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军合围打虎山的行动计划,被纵队获悉后,很快制订了有力的反击对策,随即又把这一艰巨的任务,交付于独立师,令其将计就计,将企图合围之敌一举歼灭。为了详尽周到地把这次作战的计划和各自承担的任务部署到每个营身上,胡师长和张政委当即召集独立师营以上干部,通报了敌人合围打虎山的战情。
显然,领受这样一次庞大的作战任务,胡师长从内心感到十分振奋,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已经明显地激动起来了。他一边望着墙上的那张作战图,一边望着在座的各位,说道:纵队得到敌人情报,驻扎在东辽城的沈少夫师,北票的十一师和张北的十六师,共三个师的兵力,要对打虎山进行围攻,要一举夺回打虎山,打通南满和北满的交通要道,纵队指示我们诱敌深入,给敌人织成一张大口袋,等敌人钻进来,二纵队协助我们纵队,把敌人三个师吃掉……
胡师长目光坚定地望着大家,众人在他情绪的带动下,一时间激昂起来,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禁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张政委看了一眼大家,补充道:我们这次撤退布下口袋阵是以撤为攻,但不能让敌人看出破绽,如何不让敌人怀疑,由胡师长布置,大家不要开小会,都认真听。
胡师长严肃地指示道:三营负责在打虎山主峰阻击敌人,不是假打一定要真打,目的有二,一是阻击敌人给大部队撤退赢得时间,二呢,就是要让敌人感觉到我们真的顶不住了,部队才撤退下来,这样他们才会放心地长驱直入钻进我们布好的口袋阵。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三营长,问道:三营王营长,有困难没有?
王营长的脸上已经乐开了一朵花,起身说道:感谢师党委交给我们这次光荣的任务,三营保证完成任务!
说这些话时,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石光荣。只见石光荣的一张脸立时阴沉起来,待张营长话音落下,腾地一下也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俺有意见,他们三营打阻击,啃硬骨头,那俺们尖刀营是干啥吃的!
胡师长瞥了一眼石光荣,厉声说道:我说石光荣,你别事事的,啥事都想拔尖,谁规定每次任务都得交给你们尖刀营,条例上写着呢吗?
石光荣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说道:没写是没写,可俺们尖刀营就是比他们三营强,就凭这个,这个任务也该交给我们。
我还就不信邪了,每次分派个任务都是你石光荣耍横。胡师长的声音明显抬高了一些,接着说道:我宣布尖刀营为阻击的预备营,命令是我和政委研究过的,谁也不能改,有意见也不能提,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在座的各位营长齐声响亮地答道:明白了。
石光荣没有吭声,梗着脖子立在那里,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会议结束之后,各营按照独立营的作战部署,马上投入到紧张的战前准备中去了。石光荣回到尖刀营,心里边窝着一股无名的火,却又无处发泄,便一屁股坐在门口的一道台阶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小伍子在那里给草原青梳理鬃毛。不一会儿,却见王营长手提一把日本人的战刀一耸一耸地走进院里来,看了一眼石光荣,看了一眼草原青,还走过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十分友好地拍了拍草原青的脖子,正要说什么,却被小伍子截住了话头:王营长,你下手轻点,别把草原青弄坏了!
王营长听出来了,小伍子的话里充满了对他的不满,便笑了笑,说道:哟嗬,你个小伍子也太小心眼了,我拍拍它就能坏呀,它又不是大姑娘。
小伍子说:俺营长说了,它可比大姑娘娇贵。
王营长讨了个没趣,转身望了一眼石光荣,石光荣把脖子扭向了一边,并不理会他,王营长便冲他说道:你别跟我梗脖子,任务是师长下的,你们尖刀营不也成了预备营了吗,不错了,你还想咋的?
石光荣听了,把头转过来,不高兴地说道:姓王的,有屁就放,有屎就拉,没事你快点走人,别烦我!
王营长想了想,把手里的那把刀举了举,突然问道:老石,还认识这把刀不?
石光荣不觉朝那把刀看了一眼,眼睛立时亮了一下,却又假装着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黄泥岗战斗,你从日本板田手里缴获的那把指挥刀吗,你把它当成宝贝似的藏着,咋的,今天你来是嘚瑟呀,还是要送给我?
王营长说:石头,算你说对了。
石光荣咧着嘴站起来,跃跃欲试地问道:真的吗?
你先不要着急呀!王营长说着,瞄准了身侧的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突然走上前去,飞起一刀,嚓的一声,那木棍眨眼间竟断成了两截。
怎么样,这刀快吧!王营长一边说着,一边举刀看了看刀刃,又抬起大拇指小心地试着锋芒。
石光荣眼馋了,受到诱惑一般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说道:俺早就知道它是把好刀,上次俺拿两瓶酒还有十块香胰子跟你换,你不换,现在咋的了,真送给我?
王营长笑了笑,欲擒故纵地看了眼草原青,说道:石头,想啥呢,我不能白送给你,你得拿一样东西跟我换。
你,你想要啥?石光荣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自己,说道:俺可是光棍一条,啥都没有。
王营长不得不把话挑明了,便笑着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石光荣,跟我一样就一身军装,你还能有啥,我是想用我的刀换你的马,咋样?你要说行,咱们马上就成交。
石光荣一听这话,立时就炸了,跳脚说道:嘿,你个王长贵想啥呢,脑袋让门夹了,想用你的破刀换我的草原青,你说你是咋想的呢!
说完,又冲小伍子问道:伍子,你听清了吧,他王营长是不是发癔症了?
小伍子接口附和道:可不是咋的,王营长,要不俺陪你去医院瞧瞧病去吧!
王营长望着石光荣呸了一声,悻悻地说道:你们才有病了呢,不换拉倒,我还不稀罕呢,就你这破马,咋能跟我这宝刀比?!
王营长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好,又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假模假式地把那把刀扛在肩上,耀武扬威地走出了小院。石光荣目送着王营长出了院门,不由得来到草原青跟前,忍不住伸过手来,一边无限温柔地抚摸着它,一边自言自语道:给老子俺一座金山,俺也不换!
石光荣正这样和草原青亲昵着,小李子却突然鼻尖冒汗地跑了进来,向石光荣汇报道:石营长,团长让我传达命令,让各营把马匹集合起来,送到医院去。
石光荣眨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为啥呀?
小李子说:医院伤员多,医生护士人手少,部队马上就要转移,这些马能派上用场。对了,胡师长还说,另外再让每个营派三个人去支援医院转移。
石光荣听了,望了一眼草原青,不觉神情慌乱道:哦,我知道了,你去吧!通知他们去吧!
小李子正要转身,突然又说道:石营长,俺可是传达师长的命令,别的营的马都送到医院去了,就差你这匹了。
石光荣望着小李子,想了想,说道:你回去跟师长说,医院不差俺这匹马,别人不送去了嘛,我这匹就算了吧。
小李子却认真起来,看着石光荣说道:白院长刚才也说了,伤员都是按人头算的,马也是算出来的,你这匹要是不送过去,伤员就没办法解决。
小伍子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见小李子这样说,立时着急地嚷道:小李子,你咋这么死心眼呢,一个伤员不骑马,弄个担架抬着不就完了吗,要是没有马还不撤退了咋的?
小李子摸着自己的脑袋,半晌,吭吭唧唧地说道:俺说不过你们,你们要是不给马,俺只能向师长汇报去了。
石光荣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汇报去吧,就说俺石光荣这匹马不给了,他爱咋的就咋的,大不了把俺这个营长撤了,轮不上打硬仗,当不当的也没啥大意思。
小李子犹豫着,问道:石营长,那俺可真去了。
石光荣望着小李子,突然想踢他两脚,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把脚抬起来,便努力压低声音说道:没人拦着你呀,去呗!
小李子便颠儿颠儿地跑去了。
小李子一走,石光荣禁不住也着急起来了,一边在院子里转圈,一边问道:伍子,咱得想个办法,把马藏起来,不然,把它送出去,我不放心哇!
小伍子冥思苦想道:营长,你看看,咱哪有个藏马的地方?再说,这么老大个东西,也藏不住哇!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石光荣意识到这件事确实有点儿为难,便打定主意说道:那就不藏了,爱谁谁,师长亲自来也没用。
正说到这里,猛听到腾腾腾一阵脚步声,一抬头,石光荣看见了风风火火跑来的桔梗,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桔梗一见人和马就大着嗓门说道:咋的,连匹马都舍不得呀,俺们医院转移,可是配合行动的大任务。
石光荣斜了一眼桔梗,不高兴地嚷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小李子刚走,你又来嘚瑟。
桔梗说:白院长让俺来牵马。
石光荣说:你凉快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桔梗不听,白了他一眼,闯过来就要伸手去夺石光荣手里的马缰绳,说道:石光荣,俺知道这马是你的宝,俺会替你照顾好的,给它喂鸡蛋。
石光荣一把把她扒拉开,说道:你就是喂金子也不行,这草原青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心里就不踏实。
桔梗看着石光荣,见他这样执拗,知道他的脾气,态度缓和了许多,说道:白院长让俺来,俺就知道你会这样,石光荣你这狗脾气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那啥,你不给拉倒,你留着好好骑吧,说不定打仗时,还能帮你一把呢。
石光荣这一回笑了,说道:妹子,还是你了解你哥。
桔梗伸出手寻了半晌,突然发现石光荣胸前的一颗扣子没有扣上,便靠过去,一边帮他系上扣子,一边做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说道:石头,打仗时多留个心眼,啊?
石光荣突然又有点儿接受不了,说道:桔梗拉倒吧,你啥时候学会磨叽了,快忙你的去吧!
桔梗转身冲石光荣笑了笑,眼里却一下子就有了泪光。石光荣见了,心里咯噔跳了一声,假装没有看见,便迅速别过头去,伸手拍着马脖子。
桔梗走了。听到腾腾腾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小伍子转身问道:营长,桔梗护士对你不赖,你干吗这个态度?
石光荣笑笑,说道:她对俺好是应该的,因为她是俺妹子,哪有妹子不对哥好的。
两人正这样一句一句说着话,不料想,王百灵又带着小凤赶过来了。
石光荣一眼看见了王百灵,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又发直了。石光荣一边直勾勾地望着走进院里来的王百灵,一边嗫嚅着嘴唇,问道:王军医,你咋来了?
王百灵说道:石营长,白院长让我和小凤来牵马了,别的营的马都送到了,就差你这匹了。白院长还问呢,石营长咋这么小气,这么磨叽。我说不能。这次队伍转移,我们医院是老大难,别人可以看笑话,你石营长怎么能呢?
石光荣听了,很受用地咧嘴笑了起来,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还是王军医会说话呀,俺天生的就不是小心眼,不磨叽,磨叽啥?!
说着,石光荣便中魔一般地把手里的马缰绳交到了王百灵手里。王百灵接了马缰绳,朝他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所以我和小凤就来牵马了。
说完,牵着马就要往外走。
见草原青真的就要被牵走了,不料,石光荣突然又反悔了,上前一步夺过马缰绳,犹豫着说道:这,这马你们还是不能牵走。
王百灵瞪大眼睛,说道:刚才你还说不磨叽,咋,这又磨叽上了?
石光荣望着王百灵,问道:我磨叽了吗?你说我磨叽?
小凤在一旁听了,帮腔说道:石营长,王军医亲自来取马,你都不给,不磨叽是啥?
王百灵叹了口气,说道:石营长,你要是真小心眼,我们也不勉强,伤员大不了背着走。
石光荣听王百灵这么一说,心一下又软了,牵着马缰绳的手便松了下来。
小凤走过去,弯腰拾起马缰绳,紧接着说道:石营长同意了,谢谢石营长。
王百灵冲石光荣粲然一笑,轻轻地说道:谢谢石营长了!
石光荣如同梦游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草原青被王百灵和小凤牵走了,下意识地跟着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直到王百灵和小凤牵着草原青在目光里消失了,石光荣这才反应过来,喃喃说道:马被牵走了?
小伍子心里也有些恋恋不舍,埋怨道:可不嘛!你咋就让她牵走了,你刚才还说,谁来也不给。
石光荣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伍子,你快把小德子给俺叫来。
小伍子不解地问道:叫他干啥?
石光荣说道:我得让他去医院,帮着他们转移,看好我的草原青。
小伍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此时,在村头的一片空地上,王营长已经集合起了三营的队伍,等待胡师长做战前动员。胡师长威严地走到队伍前面,一面扫视着全副武装的队伍,一面有力地说道:你们三营,即刻奔赴打虎山主峰,没有我的命令,就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撤退,听清楚了吗?
众人听了,齐声高呼道:保证完成任务!
胡师长满意地笑了笑,接着便冲王营长叮嘱道:三营长,我再交代一句,这一仗一定打真喽,狠狠地打,虽然你们只有一个营,但要让敌人感觉到,我们参战的是一个师。
王营长利落地答道:师长,明白,我们是代表一个师在打。
说完,王营长回身冲战士们喊道:人在阵地在。
众人相跟着异口同声高喊道:人在阵地在。人在阵地在……
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们,满怀的激情一下子便燃烧起来了。
黄昏时分,集合待发的队伍,听到号令之后,陆续离开了村庄,胡师长和张政委站在村口正目送着队伍向村外转移,石光荣就再也沉不住气了,急匆匆跑到胡师长身边,请示道:师长,你让俺们尖刀营做预备队,我们咋预备呀,队伍可都集合好了。
胡师长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让你的队伍马上解散,回驻地睡觉。
睡觉?石光荣感到莫名其妙,接着说道:我们睡啥觉哇,这都啥时候了!
让你们睡,你们就睡。胡师长说道:一会儿我和政委去检查你们睡觉情况,如有违反,马上取消你们预备队的资格。
石光荣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埋怨道:连个预备队也要取消哇,还不如把我们营解散了呢!
胡师长不想过多解释什么,说道:少说怪话,马上执行。
石光荣立正答道:是!
石光荣转身回到尖刀营,将睡觉的命令传达下去,战士们一听,立时就如同炸窝了一般。张连长满腹怨气地说道:营长,人家三营上阵地了,打硬仗去了,大部队该转移的也都转移了,就咱们尖刀营,上不上下不下的,还睡什么大觉,你说这是啥事?
让你睡你就睡,话那么多干啥?石光荣抢白道。
俺不是话多,俺是想不明白,战士们也想不通。张连长说。
张连长的一把火,把战士们肚子里的怨气一下子就点燃了,纷纷说道:对,营长,俺们想不通。
石光荣瞪眼望着大伙,想发一顿火,却又觉得没有道理,便竭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想不通就睡觉,一会师长政委来了,你们跟他们说去。告诉你们,你们的任务就是睡觉,知道不?
战士们虽然心里有怨言,也只好乖乖地执行命令,躺倒在各自的床上。可是,即便是躺在了床上,一时半会儿,谁又能睡得踏实呢?
也就在尖刀营的战士们渐渐进入梦乡的时候,打虎山前沿阵地上,三营长带领战士们,已经与从四面八方向山坡上摸过来的敌人交上了火。
王营长带着两名战士把几箱子弹放在机枪手身旁,冲机枪手喊道:大彪子,给我狠狠地打,子弹多的是,这都是给你的。
一时间,众枪齐鸣,山上山下响成了一片,双方攻守惨烈异常,拼却了性命往山上攻来的敌军,接二连三倒了下去。
正在指挥作战的刘老炮见眼前的形势如此严峻,心里一时没了底数,便提枪跑进了指挥部,向沈师长求救道:师座,共军的火力很猛,估计他们整个师全上来了。
沈少夫思忖片刻,突然转身说道:通知炮营给我轰,我沈少夫倒要看看,是共军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炮弹硬!
不多时,三营阵地就变成了一片火海。敌人发射的炮弹呼啸着在阵地上炸开,遍布的炸点,让三营损失了不少兵力,眼瞅着再这样坚守下去,很可能就会导致全军覆没,王营长猛地从一股气浪里爬起来,朝山下望了一眼,说道:敌人这是欺负我们没炮兵,得冲出去和敌人缠在一起打。
说着,大喊一声:冲啊……
王营长率先跳出战壕,带着战士们便朝冲上来的敌人冲杀过去。
战斗持续了约摸两个小时,仍是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可是,不管敌人动用多少兵力,发起多少次冲锋,阵地寸土未丢,一直坚守在三营手里。
刘老炮又一次坚持不住了,灰头土脸地再次跑到指挥部,报告道:师座,已经冲了五次了,还是冲不上去,共军那帮小子打疯了。
沈少夫鼻子里哼了一声,下定了决一死战的决心,命令道:让一团下来,二团接着上,我就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打虎山,我就攻不上去。
这当口,夜已经深了,在苍茫的夜色里,敌我双方士兵都已筋疲力尽。趁着战斗间歇,王营长扫视了一遍阵地,命令道:各连报下人数。
几十个人呼啦啦站在了王营长面前,此时此刻,每个人烟熏火燎得就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一样。
一连长回道:一连还剩八人。
二连长回道:二连还剩十二人。
三连长说道:连长牺牲了,一排长二排长也牺牲了,我是三排长接替连长职务,我们连还剩七人。
王营长沉默了半晌,坚定地说道:师长命令我们,就是战斗到一兵一卒也要守住阵地。
几十个人听了,重新抖擞起精神,齐声喊道:人在阵地在!
王营长受到了感染,嘶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全营加上我,咱们一共还有二十八人,二十八人要打出八十二人的气势,告诉敌人,我们不是二十八人,而是一个师在和他们战斗。
几十个人一边听着,一边异常悲壮地望着王营长。
王营长望着夜色里的战士,顿了顿,喊道:进入各自阵地,准备战斗!
话音刚刚落下,只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敌人的又一次冲锋开始了。但是,这次的冲锋仍如前几次一样,经过一番艰苦惨烈的搏杀之后,敌人再次落败退回了阵地。
沈少夫做梦都没有想到,解放军的独立师竟然这样顽强。形势越来越严峻,这使得他不得不向他的上级寻求救援了。终于接通了司令部的电话之后,沈少夫急切地问道:军长,我们师已经发起第七波攻势了,已经有一个团打光了。那两个师什么时候到位?
片刻,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他们已经在路上,凌晨就能投入战斗,我命令你们师,一定要拖住共军的主力,不能把他们放跑。
说完,电话挂断了。沈少夫怔怔地握着电话,半天才算回过神来。
紧接着,又一场交战开始了。一阵猛烈的枪战之后,王营长带领三营的战士和已经攻入到阵地上的敌人拼杀在了一起,由于敌众我寡,这一场肉搏战,几乎损失了三营所有的兵力。尽管如此,三营战士拼死一战,誓与阵地共存亡。面对凶顽的敌人,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嘴咬,手抠,石头砸,在一片血泊的战场上,硬是坚守住了阵地,坚守到了预备队的到来。
但是,敌人仍没有就此罢手的迹象。
夜渐渐深了。
这时间,早已按捺不住的石光荣,带领尖刀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作战准备。尖刀营是在黎明之前接到命令集结在村口的。胡师长站在高处,向尖刀营交代道:三营已经完成了阻击任务,你们尖刀营接替三营守住阵地,坚守的时间是到中午时分撤出阵地。
石光荣上前一步道:师长,三营已经打了差不多一夜了,俺们尖刀营不比他们差,让俺们营坚持到明天这时候也不会有啥问题。
胡师长继续说道:你们的任务就是中午前撤出阵地,这次阻击战不是比英勇,是要把敌人引进来。
石光荣立刻答道:是,坚决完成任务。中午撤出阵地。
出发!胡师长望了一眼石光荣,转眼朝尖刀营喊道。
尖刀营在石光荣的带领下,闻令而动,转向便奔进了沉重的夜色里,一直向打虎山方向奔去。
当东方的天际里出现了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尖刀营冲上了阵地。此时此刻,阵地上青烟弥漫,一片狼藉。
站在废墟般的阵地上,却见不到一个人的影子。石光荣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忙不迭地喊道:三营,王营长。
片刻,石光荣终于听到了从身侧不远处传来的微弱的答应声,这才发现,此刻,王营长竟像一个炭人一样,手里拄着那把日本刀,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仅剩下的两名战士,一个被炸断了腿,一个被打断了胳膊,却仍然同王营长一样,拄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像一尊雕塑一样地挺立在那里。
石光荣一步一步靠了过去,惊骇地立在他的面前,问道:你们三营呢?
我的身后就是三营,脚下就是打虎山阵地。王营长说道,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石光荣不禁肃然起敬,上前一步敬礼道:师长命令,你们三营完成了任务,撤出阵地,我们尖刀营接替你们。
王营长听了,微微一笑,接着便嘶哑地喊道:三营,传我的命令,撤!
说完,王营长向前迈了一步,一个踉跄竟摔倒在那里,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战士,也像一摊泥一般摔了下去。
石光荣忙喊道:担架,快,把他们抬下去!
石光荣和尖刀营的战士们一直眼含热泪目送着王营长几人消失在远处的一片黑暗里,这才回身走到队前,说道:三营没丢一寸阵地,现在尖刀营接管了阵地,我们尖刀营在没完成任务前,不能把阵地丢掉一分一厘。
众战士听了,齐声呐喊道: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
好!石光荣一边说着,一边挥手命令道:进入战斗位置。
紧随而来的一场恶战,由此也就拉开了序幕。
且说小德子被石光荣派送到师医院,帮着他们一同往另一处山坳里转移,一路上,对草原青细心照料,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这天早晨,队伍正走在一条山路上,桔梗悄悄来到小德子身边,郑重地说道:德子,这马可是石头的命,他让你来看马,你可得给看好了,不兴给弄没了。
小德子说道:桔梗你放心吧,俺在营长面前立了军令状,人在马在。
桔梗说:这马通人性,它救过俺,也救过石头。
小德子保证道:桔梗你放心吧,就是俺把命丢了,也不会丢了马。
桔梗听了,便十分放心地望着小德子笑了起来。
见王百灵从后边赶上来,桔梗稍稍慢下了脚步,说道:王军医,你在石头面前面子真大,这马别人都要不来,你说牵马真给牵来了。
王百灵说道:这是人家石营长顾全大局,都是为了咱们师医院的转移。
桔梗撇了撇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那点心思,石头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王百灵十分敏感,扭头问道:桔梗,你把话说清楚,不就是匹马吗,怎么弄得这么复杂。
桔梗自觉也是讲不出什么道理来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俺没工夫和你掰扯!
腾腾腾就又向前走去了,直把个王百灵气得在后边直跺脚。
坐镇在敌八师指挥部的沈少夫,在这天早晨到来之后,心情无比舒畅,便把刘老炮和谷参谋长叫到了身边,一边下达着新的作战任务,一边得意地说道:昨天打了一夜,共军的阵地快哑火了。现在我决定,我们在援军到来之前,先把预备团调上去,一举拿下打虎山,咱得让杜总指挥看看,我沈少夫的师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是怎么消灭了共军一个师的。
沈少夫的一席话,让刘老炮一下子受到了鼓舞,忙说道:师座你瞧好吧,这回俺亲自督战,把打虎山拿下,要是那个石头命大,俺提个活的来见你。
沈少夫说:记住,要一鼓作气,把共军彻底消灭在打虎山。
刘老炮嗖地从腰间掏出枪来,挥手说道:师座,你就擎好吧,中午吃饭前俺再来见你。
说完,就跑出了指挥部,一直往阵地上奔去了。
不大会儿,在刘老炮的指挥下,新一轮更加凶猛的攻势开始了。敌人一边叫嚣着,一边就像一道又一道潮水一般地从山下往山顶漫了过来。
石光荣见那么多的敌人涌上来,一下子兴奋起来,伸手抱过一挺机枪,和众战士一起拼命地向敌群射击着。
手榴弹不断地在敌人中间炸开,在一声声哀号声中,试图冲上前来的敌人纷纷倒了下去。在山脚下督战的刘老炮,一声连着一声地挥枪高喊着:共军快完蛋了,给俺冲,中午我请大家伙喝酒。
就在这时候,一个连长带着几个身负重伤的士兵一瘸一拐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报告道:副参座,攻不上去,共军的火力太猛了!
刘老炮朝山上望望,说道:他们猛还能猛哪去,昨晚共军阵地都快哑火了,他们这是回光返照,嘚瑟不了几下了,再来个冲锋就到山顶了。
这连长顿了顿,不得不答应道:是!
转身督着几十个国军硬着头皮继续朝山上冲去了。一边往上冲,一边挥枪喊着:共军快完犊子了,冲啊弟兄们。
可是一句话没有喊完,一颗子弹便击中了他的脑袋,这连长哼都没哼一声,扑通一声便栽倒在那里。紧接着,又有几颗手榴弹从高处扔下来,轰然在队伍中炸响了,这几十个国军接二连三地一边惨叫着,一边扑通扑通地倒了下去。这情形,让山脚下的刘老炮看了个清楚,突然,他放下望远镜,撒腿便朝指挥部跑去。
沈少夫已经听出了今天的枪声有些不对劲儿,噼噼啪啪地跟炒豆子似的,从这声音上判断,比昨天的火力还要猛。谷参谋长正要亲临阵地看一看,正赶上刘老炮提着枪一头闯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妈的,共军又活过来了,咱们冲了两次冲不上去。
沈少夫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抄起电话说道:要军部。
刘老炮站在一侧,望着沈少夫,几乎乞求一般地说道:让他们快派援军啊!
电话终于接通了,沈少夫一个立正,微微颤动着声音请求道:军座,我是沈少夫,打虎山上共军火力太猛,请求援军快点增援。
只听电话里回道:两个师的援军正向你方靠拢,中午前一定能投入战斗,你再耐心点。
说完,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断了。
沈少夫十分生气地把电话摔在那里,说道:昨天说今天早晨援军就到,现在又说中午才能到,这两个师是干啥吃的!
刘老炮眨巴着一双眼睛,问道:那,师座,咱们现在咋整?
沈少夫斜眼望着刘老炮,气呼呼地说道:咋整,还能咋整?打虎山又不是俺沈少夫一个人的。通知队伍,暂停进攻,等那两个师到了再说。
刘老炮一听,心里便踏实下来了,说道:师座,这就对了,这可是咱们的家底,拼光了,咱们能捞到啥好处?他不仁咱也不义,俺这就通知队伍撤下来……
越是担心的问题,越是发生了。
小德子正随着转移中的队伍牵着草原青在山路上行走,突然抬头发现一群国军队伍匆匆忙忙从远处向这边赶过来,几个骑着战马的军官正冲在最前面。形势十分危机,小德子忙冲身边的一个战士低声喊道:快通知白队长,前面有敌人。
与此同时,敌人也发现了这支转移的队伍,只听得一个军官在马上大喊道:共军!
国军队伍随着这声大喊,立时散开队形,持枪向这里涌过来。小德子不等对方彻底反应过来,端枪便是一通射击。刹那间,敌我双方难分难解地交战在一起,小德子一边朝前方敌人射击着,一边喊道:虎子,快掩护草原青撤退。
虎子闻声奔跑过来,正要去拉草原青,不料,从不远处飞来了一颗子弹,正巧打在他的胸口上,鲜血立时把半个身子染红了。草原青猛然间受到了惊吓,不知怎么,却突然扬开四蹄,一片茫然地向着敌人方向疯狂地跑去,身上驮着的东西立时散落下来。
小德子望着草原青,高喊道:草原青,你快回来。
正要向前追去,不料,一发炮弹落在了身旁不远的地方,小德子当即被炸晕过去了。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警卫排的战士听到枪声,从后边冲了上来,与迎面的敌人展开了交战。
医院队伍在警卫排的掩护下,来到附近的一道山坳里。此时,白茹和桔梗几个人正围在小德子身边。小德子满脸是烟灰地躺在那里,哭号着声音愧疚地说道:草原青丢了,俺咋见营长啊!
说完,掏出枪来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桔梗上来一把夺过小德子的枪道:德子,你这是干啥?
小德子说:俺跟营长保证过了,人在马在,现在草原青不在了,可俺还在。
桔梗说:马让敌人夺去了,咱还能夺回来,你把自己毙了,命就回不来了。
桔梗,你让俺跟马去吧,俺没脸见营长了。小德子十分执拗地又要欠身去夺桔梗手里的枪,不料想,夺来夺去,枪在桔梗的手里砰的一声就响了,枪声让两个人同时停住了手。
白茹看了看小德子,又看了看桔梗,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冲警卫排长交代道:你们要看好林排长,咱们还没撤出敌人的包围圈,我们必须抓紧走。
警卫排长朝白茹点一下头,冲两个战士命令道:你们俩看好林排长,其他人掩护,撤!
接守打虎山阵地的石光荣,突然听不到山下的枪声了,心里感到十分疑惑,环顾了一遍阵地,自言自语地问道:敌人怎么不进攻了?
一旁的张连长抬起头来,也朝前方望过去,仍没发现任何情况,张口说道:敌人一定是让咱们干趴下了,害怕了。
石光荣离开机枪位置,转头征求张连长的意见,问道:尖刀营还想给三营报仇呢,这算啥事,要不咱们来个冲锋?
张连长说道:营长,师长让咱们阻击,可没让咱们冲锋啊!
这打的是啥仗,刚打得来劲,敌人又当缩头乌龟了。石光荣觉得仗打得很不过瘾,泄气地说道。
张连长抬头望了眼天空道:营长,快到中午了,咱们也该撤了。
石光荣下意识地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还有四十分钟呢!
把那块怀表揣回怀里,石光荣突然心里生出一股怒气,望着山下扯开嗓子骂道:沈少夫,你这个缩头乌龟,有能耐你攻上来,老子都等你等得不耐烦了!
但是,任凭石光荣怎样在阵地上发脾气骂娘,山下就是没有一点反应。阵地一下子便沉寂下来,沉寂得让人感到有点儿心情烦躁。就这样在一片沉寂中度过了难熬的四十分钟之后,石光荣再次从怀里掏出那块怀表看了看,心有不甘地冲张连长命令道:撤退时间已到,通知部队撤出阵地。
张连长站起应道:是。
石光荣拍了拍两手,站起身来,仍是一副不甘罢休的样子,便望着山下大喊道:沈少夫,俺石光荣不陪你玩了,你等着看俺咋回来收拾你!
喊完,跳出战壕,随队伍一起撤下山去。
待石光荣带着队伍撤出阵地之后,紧跟着,沈少夫在刘老炮和谷参谋长的陪同下走上了阵地。沈少夫站在制高点上,正四处打量着,谷参谋长凑上一步,讨好般地说道:师座,还是您福大命大,您一出马没费一枪一弹,打虎山踩在脚下了。
沈少夫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一直举目四处观看着,似乎想从这里看出什么破绽一样。
见谷参谋长这样讲,刘老炮也靠前一步,赔着笑脸附和道:师座,共军一见你就吓得蹽杆子了。
沈少夫仍是没有接话,不禁皱着眉头思忖道:早晨那会共军还拼死抵抗,这会咋说撤就撤了?
刘老炮说道:师座,俺说过,那是共军的回光返照,最后还是完犊子了,共军这是拉了胯了,不禁打。
沈少夫突然就不再费力琢磨了,一下子竟有点儿飘飘然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打虎山,你是块宝地呀,该我沈少夫露脸。
再说丢了草原青之后,身负重伤的小德子一边被两个战士架着,跟随医院的队伍往前转移,一边不住地在那里哭天抹泪。王百灵感觉到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便悄悄把小凤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马是咱俩从石营长手里牵走的,现在马被敌人抓去了,你说怎么办?
小凤扑闪着一双眼睛,一副没有主意的样子。
王百灵咬了一下嘴唇,说道:走,咱们把马夺回来,否则,咱怎么和石营长交代啊!
小凤甩头,说道:去就去,俺不怕。
说着,王百灵便和小凤一起悄悄离开了队伍。
两个人顺着来路往回走,最后竟然走进了一片树林里,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儿,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过去,抬头正看见一队国军围坐在一起休息。与此同时,她们清楚地看到了草原青就在这里。王百灵不觉一阵大喜,看好了地形,说道:小凤,一会儿我冲过去,把敌人引开,你去牵马,听明白了吗?
小凤望着王百灵,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正要开始行动的时候,没料想,警卫排长和桔梗几个战士一路奔跑着赶了过来。王百灵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桔梗说道:见不到你们的影子,寻思着你们就是找马来了。白院长不放心,就让我们追过来了。
警卫排长说道:王军医,院长命令你马上回去。
不由分说,警卫排长一把拉住王百灵就要往回走。王百灵不甘心,心急火燎地甩着胳膊说道:草原青就在那儿,咱们把马夺回来就走。
桔梗瞪眼说道:王军医你傻呀,敌人那么多,就咱们几个人,你要送死呀!
王百灵说道:马是我借来的,不能这么对不起石营长。
桔梗也一把拉住王百灵,粗鲁地说道:拉倒吧,当初你干啥了,现在才想起对不起,走!
说着,几个人便死扯硬拉地把王百灵和小凤拽走了。
这时候,石光荣已经带着队伍从打虎山阵地下来,追赶上了师医院的队伍。他和小伍子一边走着,一边问道:林排长呢,俺的草原青呢,转移任务完了,草原青该还俺了。
小德子一眼看到了石光荣,一瘸一拐地忙跑过来,话还没有说上一句,就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营长,营长啊……
石光荣疑惑地问道:咋的了,德子你哭啥?
小德子收住了哭声,报告道:营长,俺没看好草原青,俺被炮弹炸晕了,草原青被敌人的援军给夺走了。
石光荣听了,瞪大眼睛问道:德子,这是真的?你再说一遍!
小德子便天塌了样地说道:草原青丢了,丢了呀……
石光荣不禁大怒,抓住小德子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道:德子,走时俺咋交代的,你忘了?!
小德子睁着泪眼,一抽一搭地说道:营长,俺没忘,人在马在,俺被炸晕了,马就丢了,等俺醒来,敌人都撤了。
石光荣把手松开了。小德子深感愧疚,伸手又要去腰间摸枪,可是枪盒已经空了。桔梗恰恰在这时提着小德子的枪走过来道:这事不能怪德子,他去追马被炮弹炸晕过去了。一醒过来,他就要毙了自己。喏,枪在这呢,你收好。
说着,把枪给石光荣递了过来。石光荣傻了似的立在那里没有接,小伍子接了过去。
桔梗望着石光荣,说道:石头你记着,马丢了还能找回来,人要是没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石光荣喃喃地道:草原青丢了,丢了?
那匹草原青被那帮国军送到了沈少夫的手里。
这天傍晚,刘老炮颠儿颠儿地跑到沈少夫的军帐内,喜不自禁地汇报道:师座,十一师那帮小子还算有良心,他们从共军那夺过来一匹马,说是要孝敬你,专门派人送过来了。
沈少夫一边笑着,一边问道:我沈少夫收复了打虎山,他们就孝敬一匹马?
刘老炮说:嘉奖你那是杜总指挥的事,他们十一师管不着,师座,俺看了,这可是匹好马,一定是共军大官骑的,说不定是他们那个胡师长的马。
沈少夫听了,不屑地说道:他们共军那帮穷光蛋,会有啥好东西!
刘老炮说道:师座,万一要真是那个胡师长的马,说不定那个胡师长都被咱们击毙了,到那时,说不定杜总指挥会奖你个副军长干干,到那时,俺们可都官升一级了。
听刘老炮这么一说,沈少夫立马高兴了,起身说道:走,带我看看那匹马去!
那匹马这时已经被拴在了一棵树上。沈少夫慢慢走过去,转着圈子看了半晌,不由得连连咂舌赞道:不错,果然是匹好马,比我那匹强多了。
说着,沈少夫上前拍了拍草原青,草原青警惕地看着他,猛地把头扬了起来。
石光荣一下子就病了。他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一言不发。胡师长和张政委等许多人立在床前,一边望着一动不动的石光荣,一边说着一些宽慰的话儿,希望他想开一些,不要认准一条道儿走到黑。
胡师长就说:石光荣啊,马丢了,那是匹好马,是挺让人心疼的,不过呢,战马以后还会有的,等我们把口袋布好,反攻打响,敌人这回可来了三个师,马也不会少,等把敌人都收了网,缴获的马让你石光荣随便挑,咋样?
石光荣听了,眼珠稍稍动了动,轻轻说道:俺就要草原青。
说完,双眼又发直了。
张政委接着说道:石光荣,咱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不就是匹马吗?你说是不是?
石光荣就像没听见一样。
小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说:营长,你起来,你把俺毙了吧!
几个人又对他说了一会子话,石光荣吭都没再吭一声。
胡师长看了一眼石光荣,便冲小伍子叮嘱道:你看好你们营长,有什么事及时汇报。我和政委还有事情要研究,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说着,胡师长和政委就离开了房间。两个人出了大门朝师部走,张政委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没想到,石光荣为了一匹马,竟然那么认真。
胡师长扭转头来看着张政委,喟叹道:老张,你是不懂啊,当初我那匹飞火流星牺牲了,就像从我胸口挖掉一块肉,那滋味真不好受哇!一个指挥员和一匹战马,感情能处到这个份上也不容易。从这点上可以看出,石光荣太重情义了。
张政委点着头说:老胡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可惜呀,他要是能对桔梗这样就好了。
胡师长说:那是两码事,两码事。我可说过了,石光荣感情的事咱不再掺和了,咱就说马,说石光荣的那匹马,你说该怎么办?
张政委想了想,终于还是摇摇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胡师长和张政委两个人刚走了不大会儿,王营长就来找石光荣了。两个人见面就掐,不见面就想,谁也离不了谁,谁也容不下谁。一时不见石光荣,王营长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想找个说话的人,没料想,刚走进石光荣住着的小院,正看见小伍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抹眼泪。王营长不觉怔了一下,拄着那把战刀一拐一拐地走过来了。
见王营长朝自己走过来,小伍子忙立起身来,刚喊了一声王营长,眼里的泪水又止不住流下来了。
王营长问道:咋的,你们营长又训你了?他不好你就去我们三营,我们随时欢迎你。
小伍子使劲摇摇头说道:王营长,俺们营长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不吃东西?王营长说道,这个石光荣不就是丢了一匹马嘛,净整景,带我看看去。
说着,就让小伍子搀着他一起进了屋。果然,进得屋来,王营长一眼就看见石光荣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床头上还放着一动未动的粥和咸菜。
王营长站在床前,用那把刀戳着地面,叫道:石光荣,石光荣……
石光荣躺在那里,就像没听见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王营长说:石光荣你这是整啥呢?当初俺用这把刀换你的马你不干,这回好了,马丢了吧,你不嘚瑟了吧?!
说着,王营长举起刀来,说道:你瞅瞅,俺这把刀真是好家伙,在阵地上砍了多少敌人,你看这刃都没卷过。
王营长看到,此时,石光荣的眼角慢慢淌出两行泪来。
嘿哟,还哭了,咋跟个娘儿们似的,要不俺把这刀送给你,就当俺老王把马丢了,不是你的,咋样?王营长望着石光荣说道。
石光荣依旧不动。
王营长转头看了一眼小伍子,小伍子的眼圈红红的,望着他直摇头。
王营长又把头转回去,接着说道:老石呀,跟你说,俺心里也要死要活,打虎山这一仗,俺们三营全拼光了,就剩俺一个光杆司令了,你说俺难受不难受?
说到这,王营长哽咽了,眼圈也随着红了起来。
小伍子不忍心去听这些,便走过来,拉拉王营长,小声地说道:王营长,你别说这些,一说这些俺营长更受不了。
王营长突然醒过神来,说道:对,不说这些,打仗嘛,哪能没有牺牲,师长现在正为俺们三营招兵买马,用不了几天,俺们三营又会组建起来,打起仗来还嗷嗷乱叫,还和你们尖刀营比,咋样?
石光荣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角里依旧还有眼泪溢出来。
王营长着急了,说道:石光荣你倒是说话呀,你不说话整得吓人巴啦的,你啥意思呀?
就在这时,王营长看到石光荣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忙把耳朵贴上去,就听石光荣小声念叨道:草原青,草原青……
王营长起身冲小伍子耳语道:你们营长这有毛病了。
说完,抬手指了指脑袋,一拐一拐地拄着那把军刀走了。
小伍子怔了一下,接着便反应过来,突然就咧开嘴大哭起来。
王营长从石光荣那里走出来之后,一拐一拐地又走进了师部。胡师长听出是王营长来了,头也不抬说道:你不老实歇着到处跑啥,你们营重组方案我和政委商量了,从各个营给你们调一些班排长,作为骨干,新兵只能在附近几个屯子招了。
张政委接着说道:招兵的人已经下到各个屯子里去了,明天这时候,你们三营人马就会配齐了。
王营长说道:师长、政委俺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说啥?胡师长转身问道。
王营长说:俺想调到尖刀营去。
张政委一笑:王营长,你别说笑话了,那样的话,石光荣还不得把师长我们俩吃了。
王营长说:他现在谁也吃不下了,他这出毛病了,这人废了。
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胡师长和张政委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相觑了一眼。胡师长说道:别说那些没地没天的话,他就一时受了打击,过个一天半天的,他又是石光荣了。
师长、政委,不信你们再去看看,他石光荣就是脑子出了问题。王营长说:俺分析,他是得了精神病了。
胡师长看了一眼张政委,半信半疑道:真的?
王营长说: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胡师长和张政委戴上帽子,急匆匆地就往石光荣的住处去了。进得屋来,两个人正看见王百灵和小凤泪眼婆娑地站在床前,向石光荣做检讨。
王百灵说道:石营长,都是我王百灵的错,我不该到你那去牵马,不牵马就没这事了。
小凤说:石营长,还有我。
石光荣眼珠子错都不错一下,仍是目光痴痴地望着天棚。
王百灵说:我和小凤想去夺马,可让人又拉回来了,他们说敌人多,夺不回来。
石光荣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动了一下眼珠子。
小凤说:石营长,我和百灵姐不怕死,能为你换回马就行!
石光荣又不动了。
小伍子在一旁见了,忙接过话来,情绪低落地说道:二位别说了,说啥也没用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王百灵听了,便把小凤拉过来,望着小伍子,无比歉疚地说道:伍子,有什么事就去医院叫我们,石营长这样我心里也很难过,都怪我们。
小伍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忙去吧,这事谁也不怪。
王百灵和小凤两个人便慢慢转过身去了。
胡师长和张政委两个人一见这情况,二话没说,一边摇着头,一边也从屋里走出来,王营长拄着那把军刀站在院门口,见两个人走出来,忙问道:咋样,石光荣咋样?
胡师长一句话没说,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王营长一把拉住张政委,追问道:到底咋样?
张政委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着头,说道:得让医院的人来看看,这事还真不好说。
边这样说着,边向院外走去了。
王营长心里边仍放不下尖刀营那件事儿,便拄着那把军刀紧追慢赶地一边往前走,一边提醒道:师长、政委,俺调尖刀营的事你们再考虑考虑。
不一会儿,桔梗便带着一个男军医来了。那名男医生翻看了一遍石光荣的眼皮子,又敲了敲石光荣的脑袋。一旁的桔梗见了,急迫地问道:咋样张医生,你可得给看仔细了。
张医生抬起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还真不好说。
桔梗说:没别的法子了,你给他打针吃药。
张医生想了想,说:这不是打针吃药的事,我得向师长汇报去了。
说完,背起药箱就走了。
桔梗见石光荣这样,心里边难过得就像被一把刀绞着一样,再也承受不住了,一下就扑到了石光荣的身上,一边扳着他的身子摇着,一边哭喊道:石头,你还认识俺不?俺是桔梗啊,石头,你看俺一眼。
可是,说了半天,摇了半天,石光荣仍是没有一点反应。
桔梗不得不把两手放开了。小伍子小心翼翼地把一碗面端过来,抽泣着说道:桔梗护士,你劝劝俺们营长吃两口吧,他都两天两夜水米没进了。
桔梗望了一眼小伍子,便接过他手里的那只碗,端到石光荣面前,挑起一筷子面条,又在唇边试了试,说道:石头,这是你爱吃的手擀面,你吃一口吧,这里面还放了葱花,可香了,不信你尝尝。
石光荣紧闭着一张嘴,依然一动不动。
桔梗无奈地把那只碗又递给小伍子,突然抱住石光荣,禁不住大哭起来:石头,石头哇,你这样了,可让俺咋整啊……
小伍子见桔梗这样,在一旁也悄悄抹开了眼泪,一边抹一边说道:桔梗你就别哭了,你一哭俺也想哭。
一句话没说完,蹲在地上放开嗓子号啕起来。
桔梗突然止住了哭声,一下子想起什么似的,撒开两腿噔噔噔便跑出去了。
桔梗一口气跑到医院,见了王百灵,拉起就走,把个王百灵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不明不白地跟着桔梗跌跌撞撞往前走,王百灵一边问道:桔梗,这是要去哪呀?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也得把话说清楚哇!
桔梗喘着气说道:俺哥疯了,这会只有你能救他了。
王百灵一下停住了步子,望着桔梗,难过地说道:桔梗,石营长的事怪我,我和小凤都去看过了,没用。
王军医,石头喜欢你,这事全师的人都知道,你不能简单看一下就完事。桔梗几乎乞求般地说道。
桔梗最终还是把王百灵拉到了石光荣的面前,轻轻说道:石头,你看谁来了?
石光荣的眼睛动了一下,瞟了一眼王百灵,似乎想朝她笑一下,但紧接着,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桔梗下意识地捅了一下王百灵道:你倒是行动啊!
王百灵向前动了一下,看着桔梗,懵懵懂懂地问道:我咋动啊?
桔梗俯身把石光荣抱在胸前呼喊道:石头,石头,俺是桔梗,你看看俺!
回头又冲王百灵说道:就这么行动,你得喊他,光说不行。
王百灵犹豫起来。
桔梗着急了,说道:磨叽啥,抱哇,喊呀!
王百灵试着抱起石光荣,一句话却又说不出来了。
桔梗说:你哑巴了,喊呀!
王百灵便学着桔梗的样子小心地喊道:石营长,石营长,我是桔梗。
桔梗一跺脚,说道:你是王百灵,啥桔梗?
王百灵恍然明白过来,看一眼桔梗,摇晃着石光荣轻轻喊道:石营长,我是王百灵,你醒醒。
就这样接连喊了几声,见石光荣仍然没有一点反应,桔梗绝望地蹲在了地上,痛苦地说道:完了,完了,石头这回是真完了。
王百灵不知如何是好地放下石光荣,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桔梗,我也没办法了。
桔梗突然捂着一张脸无限悲伤地大哭起来。她这么一哭,把身边的小伍子和王百灵也带动了,抽泣声和呜咽声响成了一片。
就在大伙儿都在为石光荣的病情万分担心的时候,独立团又接到了作战任务。胡师长和张政委两个人在制订作战计划时,一时间显得左右为难。
张政委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地说道:反攻马上就要打响了,这次战斗是咱们整个纵队的行动,石光荣这一病,尖刀营还真成了问题。
石光荣啊,石光荣,早不疯晚不疯,怎么偏偏这时候疯?胡师长在师部里一个劲儿地转腰子,一边转着一边说道:尖刀营是咱们师的拳头,脸面,没有石光荣,尖刀营的战斗力肯定会受到影响。
张政委犹豫了一下,抬头说道:要是反攻打响,就让三营王营长带尖刀营吧,把三营交给别人带。
胡师长不觉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反攻打响,石光荣还这样,也只能如此了。
自从草原青最后落入沈少夫手里之后,沈少夫竟对那匹马喜欢得不轻。这天上午便想试一试它的脾性,于是带着谷参谋长和刘老炮等人在一片草地上遛马。
沈少夫翻身上马,吆喝了几声,没想到那马竟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沈少夫心里边不由得紧张了一下,接着便小心地举起马鞭,轻轻抽打在了草原青的屁股上。草原青领会了沈少夫的意思,便抬动四蹄往前跑去了,可是,没跑几步,突然就像受了惊吓一般地一边嘶鸣着,一边跃起身子,猛地一下就把沈少夫从马背上掀翻在了地上。
刘老炮急忙跑过去,扶起沈师长,问道:大哥,摔坏没有?
这一下把沈少夫摔得不轻,沈少夫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边痛苦地咧着嘴,一边在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刘老炮看了一眼沈少夫又看了一眼草原青,说道:大哥,俺说过,这马姓共,不是啥好东西,让俺一枪崩了它。
说完,掏出枪来,便一步一步朝草原青走过去。
回来!沈少夫咬着牙喝道。
刘老炮一下立住脚道:咋的了,大哥,崩了它咱吃马肉。
沈少夫想了想,忍着疼痛说道:好马都有性格,留下它。
说完,一瘸一拐地便带着几个人回去了。
当夜晚到来的时候,石光荣似乎进入到了沉沉的梦乡里。在梦里,他突然听到了草原青的嘶鸣声,嘶鸣声在空旷的原野和山峦上回响着,迷茫而又凄厉,一声一声直捣他的心扉。石光荣惊出了一身汗水,从那一声声的嘶鸣声中醒了过来,起身喃喃唤道:草原青……
一边这样唤着,一边直愣愣地走下地来,一直朝院外走去。
夜色空茫。石光荣在无尽的夜色里,一路循着马嘶声漫无目的地向前奔去。马嘶声越来越近,石光荣也越走越快。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翻腾,跳跃,如走平地,机敏异常。
草原青的叫声,最终把他带进了敌人的阵地上。石光荣抬头看见一个哨兵正端着枪在那里来回走动着,便弓着身子悄悄摸了过去。
那个哨兵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突然间大叫一声:谁?
紧接着,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
石光荣灵机一动,弯腰从侧面向那个哨兵迂回过去。
只听到那个哨兵又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句:出来,不出来我开枪了。
话音未落,石光荣绕到那个哨兵的身后,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扑倒在地,旋即,一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只听那个哨兵哼唧了一声,直挺挺地就躺在了那里。石光荣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便把那个哨兵的军装扒了下来,换到了自己的身上,提枪就向村子里跑去了。
石光荣跑着跑着,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堆火光,同时听到了几个人的说话声,便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果然,就看见了刘老炮和刘二几个人。他们的手里正举着几支火把,火光照亮了他们面前的一口大锅,大锅里已经添满了水,此刻正被一堆木柴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就在这时,两个士兵牵着草原青走了过来。草原青似乎预感到了某种不祥,一边不停地刨着蹄子,一边不住地嘶叫着。
刘老炮笑了笑,便朝几个人说道:这马姓共,把师座摔伤了,今天俺好说歹说才把师座说通了,改天再给他弄匹听话的好马。现在老子要崩了它,给大家伙煮肉吃,打打牙祭。
几个人听了,立时兴奋起来。
磕巴上前说道:当……当家的,让……俺动家伙。
刘老炮急三火四地督促道:烧火的,快点把水烧开,老子都等不及了。
说完,便从腰里掏出枪来扔给了磕巴。磕巴接了那把枪,乐颠颠地向草原青走过去。磕巴一边假模假式地撸胳膊挽袖子,一边喊道:都……都远点,别……别崩一身血。
说着,举枪对准了草原青。
枪响了。那声枪响却不是从磕巴的枪口里发出来的。
磕巴哎哟惨叫了一声,狗咬似的把枪扔了出去,紧接着便捂住了流血的手腕。几个人不觉大惊失色,就在这愣怔的工夫,猛地传来了一声呼哨声,草原青一个抖擞,扬起头来,还没待几个人彻底反应过来,便挣脱缰绳,向着呼哨声飞奔过去。奔到石光荣面前,尚未站稳脚跟,石光荣一个跃起跨上马背,狂奔而去。刘老炮这才从一片惊骇中醒过神来,急煎煎地冲刘二叫喊道:快去备马,追!
可是,刘老炮哪里还能追得上影儿。
草原青带着石光荣闯出村庄,又风驰电掣一般闯过了敌人的阵地,正巧迎面碰上小德子和小伍子带着十几个战士奔跑过来。
小伍子远远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惊喜地喊道:是营长。
说着,十几个人便一起迎了上去。
石光荣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小伍子一下抱住了石光荣,激动地说道:营长,你可回来了。
石光荣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俺做梦去找马,真的就找到了。
说着,又推开小伍子,冲他说道:伍子,你掐俺一下,不是在做梦吧?!
小伍子喜极而泣道:营长,你没做梦,这是草原青,是你把草原青找回来了!
小德子靠过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营长,马要是找不回来,俺死的心都有了。
说完,竟又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石光荣望着地上的小德子,呵呵地笑着,说道:德子,起来,别挤你的猫尿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转头又冲小伍子说道:快回去,弄点吃的,俺都要饿死了。
小伍子兴奋地应道:嗯哪!
十几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就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尖刀营。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早晨,石光荣夜游夺马的事情一下子就在部队里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呼啦啦一下就拥进了石光荣的小院里。
石光荣正在小院里亲自给草原青喂料梳理,见胡师长和张政委带着王营长一些人走进来,一下子又把他团团围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竟然有些不自然起来,一边眨巴着眼睛跟着看了眼自己,一边迷糊着问道:你们看俺干啥,俺是长犄角了还是长尾巴了?
王营长一边笑着,一边上前给了石光荣一拳道:你小子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害得老子尖刀营营长泡汤了。
石光荣看着王营长,说道:你小子想啥呢?老子又没死,你还惦记上俺的位子了,你小子做梦哪!
胡师长走过来,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说道:是你小子做了一场梦,吓了我们一大跳。你没事就好,赶上今天傍晚大反攻了。
石光荣一听要大反攻,马上又提起了精神,惊喜地问道:今天就大反攻?兄弟部队布置好了吗?
张政委挥手说道:大网已经撒开了,明天早晨,打虎山又会是我们的了。
石光荣激动地说道:太好了,老子睡了这几天,可攒够劲了!
说着说着,就到了这天的黄昏时分,三发绿色信号弹从打虎山前沿阵地上腾空而起。霎时间,战斗打响了。敌人阵地上火光四溅,战士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喊杀震天,直向着敌人阵地冲去。
石光荣手举马刀一马当先,带着尖刀营一路冲杀过来。
刘老炮骑在马上,正在指挥队伍冲锋,声嘶力竭地喊道:给老子顶住,顶住!
可是,眼见着解放军的队伍如洪流一般势不可挡,阵地上的国军士兵纷纷向后逃去。
刘老炮见石光荣骑马飞奔过来,打马欲逃。只听到石光荣大喊一声:刘老炮,往哪里逃!
说着,举起手里的军刀就向着刘老炮狠狠地砍去,刘老炮下意识地一个闪身,刀落在了他的左肩上。刘老炮不禁大叫了一声,见势不妙,慌忙把枪扔下,伏在马背上转身跑去了。
石光荣策马欲追,却被迎上来的刘二和滚刀肉几个人拦住了去路。情急之中,石光荣挥刀向几个人的头上砍去。几个回合之后,那几个国军士兵见刘老炮已经跑远了,只听得刘二叫喊一声:快撤!
几个国军士兵听到令下,不管不顾地丢下石光荣,便四散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