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群对旧园路很熟了,陈书记就住在旧园路,这里依山傍水,很清静。陈书记没退休时他就来过,那是一个周末,他来和陈书记商量一篇稿子。他本来和陈书记约好了时间,可他准时赶到时,陈书记正在会见客人,那是一些市里的人,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不知和陈书记说着什么。他坐在里屋等着,过了好长时间,那些人终于眉开眼笑地走了,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便来到客厅里和陈书记商量稿子,电话铃接二连三地响起,陈书记会见客人的时候,电话铃声也是不停地响着。陈书记一边接电话一边冲他无可奈何地摇头。
就这样,他们的思路停停断断,后来,陈书记的一个老同学带着几个客人不约而至,苏群只好告辞了。
陈书记退休后,苏群便经常光顾陈书记家了,有些日子苏群不去,陈书记就会把电话打到苏群家里,在电话里朗着声音说:小苏,你是不是把我这老头子忘了?
这天陈书记又打了电话,苏群便来到陈书记家。陈书记住在老房子里,清静的院子里落着几只鸽子。苏群轻车熟路地走进去,陈书记已经沏好了茶等着苏群了。
苏群进来的时候,陈书记便站起来,孩子似的围着苏群转了几圈才说:不错,你的身体不错。
陈书记知道苏群病了,他经常对苏群说:小苏,别的事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医院有事你尽管说,我还有些熟人。
两人便亲热地坐在沙发上,陈书记迫不及待地拿出最近的书法习作展示给苏群看。两人很有兴致地说一些书法上的事,苏群不太懂,也不多说什么,大部分时间是陈书记自我点评,哪个字写得好一些,哪个字差一些,苏群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说完了书法,陈书记又拿出新写的几首诗,诗作是电脑打印出来的,退休后的陈书记迷上了电脑,不仅写诗,还经常上网。陈书记现在有很多时间供自己支配了。
陈书记的精神状态很好,红光满面的。他并不让苏群读那些诗,而是自己大声地朗诵,苏群一边喝茶一边听。
周末,陈书记家里很清静,夫人是妇科医生,退休后周末仍要出去坐诊。家里的老阿姨大部分时间总是在厨房里忙,孩子们都单独过了,周末也不常来。
陈书记朗诵诗的过程中,电话响了一次,是他的小孙子打过来的。小孙子在电话里说,他想爷爷了,爸爸妈妈都忙,说是下个周末带他来看爷爷。
陈书记接孙子的电话时,脸上涌起了许多柔情,他叮咛小孙子不要和小朋友打架,要好好学习。
小孙子的电话打消了陈书记朗诵的激情,他把话题集中在了小孙子身上说他的孙子如何可爱,如何聪明的活,这时的陈书记可谓幸福无比。
话题又转到诗歌上来的时候大门口有车停下的声音,接着门铃响了起来。陈书记开了门,外面站着两个人,手里提着沉甸甸的东西。看见陈书记一刹那,两个人的笑便僵在脸上,说:对不起,我们找错门了。其中一个人又说:您是陈书记吧,您到我们市里检查过工作,我还陪您吃过饭。陈书记不置可否地支吾两声,那人说:
今天我们还有点事,下次专程来看您。
陈书记没说什么,便关上了门。
陈书记坐下的时候,情绪就有些低落,半晌才说:
大部分都是找错门的。唉,这样也好,清静。
苏群感受到陈书记的失落,他想,自己当初也是那么热衷官场。干到正处,就盯着副厅,干上副厅便盯着正厅……一路盯下去,没有满足。现在想想,这也没错,身在官场,不进则退。生活的方式各有不同,不管选择哪种活法,都有人活得有滋有味。只不过身体上的意外。
使苏群醒悟到了什么,他离开了原来的生活轨道。
刚才的意外事件,一时让陈书记的精力无法集中,他背着手在客厅里走了一趟又走了一趟,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现在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了?
苏群就说:刘公达抓了几部片子,效果都不太好,下面有些人意见挺大的。陈书记说:当初省里决定成立影视公司时,希望成为省里精神文明的一块标牌,对宣传我省很有好处。老王不懂艺术,净瞎掺和,帮的都是一些倒忙。
陈书记说的老王就是王副书记,刘公达的老头子。
陈书记忧心忡忡地说:省里以后也不会总是拨款,公司迟早还是要走市场的,现在讲的都是经济效益。
陈书记又坐在苏群的面前,很理解地对苏群说:我知道你在公司里不顺心,要不要想想办法离开?
苏群知道陈书记说的不是虚话,他虽然退了,但在省里各个要害部门还有许多关系。陈书记不止一次这么问过,都被苏群婉拒了。今天,又提出了这个话题,苏群还是说:我是有今儿没明儿的人了,也受不了那个累,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陈书记就感叹!身体是一,其他都是零,前面的一没有了,后面的零也就一钱不值了。
苏群听了,就笑一笑。他心想:如果我身体好了,还会像以前一样吗?人生的路总有许多条,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陈书记现在不也是过着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