐渐地,就看到了沈少夫带着队伍远远地走了过来,眼瞅着列队前来的敌人越走越近,一步一步走进了包围圈,只听得王营长一声大喊:打!
眨眼间,从阵地上射出的子弹,纷纷飞向了敌群。还没待沈少夫的队伍反应过来,行走在最前面的敌人已经倒下了一片。
枪声如暴风骤雨一般,把整个东辽城都惊动了。
眼见着情况不妙,刘老炮一边躲闪着飞来的子弹,一边急忙掉转马头,冲沈师长喊道:大哥,快跟俺走。
说着,刘老炮便带着一路人马狂奔而去……
这时间,胡师长和张政委正在马灯下看地图,一个参谋突然跑进来报告道:师长,二营、三营已和突围的沈少夫师交火,有一股敌人离开大部队正向北突围。
胡师长怔了一下,紧接着又把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突然恍然大悟道:向北,就是二龙山。快,通知尖刀营追上这小股敌人,不能放虎归山。
是!
那个刘老炮以前就在二龙山当过土匪,看样子他们走投无路又想当一回土匪了。说罢,胡师长一拳砸在了地图上。
张政委点点头,说道:怪咱们想得不周,要是早把这条路断了就好了。
胡师长愤愤地说道:不论他们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石光荣得到胡师长的命令后,立即带着张连长等人飞马追赶沈少夫的队伍。不一会儿工夫,来到一条山路上,抖缰立马听到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从远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过来,猛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对张连长说道:看来他们真的要往二龙山跑了,千万别让他们上山。快!
说着,一马当先在前面奔跑起来。
此时,沈少夫和刘老炮带着的队伍已经来到了二龙山山脚下。刘老炮下了马,不由得抬头望了望二龙山的山顶,冲身旁的滚刀肉说道:滚刀肉,带着沈师长上山。
沈少夫问道:兄弟,你呢?
刘老炮冷冷一笑,说道:他们不是撵吗?老子要让他们吃点苦头,你们先走。
师座走吧,上了二龙山,神仙也白瞪眼。师座,再往前走一个山口,神仙也拿咱们没办法了。滚刀肉一边说着,一边牵过沈少夫的马往山上走去,一行人紧紧跟在后面。
沈芍药坐在马上,一时看不到刘老炮,嘴里不停地喊着:长山,长山,刘长山……
刘老炮见沈少夫等人已经被送上山去,忙又寻到刘二,交代道:二小子,带上你的队伍,在龙脊两边给俺安排好,等共军一到,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要是他娘的上来一群,一个也不留。
刘二听了,竟亢奋起来,拍着胸脯说道:叔,你瞧好吧!
说着,刘二冲几十个人的队伍大喊一声:一排、二排跟俺来,让你们今晚过个年。
石光荣率领人马赶到二龙山山脚下的时候,刘二已经带队埋伏在一道山崖上了。通向二龙山山顶的山路只有一条,路两边都是悬崖峭壁。
张连长抬着望了望二龙山,不觉抽了一口冷气,说道:营长,这就是你说的二龙山哪,太险了!
石光荣也望着二龙山的顶端,说道:师长说了,要斩草除根,再险也要追上他们。张连长,先带一个排过去,试探一下再说。
是!
说着,张排长带着二十几个人小心地摸了上去。刚走了不多远,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就从悬崖那边传了过来,几个战士应声倒下了,剩下的一些战士急忙趴伏下来,举枪向悬崖上的敌人还击着。石光荣见状,冲机枪手大喊道:射击,掩护张连长。
一阵密集的子弹飞向山崖上的敌群,可是,由于敌人防守严密并且预先占领了有利地形,射击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张连长带着七八个人最终还是撤了下来。来到石光荣身边,汇报道:营长,敌人居高临下,咱们冲不过去。
石光荣气愤了,猛地一把夺过机枪,朝着山上就是一梭子。打光了枪里的子弹,石光荣垂头丧气地说道:先撤出阵地,等天亮再想办法。
说着,队伍一边射击着一边向后退去。
退回到二龙山山脚下的石光荣带领队伍严阵以待,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正要准备实施新一轮的攻山计划时,只见胡师长和张政委带着小李子等几个人骑马赶了过来。石光荣一五一十汇报完了战情,胡师长和张政委也不觉皱了下眉头,两个人举着望远镜认真观察了一番地形,胡师长说道:这二龙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纵队命令我们,立即进驻东辽城。
石光荣不情愿地问道:师长,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胡师长抬眼看了看二龙山,说道:他飞不了,东北都解放了,还差这一个二龙山?马上进城,择日攻打二龙山。
石光荣虽然心有不甘,还是带着尖刀营撤下山去。
沈少夫师终于被赶出了东辽城,解放军独立师继而进驻城里,东辽城就此解放了。到处都是欢庆的锣鼓声,到处都是载歌载舞的人们,欢呼声和呐喊声响成一片。
石光荣心里自然也是高兴,部队一旦安顿下来,那个思虑了千百遍的问题,又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想到王百灵,石光荣就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便打马来到了解放军独立师医院。
王百灵那时正在医院里和其他的医生与护士一起忙碌着,不经意间,看到石光荣正牵着草原青站在大门口朝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见王百灵的目光望过来,石光荣忙冲她招了招手。王百灵的目光立刻又躲闪到了别处,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正要转身去忙别的事情,小凤却朝石光荣奔了过去,问道:石营长,啥事呀?
石光荣摆摆头说:叫你们王军医。
小凤回身便喊道:王军医,石营长叫你。
王百灵再也躲闪不开了,想了想,便有些不情愿地走过来,抬眼望着石光荣,还没张口说话,石光荣已经把她的手紧紧拉住了。
王百灵一时感到很难为情,忙抽手说道:石营长,你放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光荣将王百灵拉到一处,见四周没人注意,竟望着她不停地傻笑起来。
石营长,你有事就说,没看见我忙着呢吗?王百灵有些不高兴了。
石光荣收了笑,激动地说道:东辽城解放了,解放了!
我知道解放了,这事还用你告诉我?王百灵抢白了一句,转身要走,石光荣又一把拉住了,认真地说道:东辽城解放了,我石光荣想结婚。
王百灵犹豫了一下,接着侧转头来,说道:我说过,你和桔梗的事我不掺和,我又不是院长,更不是师长,你结不结婚的用不着向我汇报。
石光荣的喘息明显的粗重了,他就那样一边喘息着,一边望着王百灵,急赤白脸地说道:俺,俺要和你结婚!
一句话如五雷轰顶,王百灵蒙了。
石光荣自己都没想到,那一句话说过之后,自己的胆子竟然一下子大了起来,又继续说道:俺要和你结婚,咋的了?告诉你王百灵,打第一次见面,俺就下决心非你不娶了,你也看俺打过仗了,俺石光荣不怕死吧?是条汉子吧?咋样,你看这日子定到啥时候?
王百灵望着石光荣,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望着望着,突然转身就跑,石光荣伸手上前一把没拉住,怔怔地喊道:跑啥呀,俺话还没说完呢!
就在这当口,小伍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道:营长,师长叫你,说是有任务!
石光荣的目光半晌没有从王百灵那里收回来。小伍子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催赶道:快去吧营长,师长都等急了!
石光荣终于回过神来,空落落地问道:伍子,真有任务哇?
小伍子说道:营长,我敢骗你吗?
石光荣定神望着小伍子说道:那快走!
石光荣从胡师长那里接受的并不是作战任务,而是要他带着尖刀营接收香红院。石光荣一听就炸了:师长,你说啥,让尖刀营接收妓院?
胡师长正色道:咋了?接收妓院就不是任务?
石光荣怏怏不快地跟着胡师长打马来到了香红院门口,抬眼看到两个持枪的战士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和招牌煞是显眼。石光荣不觉新奇地打量了片刻,便转过头去,死气白赖地央求道:师长,俺求你了,让俺们尖刀营干点别的吧,这个俺们真整不了。
胡师长突然放下脸子,问道:你整不了,别人就能整得了了?说的什么话,尖刀营的口号是什么,你忘了?
石光荣立正站好,答道:开路先锋,首战有我,有我必胜。
胡师长严肃地说道:这不就结了,这个香红院就是一个硬骨头,你说你们尖刀营不啃,让谁去啃?
石光荣硬着头皮又看了一眼香红院,低声问道:真啃哪师长?换点别的更硬的啃行不?
胡师长没再答话,撂下石光荣便转身走了。石光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抓抓脑袋,走到香红院门口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最后还是挠着头皮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接收香红院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在了石光荣的头上。
这天午饭后,尖刀营一路奔跑着来到香红院门前,石光荣一挥手,队伍嚓的一声停了下来。
张连长犹豫了一下,便走到石光荣面前,小声问道:营长,这就是咱们要啃的硬骨头哇?
石光荣说道:硬不硬的啃了才知道。
一边的小伍子听了,也走了过来,望着石光荣认真地问道:营长,咱们咋啃?
石光荣望了小伍子一眼,没有回话,转身冲队伍喊道:队伍在这原地待命,张连长、小德子、小伍子,你们几个跟我走一趟。
说着,一挥手,几个人怯生生地走了进去。
石光荣一边带着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往里走,一边看到香红院里涂脂抹粉的妓女们有的正倚在门口嗑瓜子,有的在晾晒刚刚漂洗过的衣服,还有的则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所到之处,一片浓烈的脂粉气扑面而来。
此刻,正站在楼上向外张望的妓女秋红,一眼看见了石光荣几个人,忙从楼上噔噔噔地跑下来,一边挥着手里的那块红手帕,一边热情地招呼道:是丘八呀,这仗打的,山摇地动的,仗打完了,来找乐子了?
石光荣大着胆子干咳了一声,一时显得手足无措,说道: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告诉你们,东辽城解放了,不,整个东北都解放了,我们尖刀营奉命来接收你们,知道不?
听了石光荣的话,秋红一边拧着腰,一边媚笑着忙不迭地回身冲楼上喊道:姐妹们听到了吗?来了一个营要接收咱们,这回咱们可闲不下了。
说完,秋红又回过头来冲石光荣几个人问道:你们咋个接收法呀,是把我们领走,还是留下来一起住,你们人多,我们姐妹可以给你们算便宜点。
石光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红头涨脸地一个劲地在那里直搓手。
张连长听出了秋红话里的味道,上前质问道:你这人咋说话呢,告诉你,他是我们尖刀营营长石光荣,是奉命来收拾你们的。
哟,还是长官呢!秋红说道:那你先来吧,我们就等着男人收拾呢。
说完,动手就要去拉石光荣,被小伍子一把推开了。
石光荣拍打着刚才被秋红拉过的衣袖,清了清嗓子,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告诉你们,解放了,你们得重新做人,尖刀营的任务是把你们改造成良家妇女。
石光荣话音刚落,又一个叫秋华的妓女走了过来,拿腔拿调地说道:哟,这位爷您说的话俺咋听不懂呢,啥叫解放了,俺们经历过伪满洲国,来了日本人,后来又光复了,就来了国民党,现在你们又来了,都是爷们儿,就该干爷们儿的事,没听说过还改造良家妇女,我们都去良家了,你们这些爷们儿的事去哪办呢?是不是姐妹们?
正这样说着的时候,十几个妓女已经扭腰送胯地围过来了。
秋红动员道:姐妹们,还愣着干啥,这些爷们儿送上门来了,接客吧。
秋红的一句话,仿佛一声号令,妓女们立时蜂拥而上,把几个人拉扯上了。
石光荣见状,一下急了,掏出枪来,挥手朝天上放了一枪。这一声响亮的枪声,立时让妓女们惊呆在了那里,香红院顿时一片哑然。
小伍子喝道:你们都老实点,听见了吗?
说完,把枪口冲向了妓女。妓女们被吓住了,一下子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秋红突然喊叫起来:妈呀,救命呀,丘八要开枪了……
秋华接着也尖着嗓子呼救道:死人了,杀人了……
石光荣一时不知如何收场,一边望着那些哆嗦成一团的妓女们,一边紧张地说道:撤!
石光荣率先走出香红院的大门,整理好队伍,一溜小跑着回到了尖刀营。紧接着,便召集起了尖刀营的干部,重新研究接收香红院的方案。
石光荣站在屋里的空地上不停地踱着步子,一边踱着一边束手无策地说道:你们说咋整,咋整?
张连长满腹怨言地说道:师长不是说交给我们尖刀营的是块硬骨头吗?这是啥骨头哇,俺看这是师长故意刁难咱们。
石光荣斜了张连长一眼,不高兴地说道:别说风凉话了,任务我接下来了,没有后悔药。
接着,石光荣又指着众人说道:你们都开动脑筋,好好想想,怎么收拾这些妓女。
众人听了,都低下头去,一筹莫展的样子。
一个连长突然说道:俺看干脆把她们毙了得了!干脆!
石光荣不满意地说道:王大亮你说的是屁话,要是能毙俺还让你们想。
王大亮望着石光荣,为难地说道:营长,俺们真的想不出来,你要说冲锋打仗,怎么弄都行,俺不怕你们笑话,以前俺就跟俺妈俺姐说过话,别的女人连话都没说过。
众人听了,一下笑了,石光荣也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
小伍子摸摸脑袋,认真地说道:营长,说到女人,俺想起一个主意。
伍子,那你说说看。石光荣望着小伍子赶忙问道。
小伍子说:咱们师医院不是有女兵吗?让她们去做妓女的工作,她们都是女人,会好说话。
石光荣听了,一拍大腿,说道:伍子,你这个点子好,俺咋没想到呢。你马上去医院找白院长,就说我说的,尖刀营遇到了难题,请求她们增援。
小伍子很快找到了白茹院长,把这来龙去脉一说,白院长非常支持,当即便派了桔梗、王百灵、小凤和另外一名护士,一起协助尖刀营的接收工作。
石光荣带着尖刀营再次往香红院走去。一边在大街上行走着,一边和王百灵几个人说着话。
石光荣一边走一边说道:都是女人,你说咋就不一样呢,跟她们说啥她们都不懂,跟你们一说,你们就明白。
走在身边的小凤听石光荣这么说话,不高兴地抬眼问道:石营长,你这是说啥呢?
石光荣讪笑着说道:俺这不是比喻嘛。
小凤说:哪有这么乱比喻的,我们是革命军人,她们是啥?
桔梗听了,火暴性子一下子又上来了,说道:哎呀,别吵了,吵得俺脑瓜子疼,不就是几个烂妓女嘛,看俺咋收拾她们!
王百灵一边跟着往前走,一边不时躲闪着石光荣投来的目光。
说着说着,就来到了香红院的大门口,桔梗二话不说,撸胳膊挽袖子三脚两步登上了香红院的台阶,接着便带着几个人闯了进去。
一直来到大厅中央,桔梗叉腰站了下来,大声喝道:哪个不服管,让老娘看看,还反了你们了!
十几个妓女闻声从楼上楼下的房间里走出来,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着。
姐妹们别怕,看他们能把咱们咋样!秋华一边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边望着桔梗,张口说道:有枪就怕你们了,大不了就杀了我们。
桔梗上前指着秋华喝问道:就你奓刺不服管是不是?
秋华斜眼瞟着桔梗,不屑地说道:哪来的娘儿们在这指手画脚的,这是香红院,这里我主事。以前见过爷们儿来,还从没见过娘儿们也来,来干啥来了,是找男人呢,还是像我们一样准备接客呀?
桔梗忍无可忍,挥手一个耳光抽在了秋华的脸上。
秋华忙捂着脸,扯开嗓子喊道:你这个娘儿们打人,啥意思,要砸窑哇,本姑娘和你拼了。
说完,一头撞了过来。眨眼间,桔梗和秋华厮打成了一团。
小伍子见状,上前一步,趁机把秋华推倒在地上,端枪喝道:你们别胡来!
可是,这一回,妓女们却不慌张了。
秋红这时候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一边扶起披头散发的秋华,一边说道:我们啥世道都经历过,俺们靠卖皮肉吃饭,犯啥法了,你们解放军咋的了,你们也是爹娘养的,你们不来逛窑子,俺们也不稀罕,可你们不能破坏我们的营生呀!
王百灵听了,觉得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一个良策,上前劝说道:现在整个东辽城解放了,你们不能再干这个营生了,你们要回家过日子,当一个良家妇女。
秋红接话说道:你这小娘儿们说得轻巧,回家当良家妇女?那俺们一家老小你来养啊,你以为我们愿意被人骑被人压呀,俺们还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
说完,竟自哭了起来。身边的那几个妓女见秋红哭了,一个一个也都低下头去抹开了眼泪。
除了哭泣声,这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石光荣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突然冲桔梗说道:说呀,你也说呀。
桔梗气呼呼地说道:俺没啥可说的,这些臭不要脸的女人就该拉出去毙了。
秋华一听这话不愿意了,目光直视着桔梗嚷开了:你这个娘儿们,谁不要脸,我看你不要脸,有种你们就开枪,不杀了俺你不是娘养的。
说完,舞着手过来,又要挠桔梗。桔梗正想冲上去,却被石光荣一把拉住了,大声说道:走,咱们走!
说完,就把桔梗拉出了香红院,训斥道:你这是干啥呀,破马张飞的。
桔梗咽不下这口气,骂道:这些臭女人就得教训,跟她们讲不通道理。
石光荣有些烦乱地说道:你别添乱了,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吧,忙越帮越乱。
没想到,石光荣的一句话被王百灵和小凤听到了,几个人二话不说就往街上走去。石光荣忙冲王百灵喊道:咋说走都走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小凤回头说道:石营长,你的忙我们帮不了。
石光荣怔怔地望着王百灵几个人的背影,突然一脚踢在墙上,十分懊恼地自语道:这整的啥事呢!
稍后,石光荣不得不又一次把队伍从香红院带了回去。接着,便垂头丧气地来到了师部,没料想,正碰上王营长在向张政委汇报工作。
见石光荣耷拉着个脑袋走进来,胡师长忙问道:石光荣,你这是生病了,还是马又丢了?
石光荣有气无力地说:俺没生病,马也没丢,师长,你交代给俺的骨头俺啃不了。
听石光荣这么一说,张政委和王营长走了过来。
王营长望着石光荣笑了笑,风凉地说道:石营长,从当排长时咱们就在一块,从来没听见你叫过苦,咋的了,要是你们尖刀营不行,俺们三营上。
石光荣瞪了王营长一眼,赌气地说道:待着你的,要不咱们把工作换一换,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营长又笑了笑,回头冲胡师长和张政委说道:师长、政委,那俺走了。
张政委叮嘱道:去吧,工作要抓紧落实。
放心吧。王营长说着,走了出去。
石光荣回头望着胡师长,无奈地说道:这活俺石光荣真干不了,都是娘儿们的勾当,俺们一帮男人有劲用不上。
胡师长笑了笑,引导道:石光荣,你不要总想着动硬的,你不会变变招?
石光荣眨巴着眼睛说道:能想的招我都想了,我没招了。
张政委说道:对待这些人,要讲策略,要让她们明白新社会和旧社会不同,还要告诉她们,要自食其力,过正常人的生活。
石光荣望着张政委,突然眼睛里亮了一下,说道:政委,还是你口才好,要不你去试试?
张政委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你把她们集合起来,我讲讲话,具体工作还得你们尖刀营来做。我和师长都脚打后脑勺了,接收一个城市,真是千头万绪呀。
胡师长望着张政委,说道:老张,看来你真得去一下,给尖刀营开个头。
石光荣这下满意了,起身说道:那中,政委请吧!
说着,石光荣和张政委一起带着几个战士就来到了香红院。石光荣命两个战士抬来一张桌子放在院子里,又把妓女们召集在了一起,开口说道:都听好了,下面请我们师张政委给大家讲话。
说完,石光荣带头鼓起了掌,猛然发现就他一人鼓掌时,忙又把两手放了下来。
那一群妓女东倒西歪地站在那里,一个个显得无精打采的。她们一边懒洋洋地望着张政委,一边还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张政委扫视了一遍,略沉思片刻,清清嗓子说道:姐妹们,现在是新社会了,解放了,再也不能干过去见不得人的营生了。你们都是穷人出身,都想过好日子,现在新政府就是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们要改邪归正,想嫁人的政府帮你们找好人家,想回家的政府给出路费。
听张政委这么一说,秋红忽地站了起来,问道:没家的呢?
张政委说:那我们也给安置费,让你们过正常人的日子。
秋华接着也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把我们饭碗砸了,你们拍拍屁股走了,以后谁管我们?
不等张政委接话,秋华接着便怂恿道:别蒙我们了,把我们当成三岁孩子呀,我们经历过的政府多了,哪个管过我们,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没想到秋华的一番话,一下子引起了那一群妓女的共鸣:骗人,说瞎话骗人!
石光荣的脑袋一下子又大了,一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腰间的枪匣上,一边说道:你们别吵吵了,俺们政委掰饽饽说馅地都给你们讲清楚了,你们还想咋的?
秋华说道:我们不想咋的,我们就想挣钱过日子。
张政委笑了笑,挥手说道:新政府就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姐妹们,你们要相信新政府。
秋华问道:别说那些闲嗑了,啥时候给我们钱?啥时候让我们过好日子?
张政委说道:你们得接受改造,从思想上认识自己,然后政府就给你们安家置业。
那些妓女听了,一时间面面相觑着交头接耳起来。
妓女们的改造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光一个走路的姿势,就够让石光荣头疼的了。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她们重新学会正常人走路,石光荣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小德子。
这天,小德子按照军训的标准在训练妓女们走路。小德子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认真地喊着号令:一二一……
不走则已,一走起来,一个个竟是东倒西歪的,稀里哗啦得不像个样子。
小德子立住脚,回过身来。不料,却又被走在前面的秋红撞了个满怀。小德子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躲闪不及,一把将秋红推开了。
妓女们嬉笑起来。
小德子站在那里,认真说道:严肃点,听俺口令,脚步要跟上俺的口令,再来一遍,齐步走……
站在一旁的石光荣有劲使不上,望着面前的那些妓女,禁不住抓耳挠腮。张连长见了,便走过来说道:营长,俺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说古代有个皇帝让一个将军训练一群妃子,这些妃子也不听话,那个将军把一个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给杀了,别人都老实了。
石光荣说道:可她们不是妃子,政委都说了,这些人都是兄弟姐妹,咱也不能斩哪,要能斩俺早就斩了。
张连长禁不住也犯起愁来,说道:这可也是!
两个人无奈地望过去,看着小德子耐住性子一边带着那些妓女们学着走路,一边认真地喊道:一二一……
妓女们照例嘻嘻哈哈的,有两个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对香红院妓女们的改造进行了一些日子之后,尖刀营的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这天,胡师长和张政委把石光荣叫到师部,把当前部队所面临的任务又做了一番交代。
胡师长说道:对于香红院里的妓女们的改造工作,你们尖刀营已做了有些日子了,现在,为了配合地方政府的工作,我们决定遣散这些妇女,关于遣散的具体办法,让张政委给你具体交代一下。
张政委望着石光荣,接过师长的话说道:政府已经贴出了告示,有愿意娶这些妇女回家的男人,本着双方自愿的原则,凡是配对成功的政府补发五块银圆作为安家费,不愿意嫁人,或者配对不成功的,政府发给路费,一定要安置到每个人都满意,不能再让这些妇女受委屈,现在是新社会了,人民要当家做主了。
石光荣听了,不禁又皱着眉头说道:让俺去改造,俺也改造完了,这安置的任务就交给别人去办吧,这最后一嘚瑟,俺真是不想弄了,想想和这些女人打交道,俺就头疼。
石光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掐着自己的脑袋。
胡师长严肃地说道:石光荣,我跟你说,你三百六十拜都拜了,不差最后这一下了,这一拜你一定给我拜好了,要是出点差错,俺可拿你是问。
石光荣无奈地看着胡师长和张政委,鼓着勇气说道:那俺就拜吧,拜完了俺还有大事要办呢!
你要办什么事?胡师长问道。
石光荣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石光荣从师部回到住处已是傍晚时分了,刚一走进屋里,小伍子就凑了过来,问道:营长,那些女人咋处理呀?
石光荣没好气地说道:让她们配对,结婚给五块大洋做安家费。
小伍子突然睁大眼睛,说道:真的呀,那太好了!
石光荣不解地望着小伍子道:你小子啥意思,你也想领一个过日子咋的?
小伍子望着石光荣憨憨地笑了起来:不是营长,俺不是有个哥吗?都三十二了,俺爹娘死的早,这事你知道,俺哥又当爹又当娘,把俺拉扯到十六岁,俺参军。这么多年了,俺哥都是一个人清锅冷灶地过日子,白天找到我了,他也想领一个回去过日子。
石光荣一下就明白了,爽快地应道:伍子,你放心,这事好办,政府正在动员没家的男人接收这些妇女,你哥既然同意给你娶这样一个嫂子,这忙我帮,这也算是给政府解决难题了。
小伍子忙说道:营长,那俺替俺哥谢谢你了,俺哥还怕领不到呢。
那好,伍子,明天就让你哥来领人吧。石光荣说道。
小伍子这下高兴了,一边欢天喜地地往外走,一边说道:俺这就跟俺哥说一声去。
说话的工夫,就到了第二天上午,石光荣带着队伍来到了香红院,一面安排人把妓女们组织起来排好队站在墙根下,一面又让人搬来了一张桌子,准备好了纸和笔,桌上还放了一摞银圆。
石光荣和王连长坐在了桌子后面。见一群汉子袖着两手正眼睛发亮地望着那十几个从良的女人,石光荣冲围观的男人说道:要领媳妇就快点,别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似的,有啥不好意思的,看准了,拉过来领钱回家过日子。要动手就快,晚了好的可都被挑走了。
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中一个汉子鼓着勇气走了过来,问道:这位长官,俺领一个行不?
石光荣抬眼说道:只要单身,家里没媳妇的都符合条件,要领就领吧。
那汉子就走了过去,从头至尾一个个看了一遍。那些经过了训练的妓女,此刻都改观了不少,见有人过来认领,一个个都低下头来,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
汉子最后选定了秋红。先是朝她看了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便鼓了鼓勇气把秋红的手拉住了。秋红抬起头来说道:你可看好了。
汉子说:俺看好了!
秋红说:你不嫌俺?
汉子说:不嫌,俺是个穷光棍,都三十六了,有啥可嫌的。
说完,拉了秋红来到石光荣面前。
石光荣看了那汉子和秋红一眼,说道:你们登记一下吧!
张连长冲那汉子问道:你叫啥?
汉子说:俺叫李老实,家住杨树屯。
张连长一五一十记在面前的登记册上,抬头又问秋红:你愿意嫁给他?
秋红点点头。
石光荣说道:妥了,这是五块大洋,收好。
说完,把大洋放在李老实手里。李老实千恩万谢,牵着秋红走了。
紧接着,又有两个汉子走上前来,仔细挑选着墙根下的那些从良妇女。
正在这时,小伍子一脸是汗地拉着哥哥挤了进来,来到石光荣跟前,喘着气说道:营长,俺把哥领来了,晚不晚?
石光荣打量了一眼小伍子的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有些精明的男人。在石光荣的注视下,伍子哥冲他点了一下头,说道:首长好,俺弟说了,俺感谢新政府让俺成家,俺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
石光荣笑了笑,转头说道:伍子,领你哥去吧,晚了好的真让人挑走了。
伍子哥留恋地看了一眼石光荣面前放着的那一摞银圆,就被小伍子应声拉走了,一直拉到墙根下,扫了一眼墙边站着的从良女人,小伍子冲他哥说道:哥,你看好了,可得给俺选一个好嫂子。
伍子哥心不在焉地朝那几个女人看了一眼,说道:兄弟,你哥没出过门,没啥见识,好坏俺也看不出来,你就替哥做主吧!
小伍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哥,你真是,那俺就做主挑嫂子了?
伍子哥急不可耐地应道:中、中,兄弟你麻利点。
小伍子扫了一眼剩下的几个女人,走到一个叫小红的妓女面前,问道:你叫个啥?
小红抬头瞟了眼小伍子,红了脸道:俺叫小红,你真的要俺?
小伍子说:不是俺要,俺是替俺哥选嫂子。
小红听了,便有些失望地又把头低下了。
小伍子用手指了指一旁,说道:那就是俺哥,你要是同意俺就把你领走。
小红抬眼瞟了眼伍子哥,见伍子哥正望着别处,眼睛根本没往这边看,便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俺们做过这行的女人,能有人要就不错了,俺愿意。
说完,小伍子就拉过了小红的手,冲他哥欢天喜地地走过去,说道:哥,嫂子选好了,去找营长登记吧!
小伍子拉着小红和他哥向石光荣走了过去……
终于处理完了香红院里的妓女们的事情,石光荣一时感觉到轻松下来,一边很有兴致地哼着二人转小调,一边打香红院往回走。小伍子牵着马紧跟在后头,听到石光荣唱小曲儿,不禁嬉笑道:营长,你心情咋这么好呢?
石光荣说道:这些天日子过得憋了巴屈的,这帮女人总算处理完了,老子该干大事了。
干啥大事,还收拾妓女吗?小伍子问道。
快别提这些女人,一提俺就头疼,你看,你看又疼上了。说完,石光荣下意识地捂住了脑袋。
就在这时,桔梗一下子从一旁蹿了出来,猛地站在石光荣面前,问道:你们说女人啥坏话呢?
石光荣瞅了桔梗一眼,说道:干啥,一惊一炸的吓俺一跳。
桔梗一边和石光荣往前走,一边说道:石头,俺想回趟蘑菇屯。
石光荣怔了一下,转头问道:回那干啥,蘑菇屯咱啥亲人也没有了,好几十里地呢!
桔梗说:听说咱老家去了工作队,把沈少夫的爹给抓起来了,要开公审大会呢。那个沈地主多坏,他害死了不少人不说,有一年你去他家讨饭,他还放出狗咬你,把你追出二里地,鞋都跑丢了,你忘了?
石光荣说道:我没忘,我咋能忘呢。公审那个该死的地主有工作队呢,我还忙,我就不回去看了。你要回去就麻利走吧,最好多住两天,于二叔、马三婶的都看看。
桔梗说道:那俺走了,你有啥话捎不?
石光荣想想,说道:给蘑菇屯所有父老乡亲都问好,就说石头想他们。
桔梗笑着点点头,说道:嗯哪,俺一定带到。
石光荣真要办大事了。
从香红院一回到住处,石光荣就开始指挥着小伍子打扫起房间来。接着,自个儿又弄了块红纸举着认认真真地贴在了窗子上,左一眼右一眼乐颠颠地看了半晌,冲小伍子问道:伍子,喜庆不?
小伍子眨巴着眼睛,问道:营长,你这是要结婚哪?
石光荣说道:伍子,你说对了。
小伍子便有些不解了,问道:桔梗回蘑菇屯了,你咋结呀?
石光荣一张脸立马沉下来,说道:谁说我和桔梗结婚了?
那你要跟谁?小伍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石光荣嘿嘿一笑,卖个关子说道:一会儿给我备好马接新娘子,我这就去请师长和政委去。
说完,急匆匆地就走了出去。
小伍子望着石光荣的背影,仍是想不明白,一边摇着头,一边不解地自语道:也没啥事刺激他呀,咋又犯病了呢?
这时候,石光荣已经来到了师部,一眼见到胡师长和张政委,喜不自禁地说道:师长、政委,我正式邀请你们参加我石光荣的婚礼。
胡师长望着石光荣,不由得笑了笑,说道:石光荣你终于想通了?要结婚了。
石光荣嘿嘿地笑着,说道:还有啥想不通的,俺早就想了,是没腾出手来,这回东辽城解放了,俺石光荣也得把自己的大事办了。
张政委听了,也高兴地说道:这就对了,我和师长去给你证婚。
石光荣应道:妥了,就这么定了,一个小时后你们就过去,俺现在就去接新娘子。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胡师长望着跑去的石光荣,一边摇着头,一边笑着说道:这个石光荣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退,不能强迫,得顺毛捋。
张政委跟着笑了起来……
石光荣反身回到住处,急三火四地一边叫小伍子备马,一边又准备了一朵红纸花戴在了马头上,一切完备之后,带着小伍子乐颠颠地朝解放军医院去了。
二人来到医院门口,石光荣便扯开嗓子朝院里喊道:王百灵,王军医——
王百灵闻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小凤。
一眼看到王百灵,石光荣立时灿烂地朝她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请上马吧!
王百灵疑疑惑惑地问道:上什么马,出什么事了?
石光荣望着王百灵说道:让你上马,俺石光荣今天要办大事。
小凤看了一眼王百灵,又看了一眼石光荣,犹疑地问道:办什么大事,用不用我叫院长她们去?
石光荣嘿嘿笑着说道:还是小凤这丫头懂事,要叫都叫上。
小凤说道:好,那我去叫了。
说完,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去了。
石光荣冲王百灵又是嘿嘿一笑,继续说道:丫头,上马吧!
王百灵不明就里,扑闪着一双眼睛说道:你不把话说明白,我上什么马?
石光荣说道:上次俺不是跟你说了吗?结婚哪!
结婚?王百灵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感到被戏弄了一样,跺脚说道:我看你是发昏了!
说完,转身就走。石光荣上前一步拉住了王百灵,说道:马在这呢!
王百灵猛地甩开石光荣的手。就在这当口,白院长被小凤带着走了过来。
石营长,你拉拉扯扯的出啥事了?白茹忙一边往这走着一边问道。
石光荣竟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白院长,今天是大喜日子呀,我要和王百灵结婚。
白茹和小凤几个人被石光荣说蒙了,同时吃惊地望着他,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王百灵转身就向院里跑去了。
石光荣见王百灵跑了,忙冲小伍子喊道:伍子,别让王军医走,快请回来!
小伍子犹豫了一下,便追进了院里。
白茹回头望了一眼王百灵,问道:石营长,你这事办得有些不妥吧!
石光荣认真地说道:妥了,房子我都收拾好了,师长、政委我也请了。
白茹说:你娶人家王军医,人家同意了吗?
石光荣说:我都跟她说好了,让她定日子,她没定,我就定了。
白茹问道:石光荣你这是剃头挑子,人家王军医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正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胡师长和张政委两个人走了过来。
胡师长一边走着一边问道:石光荣,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窗户纸都贴上了,怎么不让桔梗出来呀?
石光荣梗着脖子还在朝院里张望,王百灵早已不见了身影,小伍子正站在一间房门前叫门。
白茹见胡师长和张政委走过来,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汇报道:你们可来了,你们说哪有这么干事的,石营长没征求王军医的同意,他就要和人家成亲。
咋的?有这事?胡师长一听这话,立时把脸拉下来了。
石光荣梗着脖子说道:我喜欢王军医那丫头,俺要和她结婚,咋的了!
胡师长不禁气愤起来,说道:啥咋的了,人家不同意,你周吴郑王地在这牵着马干什么,我看你就是胡子。
石光荣一听这话急了:师长,你别污蔑人,我结个婚咋就成胡子了?
张政委见石光荣一脸霸气的样子,接过话来说道:石营长,结婚这事得两厢情愿,咱们是革命队伍,不是土匪,这婚人家王百灵同志不愿意,你说结就结了?
石光荣有点不耐烦了,望着张政委问道:政委,你是小白脸,那你说我这婚咋结才对?
张政委想了想,上前把石光荣拉到一旁,悄悄问道:你真喜欢王军医?
石光荣说:啊,喜欢,往死里喜欢。
张政委说:你喜欢人家这没错,错就错在人家不喜欢你身上了。人家不喜欢你,你不能抢吧?
石光荣说:哎呀政委,你不知道,我这不是等不及了吗?我原想着,先结了婚,慢慢地她不就喜欢上俺了吗?
张政委说:石光荣你糊涂,你喜欢王百灵我不反对,可没你这么喜欢的,你得让人家喜欢上你你才能结婚,我和师长也才能给你证婚。
石光荣眨巴着眼睛,琢磨着张政委的话,抬头问道:政委,结个婚还这么麻烦,她要是一直不喜欢俺咋整?
张政委说:那你就永远结不了,在革命队伍中,永远也不可能逼婚,强娶。
石光荣咂吧咂吧嘴巴,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了,说道:得了,政委,俺知道了。
说完便牵过马来,冲仍在院里叫门的小伍子喊道:伍子,咱不叫她了,走!
胡师长狠狠地盯了石光荣一眼,说道:石光荣,我看你真发昏了,也不看看啥时候。
石光荣回头说道:啥时候哇,你们等着,俺指定让王军医喜欢上俺。
说完,便和小伍子一起牵马走了。
直到来到大街上,石光荣才有些愁苦地开口问道:伍子,你说,咋的才能让那丫头喜欢上俺呢?
小伍子抓抓头,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招数,为难地说道:营长,这事还真不好说,俺也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呢。
石光荣一背手,嘟囔道:早知道跟你说也是白说。
说完,迈开大步向前走去。小伍子紧跑几步跟了上来,说道:俺觉着吧,反正是不能来硬的。
石光荣步子慢下来,问道:咋软,你说咋软?
小伍子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这,俺也不知道。
石光荣沉着脸继续迈开大步往前走,走着走着,竟被一粒石子硌了脚。石光荣猛地一个转身,把那粒石子狠狠地踢飞了。
这天晚上,石光荣一边在灯下擦枪一边想心事。小伍子正凑在灯光下给一件军装钉扣子,钉着钉着,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石光荣抬头问道:你笑啥?
小伍子说:俺一想起有了嫂子俺心里就乐,小时候都是俺哥给俺补衣服,看俺哥粗手笨脚的样,俺就想哭,这回好了,哥有了女人,再也不用他自己补衣服了。
石光荣说:伍子,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眼力,那个小红不错,看着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老实。
小伍子说:送俺哥走时,俺问小红了,她被卖到城里还不到一年,她是为了给她爹治痨病才把自己卖到妓院的。
石光荣不觉叹了口气道:等咱们把全中国都解放了,就没有做这行的女人了。
小伍子说:这世界上就会多好多好嫂子。
说到这里,小伍子和石光荣都笑了。
可是,第二天早晨就出事了。
小德子把石光荣喊到师部时,胡师长正气得在那里转腰子,一边转着,一边不停地踢脚旁的凳子。
石光荣心里很是纳闷,小心地问道:师长、政委你们找我,又有啥新任务了?
胡师长一双手气得发抖,指着石光荣问道:我问你,那个叫小红的妓女是谁领走的?
小红?石光荣怔了一下,突然就想起来,眨巴着眼睛答道:是小伍子的哥,咋的了?小伍子哥可符合条件,光棍一条,咋的了?
咋的了?出大事了!胡师长说道:今天早晨士兵巡逻,在后山上发现了小红的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
有这事?石光荣一下着急了。
张政委说道:你派人把领走小红的那个男人抓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好,我这就去,要真是他,俺饶不了他。说完,石光荣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
张政委接着问道:老胡,要真是小伍子的哥干的,咱们该怎么处理?
胡师长说道:新政府成立了,由新政府定,咱们帮着执行。
不久,小伍子几个人就把五花大绑的伍子哥押进了尖刀营。
伍子哥一进来就给石光荣跪下了,哭着说道:首长啊,俺错了,俺对不住政府,俺一时贪财鬼迷心窍了。
说完,又朝石光荣磕了几个响头。小伍子见了,站在一旁直抹眼泪。
石光荣一拍桌子,喝问道:你把新政府的脸丢尽了,尖刀营费了那么大力气改造妓女,结果这最后一嘚瑟,全让你给毁了。你说,咋就鬼迷心窍了?
伍子哥说道:首长,俺不想给俺弟娶妓女做嫂子,俺听说政府给五块大洋,俺就动了贪心,想拿这个钱给俺弟娶个干净的嫂子,首长俺错了。
石光荣一掌拍到桌上,问道:你就把她杀了是不是?
伍子哥痛哭流涕道:俺错了,饶了俺这次吧,俺以后再也不敢了。
石光荣已经气得无话可说,望着伍子哥,站在那里直喘粗气。
小伍子这时走了过来,小心地问道:营长,俺知道俺哥犯大错了,俺说了他一路,营长,俺哥这错得咋个处理?
石光荣望着小伍子,想了想,说道:咋处理?新政府说了,这叫图财害命,欺骗政府,影响恶劣,要就地正法!
伍子哥一听这话,一下子瘫倒在地,呼天抢地道: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
此时,小伍子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天下午,临近黄昏时分,伍子哥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