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母亲用左手紧紧揽着我的肩,我侧着头,用畏惧的双眼盯着那两只将要进攻的狼。隔着厚厚的棉袄,我甚至能感觉到从母亲手心浸入我肩膀的汗的潮润。我的右耳紧贴着母亲的胸口,我能清晰地听见她心中不断擂动着的狂烈急速的“鼓点”。然而,母亲面部表情却是出奇的稳重与镇定,她轻轻地将我的头朝外挪了挪,悄悄地伸出右手慢慢地从腋窝下抽出那把尺余长的砍刀。砍刀因常年的磨砺而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在抽出刀的一刹那,柔美的月光突地聚集在上面,随刀的移动,光在冰冷地翻滚跳跃。
杀气顿时凝聚在了锋利的刀口之上。
也许是慑于砍刀逼人的寒光,两只狼迅速地朝后面退了几步,然后前腿趴下,身体弯成一个弓状。我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我听母亲说过,那是狼在进攻前的最后一个姿势。
母亲将刀高举在了空中,一旦狼扑上来,她会像砍柴一样毫不犹豫地横空劈下!
那是怎样的时刻啊!双方都在静默中作着战前较量,我仿佛听见刀砍入狼体的“扑通”的闷响,仿佛看见手起刀落时一股狼血喷面而来,仿佛一股浓浓的血腥已在我的嗅觉深处弥漫开来。
母亲高举的右手在微微地颤抖着,颤抖的手使得刀不停地摇晃,刺目的寒光一道道飞弹而出。这种正常的自卫姿态居然成了一种对狼的挑衅、一种战斗的召唤。
母狼终于长嗥一声,突地腾空而起,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向我们直扑而来。在这紧急关头,母亲本能地将我朝后一拨,同时一刀斜砍下去。没想到狡猾的母狼却是虚晃一招,它安全地落在离母亲两米远的地方。刀没能砍中它,它在落地的一瞬间快速地朝后退了几米,又作出进攻的姿势。
就在母亲还未来得及重新挥刀的间隙,狼崽像得到了母亲的旨意紧跟着飞腾而出扑向母亲,母亲打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狼崽正好压在了母亲的胸上。在狼崽张嘴咬向母亲脖子的一刹,只见母亲伸出左臂,死死地扼住了狼崽的头部。由于狼崽太小,力气不及母亲,它被扼住的头怎么也动弹不得,四只脚不停地在母亲的胸上狂抓乱舞,棉袄内的棉花一会儿便一团团地被抓了出来。
母亲一边同狼崽挣扎,一边重新举起了刀。她几乎还来不及向狼崽的脖子上抹去,最可怕的一幕又发生了。
就在母亲同狼崽搏斗的当口儿,母狼避开母亲手上砍刀折射出的光芒,换了一个方向朝躲在母亲身后的我扑了过来。我惊恐地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用双手抱住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母狼有力的前爪已按在我的胸上和肩上,狼口喷出的热热的腥味已经钻进了我的领窝。
也就在这一刻,母亲忽然愤怒地大吼一声,将砍刀埋进了狼崽后颈的皮肉里,刀割进皮肉的刺痛让狼崽也发出了一声渴望救援的哀嚎。
奇迹在这时发生了。
我突然感到母狼喷着腥味的口猛地离开了我的颈窝。它没有对我下口。我慢慢地睁开双眼,看到仍压着我双肩的母狼正侧着头用喷着绿火的眼睛紧盯着母亲和小狼崽。母亲和狼崽也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盯着我和母狼。母亲手中的砍刀仍紧贴着狼崽的后颈,她没有用力割入,顺着砍刀有一条像墨线一样的细细的东西缓缓地流动,那是狼崽的血!母亲用愤怒恐惧而又绝望的眼神直视着母狼,她紧咬着牙,不断地喘着粗气,那种无以表达的神情却似最有力的警告直逼母狼:母狼一旦出口伤害我,母亲就毫不犹豫地割下狼崽的头!
动物与人的母性的较量在无助的旷野中又开始久久地持续起来。无论谁先动口或动手,迎来的都将是失子的惨烈代价。
相持足足持续了5分钟。
母狼伸长舌头,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地放开那只抓住我手臂的右爪,继而又将按在我胸上的那只左爪也抽了回去,先前还高耸着的狼毛慢慢地趴了下去,它站在我的面前,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望着母亲。
母亲的刀慢慢地从狼惠脖子上滑了下来,她就着臂力将狼崽使劲往远处一抛,“扑”地一声将它抛到几米外的草丛里。母狼撒腿奔了过去,对着狼崽一边闻一边舔。母亲也急忙转身,将已吓得不能站立的我扶了起来,把我揽入怀中,她仍将砍刀紧握在手,预防狼的再一次攻击。
母狼没有第二次进攻,它和狼崽伫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们,然后张大嘴巴朝天发出一声长嗥,像一只温顺的家犬带着狼崽很快消失在幽暗的丛林中。
母亲将我背在背上,一只手托着我的屁股,一只手提着刀飞快地朝家跑去,刚迈进家门槛,她便腿一软昏倒在地,手中的砍刀“吮当”一声摔出好几米远,而她那像男人般打满老茧的大手仍死死地搂着还趴在她背上的我。
母爱是一种巨大的火焰。
女人和孩子
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在火车站上错了车。售票员骂她为什么不看清车次和方向,按规定,检票员还要罚她的款,他是专门给人讲授什么叫做舞弊和义务的。这女人忍受着辱骂,紧贴着门站着。她光着脚,敞着怀,没有半点假正经。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吸吮着她那干瘪的乳房。高贵的圣像画里常见的那种极度受苦的模样儿,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特别是想到女人还可以被追求,而且能受孕,或者,尤其是想到她那无光的眼睛曾经闪烁过,她的双臂还被搂抱过,肚子也曾享受过女人的欢乐。想到这些,真想攥紧拳头,把这下流的、腐败的世界砸个稀巴烂。
两站之间。沿途有一条铺了柏油的马路。当女人和孩子从那熙熙攘攘的街上穿过时,他们显得比在无声的解剖室还要孤独。他们只不过做错了一点纯粹是对自己不利的小事,可是谁也不问一声他们想做什么,从哪里来。同所有买了票而且又会区别车次不会弄错的人一样,他们自由。似乎谁也没有义务来寻找这个孤独的儿童身旁的孤独的女人。在她所经历的这段可怕的寂静中,却还要去尽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从那不修边幅的外表来看,仿佛这女人是个疯子。一块裙子布从肩头一直搭到膝盖。不该笑的时候她也笑,她还不时地半带惊恐又半带真情地望着正在蚕食她的躯体的孩子。只有尽义务的本能仍完好无缺,正是这种本能驱使她来到车站。
“你要到哪儿去?”有人问她。
“不知道”。女人清楚地回答。“我去车站。”
“从车站再去哪儿?”
“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去车站?”一个人颇有逻辑地问。
“不知道。”女人平静地回答。
“拿着这个金币吧。”有人说着伸手递给她一块新的金币。
女人没去拿那块黄澄澄的钱币,只是看着它闪烁着的光芒,像是一支点燃的香烟。她笑了,似乎根本不需要它。
“拿去吧,给孩子买点什么。”车厢里一个妇女鼓励着她。
女人又笑了,她的眼睛似乎在说什么,嘴唇也微微动了一动。
正在下车的时候,抱孩子的女人说。
“他已经死了。”
妈妈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最快乐的地方
爱的另一种方式
一个可爱的孩子走了,他是溺水走的。他出门的时候,对母亲说要到同学家复习功课。谁知他出门后,就永远没有回来。
那天,他和同学做完功课,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在河边玩耍,却不知为何掉入了河中。等到有人发现时,他们已在静静的河里躺了很久了。一切都晚了,孩子打捞上来,发现他紧紧地抓着同学的手,他的父亲用了很大的劲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记者来了,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判定孩子是救同学才死的,因为他拉着同学的手。这是一件十分感人的事,报纸第二天就刊出这则新闻。在很短的时间内,全县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可敬的小男孩的名字。不久,学校授予他“优秀少先队员”的称号。许多人自发地到男孩的家中慰问,送去了他们的心意。还有那位同学的父母,更是在男孩的父母面前痛哭,他们说咱孩子对不起这男孩,更对不起你们。同样是父母,他们除了承受丧子之痛,还要承受良心上的不安。
这对男孩的父母是一种安慰。但是,他们却时刻在怀疑,他们认为自己的孩子不会去救人,因为,孩子从小就很怕水,也不会游泳,他不会冒险跳入河中救同学。他们想知道孩子是如何死的。带着疑问,他们找到了一位目击妇女,妇女回忆说,那天她在摘桑叶,看到两个孩子在采桑椹,河边有一株野桑树上结满了果实,我看到一个孩子把身子伸向河中,另一个孩子用手拉着他。过了一会,她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她以为他们离去了。
男孩的父母在河边找到了那株桑树,果然桑树上结满了果实,在树干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断枝痕迹。男孩的父母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孩子并没有在水中救同学,而是一起掉下去的。他们先到男孩的同学家里,向他的父母说明真相。然后又到报社说他们的报道错了。这种做法受到了各种阻力,包括他们的亲属。
但是,他们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往报社和学校跑,请求公布孩子溺水的真相。他们说,他们不想让孩子在九泉之下有愧。他们的努力终于实现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用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灵告诉我们怎样去爱孩子,即使他们永远不再回来。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藏在拐杖里的爱
父亲是一个粗线条的人,脾气有些暴躁;母亲则是一个细致入微的人,性格又很固执。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有吵不完的架。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父亲在一起意外事故中摔伤了腿。
事故并不是很严重,但父亲却有一段时间不能行动自如,必须拄着拐杖走路。我看见他在一瞬间消沉下去,苍老了许多,脾气也收敛了一些。而母亲也变了,从没看见她照顾一个人如此细心:每天给父亲端茶送水,陪父亲聊天;天气晴朗的时候,还会搀扶着拄拐杖的父亲到屋外散散步。母亲用她温柔执着的耐心一点点化解了父亲心中的失意。对于父母前所未有的和平状态,我看在眼里颇为惊讶。心想,或许因为父亲是整个家庭的支柱,他不能倒下的原因吧。
医生曾说,一个月之后父亲就可以离开拐杖的支撑了。可是一个多月过去,父亲的腿伤似乎仍不见好转,离开拐杖他就无法走路。母亲着急了,怕是伤口恶化,非要带父亲去医院检查。父亲这才悠悠地说:“拄拐杖的这一个多月,我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与你相处的岁月。真希望每天在你的搀扶下去黄昏的夕阳中漫步,跟你平静地说说话。其实腿伤早好了,只是害怕丢掉拐杖就失去了你的搀扶。”我看见母亲的眼圈红了,我的心也湿润了。原以为吵了几十年的夫妻之间哪里还有爱情可言,它原来就深深地藏在父亲的拐杖里。
第二天,母亲精心地收藏好那支弥补了裂痕的拐杖,在温馨美好的夕阳中,又和父亲走在了屋外的那条小路上。父亲步伐稳健,面带笑容,而母亲的手,正搀在父亲的臂弯里。世事的繁杂琐屑,生活的磨难坎坷,粗糙了一颗颗原本温润柔软的心灵。
其实爱并没有远去,只是掩盖在层层艰辛之下。好在一个意外的创伤竟然修补了被岁月遗漏的爱与温馨。“牵手”成了一组永不褪色的照片。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母子鸟
在地球最北端的格陵兰岛上有这样一种鸟:假如你逮住了母鸟,用不了多长时间,它的孩子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飞来寻找它的母亲,不论你把母鸟藏到哪里,带到多远的地方;同样地,假如你逮住了雏鸟,它的母亲也会千方百计地寻找到它的孩子,不论你把它的孩子带到哪里。
岛上的人们把这种鸟叫母子鸟。
格陵兰岛的大部分土地都在北极圈以内,土地长年冰封,岛上的人们主要以狩猎为生。要按我们一般的想法,岛上的猎人只要想办法逮住母鸟或子鸟,坐在家里等着大批的鸟自投罗网就可以了,这是何等事半功倍的事情啊。但是,格陵兰岛上的居民们没有这样去做,而且,千百年来,岛上的人从来也没有人去射杀母子鸟。这个传统一辈一辈地流传下来,成为格陵兰岛上不成文的法律。
格陵兰岛上几乎没有三口两口的小家庭,大都是几十口人的大家庭,直到实在是住不开了,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居住。人们说,连鸟都知道亲情团圆,都知道千里相随,我们为什么要骨肉分离呢?
岛上的大部分居民还处在半原始的生活状态,但几乎所有到了这个岛上的人,都为他们注重亲情、和睦相处的情景震惊。岛上几乎没有什么法律,更谈不上军队和警察,但他们却和睦快乐地生活着。医生给人治病,都会凭着自己的良知倾其所能,因为他知道在病人的家里,许多亲人正在焦急地盼望着。商人没有人去做坑人骗人的奸商,因为他们知道,假如是坑骗了孩子,会令他们的父母痛心;而坑骗了父母,会连累了他们的孩子。整个社会,所有的人都在这么想,每一个人都是有父母有孩子的人,都有许许多多的亲人在牵挂着,不能做伤害人让人痛心的事情啊。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明白了这个岛上的人们为什么一代一代地要他们的子孙恪守这个传统了。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母亲花
珍姐终于和同胞兄弟联络上,这意味着她找到了亲生母亲。整整42年啊,她才寻到了回家的路。
她彻夜难眠,把当初包裹她的襁褓紧紧搂在胸前,仿佛小花被上依然残存着母亲的体温和气息。尽管她不停地怨恨生母,不管什么样的初衷都不该将自己遗弃,但是血缘的生生不息永远割舍不掉亲情。
珍姐开始寻找生母那一天是她17岁生日,养母在弥留之际告诉了她的真实身份,并交给她一床小花被。当珍姐从惊讶、怀疑、恐惧及种种复杂情绪中清醒过来后,便义无反顾踏上了寻根之路。不成想,一找就是几十个春秋,珍姐的头发都过早地花白了。
想着即将重逢的场面,想着母亲捧着一束康乃馨,悲喜交织的表情……是的,她准备送母亲一捧康乃馨,她要将最美丽的母亲花送给母亲。
当她平生第一次捧起一大束康乃馨,将它们徐徐送到鼻息之间时,竟然惊呆了:这些花并不像她想象中的美丽,一朵朵锯齿状的小花,繁密而微微羞涩地包卷着,比起燃烧的玫瑰,比起纯洁的百合和傲然的九月菊,真是逊色。尤其,这种花竟然闻不到一点儿香味,连莲花的清香味都闻不到。那一刻,幻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几乎让她放弃送花的念头。但她还是买下了康乃馨。
珍姐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42年的母亲:头发完全白了,双眼失明,憔悴不堪。这一切是哭泣了整整42年,想女儿造成的。她摸索着康乃馨,老泪纵横。珍姐感到康乃馨的锯齿不是在割母亲的手,而是在割母亲的心。再幸福的母亲,心中也不可能完全盛着蜜,相反更多的是眼泪,点点滴滴,流给每一个孩子。突然之间,她明白为什么康乃馨叫母亲花了:无论养母还是生母,都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寝食难安地惦念孩子。这就是康乃馨了,带着起伏难平的锯齿,掩饰着万千滋味。世间哪里去找一种香,能代表这万千滋味呢?
是谁发现了这伟大的花,将它们比喻成母亲的心境呢?
淡看世事去如烟,铭记恩情存如血。